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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死亡的距离
    穿过马路便是那条从小便走过无数次的小巷,还未走进就能感觉到小巷里的凉爽气息扑面而来。张笑影正准备过马路,突然一辆飞驰的摩托车在她面前熄火。

    “你是张笑影?”一位身穿黑色棉布短衬衫和黑色灯笼马裤的女子摘下头盔,甩了甩披肩长发,对她说。

    张笑影愣愣的点点头,她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头发漆黑,全身上下都是黑,皮肤也是黝黑。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只没有翅膀、也没有羽毛的乌鸦。

    女子冲她笑了,露出过分洁白的牙齿:“我是纪深的女朋友——以前的!”

    难道是来讨伐她的?张笑影赶紧撇开关系:“我跟他只是合租,嘿嘿,合租!我们……不熟的!”

    “我又不是他老婆,你也不是第三者,怕啥?上车吧!”女子字正腔圆的说,并且很豪气的冲她拍了拍摩托车示意她上车。张笑影颤颤巍巍的爬上摩托车,女子提醒她说:“你坐好了啊!我就带了一个头盔出来,路上你把眼睛闭上,也千万别张嘴!”

    张笑影这才想起自己干嘛要上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的车呀,刚准备询问她要带自己去哪儿,摩托车已经“唰”的一声开出去老远。

    张笑影脸部皮肤被风吹得紧绷起来,她这才明白女子为啥让她别睁眼也别张嘴。因为眼睛根本就睁不开,嘴巴刚张开一条缝,整个口腔就被风吹得鼓了起来,灌满了空气。张笑影只感觉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警笛的声音。她紧紧搂住女子的腰,暗叫今天恐怕得把命丢下了,她回过头看见一辆白色的蓝鸟警车远远的跟在后面,顿时魂飞魄散。妈呀,她一直是守法的好公民啊,什么时候警车居然跟在她后面追了?好几次警车贴了上来,警察从窗口冲他们嚷:“停车!”女子瞥了他们一眼,手闸一捏,像火箭般射了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摩托车毫无预兆地停了,女子骑手拍了拍紧搂自己腰部的张笑影说:“到了到了。”

    张笑影睁开眼,双脚颤巍巍的站到地面,依然有些晕,怀疑自己是不是脚踏实地。

    “终于把狗日的警察给甩掉了!”女子取下头盔,抹了一把汗。

    张笑影怔怔地看着她,又怔怔的环顾四周,接着呆呆的问:“这是哪儿呀?”

    女子看了看周围,抱歉的笑着说:“我也不知道。”

    张笑影懵了,刚想发话,女子两眼闪烁着激动的火花,对她说:“喂,刚才跟着我们的那辆白色的蓝鸟警车,发现了什么没有?”

    张笑影使劲的甩甩头。

    “刚才那警车不简单啊!那警车贴近的时候,我听了听那辆蓝鸟的发动机声音,明显是经过改装的!而且啊,根据刚才他们那个提速的能力,估计是自行增加了涡轮增压的设备,让蓝鸟2.0的排量堪比其他2.5排量的汽车。这个人绝对是改装高手,他那个排气系统也明显经过了改装,虽然增加了空气过滤但不像其他街车那么直喷火焰那么炫目。真想认识认识他们!”

    张笑影苦笑:“刚才你让他们抓住不就认识了!”

    女子向她伸出手:“申雪儿。”

    张笑影握住她的手,挖苦道:“名字倒是挺秀气!”

    女子仿佛没听出来似的,一大巴掌使劲扇过来:“你肯定没见过纪深改装过的那辆赛车吧?他那个驾驶位啊,专业的赛车筒型座椅、六点式安全带,那才叫漂亮!简直比专业赛车还是牛!纪深这方面真没的说的,天才!”

    张笑影揉了揉眨巴眨巴的眼睛:“你找我就是为了向我介绍纪深的赛车吗?”

