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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危机四伏
    紫色牛津箱终于出现在传送带上,成茵挤过去将它小心提了下来,返身匆匆朝机场出口走去。

    这趟差出得她身心俱疲,头一回遇上那么难搞的客户,不过幸好一切都结束了,只是她来不及体会胜利的滋味,满身的倦意让她感觉即便是在走路,也有随时睡着的可能。

    时近黄昏,但她得先回趟公司,把客户转交的一个昂贵仪器保存妥善了才能回家,一想到家里有可口的饭菜和舒适的软床在等自己,成茵禁不住越走越快。

    在她前面不远,一个穿黑色T恤的男子与她一样步履匆匆,高大有型的身材像堵墙似的始终挡在她前方,令她微有压迫感,步伐加快,她决心超越他。

    谁知她刚调整速度,面前的地上就如变戏法一般,突然冒出来个黑色的票夹,从四周行人的远近判断,这只票夹应该是从那位“挡路”的男子身上掉落的,他浑然未觉地往前走,很快就和成茵拉开距离。

    成茵俯身拾起票夹,翻开一看,里面一色儿的卡片,五颜六色两大排,这人是十足的卡片控。

    她兴冲冲追了上去,“先生,你有东西掉啦!”

    连叫几遍,那人才谨慎地回过头来,“你叫我吗?”

    成茵赶紧把票夹递给他,“这是你的吧?”

    他警觉的神情这才有了转变,眸中闪过释然,“哦,是,谢谢你!”

    “别客气!”成茵笑着对他挥挥手,乘机超过了他。

    走出机场才发现今天下雨,虽然不大,却很麻烦,这座城市只要一下雨,出租车铁定不够用。

    成茵在路边等了片刻,偶尔经过的车子都是载了客人的。衣服很快被打湿,她不能继续作无谓的等待,好在对面有个车站,可以先坐车到市区,然后再打车去公司。

    但是车站的人也不少,而公交车又迟迟不出现,她左手拎包,右手拖着箱子,开始焦虑起来,这得什么点儿才能到家?

    一辆黑色的轿车忽然停在成茵面前,挂满雨珠的车身在街灯下闪出耀眼的光芒。后车座的窗玻璃很快落下,露出一张有几分熟悉的脸庞,她略微怔忡之后立刻想起来,就是刚才碰见的那个卡片控。

    “你要回市区吗?”他面庞严肃但神情友好。

    “是啊!”成茵跺跺脚上的水,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刚才的拾金不昧特意停下来打声招呼。

    “那上车吧,我也回市区。”

    “啊?”成茵一愣,继而一喜,“那太好了!”

    都没跟他怎么客气就爽爽快快上了车,他的车来得实在及时,做好事果真有好报。

    “谢谢啊!这个鬼天气等出租很头疼,公交车又总是没个准点。”

    “我该谢谢你才对!”他语气郑重得让成茵不好意思。

    “啊,那个没什么的啦!里面又没有现金,我拿了也没用嘛!”成茵一不好意思就会无厘头。

    他闻言笑起来,脸上的线条顿时柔和了不少,他年纪应该也不大,三十岁出点头的样子,长得挺周正,但不笑的时候浑身上下都透出冷冷的孤傲,让人没有亲近的**。

    “我相信,即使里面有现金,你也不会拿。”

    “你这么一说,我以后肯定捡到也不敢要。不过之前就难说了,因为没碰到过。”

    他笑意更深,“你不知道,丢了那些卡我连酒店都住不了,简直寸步难行。”

    “你是过来出差的?”成茵有点好奇。

    “不完全是。”他点到为止,不再说下去,转而问她,“你要到哪里?”

