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拒绝他探视、还让人把他送的花扔出来这事儿,给路少延的打击特别大,大到他魂不守舍了好几天。
好在有苟奕姐弟这对内应,他知道妈妈的术后恢复很顺利,这才终于缓了些。
听说妈妈今天出院,他便翘了课,偷偷跑去医院停车场,蹲守在妈妈的车附近,等她出现。他就这么看看也行,亲眼看一看,放心些。
等着等着,他突然想起了齐安源骂他妈宝的事儿,咬咬嘴唇,心情复杂。
当时他挺生气的,就觉得齐安源是在骂他,可现在他一寻思,妈宝再怎么难听,至少是妈妈的宝贝,可他不是远比不上人家妈宝呢。
话说回来,最近都忘了关注齐安源这小王八蛋的消息了。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路少延马上打开5g网络冲浪。
这一冲,把他冲惊到了齐安源前不久也住院了可惜不是大碍,所以新闻不是特别大,路少延这段时间没关注娱乐圈就没听说了。
至于受伤原因,齐安源的粉丝怪剧组安全措施没做好、道具有问题,黑则说是齐安源心不在焉不敬业自己走错了位,还差点儿连累了对戏演员呢。至于心不在焉的原因,那就更加众说纷纭。
但齐安源的团队挺给力,加上齐安源的形象一向正面,很快就把风声拉回来了。
活该。路少延冷冷地翻了个白眼。他才不会同情齐安源。
正在心里骂着齐家三口,他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收回心思,抬头望去,果然是妈妈从电梯出来了,周天也在,帮她拎着包包。
路少延忙站起身,藏在比人粗的水泥柱子后,两只手的掌心趴着柱身,小壁虎贴墙似的,小心翼翼地探头偷看。
妈妈的状态比他想象的好很多,但没化妆,穿的宽松舒适的休闲装和运动鞋,比起平时的两米气场,就显得有些憔悴了。路少延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上了车,刘助理开车朝出口过去,周天不经意往窗外一看,忙叫刘助理停下。刘助理没问原因,赶紧停了。
路黎芝转头看周天,问“怎么了”
“等下啊。”周天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去,快步朝柱子走去,看着路少延和自己四目相对后嗖地一下缩了回去,好笑地叫道,“小延,看到你了。”
小延装傻,和他来秦王绕柱走,但刚绕一圈,周天就机敏地来了个回马枪,一把逮住还没反应过来的路少延“行了,来都来了,躲什么走,去跟妈妈打招呼。”
他完全不给路少延拒绝的机会,愣是把人拖到了车边上。
这家伙,劲儿挺大的路少延在心中愤愤叨叨,表面乖如鹌鹑。他抱着希望说不定,周天是得了妈妈的示意,过来铺台阶的呢,那他就顺着台阶下呗。
不料,路黎芝不要这个台阶。她只看了他一眼,就冷冷地收回了目光,看着车前方,命令道“周天,上车。”
周天没上车,笑着打圆场“小延特意来看你呢。小延,上车,去吃饭。”
说着就把路少延往后车座上塞。
路少延是想下台阶,但他看妈妈这态度,便迟疑起来,想上车,又怕上车。
路黎芝不耐烦道“别让我重复我说过的话,周天。你要是想跟他吃饭,你就自己去,我不认识他。”
周天哭笑不得“你这就跟小孩儿似的了。你亲儿子,你不认识谁认识”
路黎芝不再跟他废话,很决绝地伸手关上周天这边的车门,然后点名刘助理开车。
刘助理“”
上次扔老板儿子的花,这次丢下老板儿子和老公开车,我这份五险一金带薪年假加班三倍工资不足一小时按加班一小时算的工作到底还能做多久这车怎么就不能立刻抛锚
刘助理正迟疑着、磨蹭着,周天眼疾手快地把车门拉开了,故意把手一直搭在门上,这给了刘助理借口,回头看着路总,小声解释“周老师这样,开车不安全,怕把人卷车底下去”
路黎芝哪能看不出他们就是在一唱一和,眉头紧皱了起来,转过头,极其冷漠地扫过路少延,目光落在周天的脸上,问“你到底上不上车”
周天听她这语气,知道如果再僵持下去,她会要发大脾气了。可是