    申雪儿认真的看着张笑影的眼睛:“知道吗?赛车就是纪深的生命,他那么热爱赛车。可他现在居然说再也不玩赛车了。下个星期去西安的比赛说是人生中最后一场比赛。所以今天我特地来看看能让他放弃赛车的女子长什么样子。”

    张笑影皱了皱眉头:“他放弃赛车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是当做生命的爱好,怎么会为某个人而放弃呢?你能够为某个人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申雪儿惊奇的看着她,半天才憋出一句:“纪深可算遇上克星了。妈的,我最佩服绵里带针的女子了。”

    “你……我可以不可以理解成你在夸我?”张笑影摸了摸鼻子。

    “我太刚了,所以纪深没有爱上我。太柔的女子纪深看不上眼,只有你这种看上去挺帅气又不失女子的柔,属于绵里带针型女子,正是纪深的最爱!”申雪儿打了个响哨,真心夸奖她。

    张笑影干咳几声,正想谦虚几句,申雪儿已经戴上头盔,潇洒的跨上摩托车,点了点头,说:“张笑影,我喜欢你,输给你了我心甘情愿!下次再见!”说完,不等张笑影反应过来,申雪儿脚离地面,手闸一捏,气浪一高,喷在张笑影的脸上,伴着一声轰鸣远去了。

    张笑影摸摸自己的脸,喃喃的说:“我这是在哪儿啊?得,下次咱还是别见了吧!”

    张笑影懊恼的打个的回到家,纪深正在扬着扫帚,灰尘满屋子的飞舞,她低着头换掉鞋子,灰尘呛的她嗓子痒痒的,不由地咳嗽了几声。看见她回来,纪深咧嘴一笑:“回来啦!工作没找着吧?我就知道。”张笑影白了他一眼,暗暗想:脸皮不厚非英雄!她得意的晃了晃脑袋:“人家见我太优秀,说浅水养不活我这条大鱼。”

    纪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张笑影夺过扫帚:“我来扫吧,你休息去!”

    纪深激动了:“哇,笑影啊,你终于良心发现了,知道我对你的一片心意啦?”

    “胡说什么啊你!”张笑影握住她手里的扫帚,压低声音说:“纪深啊,看在朋友的份上,你就帮帮忙,别把我家闹的满屋灰尘了好不好?”纪深白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加速挥动着手里的扫帚,兀自扬起满天的灰尘。满头满脸的灰尘让张笑影很狼狈,她瞪起杀人的眼神看着他,他只好悻悻地丢掉扫帚,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看报纸。

    “你除了看报纸外,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干了?”张笑影怀疑的看着他,他的报纸好像永远看不完。

    “呃……你过来,我给你看样新宝贝。”纪深扔下报纸拽住她的手往他卧室里拖,纪深的卧室貌似比她的要干净整洁的多,张笑影有点汗颜。

    “看,漂亮吗?三星新款机子!”纪深亮出一台银色的笔记本,很炫的颜色。张笑影一看,口水下来了,眼冒桃花:“纪深,我们俩换下玩玩,我把我那台惠普的老爷机借你玩几天?”

    “好,拿去吧!”纪深大方的把电脑往她怀里一扔。

    张笑影喜滋滋的把电脑放桌子上打开,一边玩一边感叹:“高级货就是高级,反应速度真快,不像我那台老爷机,鼠标点一下玩半天的定身术。”

    纪深默默的看着电脑屏幕,正思忖着如何开口跟她说自己已经打算不完赛车,好好努力奋斗将来一定给她一个稳定的生活之类的话题,突然屏幕上惊恐的出现了一样东西。

    一个文件夹,名为AV的隐藏文件夹。

    而眼前的人儿正一步步的用鼠标接近这个文件夹,纪深额头开始冒汗,这是他一哥们给他的据说是小日本最漂亮的AV女星拍的火热火热的“大片”……

    咔嚓,文件夹打开了——

    纪深大急,一把扯起电源线:“别碰啊啊啊啊啊啊——”

    沉默……死寂……

    纪深呆呆的看着张笑影:“你做了什么?”

    张笑影汗颜:“你叫的那么大声,我手受不了控制……你的本本摔地上不全是我的责任啊,谁让你突然大喊的。”

    纪深呆呆的握着电源线,心里转来转去的是“幸好,幸好”两个字。幸好她没打开那个少儿不宜的文件夹,幸好他美好青年的形象还在。

    张笑影心惊胆战的摇了摇他的衣角:“你不要这个样子嘛,大不了,我买个赔你好了!”她暗暗打定主意,若真的要赔的话,那就让斧子帮她弄个山寨般的仿A货的三星本本。

    纪深斜眼瞥她:“你赔的起么?新款的三星机子,花掉我7万多的人民币!”

    张笑影默了默,鉴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原则,佯装摇尾巴笑呵呵:“那……这么贵的机子应该很经摔的吧?”

    纪深弯腰捡起本本,心疼的抚摸着:“摔摔应该没大事吧?”

