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柴道人眼睁睁地看着祁溪在短短的一上午时间就给小红换了十来个晒太阳的角度,他一皱眉,非常敏锐地觉得事情不简单。
而且二人在比剑的时候,祁溪居然非常罕见的走神了,柴道人觉得更不对劲了,他不是个能憋得住话的人,直接把剑一收,有几分不赞同“你今日是怎么回事”
这么久的时间下来,虽然没有拜师仪式,但实际上,祁溪和他已经能算的上是半对师徒了。
祁溪刚刚被柴道人一剑挑翻在地,她直接就坐在地上,不自觉地往祝时喻的房间扫了一眼。
她当然知道柴道人想问的是什么“就是”
柴道人看她这副模样觉得更好奇了,他直接也跟着坐在地上“是什么”
祁溪叹了一口气,摸了一把地上的青纹砖,专心感受它带来的清心凝神的效果,却发现
没用。
身侧的柴道人还在一直在等着她的回答,祁溪也不隐瞒,直接道“就是我昨天看到师祖浑身长满了花,就和潮湿的树干子上长蘑菇一样,噗嗤噗嗤往外冒,我才知道原来,师祖就是小红”
她不隐瞒的原因很简单,以柴道人对小红熟稔溺爱的态度,以及在幻境中他和小红一起合伙用什么法宝的措辞把祝时喻弄到现场,就知道他一定是知道祝时喻是个花妖。
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柴道人觉得她的这个形容有点奇怪,他拽着胡子一双眼睛上下左右扫视几圈儿,扔了个结界“你知道了”
祁溪嗯了一声。
柴道人虽然对祝时喻恋爱脑上头,就这么把自己的身份透露出去,有点恨铁不成钢。
但对祁溪柴道人还是放心的,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都开始浑身开花了,灵气都得漏到什么地步了啊“我去看看他。”
祁溪看着柴道人离开的背影,埋头,看着地砖上自己的影子。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照顾小红的时候,还觉得好好的,只不过在化形的时候有过短暂的不适应。
但自从昨日知道这花就是师祖的原形之后,祁溪突然觉得别扭起来,回忆起小红大半夜最喜欢随意攀爬的坏毛病,祁溪觉得更别扭了。
于是昨晚连夜把它搬到了房间外面,甚至还把房间门锁上了,让它在房间外吹了一夜的风。
今天上午给它挪位置纯粹是觉得有几分过意不去。
更为关键的时候,她现在想起师祖当时的模样,居然觉得有种诡异的萌感。
就很离谱。
柴道人大步走到祝时喻的房间门口,敲门而入。
祝时喻正躺在床上发呆,听到动静侧过头来,待看清是他之后,又失望地转了回去。
柴道人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至于吗
好在此时的祝时喻倒是没有四肢变花的情况,看起来确实是在恢复,柴道人松一口气,转念嘿嘿一笑“你现在不能用禁言术了是吧”
祝时喻没理他。
柴道人却毫不在乎,直接把他的沉默当做默认,仰头长笑一声。
既然如此
这么久以来,师祖你怎么又开花了,牢记网址:1他不能说的坏话,在这里受的折磨总算可以抒发一番了吧“你也有今天”
祝时喻被他的的笑声吓了一跳,翻身坐起,真情实感地疑惑“你在做什么”
他虽然确实在恢复了,但柴道人修为不低,所以此时灵府中的灵气确实不够给他禁言。
柴道人“你这个小气鬼”
小气鬼三个字刚出,他就他被自己口水呛到。
祝时喻躺了回去,捂住了耳朵。
柴道人不信邪,继续道“你这个笨蛋”
笨蛋两个字一说出口,直接磕在了门槛上。
祝时喻笑了一声。
他试图爬起来,继续不信邪“你割我胡子,你下次冒花,我就拔你花”
然后在中途扭了腰。
祝时喻安心入睡。
柴道人很生气,内心骂骂咧咧出了房间,再次回到了小广场上,气的跺脚。
为什么还是这样
可恨
祁溪奇怪地看他一眼“柴先生,怎么样了”
柴道人嘁了一声摆手,试图把自己的腰掰回来,痛的直叫,含含糊糊道“放心,他体内的灵气确实已经在恢复了。”
祁溪稍微放心一点。
站起身来想去看祝时喻一眼,却又因为心里那点微妙的别扭折转了脚步。
掌门在回去之后,就立马给祝时喻传讯,不过,并没有立刻得到答复。他也不着急,一有空就坚持不懈地给他发。
一直到第二日中午的时候,他才收到对方的回复。
其实昨天在祁溪回去之后一段时间,祝时喻体内的灵气还是在泄露,到晚上的时候,就彻底变成了花,然后回到小红身上。
