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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大婚
    公主府刚建好打理完善,就迎来了它的第一个工作。

    安阳公主的大婚典仪。

    多少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这位晚婚的安阳公主身上。

    出乎人意料的是,驸马是个来自琰州,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世家的嫡子。

    是个身上无功名,也无官职,甚至于并没有人听说过的人。

    没有人知道皇帝和安阳公主是如何想的。

    而皇帝只是让着手准备的礼部放开手,甚至开了他的私库,下令誓要给安阳公主举办一场举世无双的婚礼。

    安阳和褚卫也被皇帝强制以遵守古礼的理由隔开了。

    褚卫其实一开始并不想同意,只是最终拗不过皇帝的命令。

    褚卫不同意的原因,也只能是很担心安阳。

    自去年冬日在栖霞山上的温泉庄子度过后,安阳的精神就开始明显不太好。

    像是快要失去动力,却没有发条继续扭转维持下去。

    即便她表现得不明显。

    安阳晚上开始困得比较早了,晚间睡得也不安稳,很早就睁开了眼,然后靠在褚卫的腿上休息。

    能因为清晨的虫鸣而惊醒,也能因为夜晚的风声穿过婆娑的树叶起身。

    褚卫每一处都看在眼里。

    她不似之前总是有用不完的精神,能大半夜还想点着灯看话本子。

    褚公公的眼里都是她,所以也觉得这样的变化来得那样大,那样明显。

    他常常会处于不安与惶恐之中,怕哪一日他不在,他的殿下就出了什么意外。

    因这天不假年的诊断而患得患失。

    皇帝甚至派了部分天卫来专门盯着褚卫,不让他能有任何小动作。

    本来能在大作手段的褚公公头一次遇到这种级别的难题。

    这样的严防死守在安阳公主的一次突然晕倒骤然结束。

    少女本是在枇杷树下捣着枇杷,想着要做一罐枇杷膏,不知为何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就倒了下去。

    褚卫这才在担惊受怕之中见到了他的殿下。

    却没料到躺在床上的人伸出手牵住他,第一句话是

    “你不要怕。”

    褚卫跪坐在床边,亲吻着她的指尖,紧闭着眼,死死地忍住像是下一秒就要决堤的泪水。

    “还记得我以前的话吗终有一日我将回归原本的世界,你答应了我,要生死相随的。”

    安阳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

    她苍白的脸上扬起笑容,像是未曾感觉到生命的流逝。

    “不要担心,我没有骗你,我早就知晓有这一天了。”

    安阳无奈地说着。

    下一秒就见到褚卫睁开的眼里泛红的眼眶,满是水光。

    “奴永远相信殿下。”

    他撑起笑容,声音却还带着涩意与未曾咽下的碎音。

    “好像没和你讲过我以前生活的世界。”

    安阳被他扶着坐起身来,而后被他抱在怀里,她靠着褚卫的胸膛,轻呼一口气。

    鼻尖是熟悉的皂荚味,还有少许的苦药味。

    褚卫抱着瘦了不少,她却丝毫不觉的安阳,嗅到她发间的花香,轻“嗯”了声。

    她的手指与他的手交错,无名指的戒指交相辉映。

    “那是距离现在大几年年的未来,我住在天空之外的其他的地方。”

    褚卫“仙人”

    “不是啦,只是在未来,人们造出了类似于马车,却能够翱翔上天际的工具。”

    明明体力和精神都不济,声音却依然清脆,眼神清亮如点缀了星子。

    安阳勾着嘴角说道。

    “不过,以前的我也是个富人哦,即便你和我回去,养你也只是一件小事。”

    “那真是麻烦殿下了。”

    午后私语。

    直至安阳不自觉地睡倒在了褚卫的怀里,他才极为小心翼翼地将她扶着躺到床上。

    自己则跟随着带他前来的扈从们离开公主府。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几个月过去,吉时已到。

    安阳早早的就醒了,她像是木偶一般坐在铜镜之前被周围忙碌的嬷嬷和宫女们打扮起来。

    火红的喜服遍布华丽的金线,凤凰的羽毛宛若鎏金。

    为了照顾安阳的身体状况,她头上的凤冠都经过额外的处理,怕把她压得喘不过气。

    但这一天不同往日。

    身体渐弱的安阳并没有对着凤冠有分毫的意见,反而笑着说这点重量不算什么。

    要知道她原来但凡多一根簪子都要蹙眉半天。

    安阳看着窗外的光亮,有些恍惚。

    她这还是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感受着生命从体内流逝的感觉。

    “咦,它怎么进来了”