路少延被这一幕幕伤透了心,痛到极致,叛逆起来。他使劲儿挣脱开周天的手,后退一步,梗着脖子嚷“干什么啊我是路过的莫名其妙把我扯过来莫名其妙我还有事儿呢”
“小延”周天试图抢救,但两母子谁都不承他这个情。路黎芝冷淡地问他“听到了别自以为是了,他不会领你的情,你白做好人。”
路少延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炸毛叫唤“你干嘛这么说”
他本来是想好好儿的,稍微低声下气一点儿也行,他是男的,让让女士多正常的事儿啊可她一直那样他也要面子的啊就单独他俩也就算了,可周天和刘助理都在旁边看着呢
“我说错了吗”路黎芝看着他,语气越发强硬,“你根本分不清好赖,跟你亲爸一个样”
周天听了这话,心中大叫不好,赶紧喝道“黎芝”
但已经晚了,路少延都听见了,听得好清楚,一字不落。他顿时神色微变,白着脸,往后退了两步。
周天忙回头去拉他“小延,你妈是公司有点事儿,心情正不好”
路少延用力甩开他,红着眼睛,继续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走了。他不知道前面通往哪儿,反正先走着吧,反正,总要比继续站在这儿强。
他那么努力、那么认真地跟齐览划清界限,结果,她还是这么认为的。她还是会说跟你亲爸一个样。
可是,明明旗帜鲜明地讨厌和排斥齐览的人是他,她还跟齐览合作呢。他搞不懂她。她总说他幼稚、不成熟,可成熟到底是什么呢他真的不懂。
他只知道,她真的不要他了,呜呜呜
周天不放心继子这样子,想去追,可车里的路黎芝动起了真火,喝令他上车,他犹豫了下,终究还是上了车。这下子,刘助理没法儿拖延了,只能开车。
周天按了下钮,前后座之间的挡板缓缓升起。
他拉住老婆的手,低声安抚“你公司的事儿我不懂,也不管,但无论怎么样,你身体要紧,别动肝火,医生的话你自己也都听到了。小延这么大了,年轻人,血气方刚,有些路他非要自己去走,家长也没办法,给他兜着底就是了。”
但凡能兜,她也就兜了,可这回这事儿她就是怕兜不住才这么着急乃至于恼怒
算了,跟他说不清楚。他作为后爸,算好的了,但到底不是亲生的。但凡这次不是路少延,而是他亲生女儿,她就不信他还能这么冷静地说有些雷就该让孩子自己去踩。
路黎芝心里正烦,把手抽出来,转头看窗外,摆出一副不想理他的架势。
周天没往下说了,改口道“那先一起去公司吧,我随便找个地儿待着,等你把事儿安排好了,一起回家。”
过了一会儿,路黎芝“嗯”了一声。
路少延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踉踉跄跄地走,突然撞上了人。
他低着头,哽咽着说了句“对不起”,准备绕道走,却被那人一把拉到了怀里,吓了他一跳,忙用手抵住对方胸膛,匆忙抬头,透过婆娑的泪眼,看到了熟悉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路少延一下子忘了哭,愣愣地问。可能是刚哭得太猛了,他这会儿有点儿懵,脑子里嗡嗡的,胸口闷闷的,很不好受。
“有事找你,你没在,猜你来了这里。”孟啸春说。但这是谎言,他骗了路少延,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手机上时刻留意路少延的方位。
“哦。那你”路少延正要问他怎么就猜自己来了这里,忽然眼前一黑,脚一软,晕到了孟啸春的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路少延幽幽转醒。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意识回笼,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地下停车场了,而是在一间多人病房里,手上扎着输液针。
孟啸春坐在床旁的凳子上,一直定定地看着他。见他醒来,起身把床头摇高点,然后扶他坐起个舒服点的姿势,端水给他喝。
不等他问,孟啸春先说“你这几天没怎么吃饭,睡眠不好,心情差,天气热,背过气去了。”