所以他昨夜吹了一晚上的风。
好冷。
好在,触底之后就是反弹,早上的时候,他体内的灵气已经开始缓慢的回复。
可是一直到中午,祁溪都没过来。
不过他有耐心,抽空从床底下把从昨天起就一直在闪的传讯玉碟掏出来。然后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一边远远地看着二人练剑,一边百无聊赖地点开。
还在想祁溪为什么要让他吹风的事情。
他体内的灵气现在已经使用传讯玉碟了。
果然又是笨蛋掌门。
掌门一连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
基本都是“在”“在吗”“师祖”
祝时喻盯着祁溪那边的动静,给他回了两个字“干嘛”
掌门压低了声音秒回“那位必定是您提过的师妹吧”
祝时喻嗯了一声,突然又想到祁溪之前不愿意做他师妹的事情,抿嘴自言自语“也不算是。”
赵清宏没懂他这个不算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不过多纠结,继续循循善诱,一点一点地锻炼祝时喻的情商“那您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在您的头顶拈花惹草”
然后期待地等着他那边的回答。
祝时喻回想了半天当时的场景,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她怕吓到你。”
然后点了点头。
赵清宏沉默片刻,最终不得不承认,他当时确实有被那个所谓“师妹”的孟浪吓到,不过“师祖,您难道没有被吓到吗”
祝时喻老老实实摇头“没有。”
果然,师祖对他那个师妹很纵容,对方都玩到他的头顶上了,他都不介意“那您师妹平时对你是不是很好”
祝时喻顺着他的话细想了一下。
她每天给他绑花枝,给他晒太阳,还给它浇水,确实还挺好的。
灵府内的元婴小人动了一下。
是了,昨天她还渡灵气给他。
掌门“您有没有想过她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他以前没有多想,但越想越不对劲。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师祖对她掏心掏肺,不是简单人能做的到的。
毕竟他这么久都没做到。
她的图谋一定不小。
祝时喻愣了一下“我不和你说了,你别乱说话。”然后就掐断了传讯玉碟。
对啊,她图什么呢
传讯玉碟还一直在闪,祝时喻却觉得它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烦了,他也没点开,而是把它包在被子里。
正午一个时辰后,祁溪结束了小半天的练剑任务。
她回房间迅速地冲了个澡,把头发用灵气烘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才出了房间。
祁溪站在祝时喻的门外,犹豫地喊了一声“师祖”
里面传来椅子的滑动声,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最后才是祝时喻的应答“进来。”
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祁溪皱眉。
怎么听起来比昨天还没精神
她推门进去,祝时喻正笔直地坐在床沿,两只变成花枝的手交叉在一起,和平日里懒懒散散的模样完全不同,抬头看着祁溪等着她说话。
祁溪不适应他这副模样“师祖,出什么事情吗”
祝时喻晃了晃自己的花枝,又从被子里掏出来不断闪烁的传讯玉碟,拎着在祁溪面前“它又再闪了”
“你还没恢复”
祝时喻低下了头,睫毛盖在眼睛上“没有。”
祁溪疑惑,明明柴道人说他已经在恢复了啊,小半天时间过去了,怎么还是连个传讯玉碟都打不开
祝时喻咳了一声,试图解释“我恢复的没有漏的快。”
祁溪哦了一声“那就好。”
祝时喻指着传讯玉碟“要不然你再帮我”
祁溪摇头,她实在不愿意重蹈昨天的覆辙,但见他有几分失落的表情,应当是还在为传讯玉碟刺眼的事情发愁,安抚他“没事,师祖别担心,既然您躺着不动都能恢复一部分”说着拍胸口“我有办法,既不会让您太累,也能精准达到目标。”
祝时喻松了一口气,主动把手伸了出来,然后还很懂事地把帐幔盖在上面。