    禾夏一惊,看着那只羽毛雪白的鸭子啪嗒啪嗒跑了进来,抬着晶亮的眼珠子看着安阳。

    安阳眨了眨眼,伸出手将它的爪子擦了一下,而后抱在了怀里。

    她笑着调侃道“你也算是我和褚卫的见证鸭了。”

    当时也未曾想过,它竟然活了这么久。

    “按照你的寿命来算,也是只年过半百的鸭了。”

    安阳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摩擦着它的头毛。

    “我知道褚卫最开始对你态度不好,他在面对除我之外的事物的时候,脾气总不是很好,也劳烦你多包容他啦。”

    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她的话,鸭子“嘎”了声。

    房内一阵欢笑声。

    “吉时已到”

    “来了。”

    安阳接过那柄精致得有些笨重的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半边颜面,随着人扶持站起身来。

    “殿下小心。”

    安阳鲜少参加婚宴。

    即便去过几次,也只是去看望一眼,过一会儿就走了。

    只记得是件很耗费体力的事情,好在大部分人一生体验的次数也不算多。

    这鸭马上被别人接过去抱着。

    上了那红艳艳的轿子,安阳从马车旁的暗盒里摸出一盒早已准备好的糕点,就着清茶吃了两块。

    哪怕是坐着也挺费力气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

    安阳感觉已经坐了好一阵,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却未曾断过,热闹的让她很是不适应。

    等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外面伸出一只手。

    手上带着薄茧,骨节分明,无名指上是一枚银色的指环。

    “蓁蓁,我来接你了。”

    安阳伸出了手。

    迎接外面的人声鼎沸。

    褚卫无父无母,给他假作身世的人也不会认为能来玉京参与他的婚仪。

    高堂之上仅有皇帝一人,却已极具说服力了。

    他看着远处缓缓走来的一对男女,仿若隔世。

    今日是个喜庆的日子,外面皆是张灯结彩,皇帝不遗余力的想办好一件事的时候,礼部哪里敢有半分懈怠。

    这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褚卫一人在外的时候在路上难免遇到惊异有狐疑的眼神,他自巍然不动。

    他扶着安阳往里走,步伐缓慢而坚定。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安阳望着皇帝闪烁的目光,脸上带着真挚的笑容,拉着褚卫一齐俯下了身。

    “夫妻对拜。”

    最后一拜,安阳看着褚卫,缓缓躬身。

    “礼成”

    “父皇。”安阳蓦然开口。

    皇帝看过来。

    “感谢您的慈悲与关心,儿臣今日很高兴。”

    安阳笑得眼眸弯如月牙,俏丽而亲昵。

    皇帝鲜少见她这样情绪外露。

    在他的眼里,安阳从小便是一副恪守礼节的模样,像是礼仪师父精雕细琢出来的人偶,一颦一笑都精确无比。

    皇帝心情有些复杂。

    他能同意这门匪夷所思的婚事,大多还是因为安阳的身体虚弱,难以承受任何磨难了。

    可一想到,若是安阳身体健康,他反而不会让她如愿以偿也令人难过。

    世事无常。

    “殿下进房喝杯茶水,吃些暖食歇一会儿吧,剩下的事就交由我吧。”

    褚卫扶着她的腰,温声说道。

    皇帝“就是,今日事多,可把她累坏了,外面的事你不必管,若是难受就和些药,传太医,不差你这点药材。”

    安阳在簇拥下被带回了房内。

    眼前又是一片红。

    烛光闪烁,她坐在桌前,头上的凤冠被禾夏扶着取了下来。

    禾夏手脚不如宜春利索,勾了她几根头发,疼的她“嘶”了声。

    “殿下恕罪”

    “无视说起来,宜春呢”

    安阳侧过头,脸上带着些疑惑。

    禾夏手一顿,脸上表情有些迟疑。

    “宜春姐姐去岁满二十五,被您批准放出宫去了。”

    安阳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神色恍然。

    “啊对,是这样,本宫怎么又忘了。”

    身体虚弱还会直接影响记忆力的,这体验真是新奇。

    “奴婢伺候殿下洗漱”

    “好。”

    等安阳清洗完毕,回到房内的时候,褚卫也已经回来了,像是也紧急洗漱了一番。

    身上虽还有些隐约的酒气,但已经很浅淡了。

    “殿下可有不适”

