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僵持不下,突然间一纵队的侍从列队走来。当着倾月的面将雪妃架住。
“你们干什么?”倾月微微拧起了眉。
“王妃的意思属下明白了。陛下说,既然王妃认定雪妃有罪,那她就罪该当诛。”说着一行人就拖着雪妃往外走。迎着她,雪妃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倾月愕然后退了一步,伸手抽出了腰侧的剑。
“王妃,你这是做什么?”领队的侍卫长不是刚刚的那一个,显然他们是奉命而来,倾月狠声道:“想在我手中带走人,可以。但是想要把事情归咎到我身上,休想!”
“王妃……”那侍卫凑近,在她耳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将事情原委告知她。原来是封帝下的旨,要她不要再插手。闻言,倾月松开了手。手上的剑落地。
眼睁睁看着雪妃被带走。一时间,几乎是没了支撑,整个人像是一张纸飘然落下。被利用了,彻头彻尾地自以为是地被利用了。她怎么就自不量力地插手,弄得现在这个下场。
眼前,被阳光直射的雪妃身子一软。几乎是被人扯着离开的。
开了所有的窗和门,阳光游离在这空无一物的房间。除了圆桌,这室内竟是雪白一片。倾月有些绵软无力,趴在桌上,缓缓阖上了眼。昏昏沉沉睡着,这里一个人斗没有,好安静。
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封帝的意思吧。利用了雪妃,只是究竟为何雪妃会甘心被利用?而又是为何雪妃明知封帝是要她的命,还甘心这么做?那柔嫔,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第一次刺杀不是雪妃的意思?那么究竟是谁要杀她,她不明白。为何心里隐约有的那个答案,她死活不愿意去证实。
梦中,下雪了。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却还是冻得瑟瑟发抖。雪纷纷坠落,模糊了她的视线。一把伞遮住了那纷坠的雪,然后她猛地回过头来,墙角一枝红梅,迎寒独自开……
那是一个漫长又寒冷的梦,醒来已经是午后。这清辉宫竟无一人。
起身出了大殿,一眼就看清了这院中的景致,单调枯乏,那随处可见的红梅伞,真是讽刺。
一个人出了门,轿夫为她撩开了帘子。“王妃,接下来是要去哪儿?”
“回离落宫。”
失魂落魄地回到离落宫。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迎面而来的玉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猛地一扯,整个人一阵头晕目眩。
“你把她怎么了?你是找到了什么证据,将她关进了天牢了?”
一连串的质问,倾月自问无从回答。“我不知道,别问我。”
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脑袋也是一片空白。伸出手摸索着,好容易抓住了栏杆。手捂着嘴,一阵干呕。
玉寒松开了手,甩袖离开。却是被雪拦下,“你没见倾月身子不舒服吗?”
“七爷,这件事你不能管你也管不了。”
抓着栏杆的手泛起了青筋。紫荧端了酸梅汤。闻着那酸酸甜甜的味道,饮了一口酸梅汤缓过神来。可是眼睛还是酸酸涩涩地难受,一片模糊。不过也好,至少看不清他的表情。就算是面对面也好过一些。
“你这是想送她去死。”
口口声声的质问,原来他真是这般关切。那一夜,深情相拥,那一瞬,她的世界天崩地裂。纵使是伪装,他都已经不想伪装了吧。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那也是她心甘情愿。七爷,这件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她已经为他想过了,不要插手,然后抽身而退。只要他不是舍不得雪妃,这一次他已经成功了。三方势力受损,他坐享其成。
玉寒冷着一张脸,推开了雪。“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有事。就算是与你为敌。”
雪一愣,他现在是在撂狠话?这种话说出口,覆水难收。
终于挑明了,一直以来都不过是维持表面的和平。倾月淡然一笑,“雪,让他走!”
微热的午后,他为她打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把雪妃给关起来了?”
“不是我,是陛下的意思。现在想来,雪妃也不过被耍了。”冷笑着,把玩着手里的平安符。“金云寺那边,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
“雪,你确确实实查清楚了,那一次在金云寺,是雪妃的人。”
“你是在质疑人家?”凤眼微微眯起,挑起了眉。
倾月抿唇笑,“不是,只是雪妃只身一人来的封国,哪里还有死士。再说,她杀我干什么,没丝毫用处。况且,爹现在对雪国一事现在也是主和,没理由对付冷家。”
“所以你以为?”雪搁下扇子,两手绕到耳后,拨动着发丝,想要束起来。倾月无奈地笑,微微起身,为他束发。“我以为这件事和封帝有干系。”
“不可能。”雪把那一日封帝的反应说给她听。闻言,倾月是彻底的迷糊了。“那陛下是搞什么鬼?难不成,那粥是他自己要喝下去的,目的是为了整雪妃?也不对,那么短的时间,他怎么能控制住雪妃的贴身侍女?你不觉得这样……很离谱?”