祁溪视而不见,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再把窗边的椅子搬到窗边,坐下来“师祖,我来给你计算一下”
祝时喻看着自己依然空空的手掌,不明所以“计算什么”
“当然是最简单的数学题来,你听我说。”数学题
祝时喻没听过。
祁溪把纸放在膝盖上,因为有些不平整,所以写的歪歪扭扭,并不工整,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思路。
祝时喻凑过去,完全看不懂“你写的是什么”
祁溪给他解释了一下分数的含义,然后根据祝时喻的描述确定了他现在漏灵气的速度大概是灵府的几分之几,又确定了祝时喻自动恢复的速度是多少,再写出催动传讯玉碟需要的灵气,假定一个达到目标需要的时间,太短可能会压力比较大,祁溪直接定了五个时辰。
迅速列出一个方程式。
其中的未知数就是需要另外补充的灵气速度。
这是最经典的初中生都会的蓄水池进水放水一元一次方程式,祁溪简直得心应手。
“所以,您额外需要补充的灵气是多少”
祝时喻“我不知道”
祁溪也不意外,毕竟让他直接做初中数学是有点超纲了。
于是,接下来的两个时辰,祝时喻艰难地学会了加减乘除,学会了方程式。
伴随着传讯玉碟七彩的光芒,两个人熬灯苦读,头挤头凑到一起,纸上密密麻麻地罗列了计算过程,攒了厚厚的一沓纸。
祝时喻的计算能力一步一步提升,速度越来越快
最终,祝时喻合并同类项,得出结论“是十二分之一的灵气”
祁溪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说实话,她有点惊喜,在对师祖的滤镜完全碎掉之后,她再看祝时喻,认清对方又懒,又不太有文化的真相
简称文盲。
但他居然一点就通,能够一次性解出方程式
祁溪在修真界体会到了为人师的快乐。
祝时喻刚被她夸得有点飘飘然,但很快冷静下来,想起他让祁溪给他渡灵气的初衷,终于想出另外一个借口“可是,漏灵气的速度会加快”
“也是”祁溪嘀咕“不过,这也简单”
不过是从匀速流量变成有加速度的罢了。
祁溪就又拿起笔,把纸翻了个面,奋笔疾书,写了另外一个方程式。
祝时喻“”
他看着那黑乎乎地一坨字迹,突然觉得有些头痛,而且眼睛困的完全睁不开了。
他把自己的手收回来,捏紧手里的帐幔,耳边传来祁溪魔鬼一般的提问“所以,这次您需要额外补充的灵气是多少”
祝时喻的心不自觉抖了一下“”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东西,他讨厌数学,他迅速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改口,把手变回来“其实我已经恢复了”
祁溪不信,哪有这么快的。
初学者上来就是方程确实是有难度,产生畏难想逃避的情绪也是正常。
但越是这样越是不能退缩
“再来”
祝时喻在她鼓励的眼神下,经过很久,终于再次艰难地算出来,满头都是汗,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辛苦过。不过
这下总该到她给自己补充这八分之一的灵气了吧
却见祁溪满意点头,把门拉开,回头一笑“师祖,请跟我来”
祝时喻迷迷糊糊地跟在她后面。
祁溪已经想通了,既然祝时喻躺着都能恢复,那如果修炼起来,那岂不是事半功倍只要他恢复的够快,水池子漏水的速度就追不上
加上青纹砖的助力,区区八分之一灵府的灵气完全不再话下。
她甚至经过刚刚的对话,已经在师祖和小红之间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别扭感也减轻了不少。
祝时喻被她拉着坐在大广场的青纹砖上,由于是下午,地面上太阳的余温还在,祝时喻嘶了一声“有点烫。”
祁溪迅速带着他换了个位置。
柴道人看着莫名其妙的两人,看向祁溪“他怎么出来修炼了”
说实话他一下还真的回忆不起来这人修炼的模样。
祁溪小声和他解释“师祖说他灵气不够,打不开传讯玉碟,偶尔还会变回原型。”
柴道人猛地看向祝时喻“你明明”
就感觉一阵熟悉的感觉。
他再次被禁言了。
柴道人看着远处柔柔弱弱说自己只能勉勉强强维持原形的祝时喻,差点咬碎了牙,这个人居然这么能装的吗
还好祁溪不走寻常路。
但他很快打破了这个想法,祁溪虽然不走寻常路,但明显很吃祝时喻这一套,一整个下午加晚上,时不时往祝时喻那里瞥一眼。