    褚卫马上牵住她的手,将她带到了怀里,顺势就开始按揉她的脖颈和肩膀。

    “还好。”

    安阳打了个哈欠。

    “明日好像还要回宫拜”

    “不必。”

    安阳眨了眨眼,看向身侧否定了她的褚公公。

    “陛下心善,担忧你的身体不适,免了回宫之礼。”

    “啊也好。”

    她点了点头“睡个懒觉吧。”

    “殿下想如何便如何,一切事有我在,您不必担心。”

    褚卫捧着她的脸颊,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郑重不已。

    两人呼吸交错,浅浅亲吻着。

    褚公公刚想问一句她要不要再吃些甜点,就看见她已经闭着眼靠着自己的肩膀睡着了。

    他默不作声,手搂着安阳的背后,闭上了眼。

    春暖花开。

    安阳的身体仿佛也有所好转了。

    公主府的花园偌大而精致,亭边种了一棵健壮的桃花树。

    落英缤纷铺了满地,深深浅浅的粉连成晕染的画卷。

    她攀着褚卫的脖颈,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绯意呜咽出声。

    落在长毯上的花瓣上透着清亮,像是酒杯不小心被撩翻了,略显黏腻的透明清酒沾到了桃花的花瓣上。

    “有点撑。”

    安阳轻喘着气,皱眉说着。

    可能是在说没控制住食量吃多了吧。

    褚卫搂抱着她,温和有耐心,手腕有韵速的律动着。

    她曲起腿有些酸,脚踝颤抖着,好像有些发麻。

    两个刚刚走过湖边的长桥,人造的湖景中央还有含苞待放的荷花。

    “殿下放松些,奴已经很轻了。”

    她信以为真,刚刚呼出气,就又被狠狠地弄了一下,手指用力地掐住了褚卫的肩膀,将衣服弄得褶皱不堪。

    “呜”

    安阳瞳孔涣散了下,树梢之上的花瓣零零洒洒,像是雨打芭蕉般落到地面,迷乱而带着旖旎香气。

    褚卫将湿淋淋的物什放到一边,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后。

    “殿下可舒服了”

    安阳有些发虚地趴在他身上,半眯着眼。

    “口干。”

    “殿虚,不宜饮浓茶,奴准备了些汤水,不是大滋补之物,您饮些。”

    安阳就这他的手喝了几口,这才缓和了喉口不停喘气带来的干涩感。

    她笑着说“夫君好生贴心。”

    褚卫极爱她这样唤,每次都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连同耳廓都是红的。

    “多谢夫人抬爱。”

    他不习惯这样喊,每次都有些局促,但又感觉舌尖都带着甜意。

    褚卫心里谨记大夫的嘱托。

    顺着病人的心意,满足她的愿望,保持愉快,饮食规律。

    春天过去。

    在褚公公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安阳的状态一直保持得不错。

    她甚至带着他前往谢府,与谢师一起去野外垂钓。

    湖畔,谢师感慨地瞟了眼到一旁搭着烧烤架的太监身上,又看向身侧乖巧的少女。

    “唉,他看起来也上心,你也算是没看错人。”

    “眼力还是不错。”

    安阳笑着点头。

    两个人与其说是钓鱼,不如说是找了个地儿说话。

    “当年为师与你提的事,虽不是经由你亲手,华阳公主却也办得不错。”

    谢师长叹一口气,眼力带着惆怅与沧桑。

    备受期望的安阳公主因病,此生也只举办过那一次花神宴席,之后的责任又落到了华阳公主手中。

    好在安阳虽然精力不够充沛,却也有时间写些东西予华阳公主。

    也因此,华阳公主在自己的公主府里寻欢作乐,突然收到了来自小妹长达八尺的折子的时候,头都大了。

    安阳将许多她来不及做的事情都分到了下面,而后退居幕后养起了病。

    前年发大旱灾之前,阮明珠将此事告知于阮明樱,安阳知晓后大开私库筹粮,而后立刻告知于国子祭酒,让他将此事上达天听。

    也避免了国之动荡。

    “告诉为师,你的病情究竟如何”

    谢师压低了声音,用手遮掩了些。

    安阳没有说话,在褚公公没看到的角度,悄然比了个一。

    谢师大骇,眼里满是悲痛。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为师竟要白发人送这黑发人。

    安阳“说来,纪莺的婚事如何了”

    谢师一滞。

    这话在上山的路上,她已然问过了一次了。

    谢师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回她。

    “一切都好,前年生了男孩,有谢家在,没人敢欺负莺莺。”