    “你走中阳路吗?如果走那条道,就在嘉德广场附近把我放下来好了。”

    “嘉德?正好,我也是去那儿。”

    这没什么稀奇,嘉德广场周围写字楼林立,里面的公司更是多到数不胜数。不过看他的架势,应该不算普通打工族,不是老板就是哪家公司的高管了。

    雨水透过衣衫缓慢地侵袭成茵的肌肤,她很不舒服,取了两张纸巾出来擦拭,一边听他慢条斯理讲电话。

    如此狭小的空间里,想不偷听也难,不过成茵很快就失去兴趣,不是她缺乏八卦精神,而是因为他讲的粤语,语速又快,对她不啻于天书。

    这通电话很长,不久她就明白应该是个会议,因为大多数时间他都是闭目养神地在听,偶尔才发表一下意见。

    成茵饶有兴致地猜测他究竟是干什么的,一路上也打发了不少无聊。

    来到嘉德附近时,卡片控的电话会议还没结束,司机问成茵在哪儿下车,她指了指离AST不远的一个岔口。

    车子停下,成茵向卡片控做了个要下车的手势,他也朝她挥挥手,展颜一笑,算作道别。

    或许是因为心情好,成茵发觉他的笑容竟然很迷人,下了车,她才有点遗憾连他名字都不知道,这样英俊沉稳又是精英的型男,绝对是谢湄的劫难。

    接完电话,杨帆站在窗前沉思。

    窗外正下着迷蒙的细雨,淅淅沥沥。雨滴飘在玻璃上,一路蜿蜒下去,凝集成模糊的一团,有点类似他此刻的心境,黏糊糊的。

    一场暴风骤雨或将尾随而至。

    高翔在电话里告诉他,总部转调过来的新人已经在路上,来者非善,到任后会采取怎样的措施不容乐观;英锐与AST合作的两个项目一个月前就报上去了,至今迟迟未决,只怕不是好兆头——以往只要去罗伯特那里走个过场,最多一周就可以开工了。

    不过杨帆并未过份担忧,经历得多了便会发现,工作就像驾着一艘船航行在海上,风平浪静固然可喜,疾风骤雨同样不可避免,有时非但不是灾难,或许还是潜在的机会,无论好与不好,既然来了,泰然接受便是。

    唯一没想到的,或许就是当初加盟英锐时,他对即将合作的伙伴给予了过高的估计。

    很多时候,阻挠工作顺利开展的往往不是来自客户的刁难,而是公司内部那些观念上不可调和的矛盾,日积月累,最终积重难返。

    现在那几个高层应该还不至于立刻对自己发难,但照此情形下去,大概也不会拖太久,尤其是,一旦他和AST的合作彻底断绝,他不难想像他们会对自己持怎样的态度。

    他手上原来的活儿大都已经了结,新项目批不下来,小单子又无需他亲自操作,陡然多出不少空闲时间来。除了每天跟下属们开开会,给点指导意见外,到点儿就下班,他的日子也过得朝九晚五起来。

    “要会工作,也要会享受生活。”他想起唐晔的口头禅,觉得不无道理,虽然那家伙明显是生活远远重于工作的人。

    他拎起包走出房间,经过齐总办公室时,听到舒妍的笑声自里面传出,脚步略顿,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频率,轻快走了过去。

    舒妍是个聪慧务实的女孩,为人处事更是八面玲珑,所以,她虽然一进公司就跟着自己,不过那几个老总都很喜欢她,有无伤大雅的饭局,也时常叫她一起去。杨帆有时候猜测,她知道的内幕或许比自己都多,但她很少在他面前多嘴。

    他没有怪她的意思,人在江湖,谁都有点身不由己的无奈,更何况他也从未有过要谁对自己表忠的念头,各人的选择,得由各人自己决定,只要在最终的结果来临时不后悔便成。

    冒着细雨钻入车内,他正要启动车子,眼角扫过仪表盘上的紫色小盒,手便像着魔似的伸了过去。

    打开盒盖,里面躺着的正是那条紫色水晶手链。

    买它的时候单纯是因为好看,他不太擅长挑选礼物,想着也许将来会用得着,不过很快发现,他其实从未有过要把它送给别人的念头——除了成茵。

    这样一条纤细陀红的链子,戴在她手上再合适不过,他的记忆里,她有着像莲藕一样白皙饱满的手臂。

    他忽然感到身上起了一阵燥热,迅速把盒子盖上,收好,又狠狠掐了下自己的眉心。

    最近好似撞了鬼一般,有事没事就会想起她来,甚至有天晚上,她还蹿进他的梦里来捣乱,一会儿对自己咯咯地笑,伸伸舌尖,像充满诱惑的蛇信子;一会儿忽然又哭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抽搭搭很是委屈,脸上是那种又羞又急的表情,叫他起了怜惜之意,很想把她揽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醒来时他对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不明白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他欠了她的?