这两个人的氛围,比以前更粘糊了。
之前还是祝时喻单方面的,现在祁溪也变了
一直到晚上的时候,柴道人终于忍不了了,愤怒地站起来,对祝时喻本来的一点担忧消失无踪。
再看着这广阔的紫云峰顶,突然觉得,这里这么大,却仍然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这两个人太烦了。
诶,不对,山上现在又有四个人,柴道人一拍手,对啊,还有柳乐安
虽然他平时黑黢黢地,话也不多,但总不至于像这两个人一样这么牙酸,在这个时候,拿他当个诉苦的工具人,找找共鸣也是不错的。
想好之后,柴道人蹑手蹑脚饶了一圈儿地来到柳乐安的房间外面,打算先监督他有没有偷偷利用明心魔叶做不好的事情,然后再寻求难兄难弟的认同感。
夜色已深,透过窗户,柳乐安的一举一动就跟皮影戏一样。
柴道人蹲在他的窗外,想看看他会不会偷偷趁人不注意把装明心魔叶的盒子拿出来。
足足有好一会儿,柳乐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可是看样子又不像在修炼。
柴道人打了一个无声的哈欠,决定不再继续观察他发呆的傻样,他上前一步刚打算敲门,就发现柳乐安的脖子往窗边探了一下,像是在环顾四周,柴道人慌忙躲在一棵树后面。
难道终于要搞事了果然
下一刻,只见皮影戏中的柳乐安拿出一根长条状的东西,仔细端详,柴道人一惊。
那个形状,绝对是蛇
好长一条蛇,看着能把他缠个好几圈那样,他继续观察,顺便拿出启动留影石。
那个平日里平平无奇的小子握着蛇头对视了好久,突然他把那条蛇慢条斯理地一圈一圈缠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缠了好一会儿。
柴道人竖起耳朵,只听到房间中的柳乐安轻轻一笑,语气里带了一点微微的苦恼“怎么还是这么凶。”
柴道人内心闪过一万句惊呼
他左看右看,一直没看出来这个平平无奇的柳乐安居然这么变态,而且他平日里都不怎么笑,背地里一个人待在房间偷笑真的很可怕啊。
嘴上说着蛇凶,但是那个语气,就像在夸人一样。
不愧是个魔修。
房间里的柳乐安又笑了一声。
柴道人深吸一口气。
蹑手蹑脚地再次离开,只当自己从来没到过这里。
谅他现在除了玩蛇也不敢做什么,柴道人捏紧手里的留影石,决定多找一点证据,让他落出破绽,到时候一击必杀
扫了一眼还在不远处一心一意花前月下抱着传讯玉碟研究的两个人,柴道人冷笑一声。
都不可靠,果然还是得看他的。
他似乎总是因为过于正常和紫云峰上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柳乐安也觉得自己和紫云峰上的人格格不入,但他深知这不是自己的问题,他当初修魔是不得已,所以一直以来,其实对正道修士还是挺有好感的。
主要是那三个人实在太奇怪了。
祝时喻就不用说了,修为那么高却每天像个只会睡觉的凡人,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缠着祁溪。
祁溪倒是还稍微正常一点,整天练剑练剑练剑,然后被祝时喻缠着。
三个人里面最不正常的就是柴道人。
首先,他之前在幻境中变成一只狗就很不正常,其次,他这两日盯着他就和和防贼一样。
在这样的视线下,柳乐安背上都是发毛的。
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不合群,再加上他们都是正道修士,而他是个魔修,所以一直以来,柳乐安也乐得和他们保持距离,基本都是自己待着。
但一直这么待着也不是个事,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臂,敛眉,最终还是去了那个大广场上,找到正在中场休息的祁溪,打算拍她的肩膀问一下什么时候出发去妖族。
祁溪倒是没想太多,只见柴道人一个箭步冲过来,挡在祁溪的身前,拎着她的后领口一下跳开了八丈远,一惊一乍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一个高手。
柳乐安低头,嘴唇微微抿了一下“”
又来了,又是这副模样,他是真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