偌大石室变成了正在融化的空心蜡块。
连婴感到脚下发软,逐渐黏稠,黏稠里又传来一种挣扎的声音。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灰婪嫌恶地抬脚,本来灰色的石块在火光中褪色,变成一种恶心的蜡黄。
连婴没有回答他,她惊疑不定地环顾周围,现在融化的速度不快,但那种挣扎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好像整个石室的内壁,都嵌着复生的死人。
火线迅速蔓延,却不是铺天盖地随意扑朔,而是沿着某种特定的路线,攀上穹顶,在距离灯巢一段距离停住。
发现无法前进,火线分成数支,又沿着墙壁燃烧下落,这种诡异的景象令连婴异常吃惊。
火焰燃烧地速度加快,整个圆弧形石室被条条火线照亮,那些石砖渐渐露出真容,半透明的质感中镶嵌着模糊的人面,竟然每一块里都有
“这是阴阳蜡棺”
连婴听蒋老太惊呼,猛地一震,是了,她怎么没有想到
所谓阴阳蜡棺,是一种独特的封印秘术,取冥河水和尸油炼制成巨大蜡块,将那些能够穿梭境界的精灵鬼怪浸封其中,不仅能够限制其行动,还能模拟阴阳界穿行的环境。
被封印者沉入幻境,似乎在无边孽海挣扎,无法苏醒。
好笑的是,开启这阴阳蜡棺却异常容易,这玩意儿本质上和普通的蜡没什么区别,都是遇热融化。
连婴为什么没有想到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到,竟然有人这么大手笔,将阴阳蜡棺当作砖石,一块块层叠垒好,建造出这样庞大无边的石室。
她不敢置信地放眼望去,广阔地面,弧形墙壁,高高穹顶,每一块砖都是一座阴阳蜡棺,每一具棺材都埋藏着一具尸体,他们死后没有瞑目,反而狰狞诡笑,等待着重见天日后兴风作浪。
“这些棺材里封印的都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
“你们家建的你怎么能不知道”
蒋老太一着急都卸了慈祥腔调,话里满满的火星。
连婴低声道,“估计是制造失败的五窍出马”
“这么多”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灰婪动了动耳朵,他的听觉更为敏锐,察觉到那些蜡块融化飞快,一面面蜡墙里已经是浑浊黏腻的油波,而其中的尸体就像泥浆中的黄鳝,拼命摆动想要出来。
突然脚上一痛,灰婪低头,只见一颗裹着泥浆的头颅竟然钻出蜡块,尖锐的犬齿咬上他的靴子
灰婪顿时感到一阵恶心,猛力一踢,那东西咔嚓一声弯折,咕噜咕噜地滚到一边,却突然回眸一笑,黑洞洞的眼睛下是两排疏漏的腐朽牙齿,诡异地扯出一个弧度,再一眨眼,灌水皮球似的沉在蜡砖里。
火光明亮,勾勒编织成一个燃烧的囚笼,蜡的气味非常刺鼻,说不清的浓烈香气在空气中弥漫,让人晕眩。
四面八方都是这样的情景剔透的黄色中,万千头颅、万千手臂、万千无声呼喊,人体扭曲成难以想象的姿态,如诸天神佛,千姿作舞,可惜舞态僵硬吊诡,如另一个世界的祭祀狂欢。
连婴咬紧下唇,感觉胸口阵阵窒息,如果就这样退出,这里就会被融化的蜡汁和万千尸体掩埋。
设计的人想得很周全,一旦有人融化蜡块,不是陷入蜡汁沼泽中,就是被潜藏的尸体干掉,如果动作快逃出去,这里也会彻底坍塌,蜡汁裹着尸骸倾流而下,将甬道堵死那么所谓的秘密,就再也不会被发现。
可世上所有风水局,都会有一处生门,这是遵循世间至理有生有死,轮回流转。
世间万物,无论自然还是命途,一切如此。江河总会汇入湖海,恶孽定有报应降临。
没有什么长长久久,没有什么一定如是,兜兜转转,却发现终归成圆。
不过是,时候未到,来得悄巧。
她抬起头,仔细环顾,最终目光移到穹顶,看灯巢四周烁烁花火,蜡汁嘀嗒,可灯在的那一块儿砖石,却依旧安然。
灯下黑
最灿烂光明处,才最容易忽略。
“我们得想法子上去,我怀疑生门就在灯巢后面”
“是,我说四周都融化了,这灯却没掉下来。”蒋老太高兴喃喃道,又茫然,“我们怎么上去,这可太高了”
