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念琼遇到了周晓晓，就是因为想通过怀孕来得到在贝斯公司保障之后怀孕未果在大清洗中被宿岱言裁掉的那个营销专员。

    张念琼遇到周晓晓的地点是在某美容院的门口，由于两人当年私交不错，见面后便闲聊起来。

    “听说你混的不错，都当部门经理了。”周晓晓的话里很显然的透露出她对贝斯的动向非常了解。

    “你现在怎样？”张念琼反问。

    “怎么说呢，离开贝斯之后，我换了两三家单位，这不，几天前索特招聘，我就到索特上班了，还是做渠道营销，哎，我跟你说，索特这公司挺不错的，现在正在大量招人，要不我介绍你过来，咱们姐妹以后就又能在一起了，我进索特也是熟人介绍的呢。”对贝斯公司充满怨气的周晓晓开始了策反行动。

    “你们怎么招那么多人啊！”张念琼没有去回应周晓晓关于策反自己的问题，她在贝斯公司挺快乐。

    “当然是为了扩大产品市场份额，对了，你们那老总可真有一套，索特产品叫负离子，你们就叫阳离子，连产品设置都差不多，明显想跟风，不过，你们那产品卖的不怎么样是吧！”周晓晓提起贝斯的糗事很是得意。

    “贝斯的阳离子洗发水卖的不错。”张念琼适时的反击了一下，尽管以前同事私交不错，但是，听到对方以打击自己公司为快乐，张念琼还是很反感。

    “这丫头心里有心魔。”张念琼暗想。

    “可别提你们那阳离子洗发水了，定价那么低还送焗油膏，有身份的人谁用那个，简直是给农民用的。”周晓晓撇撇嘴。

    张念琼见话不投机，找了个理由跟周晓晓告别了，临走前周晓晓仍不忘叮嘱：“你要想来索特，提前打个招呼，估计下一步索特很快就有动作，专门对付贝斯，贝斯迟早完蛋，你早想好了退路。”

    “恩，我知道，晓晓，抽空一起去吃麻辣烫。”张念琼尽管不喜欢周晓晓现在对待贝斯公司的态度，但是也完全理解她，所以，还是以两人最喜欢一起吃的东西作为了此次告别的话题。

    本来张念琼不想把遇到周晓晓的事情告诉宿岱言，但走在路上，她的耳边反复想起周晓晓说的那句索特很快就会有对付贝斯的动作，作为一个企划经理，她觉得自己必须要把这信息反馈给公司，于是，她向宿岱言讲述了这件事情，连周晓晓邀请自己跳槽的事情也没做保留，当然，她是用了“宿总再不加薪，我就投奔周晓晓去了！”这样的调侃玩笑来传达了隐晦的内涵。

    宿岱言忽然就沉默了，他一方面在反思自己的处事方式。很显然，周晓晓被辞退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业绩不出色，而是因为她散布了“我争取怀孕，在经济危机到来时，公司就对我有保障”的消极言论，于是，自己圣人般的表现出了自己对于公司的高尚，砸了周晓晓的饭碗，让贝斯公司和自己都同时树立了个本不应该成为敌人的敌人。另一方面，宿岱言却通过周晓晓的话里得出了“索特畏惧阳离子去屑洗发水”的结论。

    “我们的阳离子洗发水定16块钱再送焗油膏，如果你不是这个行业的人，你会有什么感想？”宿岱言忽然转头询问张念琼。

    “宿总，这个问题咱们应该问真正不是这个行业里的人才是。”张念琼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一个笑继续说道：“所谓近朱者赤，咱们整天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就算再换位，也不可能做到完全跳出这个圈子的思维方式呀！”

    “有道理。我现在都变笨了！”宿岱言自嘲的摸摸后脑勺，开始自言自语的思考该给哪个合适的圈外人打电话。

    “以前的老同事电话本里都删除了，聂然水平虽高，却是樊亦真的准家属，也不是真正的圈外人，司小鹭更别说，整天听自己念叨圈里事，哎呀，我怎么忘了这个大神了！”宿岱言想到了司小白，自己的大姨子。

