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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远的语气很平静,哪怕在叙述到自己的死亡时也是如此。

    明智则没有再打断他。

    在他的发言结束后,室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在明智过分尖锐的目光下,高远耸了耸肩,转身走到门边。

    算不上逃避,他想,只是,在所有的底牌都揭开之后,再没有必要去和对方纠缠了。

    说到底,他为什么要去在意明智的情绪呢

    走出房门的瞬间,他听到明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会一直挡在你的路上。”

    这句话,是他们前来近宫魔术团时,明智曾经说过的,连语气都毫无二致。

    高远因而重新绽开微笑。因为没有回头,这个笑容仅仅是对自己的。

    “好啊,”他回答,“试试看。”

    “无论你要杀的人是谁包括你自己,”明智的声音补充说,“高远,都请你记住这一点。”

    高远并不再开口,而是快步离开。

    剧场仓库发生的那一幕,终究是被拙劣地掩盖起来了。

    托20世纪90年代的落后科技的福,仓库当然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

    因此被暴力破拆的侧门也简简单单地被解释成为“意外”。

    有没有人怀疑姑且不知,至少剧场经理没有追究的意思,而随后出现的近宫玲子似乎对这一切都不怎么在意。

    魔术团的成员都看得出来,她正陷入一种精神恍惚和亢奋交替的不稳定状态。她极度神经质,但外界的事件都像是幻影,丝毫影响不到她。

    这是灵感之星照耀到她头上的征兆。

    暂时没能达到目的、因而不得不表现得分外积极的团员们知道,她是要为新年祭创造一个新的魔术节目了。

    那必将是又一个堪称划时代的、令人拍案叫绝的创意。

    所有人都相信这一点,高远也是。

    所以他毫不意外在前去接受单独指导的时候,看到近宫玲子手中把玩着一个提线木偶。

    并不是后来他们在舞台上展示的那种,和正常人类一样大小的傀儡木偶,而是小型的,像从玩具摊上随手买回来的大路货。

    “唔,高远,你来了”

    虽然是近宫玲子的口吻,但并非她的声音,而且她连嘴唇都没有动,反倒是手中的木偶做出打招呼的模样。

    腹语术。

    在高远看来,这当然不是什么高深的技巧,不如说要是近宫玲子不擅长这些基本的表演,他反而会觉得奇怪。

    问题在于,目前这个方向似乎产生了一点偏差。

    高远还记得,上一次他加入魔术团当经理的时候,和他同时来的那位学徒,名叫残间里美的,就擅长这种魔术。

    但无论是腹语还是在无形之中操纵木偶,甚至让木偶变一些简单的魔术,都不算什么太新鲜的点子。

    里美当时担任的也只是一个串场的角色而已。

    除去她的阅历还不足以独当一面之外,这个魔术的局限性也是原因之一。

    高远默默地思考着,不知该不该助他的母亲一臂之力。

    这有可能是他为母亲做的最后一件事。

    至于拖着那些人一起下地狱,那是他自己的愿望,不能算在别人的头上。

    近宫玲子则突然叹了口气,松开手来。

    那个手臂长短的提线木偶就这么落在地上,扭曲成人类无法做到的诡异样子。

    高远过去收拾的时候,发现那些线乱糟糟地缠在一起,灵机一动,直接用剪子统统剪断。

    没了提线的傀儡更像一具凄凉的尸体了。

    高远蹲在那里凝望着它,发出轻笑。

    近宫玲子也过来看了一眼。本来无精打采的她不知为什么为之一振,并迅速地把那个木偶握在了手中。

    “是的,没有线”她几乎无意识地念念叨叨,抓着木偶在屋里来回踱步,“当场剪断,这样更好生命,关键是赋予它生命活的人偶”

    她蓦然回头,伸手按在高远的肩膀上。

    “是的,遥一,你是个天才这个创意,这个无与伦比的魔术,它是属于你的”