“这地方就没想让人上去。”连婴声音沉沉,“这些蜡块比石头柔软,即使没有融化,鼠仙也能依靠利爪扒着爬行。”
“但蜡块融化也有个好处,蜡油吸附性强,我们也能试试。”
“这么长的距离”蒋老太有些绝望。
连婴望向灰婪,“你先上去,看看灯后是什么情况。”
灰婪点头,化身成鼠,猛地跃上墙壁,有些部分半化不化,非常柔韧,很是好抓,但越往上靠近火焰,蜡墙便异常黏腻,拔出爪子都带着融化的蜡油丝,仿佛在泥潭里跋涉,时不时地还有潜伏的尸体,突然张开大口,伸出手臂,狠狠扑向灰婪。
两人在下面看得惊险,为他揪心,连婴紧紧蹙眉,突然感觉那大厅四周的黑暗处,有什么声响传来,那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火焰噼啪中也格外清晰,仿佛有人夺命疾奔
黑暗中,渐渐露出那东西的真容。
不,是那些东西。
无法用语言描述甚至冲击翻覆着脆弱的神经那场景深深映在连婴三人的眼中,终身难忘。
灰暗的恐惧,自深渊中蜿蜒而上那种可怖不是来自陌生的,超脱常理的外形而是
无法解释的轮回,悄然流转。
黑暗中,是冰冷如镜面的蜡墙。连婴本来是这样想的。
可现在,从那难以窥探的漆黑中,奔逃出来三个浑身裹满蜡汁的人,他们急促喘息,一边跑一边大声交谈,“原来灯后也是石室,不过这石室也开始融化了”
他们跑到明亮处,看清了大厅的情况,也看到了连婴他们。
他们的眼中同样浮现出深深的恐惧。
“你们到底是谁”
那分明是三张熟悉的面孔,那分明是
连婴望着那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
灰婪扒在接近穹顶的地方,望着下方的诡异场景难以动弹。
另外三个一模一样的连婴、灰婪、蒋老太也望着他们失声。
在这样诡异的时刻,连婴反而反应得更快,她抬头,冲灰婪大喊,“你不要受影响,下面我来处理,专心”
灰婪被她的声音唤醒,咬了咬牙,强迫不看下面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专心倒转着向灯巢爬去。
连婴略一迟疑,走向那个自己。
两人一打照面,都觉得奇异而吊诡,不是通过镜子,而是真的另一个自己,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试探着指尖相触,洁白纤细的手指缠绕在一起,对视时露出心有灵犀的笑容。
蒋老太不由得小小惊呼一声,这场景对她老人家冲击太大了。
“是轮回”
机关设置者手笔之宏大,心思之机巧,风格之阴诡,让连婴不得不叹息。
原来不是简简单单的灯下黑,如果闯入者没有点燃墙壁,也就无法发现墙壁中的玄机,无法借助融化的蜡汁攀上穹顶。但如果闯入者有其他手段能直接上去,一层层的轮回也足以摧毁人的所有认知。
一层层嵌套的石室,从所谓的生门爬出,面对的永远都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石室,同样的自己。
在找不到出路的情况下,一层一层,无穷无尽,直至石室彻底坍塌,和蜡油尸体埋葬一起。
如何破阵
此时灰婪已经爬到灯巢旁边。他灵巧地用尾巴勾住灯巢的花瓣,身子一荡就跳到灯巢之上,下方的灰婪喃喃道,“一样”
他转而大声喊道,“去灯巢中心扭转灯巢和石砖连接处的刻盘”
连婴问他,“你们就是这样上来的下方的情况如何”
灰婪不敢看她,偏着头道,“我们把灯巢扭转下来,那后面是一个洞口,连接的是一片黑暗,能隐约看到一点光,循着光就跑到这里来的。”
“所以,还要穿过一片黑暗。”连婴望着大厅周边的黑暗,若有所思。
上方的灰婪艰难扭转刻盘,灯巢宽大,能同时站十来个人,那连接处也有一抱之粗,但一看就是可以旋转拆卸的,有点像水磨的结构,还贴心设置了可以推的扶手。
灰婪化了人身,周围空气灼热,少年额头沁汗,推动刻盘,灯巢缓缓旋转降落,下面连婴等人赶紧让开,只听砰一声巨响,灯巢整个坠落,奇怪的是,那些精美绝伦的花瓣竟然无一损坏连长明灯中的幽火也没有熄灭一盏。