    这司小白收入不低，日子悠闲，什么美容院SPA会所的更是经常体验光顾，而且她就职于行政性质的事业单位，属于纯粹的圈外人，且脑子聪明，除了说话损点，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征询意见的对象。

    拨通了司小白的电话，话筒里立即传来一阵调侃：“妹夫，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啊！”

    “看您说的，我就不兴主动问候一下大姨子？”

    “少来这套，你这大忙人八辈子不跟我联系一次，你要是真没事纯粹问候我，我去北京给你当奴隶。”

    “为了还你自由身，我还是说有事吧。”宿岱言呵呵笑了两声。

    “恩，这我就觉得你正常了，什么事快说，这可是长途，省点电话费给你孩子买奶粉喝。”一边催促宿岱言，却一边啰嗦，这就是司小白典型的作风。

    “我想知道你看到阳离子去屑洗发水卖16块钱还送一瓶焗油膏会怎么想？400毫升那种”宿岱言开门见山的把问题甩了出来。

    “开玩笑，什么阳离子猪离子的，卖便宜洗发水就是了，16块钱还送焗油膏，就别冒充什么好东西了。对了，傻妹夫，你可别坑人，反正我一直不用国产货。”司小白没头没脑的抢白了宿岱言一顿把电话挂了。

    由于电话听筒声音比较大加上张念琼和宿岱言的距离并不远，宿岱言跟司小白的对话，张念琼大致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宿岱言仿佛还没从被司小白抢白中回过神，脑子里有些空白，但是张念琼却好像急切的发现的新大陆。

    “宿总，刚刚那女的好像不太认可概念性的东西。”

    宿岱言回过神来，他一边看着张念琼，一边重复了一遍司小白的话，随后，宿岱言仿佛如梦初醒般的精神一振。

    “难道你不觉得司小白的话很代表她这个消费群吗？”宿岱言反问张念琼一句，不等张念琼回答，他便顺着自己的思路一路分析下去，他这是怕自己好不容易到来的灵感被打断。

    “什么阳离子、负离子这些概念的东西，定价低了，都不会被认为好东西，就是说，我原本定价16还送焗油膏的这款去屑洗发水，卖的好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有阳离子概念，而是因为纯粹便宜，这就说，他的消费群已经彻彻底底转向了低端，而在广告中我们反复灌输的离子概念，却由于产品价格定位低失去了概念的意义。加上索特公司推出负离子概念时，20块钱的价位也并不高端，使这类产品从一出现就发生了定价和消费群之间的矛盾，而咱们的阳离子产品还全部送焗油膏，尤其是去屑洗发水更是便宜的离谱，这就等于我们宣告了离子概念产品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您的意思是，离子产品本身是个好概念，但是由于引导着索特开始的定价方向就过低，而我们跟风了他的概念，定出了更低价，让这个概念彻底变成了大路货？”张念琼总结着宿岱言的意思。

    “基本正确，但是彻底变成大路货还要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因为毕竟这个概念刚刚出现不久，销售报表显示，索特的四款产品销量还都不错。”宿岱言解释道。

    “那我们怎么办？”张念琼看着宿岱言。

    “我们要加速这个概念灭亡的进度。”宿岱言的思路瞬间清晰起来而困扰他多日的关于受X元素涨价影响利润，还是否继续生产阳离子去屑洗发露的难题也迎刃而解：生产，而且一定要大量生产，并且猛打这款产品，用这款低价产品，彻底把离子这个概念做烂，就走一个双输的概念，以等待新的机会。

    “张念琼，用不了三个月，离子概念就会彻底变冷，市场上的同类产品差不多就都会灭亡，如果我没猜错，索特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周晓晓指的专门对付我们很有可能是索特将全方位处理库存，这点我不怕他，润发、黑亮和养发这三款阳离子产品我已经命令停产了，而下一步加大生产的阳离子去屑产品，咱们的价格已经到了极限，索特再降价，咱们也不吃亏，这场较量完全可以收场了，双输。我觉得索特现在肯定在考虑下一步的战略，我想交给你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