    高远试图解释,但他的母亲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无与伦比绝妙的点子新年祭会轰动的高远”称呼的变换似乎代表着她亢奋中的混乱,又或者,她已经从“母亲”的角色又切换到了“老师”。

    “那将会是你崭露头角的出道演出”

    在前往北海道的列车上,近宫玲子仍然着迷于构思她的新魔术。那个被剪断了线,又用透明线重新牵起来的木偶成了她时刻不离手的新宠。

    这样对她来说反而安全,高远想,那些利欲熏心的家伙们不会不知道“近宫老师的新点子”意味着什么。

    所以他们会耐心等待,直到这个魔术彻底成型。

    让他们在期待即将达成时毁灭,也挺有意思的嘛。

    高远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下,但马上又克制住了。

    毕竟早就放话要阻止他行动的刑警先生就坐在旁边,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但当他假作不经意地转过头去,想观察一下对方的状态时,他发现明智正望着窗外,像在专心欣赏渐渐变为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高远,别忘了,”不知是不是有特异功能,明智没有回头便察知了他的目光,低声而清晰地说,“上次也是在北海道,你失败了。”

    “多谢提醒。”高远笑着向后靠上座椅靠背。

    没错,“上次”,北海道死骨原剧场。

    “地狱的傀儡师”第一次登上舞台的地方。

    听起来很有趣,不是吗

    不过,近宫魔术团在北海道的第一站,是道南沿海的一个小城。

    “老师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首演”这是来自小公主夕海的抱怨,“连个像样的大一点的剧场都没有。”

    不需要担心近宫玲子本人会听到,因为沉迷于完善魔术手法的她已经先一步赶回了下榻的酒店。

    不得不说,她这种随性和自己自为的态度,也是令缺乏安全感的弟子们最后爆发的原因之一。

    交换了一个眼神的高远和明智同时这么想。

    而其他人的怨言也跟在夕海之后此起彼伏地放了出来。

    近来比较低调和谨慎的山神则再次充当了息事宁人与和事佬的角色。

    “好啦,这里虽然是个小城,可是很有名气的旅游胜地哦晚上来看演出的游客不会太少的。

    “而且酒店周边的景色很美,适合去散步放松。”

    后面的这句话,山神是以一种暧昧的神态专门对夕海说出来的。

    时常被这几个男性团员调笑的夕海则只骂了一句“死相”,旅行车刚刚停稳就拖着行李离开了。

    跟在她后面陆续下车的人们发现,山神对于酒店的描述倒是没有任何夸张。

    这是一栋坐落在林木边缘的洋房式建筑,在冬季的深色枝干掩映下,略呈暖色的外墙给人一种安心的归宿感。

    而在另一边,覆盖着皑皑白雪的树林深处,似乎能看到同样积雪而又零零星星泛着幽蓝光芒的结冰的湖面。

    树林顶端则挥洒着冬日分外温柔的阳光,仿佛天堂给这片雪国的一份眷爱。

    是个、不错的地方。

    高远伸手挡在面前,以遮盖住可能浮现的表情,同时油然想道。

    这里,将成为他最后的舞台。

    毋庸置疑,近宫魔术团本年度在北海道的巡演首演大获成功,仅仅在这样一个以旅游业为主的小城,就掀起了一股魔幻浪潮。

    这还是在旅游旺季远远没有到来、而近宫老师的新魔术也还没有完善的前提下。

    因为有所期待,魔术团的成员们努力地维持着和谐的假象。而且,自从上次的事件显然没有传到近宫玲子的耳中,他们多少把高远看作了一个懦弱的少年,一个稍加威胁就会把手中的秘密乖乖奉上的傀儡。

    真是那样的话,把他推上魔术团的首席就像近宫老师准备做的那样似乎也无不可。

    这就是,盘旋在那些无时无刻不在觊觎着近宫老师的毕生心血的人们,此刻的如意算盘。

    并不知道死神的镰刀已经悬在他们的头顶上,准备着收割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