“嗯”
连婴突然回忆道,“刚才在下面急着上来,也没有太注意但我最后瞥了一眼扭转掉落的灯巢感觉掉落的位置、形态和此时的一模一样。”
连婴一惊,抬头望向灰婪,此时灰婪正扒着洞口,好奇地向上望去。
一个可怕的猜想闪电般划过,震慑心神
她大声疾呼“灰婪,快下来”
这不仅是空间轮回,还是时间轮回
和灰家秘地的阴诡恢宏不同,胡家秘地很是美丽。
周璇感到一阵清冽的寒气,连忙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眸子。
罗师走在前面,脖子上围着周璇给他系的灰色针织围巾,围巾的一角牵在周璇手里。
嗯这样比较有安全感嘛
他们在长长的洞穴中穿行,洞内寒洌湿冷,不断有水珠自洞顶滴落。
周璇抬首,只见一群神奇的天蓝色光点轻盈掠过,它们追逐打闹,散发盈盈光晕,照亮了洞穴。
“是冰虫儿。”罗师随手捉了一只,这种虫视力不太好的样子,飞得太快竟然能撞上洞壁,落花一般坠落,轻微地闪烁最后的光芒。
在它们的光芒下,勉强窥得洞穴全貌
高高的洞顶生长着形态各异的钟乳石,堆簇如盛开的花朵,又像莹白的树挂。
那些略平整的洞壁上,绘着大片大片的壁画,很多被侵蚀得不成样子,故事模糊,却更添了神秘奇诡的氛围。
洞里阴暗,遍地石笋又积了水,走起来湿滑不便,罗师从背包中掏出一只木钵,舀了一点洞中寒冽的河水,那木钵好似被瞬间催醒,散发出一阵神清气爽的冷香。
罗师手擎着木钵,冰虫儿闻到香气,聚集而来,绕着木钵转圈,轻点,依偎在水面上。
不一会儿,木钵中仿佛盛开一朵美丽的蓝色绣球花,冰蓝色微光扑朔迷离,给罗师也渲染了一层奇异的色彩。
周璇看得入迷,她望着这个优雅强大的男人,猜不出他到底有多少幅面孔
初见时他像个阳光的大男孩,大大咧咧无甚心机,舒服又自然。可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个人爽朗表面下隐藏着很多东西,第一次进入谜团就表现得稳重出彩,面对各种困难悠然以待。
但周璇并不吃惊,好像他就该是这样的,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她早应该知道的不是么
罗师见她发愣,踱步走来,孩子气地一笑,“别怕,你试试看。”
他把木钵放在她手上,冰虫儿受了惊,一瞬飞散,于是冰蓝色荧光漫天作舞,隔着飞舞流光,周璇的眸中莫名浮现一层薄薄水光
她轻轻喃喃,“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该多好。”
声音微不可闻,罗师并未听到。
赵女士坠入一片黑色的水潭中。
她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水蛇,但很快发现,就算是水蛇也没有用
这水很沉。
和正常的水一样流动,可是就是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每丝波纹泛起,都重若千钧。
赵女士软若无骨,苦苦支撑,在这水银样的奇怪潭水中,不是蛇这样柔软的动物,根本难以承受。
这根本是给蛇准备的过路。
她竭力抖动身躯,\''s\形向上游动,这完全是出于本能,沉于水的人会本能向上逐光
奇怪的是,越向上,那股压制的意味越强,就像深水水压完全倒转,在水面施展它的力量。
赵女士头部顶着沉重的水,尾巴疯狂摇摆,仿佛钻头般渴望钻出水膜,她感觉在这里待得越久,力气流失越严重,脑海中竟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这里的水之所以沉重,就像是吸取了沉溺于此的生物的力量。
而她,在与那些生物死前爆发的求生力量对抗。
这样一想,脑袋一晕,层层叠起了无边幻境
她好像看见数年来落于此地,和她同样遭遇的生物们。