    “宿总，什么任务？”张念琼好奇的打量着宿岱言。

    “这项任务我不强迫你，因为说不好听了，这项任务或许会影响你个人的声誉，所以，我希望你谨慎考虑。”宿岱言的语气很诚恳。

    “宿总，你是想让我去索特公司当内应，或者说当间谍，对吗。”张念琼极端聪明的猜到了宿岱言的意图。

    “是的，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以索特之强大，如果能掌握他们的内部信息，我们提早做应对，贝斯公司才能继续发展壮大，本来我不想用有悖于商场规则的手段，但是索特这个对手实在过于强大，而咱们几百号人的团队我希望都能给大家最好的前途，而不希望有一天公司凄惨倒闭。”宿岱言说这话的时候，一直转头看向窗外，他不想给张念琼太大的压力。

    “给我几天时间考虑一下吧。”张念琼迟疑着走出去，一连几天，她的内心也在矛盾中挣扎。

    商业间谍行为一直是一种被视为及其卑劣的竞争手段，近几年来，在化妆品行业里最受人关注的就是宝洁和联合利华之间的间谍门了，宝洁为了窃取联合利华的秘密，派人伪装成了清洁工，在联合利华的垃圾桶里找到了有价值的情报80多份，最终，联合利华把宝洁告上了法庭。

    谁都知道这种行为很不道德，甚至严重了属于违法，但是，有时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魔，或者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在清晰看到阳离子概念产品未来前景不妙，不会给贝斯公司带来更多利润的时候，宿岱言开始后怕了，仅靠思邈防脱洗发水一枝独秀来支撑一个企业，显然是很危险的，思邈防脱洗发水和索特现代汉方虽然仍在统领着中药防脱的市场，但是，每月都会出现2-3个仿冒或跟风的低价产品来抢夺着销量，长久以来必将“劣币驱逐良币”，这是宿岱言最担心的。必须要找到新的利润增长点，跟防脱洗发水形成互补，还要随时做好与索特这个强力冤家打遭遇战的准备。思前想后，解决这两个大问题最简洁最便利的办法就是能够先行掌握索特的战略产品布局，先对手一步做动作，而“派驻间谍”是唯一有效的方式。

    张念琼这几天常常顶着黑眼圈上班，遇到宿岱言的时候，她只是匆匆打个招呼。

    “你不要为难，有话直说就行。”在周末临下班前，宿岱言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张念琼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周一必须要给宿岱言一个答案。

    “宿岱言和樊亦真对自己都很不错，特别是宿岱言，虽然工作要求严厉，但是，回想宿岱言到来的这三年多的日子，自己不但职位上由一个文案升任为经理，而水平上也比三年前有了一个质的飞跃，这是一笔极大的财富，不是每个上级都能做到倾心的去培养下级进步，而在这个培养过程中，面对自己的几次错误，宿岱言也从来不会把过激的语言加在自己身上。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公司到了需要自己卖力的时候，自己怎么能打退堂鼓呢？然而，去做商业间谍却意味着从此自己的职业生涯中，将会有一个清洗不掉的污点，即使最终贝斯公司成功了，自己成了功臣，可是这个圈子里其他人会怎么看自己：张念琼啊，就是那个窃取情报的家伙呀，挣那么多钱，人品不好。获得了这种评价，自己如何面对家人，朋友，再往长远说，又如何面对以后自己孩子追问：妈妈，有的同学家长说我们虽然有钱，可是人品不好。”张念琼躺在沙发上，脑子里的矛盾几乎让她窒息。

    她甩甩头，打开电视，恰巧电视里播放了那部被炒上天的谍战剧：你先走，你先走，我暴露了，你就麻烦大了。

    大嘴巴的女主角正竭力劝说小眼睛男主角听从自己的忠告。

    张念琼身子一震：我去索特公司潜伏，不管成功与否，终有一天我会暴露而推荐我去公司的周晓晓必然也会成为索特的千古罪人，不管怎么说，周晓晓以前是自己的姐妹，而劝解自己跳槽，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对自己都没有恶意，自己踩着她的信任背叛两人之间的友谊，良心上又怎么会过得去？