“哦。”
孟啸春说“你不要再不吃饭、不睡觉、心情差。”
这我怎么控制啊路少延不想说话,就敷衍地应了一声,然后问“吊完这瓶就能走了吧”
孟啸春“嗯。”
路少延不说话了,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针头发呆。
孟啸春几番欲言又止。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脑子里只有干巴巴的“别难过了”,可这说出来能有什么用
而且,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路少延不想理自己,不想跟自己说话,也不想听自己说话。是因为他的存在,才让路少延遭遇了这些。
虽然是多人病房,但这会儿只住了路少延,房里只有他俩。他俩都沉默,房里便一片静默。
半晌,孟啸春轻轻地碰了碰路少延打吊针的手。
路少延不解地抬眼看他。
孟啸春抓住了这只手的指尖,没说话,也没做别的动作,就是这么抓着,视线落在针口那儿。
路少延不太懂他的意思,但没说什么,也没问,抬头看了看吊针液还剩一点儿,然后低头,也看着针口那儿。
就这么一直安静到打完,护士过来拆了针,仔细察看了下他的状态,说没事了,可以走了。
路少延狠狠地颓废了几天,比前几天的状态更差,但待遇要比前几天好。至少,在吃饭上是这样。
孟啸春会每餐都陪他吃,甚至喂他,非要看着他吃下适量的营养均衡的食物不可。
这些饭菜,都是孟啸春亲手做的。孟啸春居然每天清晨好早就回租屋去开火,做好了带到学校来给路少延。这样子,路少延根本没法儿不吃啊。
他让孟啸春别这么做了,大不了他就吃食堂里的嘛,他吃还不行吗。孟啸春却说“食堂难吃,所以你吃不下。”
倒不是这个原因路少延不知道孟啸春是真这么以为还是装傻,他没说破,只说“那我去吃别的店子嘛,学校里外这么多店。”
“都难吃。”孟啸春毫不犹豫地打地图炮。
路少延被他弄笑了“就你做的最好吃是吗”
“是。”孟啸春平静地承认。
路少延顿时嘘他两声,还在他脸上刮了一下,羞羞他。
这几天,难得见到路少延的眼睛明亮起来、这么轻松地笑,孟啸春冰凉的心里暖了一些,他想亲一亲路少延,路少延这么可爱。
他想了想,转头,冷漠地对上胡鹏的视线。
偷看中的胡鹏“”默默地扭开头,手在书桌上假忙,把笔从笔筒拿出来放回去,书从书架上抽出来放回去
孟啸春的目光移向另一边的苟奕。
苟奕才不像胡鹏那么没出息呢,他在气头上,没以前那么害怕孟蛇精了。他就继续看,两双眼睛对着看,看谁先移开呗这里可是他的寝室,孟啸春一天到晚赖这儿,他没赶人就不错了可真不会做人,但凡饭菜多做两份,他都没这么嫌弃
现在苟奕十分怀疑路少延的身上有一个惊天大秘密,譬如身怀前朝前前朝前前前朝藏宝图之类,否则不足以令蛇精做到这一步堪称悬疑片。
不多久,孟啸春先移开了目光。不是他怕了苟奕,而是他没兴趣多看苟奕。
他的兴趣是继续喂路少延吃饭。
路少延原先就不爱好好儿吃饭,这阵子索性厌食起来,孟啸春就从网上学做了些口味酸甜清新的新菜,往里加了点生津开胃、健脾促消化的中药,哄着吃了,路少延才渐渐好转。
因为刚才那一番眉眼来往,路少延恍然意识到寝室里另外那俩人也在,突然矜持起来,跟孟啸春说要自己吃。
苟奕现在的心态整个就是什么都不想说,纯纯无语
孟啸春没坚持喂,把筷子给路少延,看着他吃。
“你也吃啊。”路少延说完,凑到他耳边,小小声说,“让你如果非要做的话,就多做一点,大家一起吃嘛,这样好尴尬的。”
孟啸春冷冷拒绝“不。”
唉,这人非常排斥分享路少延叹了声气,没多说,埋头吃饭。
吃完后,孟啸春把碗筷洗了,擦干放回保温袋,提着走了。
路少延送他到门口,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关上门,摸摸后脑勺,对屋里另外俩人说“老规矩,我请客哈。”
“稀罕你请呢”苟奕翻了个白眼,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孟啸春搞送饭这一出,实在是很心机,把路少延简直是吃得死死的,他有点儿担心路黎芝斗不过蛇精。