祂们拼了命地向水面冲撞钻去,却一次次被那无情的力量按回水底。一次次,一次次徒劳无功,满心绝望。
祂们的力气被上方的水吸取,于是看似流动的水变成了沉重柔软的死亡幕布,幕布之下,祂们死去的躯壳慢慢滑落、沉寂黑暗的水底,停驻着累累白骨
白骨一片死寂的水底坟场不
赵女士发了狠,狠狠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可怖的想象驱逐出去,她已经感觉到窒息了,但她绝不要死在这里
水面上的粼粼微光几乎触手可及,强烈地吸引她的目光。那些光是如此灿烂,在黑暗的水中闪烁着耀眼的光斑,似乎只要再一使劲儿,就能冲破这水中牢笼,尽情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
她的瞳孔缩成一竖,攒足浑身劲力,身形一弓,猛力向水面撞去
就在这一刹那
额头突然金光大绽,如钟鼓齐鸣,震慑八方,一瞬间邪祟灰飞,污秽湮灭,煌煌然此间天香国色,富贵花开。
赵女士被金光包裹着,与水面重压一瞬擦过,她无力挣扎,也不想挣扎,这光让她觉得异常舒适,在光里,她吐息平稳,疼痛尽去。
她随光渡过一片漆黑粘稠的水域,慢慢沉向水底,水底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是森森白骨的坟场,而是泛起美丽的碧绿,玉一般的色泽,闪烁着动人的波光。
她有点糊涂了。
金光托着她,把她送向水底,赵女士慢慢试探着钻进那片碧绿,呼啦一个水花,她震惊地望着水底外的景色,天空澄澈万顷,两岸雪满树梢
这哪里是水底,分明是水面啊
原来这水潭,竟是一个颠倒幻境
她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慢慢游动在水面上,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轻松畅美。
她突然感觉到什么,去望那团救了自己的金光,金色光点细碎消散,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惊慌。
“你是谁”她喃喃道。
金色光点调皮地打个转儿,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像一个可爱的吻。
赵女士的眼睛就湿润了。
她想起来,女儿上幼儿园的每天早晨,在门口都会这样亲亲自己。
然后她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活泼泼走进教室。
光点彻底泯灭,一切归于静寂。
她把自己沉在水中,眼泪流进碧色水波之中。
离这里万里的赵女士家,暖暖阳光下,手工陶土盆里,碧绿小草微微一抖,一个金色小人形慢慢萎缩,慢慢沉进了小草里。
三组人马探索秘地,王大爷也没闲着。
那天晚上他听连婴的,去找其他人传话。但当时情况混乱,人人灭鼠,可怜他一大把岁数,又没开天眼,哪里找得到。
他顶多想着,自己变成了鼠,连婴变成黄鼠狼,那其他人可能是蛇、狐狸、刺猬。
大厅里混战一团,就算找到了也没法细细说明,他也是见缝插针,看大家都忙着灭鼠,溜溜达达地蹿下了楼,躲在门口的灌木丛里。
这地方视角好,瞅的准,管你是啥的,都得从门口出来吧他就在此细细辨认好了。
别说,老家伙挺精的。
要是实在找不到,他也没打算回鼠群里,天知道他被那群老娘们骚扰了多久,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王大爷瞪着一对儿亮晶晶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
看了一会儿,莫名闻到血腥气。
还不是楼里混战散发出来的,离他挺近,好像越来越浓。
王大爷就有点心里打鼓了。
他慢慢回身,只见利刃一闪,王大爷嘶地一声,侥幸错过,吓得鼠心脏是砰砰跳。
定睛一瞧,竟是一团血淋淋的玩意儿,不管不顾地朝他扑来