    车子在雨里慢慢行驶,雨刮器频繁地在眼前晃动,单调无聊,杨帆抬手摁响广播。

    下班高峰,交通台的“随车行”节目正聊到精彩处,他回家早的时候经常收听这档节目,主持人是两名男士,风格有些小俏皮,讲的又大多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充满生活趣味。

    说完通货膨胀的最新进展后,主持人话锋一转,再次把关注焦点转到了本市的各种鸡毛蒜皮上。

    “今天傍晚四时二十六分,家住XX小区的居民周老伯家中发生高压锅爆炸事件,周老伯家厨房的油烟机被飞溅起来的锅盖砸塌,所幸没有人员受伤,具体情况请听记者的现场报道……”

    电波里很快传来现场记者与当事人周老伯之间的问答,无非是那几句简短新闻的延展和补充。

    那位周老伯讲话中气十足,口吻亢奋,好似遇到大喜事似的,“我女儿今天刚出差回来,一进家门看到这个情况,也是吓得要命,以为我和她妈妈怎么了呢!后来我告诉她没事没事……”

    绘声绘色地描述完毕,周老伯还不过瘾,忽然对身旁的谁低声道:“茵茵,你来说两句呢!”

    “茵茵”这个称呼令杨帆刹时愣了一下,未及细思,成茵那熟悉的嗓音带着扭捏和不满通过电波传了出来,“我觉得发生这种事就应该立刻联系高压锅的生产厂商,如果确实是他们的产品质量有问题,就应该立刻停止销售,不要再拿出来害人!幸亏这次爸爸妈妈都没事,万一砸出什么好歹来,赔多少钱也是没用的!”

    杨帆听着成茵那铿锵有力的谴责声,嘴角止不住扬起笑意。

    电台里此刻又换了记者的声音,“我们已经找到生产厂家的联系方式,下面请导播帮忙把厂商的电话接进来……”

    等报道结束,杨帆把车停在路边,踌躇片刻,终是想做些什么,于是拨通了成茵的手机。

    很快,耳边传来成茵心不在焉的应答声,她似乎很忙乱。

    “我刚才听广播,听说你们家有东西炸了。”

    “啊?啊!对啊!”成茵的声音透着烦恼,“连你也知道啦?我爸真是的,出了事不报案,不找厂商,去报什么电台服务车,在家里又是采访又是干啥的……”

    周老爹听到女儿打电话还在抱怨自己,立刻不高兴地扬起嗓子为自己辩解,“当然是找电台帮忙最便利了,现在好些厂家都怕被曝光,如果是电台打过去的,他们立刻就给你解决了……”

    成茵扭过头去数落父亲,语速飞快,父女俩像绕口令一般你来我往,听得杨帆在这一头呵呵地轻笑,这是他见过最有意思的一对父女。

    很快,成茵结束了无谓的口舌之争,转过头来继续和杨帆说话,“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啦——找我有事?”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情况怎么样,不严重吧?”

    成茵正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狼狈不堪的厨房内部道:“厨房里很乱,我爸习惯用高压锅煮饭,现在墙上、地上到处都是米粒;还有油烟机掉下来,把厨具给砸坏了,今天晚饭都没得吃,我爸妈在收拾呢!不跟你说了,我得出去买点吃的回来……”

    “你出差刚回来挺累的,就别跑来跑去了。”杨帆脱口便道,“不如这样,你们想吃什么,我去帮着买,然后给你送过去,我开车,很方便的。”

    说完了,自己也有点愣神,怎么刚才那一连串的话如此自然就从他的嘴巴里流出来了,连在大脑里过一下都没来得及。

    成茵足足愣了五六秒都没反应过来,杨帆要帮忙给她们家买吃的?

    “成茵,你,咳,你在听吗?”

    成茵猛地醒转过来,赶忙推辞,“不要啦,这不太合适,你也很忙的,我们小区外面就有外卖,我跑过去很快的。”

    她这么一推辞,不知怎么的,杨帆忽然就卯上劲了。

    “最近我都不忙,今晚也没什么事。你说吧,想吃什么,我记一下。”

    两人在电话里推来让去客气了一番,最后成茵却不过他的热忱,想想恭敬不如从命,反正也不是自己逼他干的,他乐意,你有什么办法。

    “那就,圣希源的小笼包和皮蛋瘦肉粥各一斤吧。”成茵说着,咽了口唾沫,还不忘补充一句,“哦,我爸妈特别爱吃。”

    “没问题。”杨帆记录下地址,挂了电话调转车头往立新路的圣希源开去。

    杨帆来之前,成茵已经简短地向父母作了汇报,没容他们多盘问,就跑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周妈妈满腹狐疑,只能问老伴,“杨帆?哪个杨帆?”