雪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她的眉心。“你的想法是离谱了一些。我本以为事情的关键人物是雪妃。现在想来如果围绕封帝和那个已死的侍女……”
“纸鸢……”倾月突然插了一句。
雪不解,“什么?”
“那个侍女的名字。”眼前再一次浮现她死时的模样,右手握紧。雪伸手拨开她的指头。“倾月,不要将什么事都归咎在自己身上。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了。紫寐来信,陕东道迄今为止都不肯运煤铁。说是产量不足。暗中派了人来,才知道是封帝和七爷强制……”
“强制?”倾月不由冷笑,“若是花大人不同意,这东西是强要就能要来的?陕东道可有两万自由驻兵。封帝才莫可奈何。不然你以为我会花那么大劲巴结花大人做什么?”倾月将平安符搁在了桌上,“我一时都离不开这平安符。住持给的,真的是好灵验……”
“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倾月咬牙道:“我信。”
“人家才不信。”这么说着却是拿起了桌上的平安符,“给你戴上吧,别老拿下来。”
“我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事。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轻叹了口气,然后站起了身,依靠着栏杆。“等到天黑,还得去一趟朝阳殿。无论是谁搞出这么多事,我已经不想再管了。与我何干,白白被人摆了一道。”
“倾月,既然已经身在局中。你有没有想过扭转乾坤?”
“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没有一个人值得信,没有一个人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一个人将我放在眼里。我何苦去蹚这趟浑水?”
说退,云淡风轻。只因伤了心,没有心力。为何要心如明镜,将这一切看得这么明白。终归是心痛。无限地倦怠。奉旨成婚之时,就知道不过一场玩笑。她还是纵身跳了下去。她本就是不该奢望幸福的人。若是有自知之明,今时今日会不会不那么痛?
“那么……”雪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我们退出。”
她的手轻轻蹭着脸颊,一垂眸,一敛眉,都是伤痕。
“倾月,最后一次警告你。容颜是天生的,因着这容颜,你已经太过自卑。你根本无须如此。”
“雪,我做不到!”一声轻叹,一句唏嘘。终归是没有自信。
夕阳游离的光,晃眼。就这样站着,待到日暮。很久很久没有这样静下心来过。最后一丝光隐没的时候,她开口道:“雪,陪我一起去吧。”
选择走着去,只因为心里沉甸甸的,非要用沉默,无限的沉默去冲淡。非要用那缓缓的步调去拉扯。
步子再小,速度再慢,终于还是到了。比肩而走,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长。朝阳殿被烧毁的大殿之前,两人独立。
“雪,你真那么恨他?”
“你不恨?”侧头看着她,夜风吹起她的长发,难言的伤感。昨夜起,她就一直郁郁寡欢。就算是笑,都寂寥。
“恨……却也不是很恨。恨,是因为你;不恨,是因为我自己。”
“那么别恨。”
“雪,我做不到!”转身走下大殿,下了那白玉石阶,又踏上了另一段白玉石阶,偏殿的大门洞开。
这次她倒是没有迟疑,直接踏步走了进去。水晶帘,沉坠坠的。她提群,缓缓跪了下来。“倾月见过陛下。”
“无须多礼。起身吧。”
倾月不为所动。“陛下,把雪妃放了吧。”
“这就是你要说的?”
“是!”
“你可以下去了。”
“陛下——”倾月猛地抬起了头,声音尖锐。一时间,封帝怒道:“朕让你下去。”
“陛下,雪妃也是受害者。你我心知肚明,为什么?”
“滚——”封帝略显不耐烦。倾月还想说,只见内室有人站起身,向着她走来。倾月以为是封帝,不由得伏地。
“王妃,你先行回去。”
倾月猛地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的柔嫔。水晶在她手心流离泛光。侧身依靠着,慵懒娇娆的姿态。倾月愣了许久,最终缓缓磕头。“陛下,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