王大爷是老江湖,也就刚开始吓了一跳,看清这东西动作了反而不慌,他轻轻巧巧往旁边一带,那血淋淋家伙收势不住,一头栽倒在草丛里。
王大爷抄起小唢呐,照那东西后脑上来了一下。
不动了。
他喘着粗气,慢慢靠近,用小耗子爪翻了一下,原来是一只黄鼠狼
也不知道被抓了几道,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毛都黏糊糊地粘在一起。
王大爷立刻想到了灰婪搓得那两颗黄鼠狼头骨圆珠,这只不会是他干掉的四只之一吧。
小心翼翼地往草丛深处走去,就看到那里还躺着三张黄鼠狼皮。
扒得那叫一个利索,直叫王大爷打了个哆嗦。
唉,心狠手辣啊。
他转念一想,连婴带走了灰婪,那黄家肯定对此事有个说法,不如他潜入黄家,随机应变地听上一听,也好日后筹谋。
这想法也是三张黄鼠狼皮带给他的灵感,因为他前世年轻时候,和粽山道人学过一点粽山术,其中就有披皮化形这一说。
他在第二场谜团渐渐恢复记忆,现下就想起来这一遭,觉得甚巧。
皮有了,术也记起来了,就差变身了。王大爷有点嫌弃地抖抖那皮,觉得实在没法鲜血嘀嗒地往身上披,干脆卷成一卷,往河边去了。
这时大战也渐渐停歇,各方都收拢残余,各回各家,几只母耗子甚是担心王大爷安慰,在楼上楼下穿梭呼喊,“老王,老王,你在哪儿呢打完了,快回家歹饭啦”
楼里没有,尸体堆里也没有,执着而深情的母耗子一路摸进草丛,越喊越难过,嘤嘤嘤地哭起来,“就知道老王是个不中用的,怎么就这么去了呢果然是好鼠不长命啊啊啊啊”
却见草丛里跳出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大黑影,轮廓渐渐清晰,竟是一只魁梧雄壮,酷似老鼠的黄鼠狼。
几只母耗子吓得那是神魂一荡,几下就窜没了影子,剩下大黄鼠狼在那里慢慢露出得意的笑容
“想摸我,没门。”
他跟随着黄家撤离的队伍,隐没在漆黑的夜色中。
队伍里有人说道,“哎兄弟,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你身上的味儿,和梅香有点像,是不是你俩有过那个”
王大爷面不改色,换了一副油腻腔调,竖起大拇指,“兄弟你鼻子真灵,可不是这么地,可惜啊,梅香就这么去了”
那家伙拍拍他,语气怜悯,“老鼠可恶咱黄风卫五朵金花就这么没了,你既然和梅香相好,咱老周也不能亏待你啊,我是黄风卫的卫长,这几个妮子,我瞅着跟自己闺女似的唉,有时间上我洞里喝酒”
“好一言为定”
不仅是空间轮回,还是时间轮回
连婴终于明白了这间石室的奥妙。
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寒意。
连婴思索了一会儿,也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灰婪在上方躲着越掉越快的蜡油,“我上不上去啊”
连婴大步走向灯巢,“你先别动,坚持一会儿”
这女人说得轻巧。灰婪狼狈地躲过一只蜡尸枯手,爪子抓在灯巢脱落露出的洞口边缘,晃来晃去。
连婴跨过灯巢花瓣上的长明灯火,走向了灯巢中心,中心位置除了连接的粗大螺丝轴芯外,还树立着五根长柱,像是花蕊,每根都有一人来高。
而那轴芯的形状和上方洞口吻合,连婴从底下往上看的时候没看清楚,还以为那洞口是圆形,现在灯巢落下来再一看,原来轴芯轮廓是圆形有尖,更像是一个水蜜桃。
或者是花苞
她摸了下灯巢的花瓣,奇怪,按理说在火焰环绕的情况下,应该是灼热的,就算掉下来也该有余温,但现在摸起来,却是冰凉的。
她看了看已经蔓延到石室中的蜡油,四周墙壁已经开始坍塌流动,尸体像鱼群般在蜡油里穿梭,动作渐渐灵活自如起来她不禁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而这个想法需要最后的验证。
连婴抚向一根长柱,沿着边缘抚摸,细细查看,平滑如镜,没有丝毫缝隙。连婴看她蹙眉,走过来,取下花瓣上的一盏长明灯,“用这个试试。”