    “就是李卉的表弟吧。”还是老爹记性好。

    “哦——哦。”周妈妈回过神来。

    老爹又偷偷嘱咐她,“一会儿人来了,别乱说话!”

    “我什么时候乱说过话了,你注意你那张嘴就好了。”周妈妈不高兴地反驳,顿一下,又稀奇又来劲,“这么说,他对咱们茵茵还没死心啊?”

    来回奔波也不过花了四十多分钟,杨帆左手拎小笼包,右手拎米粥,出现在周家门口。

    他和周家二老在一些亲戚宴会的场合打过照面,只是彼此都不熟悉,此番重逢,少不得互相要热情寒暄一番。

    打过招呼后,他把一家人的晚餐搁到饭桌上,老高的堆作两堆。

    成茵过来要给他钱,杨帆哪里肯收,半开玩笑地盯着她道:“以后有机会,你请回来就成了。”

    周老爹乐呵呵地凑进来,“别以后了,小杨你也留下来一块儿吃吧,你买这么多,我们一顿哪里吃得完。”

    周妈妈也附和道:“是啊,小杨,你晚饭也没吃呢吧,一起吃吧,大家都是亲戚嘛!”

    杨帆笑笑,欣然应诺,留了下来。

    帮着老爹去厨房拿碗具时,成茵偷偷与他低语,“爸,你们俩可真够精的哈!拿了人家的东西,还说是请他留下来吃。”

    “你要想另外请也行,我又没拦着你!”老爹居然跟她开起玩笑来了。

    客厅里,洗过手的杨帆正和周妈妈热络地聊天。

    “这么说,你爸爸妈妈很少回来喽,你一个人过日子也辛苦的哇!”

    杨帆低头笑笑,“我一个人的日子总好说,妈妈身体不太好,这两年在澳洲调养得还不错。”

    “那就找个女朋友早点结婚嘛!”妈妈像个媒婆似的大喇喇地开口,“小杨你年纪也不小啦!要不要阿姨帮你留意下,有合适的……”

    “咳,咳!”父女俩不约而同咳嗽起来。

    “妈!小笼包要不要再热热?你不是说烫的吃着才过瘾吗?”

    周妈妈这才悻悻地住了嘴,注意力转到吃食上。

    老爹热情招呼杨帆坐首位,他怎么也不肯,一番谦让之后,坐在了成茵对面。

    四个人,分别占据了餐桌的四个面,老爹又做了几道凉拌菜,和蘸醋碟子等一起,把桌面上填得也算丰实。

    成茵咬了一口小笼包,又甜又香的汁水很快充盈口腔,她享受地叹了口气,“还是圣希源的小笼包最正宗,等哪天我去买了食材也来做做试试。”

    “你呀,整个一眼高手低,成天光知道做白日梦,看看人家小杨,年纪轻轻已经做到总监……”

    “我才入行多久啊!杨帆哥都做好几年了……”成茵立刻又红头胀脸地和妈妈咬上了。

    周老爹摇摇头,拿筷子朝笑着看好戏的杨帆挥了挥,“小杨你吃啊!她们就这样,我都习惯了,就当她们唱歌,嗯,唱歌。”

    一顿晚饭吃得挺热闹。餐毕,成茵收拾碗筷,妈妈乘机进厨房盘问她,神色鬼祟,像拙劣的间谍。

    “茵茵,小杨真的在追你?”

    “没有的事!”

    “没事他干嘛为你跑前跑后的?”

    “我还想知道怎么回事呢!”

    周妈妈一副什么也别想瞒过我的神气,“这都快成秃子头上的虱子了,你还跟我否认!”

    成茵没好气道:“既然这样,你刚才干嘛还说给人介绍呀?”