    张笑影颤巍巍的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脸色,想要换个轻松点的话题好分散他的注意力,于是道:“对了,今天你女朋友找我了。”

    “女朋友?我女朋友不就是你嘛。”纪深头也不抬。

    “谁是你女朋友!我说真的,是申雪儿。”

    纪深心里“咯噔”一下,提高了嗓门:“她找你干嘛?”

    “也没啥。她说你不玩赛车了,对吗?”

    纪深沉默了会儿:“是的。赛车虽然刺激,但也很危险。上次比赛,沈阳的一小伙子车翻了把颈椎摔断了,死的很痛苦。那时候我就想,我不能再玩赛车了,我不能让我的老婆孩子整天为我的生命安危担心。所以我对队里的哥们儿说,下个月的赛车比赛是我人生中最后一场赛车,以后再也不玩了。”

    话讲到这里,张笑影突然想起今天纪言让她帮忙劝纪深的事,于是开口试探:“纪深,那你打算找什么样的工作?”

    纪深沉思:“我读书不好,没能上大学。目前,我还没想好做什么。”

    “呃……那个,纪深,你妈妈事业做的那么大,为什么不回去帮她呢?纪言不也在接手你母亲的事业做吗?你也是她儿子,帮她也是帮你自己啊,少走多少弯路呢。”张笑影的话一出口,纪深就像被敲了一记闷棍一般,胸口极为难受,脸色白了一下。张笑影浑然不觉,继续说:“纪言不是把学校打理的挺好嘛,你的外交能力比纪言强多了,你母亲的温泉度假山庄你肯定做的来的。”

    纪深有点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母亲的温泉度假山庄?”

    “今天碰见纪言了,他告诉我的。”

    “他找你了?”

    “嗯。你好端端的阔少爷不当,还想着去找什么工作。你母亲的事业你接手过来,你就成了钻石王老五,多少女人爱慕的对象啊……”张笑影使出浑身解数,恨不得纪深马上点头答应,这样才不负纪言所托。

    “你……难怪你爱纪言,原来是爱慕钻石王老五啊!我一直让你失望,还狗不知人嫌的摇着尾巴围着你转。”

    张笑影有些不知所措:“纪深,你怎么了……”

    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从心底冒出来,纪深冲动地叫:“行啦!美女!去找纪言吧,抓住你的钻石王老五,去当阔太太去,用不着老拿我开刷!”

    张笑影被纪深这一声吼,惊得脸色一白,眼圈顿时红了,张口结舌道:“你你你……你说什么?”

    纪深看着张笑影的脸,顿时感到刚才的话有些过火,就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心里突然间像针扎一样难受。两个人都怔怔对视了许久,张笑影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愣愣的说:“纪深,其实纪言挺好的。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大的成见?”

    “他好什么?打我还是个胚胎起,我就恨不得抢他的营养抢到让他死。我真不知道你看中了他什么,他那种废物。你知道不知道,他除了工作外,其他的一切都是空白。他没有朋友,没有能力去交际,他还得过精神病,在精神病院治疗过一段时间。医生说他的抑郁症严重到想要自杀的地步,可我他妈的一直等,等到现在他还活得好好的。”

    张笑影气得浑身发抖,这一刻,她真有想要把纪深千刀万剐的冲动,她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冷静的说:“纪深,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纪言而不是你吗?他虽然给人疏离的感觉,但他是无害的,他就像一只无害的狐狸,清冷而独立的守在自己的天地。而你,你身上有着太多对现实不满却又无能为力的暴虐。”

    纪深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当面承认她爱的人是纪言!纪言!这个现实如同重锤狠狠的打在他的心口,打的他不知所以。

    沉默。许久,他突然一把抓住张笑影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张笑影疼得惊叫起来,纪深松开她扬长而去,狠狠的摔上门。

    估计纪深是被气糊涂了,人在这种情况下,行为一般不经过大脑控制的,也不知道咬人是不是人类在远古而来就有的本能。总之张笑影最后呆呆地看着胳膊,胳膊上的牙印告诉她纪深这次的确是气疯了——连咬人的本能都用出来了。突然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毫无预兆的来了。站在窗前往下看,灰青色的巷路上飞溅着水花,来往的人们步履匆匆,各色的伞一晃而过,屋檐下连成线的雨水不断滴淌,空气中似蒙起一层白雾,一切看上去都是模糊不堪的。