    这样的念头涌上来，随手按了遥控器，另一台播放的是肥皂剧：不是你的公司，那么拼命干什么，有空多陪陪我吗！一女的嗲声嗲气的冲男人撒娇。

    肥皂剧之所以被称作肥皂剧，就是因为剧情无聊，对白夸张，而无数女人却热衷于肥皂剧，导致肥皂剧的产量急剧上升，这让很多自诩有欣赏品位的人跌破了眼镜，好事者做了统计，肥皂剧之所以有市场，其根源在于在观赏肥皂剧时，觉大多数的观众会把自己置身于剧情当中，自得其乐，寻找一种认同感。

    张念琼瞬间被肥皂剧的台词秒杀了：贝斯公司不是我的，我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瞬间，这种思想统治了她的大脑，加上之前所分析的种种做卧底的副作用，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周一回绝宿岱言，让她另请高明尽管这样做意味着自己今后的升职、加薪之路已经被彻底断绝。

    ……

    大清早，张念琼走进了宿岱言的办公室，她想早些了解心里那个结，却看到宿岱言眉头紧皱的盯着手机。

    “早，宿总。”打过招呼张念琼便低下头，她正在拼命地鼓勇气，虽然决心已下，但面对着一直对自己的成长有极大帮助作用的人的请求狠心拒绝，却不是能够痛快淋漓的就做到的。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宿岱言冲张念琼送上一个苦笑，他替张念琼解了围。多日来张念琼因为这件事情的折磨，宿岱言也是看在眼中，而善于察言观色的他，在张念琼有气无力的那声招呼中，看到了张念琼心里的答案。

    “你去工作吧，我再好好想想。”宿岱言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自己的手机。

    “宿总，又遇到麻烦了？”张念琼并没有直接离开，她心里有一丝愧疚感，她希望能够弥补。

    宿岱言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了张念琼的眼前，那上面有一条短信：从有关行政部门内部获悉，以后的化妆品宣传语和包装上禁止用中药、药物等字眼作为卖点。

    这条短信是樊亦真转发来的。樊亦真自从淡出贝斯公司的管理运营之后，却把自己转化成了强力公关，跟有关的政府主管部门打的火热，经常会提前获得一些政策消息什么的，所以，这条消息的真实性不用怀疑。

    看完短信，张念琼的心沉了下去：在不久的将来，此条规定一旦实施，那么“中药世家”这个花了千万巨资凝聚着整个公司心血才打造出的品牌将会变成废品，而以“中药世家”概念为核心竞争力的贝斯公司，失去了这个法宝，不要说奢望发展与上市，或许维持现状都会成大问题。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这条规定的出台，需要我们继续投入更多的精力，打造出新的能与中药世家相匹配的概念，顺利完成规定出台后中药世家与新品牌的过度，而这件事情来的太突然了，再去应对索特，还真觉得有些吃力了。”宿岱言这番话并不是再诉苦，他说话的语气很诚恳。

    “不能让咱们大家的心血白费了。”宿岱言的一句咱们，重重的敲在了张念琼心里的薄弱处，也触动了她，她忘不了当初为了打造这个品牌，贝斯公司上下一心的努力，忘不了看到销售报表上升带给自己的那份喜悦，也忘不了回家交给老妈一大钞票时老妈的话：“老板对咱好，你要可好好干。”

    “宿总，我决定找周晓晓让她把我介绍到索特公司，希望这样能减轻公司和您的压力。”这句话终于脱口而出，此时，周末晚上想的那些副作用全都被她抛在脑后了，她只知道，在公司走向困难的时候，她不能让上级一个人去面对，从这一刻起，不管前方的路上有什么艰难险阻，她都不想去猜测，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把贝斯公司当成自己一生的职业港湾，为它的前途和发展奋斗。

    “谢谢你。”宿岱言内心虽然激动，但是他却不能有过激的动作，一方面张念琼是自己的下级，他要适当保持一种上司的威严，另外，张念琼是异性也制约了他的一切可能亲密的举止，如果面前的是师东，宿岱言一定会去搂他肩膀。

    “宿总，为了不引起贝斯公司的怀疑，你可要妥善的把我这个小卧底送进去。”张念琼的心思很细腻：找个合适的理由让我跟公司决裂，但是却不能造成我的能力、性格、人品的缺陷。

    而宿岱言呵呵一乐：“那当然，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场大戏，让看戏的人感受他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