    周妈妈笑起来,“我那是试试他。”

    成茵朝天翻了个白眼。

    妈妈脸上的神色陡然凝重起来,纵观成茵前面几次相亲,她对女儿的终身大事不敢再盲目乐观。

    “茵茵,以前的事咱们不提,今天我看这个杨帆,人确实也不错,你……”

    “哎呀妈——”成茵跺脚,“您能不能别跟我添乱呀!”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妈妈见女儿急了,赶紧见好就收,往厨房门外撤去,“你好好洗碗啊!”

    客厅里,周老爹已经在收拾干净的餐桌上把他那幅宝贝花鸟图铺展了出来,正拉着杨帆一起鉴赏。

    “你看,从这个枝条和鸟爪的笔法,基本可以断定就是许大师的真迹。”老爹还在为鉴别这幅画的真伪做着不懈的努力。

    杨帆凑近老爹用放大镜圈列起来的细节认真端详了一会儿,点头道:“叔叔说得没错,不过最好还是能请专家再确认一下。”

    老爹神情多了几分忐忑,“我请好几个专家看过,有说真的,有说假的,没个准数。”

    杨帆笑了,“我说的专家是有认证资质的那种。这样吧,我正好有个朋友,专门做古董收藏的,等什么时候我给你们约个时间,您到把这幅画给他过过目,这事差不多就能清楚了。”

    “那敢情好,他在什么地方?”

    “上海。”

    “啊?那,那我还得跑趟上海了?”

    周妈妈满不在乎地出主意,“你要觉得麻烦,就把画交给小杨,等他什么时候去上海一并给人看了不就行了。不过,我觉得十有八九又是假的。”

    周老爹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杨帆道:“这幅画很可能是真迹,叔叔刚才的鉴别方式很有道理,我以前在古董行见过这位大师的作品,的确有这么一说。”

    老爹犹豫了片刻,一咬牙,把画卷卷起来,郑重托付给杨帆,“小杨,那就有劳你了。”

    “这个,”杨帆倒不是怕麻烦,半开玩笑地问:“您不怕如果是真的,我给掉包了?”

    “我信得过你!”周老爹一脸认真。

    杨帆被他那带点孩子气的神情感动了,遂豪爽接过,“我下周可能会去趟上海,叔叔等我消息吧。”

    离开周家时,老爹硬是把成茵给推了出去,“你,你去送送小杨,啊!去送送!”

    等成茵和杨帆前脚出了门,周老爹转头就对周妈妈赞叹,“这个杨帆,不错!真不错!”

    周妈妈嗤笑,“你等那画被鉴定出来是真的再这么说也不迟。”

    “哎,我这可是真心话,跟那幅画无关!”一扭头,他对着客厅的吊灯喃喃自语,“我得给他找点机会。”

    成茵送杨帆下楼,指指他手上那画,“你真打算帮我爸去鉴宝啊?”

    “也是顺便,你爸爸好像挺看重这幅画的。”

    成茵撇撇嘴,“我和我妈都不看好,我爸一辈子没走过财运。”

    杨帆笑,“不是钱的问题,我觉得,只要这幅画是真的,不管它值多少钱你爸都会很高兴的。”

    成茵对他刮目相看,“你对我爸真了解,简直就是他的知音!”

    不知不觉就到了杨帆的车前,他把画小心收好,回身叮嘱成茵,“坐飞机很累吧,早点回去休息,女孩子少熬夜。”

    成茵只觉得今晚的他跟平常不太一样,越发像个大哥,既体贴又温柔,遂朝他甜甜一笑,“今天真得谢谢你,杨帆哥!”

    杨帆笑笑,钻进车内,转头见成茵就站在车窗外,他便对她挥了挥手。

    “路上小心!拜拜!”成茵蹦跳着向后退去,给他让道。

    她穿着庆生宴那天的小黄花裙,杨帆的目光不由自主向她胸前扫去,那枚可爱的胸针却赫然缺席。

    天气炎热,等他把车从泊车位上退出来,成茵已经蹦达着往回跑了。

    杨帆蓦地想起那条手链还在自己车上,本想追过去给她,转念一想还是算了,送礼物得有个由头,还是等以后找着合适的机会再送也不迟。

    他缓慢移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看着成茵快步朝小区门内跑。

    有那么一刻,他很希望她能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朝自己张望一眼,可惜,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视野里,她也没有停留哪怕一秒。