    安阳点了点头,笑着说“那就好。”

    谢师侧过头,蓦然对上了在两人不远处的后方站着的褚卫的视线。

    难免带着些许攻击性的长相此刻却带着柔和的笑容。

    褚卫对上谢师的目光,眼里满是习惯与寂然。

    谢师有些颓然,却也很快就恢复过来。

    “哎呀,今日这鱼儿怎么激灵些。”

    他背过身,装作无事。

    没一会儿,下起了雨。

    几人急匆匆地走到附近的客栈避雨。

    安阳有些怔然地看着天空中落下的水珠,抬起手指去接了几滴。

    “殿下小心受凉。”

    安阳“这还没入秋呢。”

    虽这样说,她也还是侧过身进了房,等着褚卫急匆匆地拿着软布将她发间的一点点雨滴给擦干。

    “你快些换件衣服,伞朝着我这边打,你半边肩膀都淋湿了。”

    安阳皱着眉,推了推他的手腕。

    “好,殿下莫担心我,您盖着些。”

    褚卫将她扶着坐到一边,将汤婆子放到她发凉的手上,好好捂住。

    就在他走到一侧,将身上湿淋淋的衣服褪下的时候,背后突然出了声。

    少女的声音有些轻和飘,远不如往日的坚定和清脆。

    “褚卫。”

    “殿下如何”

    安阳靠在长椅上,发丝贴着脸颊。

    “我确定我是喜爱你的。”

    褚卫手一顿“殿下何出此言”

    “我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认为我可能只是贪恋你的照顾和关怀,无法忍受一个人的日子,也没办法接受你将视线从我的身上挪开。”

    安阳半睁着眼,睫毛微颤。

    褚卫觉得这样其实就挺好的。

    只要在安阳身边的人是他就好了,他的殿下只需要享受他的侍奉就好,哪里需要再多想几分呢。

    “前几年的时候,你因事务繁忙不在我的身边,我也想了许久。”

    安阳看着他迅速将身上擦干,换上干爽的衣服。

    “我以为我只是习惯了你的存在,其实不是的。”

    安阳将那汤婆子往上挪了几分,放到了胸前,指尖渐渐回暖。

    “我向父皇提出赐婚一事,也只是因为我单纯的喜爱你,才想与你成亲,与其他任何无关。”

    婚姻于她并非是必须之事。

    因为安阳即便不与褚卫成婚,他也只会待在她的身边。

    但这是一份承诺。

    安阳用这个朝代最为郑重的方式,以自己公主的身份与他结下的,最为真诚的契约。

    希望能满足他生同衾,死同穴的愿望。

    安阳扬起笑容。

    “我其实是知道的,这几年我的记忆力有些不太好,脑子不是很清楚,有时候拿着茶杯的手也不太稳。”

    褚卫看着她的瞳孔一缩,嘴角都有些酸涩不已。

    “但你总是很温和的对我重复每一句话,托着我的手扶持、照顾着我,愿意不厌其烦的清早起来为我煮药。”

    “即便知道我”

    她话没说完,就被褚卫打断了。

    “殿下慎言。”

    房内骤然安静。

    说完这么生硬的话,褚卫又瞬间后悔了起来,他软和下眉眼,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指尖拨开安阳鬓间的发丝,绕到耳后。

    “希望夫人不要因为这种最普通的事来感谢我。”

    褚卫认真地说着。

    “民间常有闲言,久病床前无孝子,虽普适,却也并不绝对,人与人不尽相同。”

    “我爱您,远胜过于爱惜自身。”

    所以,也更希望您能多保重身体。

    安阳手抵在下巴边,沉思了一会儿。

    “我总记得我好似是与你说过的,死亡并非是终点,你不要太紧张了。”

    她拉起褚卫的手,漆黑的眼瞳里仿佛有星子闪烁。

    “我自出生时便知我会于二十四岁那年的冬天,在一个群星黯淡,血月当空的深夜逝去。”

    “神明会将我带回原本的家乡,而你会与我一同离开。”

    听起来有点像是奇怪教徒的疯言疯语。

    但是奇怪的是,注视着她的眼眸,褚卫好像也被这奇异的话语诱导了几分。

    至于事实

    安阳也不太好与古代土著解释什么时空穿越装置以及高级ai这种东西,直接说神明好像要简单粗暴很多。

    但她大抵没想到。

    褚卫的重点完全落在了“一同离开”上。

    无论此事是否为真,只要有这句话,在他的眼里,结局就一定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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