路少延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他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看了眼手机上的年月日,突然想起件事儿来,扭头问苟奕“你知道我姥爷今年生日在哪儿过吗”
老人家爱热闹,每年生日都会摆几桌,请亲朋好友聚聚。眼看着姥爷今年的生日就快到了,路少延这两天碎了一地的玻璃心被孟啸春的爱心便当补好了,就又动起脑筋来。
俗话说得好,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台阶这种东西,别人不铺,自己可以暗戳戳铺一下的嘛。到时候,是在姥爷的生日宴上,妈妈肯定不会当众搞事情。
苟奕犹豫了下,说“啊,不知道。”
这犹豫得太明显了,路少延起了疑心“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你要骗我,我就跟你绝交。”
“真不知道”苟奕闪躲着他的目光,声音逐渐小下去,“你妈说到时候让司机来接我上次她猜到是我泄密了说不告诉我,你就没法儿从我这里知道了”
路少延愣了半天,心里头那块大石又压了上来,沉沉的,令他喘不过气。
半晌,他“哦”了一声,低头给姥爷发消息。先发了个卖萌的表情包,然后故作轻松地问今年在哪儿过生日。
姥爷过了会儿,回他道你要上学,别来了,心意到了就好。
路少延抓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泛着白,过了会儿,渐渐松开。他缓缓地把手机倒扣到桌面上,双手趴在桌上,低下头,将脸埋进其中,肩膀颤抖,发出很轻微的压抑的啜泣声。
苟奕和胡鹏对视一眼,脸色都很复杂。过了一小会儿,苟奕起身过去,想拍拍路少延的肩膀,安慰他几句。
可就在苟奕的指尖要碰到路少延的前一刻,路少延腾的站起身,捂着嘴冲进洗手间里,随即就传来了一阵阵呕吐的声音。
苟奕和胡鹏都吓了一跳,急忙跟过去,一个进去看情况,一个站在门口往里关心地看。
“你没事吧怎么了食物中毒啊”苟奕拍着路少延的背问。
路少延心口一阵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他缓了缓,刚要跟苟奕说没事,猛地闭了嘴,跪在地上,抱着马桶,对着里面又是一阵呕,刚吃的都呕了出来,可身体里的那股难受劲儿还没消去,一直到胃里没东西了,还在干呕,根本止不住。
“这不行,得去医务室,胡鹏,你背他。”苟奕神色严肃地跟胡鹏说,边让到一边。
胡鹏点点头,急忙进去拉路少延,要背他。
可路少延摇摇头,抱着马桶不肯撒手。他现在虽然胃里没什么东西了,干呕一阵,偶尔会呕出些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汁水,他怕自己等下呕一路过去,那多丢人啊
苟奕和胡鹏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抠他的手抠了半天,好不容易抠下一只手,另一只手又抱了回去,反正就是不肯让胡鹏带他去医务室。
没法子了,苟奕只好让胡鹏去拿了路少延的手机来,让路少延打给孟啸春。好歹是医学院第一名,虽然才读大二这要是治不了就别混了
路少延还在那儿扭捏,不肯打。苟奕当机立断,强行掰着路少延的眼皮子,逼他面容解锁手机,然后打开通讯录,a字头就俩人,排在第一位是a妈妈,第二位是a孟啸春。
第二声还没响完,孟啸春就接了“怎么了”
“我是苟奕,”苟奕飞快地说,“路少延突然吐起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不肯去医务室,你赶紧过来看看”
孟啸春没说话,也没挂断,转身就朝路少延的宿舍楼跑去。旁边路过的同学们看到是他在跑,都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