    成茵做梦都没想到会再见卡片男,而且是在AST。

    一大早,所有人集中到会议室等着和传说中的新同事照面,及至高翔领了人进来,成茵立刻将好奇的目光投向那张略带矜持的面孔,这一眼却仿如定身术,很梦幻地将她定在了原位。

    “林如辉,吉米林,F大管理学硕士,一毕业就进了AST,并很快加入公司的培训生计划,赴美实习过两年,曾受Mr.Edowrd的亲身指点,是Edowrd的得意门生之一,回国后在AST南方办事处服务,迄今为止,已经为AST工作了八年,战绩显赫……”

    高翔用不疾不徐的声调历数林如辉的功勋,后者的脸上则保持着一抹置身事外的淡漠,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刘宗伟凑近成茵,嗓音低如蚊吟,“这位首席果然来头不小哦!连Edowrd都被他染指了。”

    成茵从懵愣的状态中复苏过来,“Edowrd是谁?”

    “AST大学村顶级教授啊!”刘宗伟看她的眼眸里尽是无可救药。

    “哦,哦。”成茵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位全公司都尊奉如神明的精神领袖。

    林如辉的目光像包了一层保护膜,疏离而客套地在新同事们脸上飘过,只在看清成茵的刹那,眼神定了一定,露出一点了然的笑意。

    成茵亦回以轻轻一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世界同时又很小,所以总能在最冷不丁的时刻撞上最意想不到的人。

    “吉米在战略规划方面积累了丰富的咨询经验,此次转调过来,意在扩大我们部门乃至全公司的业务范畴,相信在未来的合作中,吉米会给我们带来很多惊喜,让我们对他的到来表示最诚挚的欢迎!”

    高翔语声饱满地介绍完毕,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又逐一将手下战将引荐给林如辉。

    轮到成茵时,林如辉面庞上的笑意骤然加重份量,并出乎意料地朝她伸出了手,“你好,芬妮!”

    成茵有点无措地举手与他相握,“嗨……林先生!”

    “请叫我吉米。”林如辉笑意盎然地纠正她。

    他手上的力度和认真的笑容似乎在提醒成茵,之前的那场邂逅他并未忘记。

    “你好,吉米。”成茵腼腆地笑了笑。

    吉米这个称呼让她想起美国电影《盗亦有道》中那位嗜好杀成性的暴戾黑帮分子,不过林如辉除了外表有点冷感外,形象气质和本行业还是相当贴合的,她甚至没见过比他更像咨询师的咨询师。

    手松开后,林如辉手掌的热度还停留在她掌心,淡淡的欣喜和欢畅忽然跃上成茵心头,那一瞬间,她想起自己在生日蛋糕前作的祈祷。

    “神啊!你果然是存在滴!”

    一抬眼,却发现数道怪异的目光齐刷刷奔向自己,成茵华丽丽地脸红了。

    下午,在去见客户的路上,刘宗伟尽情调侃起成茵来。

    “芬妮,这下你在公司可谓是一‘握’成名了!你知不知道,高登领着林如辉在全公司走了一遭,他唯独和你一个人握了手!你说你的魅力得有多大!”

    成茵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嗤笑道:“大哥,不过是握个手而已,您至于这么浮想联翩吗?”

    “哎,你还别不把这当回事!听说林如辉在南方办事处是出了名的才高气傲,谁都不放眼里的!哦,人一来就跟你握手,这不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

    “明摆着什么?”

    “看上你了呗!”

    “别扯了!”成茵还不至于花痴到被小道消息牵着鼻子走。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拾金不昧的经过告诉刘宗伟,不过最终还是选择缄口,有些事,不说为妙。

    “嗨嗨!”刘宗伟却越说越来劲,“他初来乍到,手下一个兵都没招呢,说不定会找高登把你要过去,你到时候去还是不去?”

    成茵的心弦像被无意中触动,一时也有些心驰神往,毕竟在高翔这儿短时间内是不会有惊喜的,林如辉的到来,会不会意味着带来新的转机呢?

    不过她很快就失笑,八字还没一撇,她倒跟这儿盘算上了。

    “你到底想不想去啊?”刘宗伟笑嘻嘻地追问。

    “真要有这好事,干嘛不去?去!”