连婴眼睛一亮,用长明灯的火去灼那立柱,说也神奇,那立柱边缘瞬间开始融化,竟然真的显露出一条缝隙
对准缝隙,用力一掰,那立柱中间中空,正好容纳一个人。
猜对了
她大喜,刚要喊灰婪下来,却见灰婪身边好大一块蜡砖即将塌化,滚烫的蜡油眼看垂吊着,要把小鼠整个裹住
连婴一把撕下自己的大围巾,让其他人牵着剩下几个角,拦在洞口下,对灰婪喊道,“跳”
“真不用上去瞧瞧喂,你们可抓牢了啊”
小小的黑鼠尾巴一松,从高高穹顶倏地降落,四人抓紧手中布料,还是被他猛地坠落狠狠一扯,灰婪赶紧在围巾上打滚卸力,呼哧带喘,“要不是我是仙人之体咳咳”
连婴当即咬破指头,至阴的血力量充沛,对于精灵鬼怪都是上好的大补之物,放在灰婪嘴边,“快喝一点。”
灰婪震惊抬眼,看她满是关心担忧的神色,沉默地吮吸了几下。
“然后怎么办”
他擦擦唇角,有点茫然。
“从穹顶洞口走是不通的。”连婴解释道,“我原以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算我们上去了,穿过一片黑暗,最后见到的还是这个样子的大厅,甚至还有我们本人。这是用了嵌套的空间咒术,一层一叠,层峦叠嶂。”
其实和平面的鬼打墙很相似,只不过这些兴岭大师们明显借用了山川千重的特点,把石室打造成一层一层的石笋。
“但我又听连婴说,他们是穿过一片黑暗才到这里的。如果只是普通的空间层叠,应该直接穿过洞口就是上一层石室。”
“而他们来到这里,说灯巢落下来的模样角度都是一模一样的。这是设计者对我们唯一的提示。如果没有仔细看,只认为是空间层叠,渐渐就会落入时间的陷阱里。”她沉声道,“时间重叠并没有作用在整个石室,而是作用在我们自己身上,只要穿过那片黑暗,咒术就开始运转不动的是石室,轮回的是我们。”
“所以,其实这穹顶洞口外根本没有新的一层石室,穿过那层黑暗,最终回到的还是这里”
她指着连婴灰婪蒋老太道,“他们不是别人。如果刚才我们从洞口出去了,那现在,我们便是他们”
“我不明白”灰婪已经完全晕了,“可是,如果我们六个一起从洞口出去”
“时间层叠,这里估计会出现此刻时间的我们六个,加起来一共十二个人。”
“所以我让你不要上去,你上去了,就会再多一个人。”
“而这些立柱,是有数的。”她望着灯巢上的五根立柱。
“这又关立柱什么事”蒋老太也追问道。
“洞口不能走,黑暗里又有时间咒术,所以,设计者给我们的唯一出路是在那里。”
灰婪目瞪口呆,“你开玩笑吧”
“这怎么可能”
六人望着坍塌的蜡墙,蜡墙后面不知垒了多少阴阳蜡棺,此刻便如尸山蜡海一般。
恶心的黄色慢慢流淌滚动,尸体狞笑着向他们招手。
“不破不立,原来只有燃烧这里才能找到出路,而燃烧,也代表机会只有一次,不知道这蜡海中的暗流,会把我们送往哪里。”她轻声道,“设计者为我们了穿行的工具,就是这灯巢。”
“尸山血海,唯有莲华护佑,一路平安。”连婴道,“我曾读过典籍,某些特定的邪祟之水,如冥河、弱水神人大士会选择与莲有关的宝器通过。久而久之,莲对于水便有了克制之性。”
“乘风破浪,当骑龙背,浮沉静水,坐而生莲。”她望着灯巢花瓣,“你们看,这像不像一朵莲。”
“你是说进到这立柱花蕊里”大家都被她大胆的想法惊呆了。
“你们不觉得,这立柱很像棺材么”灰婪拉开一根立柱门,“怪不得你不让我上去,要不就有七个人”
“等等,我们一共有六人,但这里只有五根立柱。”
“在立柱中能化原形么不能”灰婪惊叫。
连婴倒是淡定,“这种限制应该只针对五仙族群吧,蒋奶奶,你试试。”
蒋老太很顺利地变成一只大狸猫。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也只能赌上一赌。一一进了立柱。立柱宽大,但里面空气有限,灰婪进去前说,“如果赌输了,我们就得死在蜡海中了。”
“怕了”连婴笑。
“没。”少年骄矜地一扬头,突然紧紧抱了她一下。
他轻轻道,“我觉得,你就是我姐。但我怎么记不清了。”