    刘宗伟狡黠地盯住她,“你不怕高登不放?”

    “我就一打杂的喽罗,这种争抢人才的好事哪能轮得上我?”

    “千万不可妄自菲薄。”刘宗伟一本正经,“对了,到时候还得有个面试,虽然是走过场,你也得好好准备准备。来!我给你试一个。”

    “说说看,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啊?”他用大爷一样的眼神斜睨着成茵。

    “谦虚、务实。”

    “那你最大的缺点呢?”

    “我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缺点。”

    “你也太不谦虚了!”

    两人在车里笑得前仰后合。

    成茵道:“别光顾给我排练啊,你有没有想过转去那边?”

    “兴趣不大!”刘宗伟摇头,眼里居然流露出几分沧桑,“说句真心话,我在AST这四年多,除了高登来后给我把级别从七级调到九级外,原来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有时候想想特别没意思!从初级升到高级速度是挺快的,但再想往上就难了,除非有特别贡献。而且,不管我怎么努力,也就剩两三级可供爬一爬了,中国人封顶就十二级吧,还永远得排在老外下面,不管那老外有多蠢!我呀,算是抵达事业的瓶颈期喽!”

    刘宗伟的牢骚,成茵也只能是听听,毕竟两人不在同一起跑线上。

    “也不知道这位林大师此番前来真正的用意是什么。”感慨完毕,刘宗伟转而又操起了别的心。

    “不是说专门来扩展大业务范围的吗?”

    “我看未必。”刘宗伟耸肩,“你没见组织结构图上,他是直接向弗兰克汇报的?这意味着他和高登是平级,隶属于同一个老板。你别瞧高登早上热情洋溢地给他做宣传,指不定那笑容是不是强撑起来的。这往后的事,吉凶难测啊!”

    成茵最烦这种办公室政治,可又不能不提防着点儿,万一不小心,自己就得踩雷,想了想,也没什么好的预防办法,遂叹一口气,“管这么多干什么,做好自己的事不就行了。”

    刘宗伟瞥她一眼,“你心态真好。”

    那天在客户公司呆到很晚,出来时夜空已经星星点点,成茵直嚷饿,两人便找了家餐厅吃点东西。

    等餐时,刘宗伟掏出他的iPAD收邮件,没多久就叫唤起来,原来人事部发了邮件出来,林如辉果然在大肆招兵买马,而且标明是公司内外兼收,且以内部优先。

    “这个,你要不要去试试?”刘宗伟拿手指点了下某条咨询师的招聘问成茵。

    成茵看了下要求,立刻抽抽鼻子把PAD还给他,“条件太高,而且他要求具备的经验我一条都不占,基本没戏。”

    刘宗伟居然没再怂恿她去冲锋陷阵,点点头表示同意,“林如辉人是聪明,但这种人有个毛病,只喜欢聪明人,对脑子不开窍的下属难以容忍,所以一般人跟着他也是受罪。”

    眼见成茵的面庞微微扭曲,刘宗伟赶忙解释,“没说你!”复又压低声音,“我也是刚听说,彼得去他那儿应征了。”

    “你又知道?”成茵撇撇嘴角,“你怎么跟半点新闻似的,每三十分钟刷新一次!”

    刘宗伟得意地直哼哼,“咱人事部有人。”顿一下,又若有所思地笑,“彼得那傻缺这次注定要当一回炮灰了。”

    “大哥,嘴下积点德吧。”成茵皱着眉头迎来了她的蘑菇鸡肉饭。

    预想中的激烈PK并未如期上演,林如辉的办公室里,各色人等进进出出,倒是格外热闹,有时高翔的身影也会出入其间,一切都显得那么风平浪静,成茵下意识觉得刘宗伟有点神经过敏了。

    整理完一份资料后,成茵持杯往茶水间续水,不期然与林如辉邂逅。

    “芬妮。”他的声音清晰柔和,成茵觉得自己的英文名被他从齿间吐出不啻于一种享受。

    她努力回以最饱满的笑容,这似乎是他们在AST的第一次单独相对。

    “你,好像一直很忙。”她捧着空杯子与他寒暄。

    林如辉啜一口杯子里的不知咖啡还是茶,脸上现出一抹诙谐的笑,“你说,这世界是不是很小?”