连婴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后脑勺,“嗯,我也这么觉得。”
“你放心,睡一觉就出来了。”
少年重重嗯了一声,头也不回钻进立柱,连婴望着他的背影,也钻进自己的。
在她合上立柱的一刹那,蜡墙终于彻底崩溃,巨大的黄色洪流铺天卷地,扑向显得格外渺小的灯巢。
金色灯巢被洪流席卷的瞬间,长明灯火焰大涨,幽幽鬼火正是千年前冥河水中孕育的红莲业火,火焰顺着花瓣熊熊燃烧,杜绝一切邪妄欲念,金莲变成一团蓬勃盛开的火莲,中心层的花瓣微微卷曲,就像一个花苞,护佑着脆弱的花蕊。
红莲在蜡海中浮浮沉沉,却始终保持着平稳,穿过呼啸的尸身,挡住无数鬼魅的枯手,迎着大浪滔天,顺着滚滚洪流,驶向更深、更深的山腹之中。
长柱之内,连婴安然阖眼,就像在做一个美好的梦。
在空气消失殆尽的最后一刻,红莲重重坠入水中。
那是干净清澈的河水,业火慢慢消退,整个灯巢哐啷一声碎裂成金粉。
连婴几人,哦,还有两只变成猫的蒋老太,在这冰蓝色的河水中沉浮。
慢慢的,连婴蒋老太灰婪消失不见,似乎咒术被这清澈的河水洗净。
一群雪白的大鱼游动过来,把他们轻轻托出水面,灰婪最先醒来。
他狠狠咳嗽了几下,几乎把胆汁咳出来,大鱼好像有点嫌弃他,微微一抖。
少年这才意识到现在的状况。
他看着静躺不动的几人,心中突然涌上极致的慌乱,嘶哑叫道,“姐姐”
驮着连婴的大鱼摇摇尾巴,似乎叫他不要担心。
连婴悠悠转醒。
她神情有些恍惚,望着上方飘舞的蓝色光点,恍然梦里。
伸手一触,一只小小的冰虫儿落在她指尖,沁凉一点。
“我们出来了”
“出来了我们出来了”她听到灰婪的喊声,挣扎支起身子,看着蒋老太和灰婪的脸,禁不住眼眶微红。
她疲倦地躺下,脸上露出淡淡的欣慰笑容。
赵女士随着河流的方向游动。
她判断自己是在一个山谷中,两边黑山林立,仿佛看守重狱的卫士。
天色渐渐阴下来,河水也由原先的碧绿变得漆黑。
她现在一看黑水就有点泛恶心。
可惜两岸陡峭,树枝狰狞,没有下脚的地方,幸好有些漂浮的浮木,干脆爬上去载一程。
眼看水流湍急,浮木直打转,砰地撞在一块水中石头上。
赵女士被晃得不清,抬头一看,眼前赫然一个巨大洞穴,深不见底,河水哗啦啦地流进去,不知流往哪里。
而洞口上方,竟然挂着一口残破匾额。
上书五仙洞。
与此同时,兴岭最边缘处,也是最寒冷处。
广阔草地,遍地莹白,渺渺远远不见飞鸟,凄清寂寥。
在这一望无际的雪原中,生长着一棵孤独巨树。
树很高,极大,未有一叶,沧桑枯枝向着苍穹无望抓挠。
树下坐着一个男子。
远看,他仿佛和雪景融合在一起,银白的发丝,苍白的肌肤,洁白的衣裳。
如不染凡尘的仙人,令人不敢惊动,又像雪堆砌的雪人,冷淡而不接受热情。
近看
却令人心生惊骇
他那玉一般的肌肤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血点,血点之间,连着细小的血管,哪里是什么雪人,分明是个将碎的瓷人
一片片碎瓷样的肌肤,勾勒着蝉翼上的花纹,蔓延全身,他轻轻睁开眼睛,那双乌黑的眸子,没有丝毫焦距,就这样茫然地,望着广袤无垠的皑皑冰原。
有小童跑来,与他说
“白先生,有人进了五仙洞。”
他叹气,“是哪一家”
小童歪着脑袋,“好像都去了。”
男子微微一惊,“这怎么可能”
他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难道其他四家出了什么变动我要去看看。”
“先生要出去”
小童很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先生,我瞧着那些人里,有一个人很是眼熟。”
“哦”男子温和问道,“如何眼熟”
小童挠挠自己白色的头发,含含混混道,“就像我见过她一样。听其他人叫她”
“连婴。”
作者有话说
小说是虚构的,请勿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