    成茵的笑脸立刻绷到最大幅度,他干嘛抢自己台词呢!不过,这是否也可理解为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芬妮,我能请你帮个忙吗?”林如辉继续笑吟吟地望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成茵觉得,隔着人群,林如辉是很少笑的,但每次与自己相逢,他却能把最完美的笑容展现给她。

    这,是否就是所谓的……缘分?

    “你尽管说。”在如此融洽温馨的气氛中,成茵自然想不出来任何拒绝的理由。

    “昨晚查资料我发现咱们用的宣传手册版本很旧,我想做一版新的。哦,我知道这种事一般都是由助理负责的,不过,”他轻轻笑了下,“我的助理一时半会儿恐怕不可能到位。”

    中午用餐时,成茵已经听说了这位首席咨询师选人的挑剔和苛刻了,外部应聘的候选人面试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但鲜有入得了他法眼的;至于内部,报名者也为数众多——此次招聘的最低职位级别就是八级,相当于一个高级咨询师,而AST的中低级咨询师目前一抓一大把——情况似乎比外部要好些,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未听说有正式确定的。

    “当然可以。”且不说成茵一贯是乐于助人的,更何况这位帅哥说不定还是她命中注定的有缘人。

    “谢谢你,芬妮!”林如辉露出满意的笑容。

    成茵花三天时间完成了林如辉要求的手册初稿。她拿着打印出来的效果图兴冲冲跑去给林如辉看,路上与从人事部走出来的高翔迎头撞上。

    “这是什么?”他一眼就注意到成茵手上的东西。

    成茵心无芥蒂地把手册展开来给高翔观摹了一遍,等讲解完毕,发现高翔脸色不是很好看,心头顿时一凛,她似乎不应该瞒着高翔帮林如辉做事,但她不是故意要瞒的,平时帮张三李四做事做得太习惯了,也从未想过要在高翔面前表功。

    幸而高翔没说什么,沉着脸,点点头让她走了。

    林如辉对成茵做事的速度和质量都表示满意,不吝赞辞夸了她一顿,成茵难免飘飘然起来。

    如果刘宗伟之前所言属实,是否意味着她确实不属于那拨脑袋不开窍的人中的一员?

    成茵交了差,美滋滋回自己座位,经过彼得的格子间时,依稀听到他在跟什么人讲电话,语气愤慨。

    等她坐回位子,就听见斜后方传来“咚”地一声脆响,好像是话筒和话机激烈碰撞发出的声音。她悚然回望,只抓到彼得疾步奔走的一个背影。

    下班回家,成茵坐在出租车里轻揉太阳穴,刘宗伟又给她来电话了,他这两天出差在外。

    “高登今天是不是和人事部吵了一架?”他的口气有种“天下终于乱了”的兴奋。

    成茵吓一跳,“有这事?不知道啊!”

    刘宗伟再度鄙夷她,“瞧瞧你,整天猫在公司都不如我这离开十万八千里的人强。”

    “我人事部又没人!”成茵没好气地堵他一句,好奇心跟着上来,“到底怎么回事?”

    “为了彼得呗。”刘宗伟语气有点酸溜溜的,“林如辉想要他过去,但高登不肯放,说人事部这样做事不地道,分明是在拆他台,林如辉要人完全可以外面招去。”

    “人事部怎么说?”成茵听得也来了兴趣。

    “他们的意思是,内部招聘是给员工的优先权,高登作为部门领导,不应该阻拦那些有条件转岗的人,但高登又反驳他们,这样转岗太突然,他这儿根本没准备,很容易影响到项目进度,引来客户投诉,反正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都挺有道理。”成茵也难抉对错,虽说内部转岗是好事,但这样在同一个部门里换老板就升一两级确实属于奇特个案,对高翔是很不利的,“最后怎么样?”

    “没定呢!”刘宗伟道,“表面上是人事部在操作,其实谁不知道这是林如辉的主意啊!不过林大师真是淡定,看着他们吵,什么话也不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光冲这一点就能看出来,这是个狠角色!等着瞧,往后还有热闹看!”

    成茵想起彼得愤愤然的背影,还有高翔铁板着脸问自己要手册初稿看的情景,心里荡起一缕忐忑,对着已经挂断的手机轻轻吁了口气,“真是张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