    天阴沉沉的,空气压抑的让人气闷,窗台上那盆她种植的海棠被雨打得七零八落,让人看得心情也会低沉。

    张笑影走到窗边,捧过海棠花,向楼下看了一眼,只看见无数飞溅的水花和零散的行人。她伸手去接下落的雨珠,它落在手心,洇散开来然后顺着手流下去,与巷路上污浊的泥水混在一起。她叹了口气,将窗子撑开,捧着海棠回到了桌前。她摸着胳膊上的牙痕,糊里糊涂的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是半夜,她悄悄打开房门,纪深还没有回来。张笑影叹了口气,她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跟纪深吵架了。她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不是恋人,却像恋人那般争吵。

    她暗暗下决心要跟纪深好好谈谈,她准备搬出去住。可纪深似乎不打算给她机会,这天晚上,纪深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早上等她醒来的时候纪深却又早早就离开家了。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是如此,纪深总要到半夜才会回来,张笑影一般都在睡梦中。有一次她刚好醒来就听到纪深开门的声音,她慌忙从床上跳了起来打开房门。看到她,纪深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扫视了她一眼便低头换鞋子。她刚想开口,纪深便一挥手冷冷的说:“有什么事明天说,我累了。”张笑影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可第二天,张笑影醒来时,纪深又早早的出门了。如此几番,张笑影放弃了跟他交谈的想法。

    最近几天天都是阴沉沉的,连吹过来的风都让人错以为是黑色的。张笑影抬头看着墨青的天,那些颜色暗沉的云在缓缓飘动,像一条黑青的河,不断流淌着。斧子的电脑店生意依旧清淡,张笑影渐渐对找工作也死心了,于是有空便去帮斧子卖卖电脑。空闲时,她在大街小巷转来转去的,打算找个空门面开家小店做做生意,也省去找工作的烦恼。可一来门面也不是那么好找,二来手头资金也不足,想来想去,也只好放弃。想想自己从高中毕业到走上社会这么多年,一事无成,张笑影觉得自己的心里蒙上一层灰,心灰意冷的感觉。

    高中那个时候,斧子和她一样高,他们常常并肩走着,漫步雨中,好像可以天长地久似的,形成了一个永远的,恍惚的假象。而现在,一向乐观的她都感叹岁月不饶人,斧子现在是面颊消瘦,胡子拉喳,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消失了。

    这天,在斧子店里忙活一天,帮他做成好几笔生意,斧子一高兴非要请她吃饭,张笑影笑笑拒绝了。斧子怀疑的看着她:“你的改变可太大了,居然连免费的饭都不爱吃了,张笑影,你这是怎么了?”是啊,她这是怎么了。张笑影耸耸肩膀:“留着吧,今天真的没心情。”见她执意要走,斧子便推出一辆自行车要送她。

    张笑影鄙视的看着他:“我骑了自行车的。”

    “哦,你太重,咱俩还是一人骑一辆的好。”

    张笑影和斧子相视一笑,推着车子出去。秋风吹在身上很有几分凉意,两辆自行车并列着往家的方向骑去。马路两旁的樟树,随着秋风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张笑影一声不吭地踩着车,一路无语。平常很短的路程,今天却觉得格外的长,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到那一端。

    到了分别的路口,斧子捏住车刹,冲她的背影喊道:“笑影啊,不如你来给我打工吧!”

    “你连自己都养不活!”她头也不回的说。

    斧子感觉没面子的摸摸脑袋,骑着车又赶上来:“我送你到你家楼下吧。”

    走进那条熟悉的狭窄的巷子,让并列行驶的他们有点紧张,生怕一不留神就会撞上。

    终于到了,张笑影对斧子说:“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斧子应了一声。可等张笑影回到房间,还听到斧子在楼下吹的口哨声。她把头伸出阳台的栏杆,往外面斜了斜身子,看到楼下窗下香樟树下斧子跨自行车上,单脚撑着地,前面半个身子几乎趴在自行车的把手上面。看见她,他咧嘴一笑:“笑影啊,我妈前几天还说好长时间都没看到你了,让你去我家吃饭呢!估计她老人家想你了。”

    张笑影抬头看了看天空,蔚蓝色天空上浮动着棉花糖一样软软的云朵,风一吹便迅速地掠过,留下一大片阴影在她明亮漆黑的眼睛里。

    “斧子,你知道不知道,有段时间我真是爱上了你!”她突然笑着冲他叫。

    斧子愣了片刻,笑着说:“我这么玉树临风,你不爱我才不正常。”

    张笑影笑了笑,她有点恍惚,自己真的爱过斧子吗?那似乎是自己做的一个乱七八糟的梦,它们就像什么膨化食品般饱满地塞住她眩晕的大脑,没有一丝空隙,却再也无法让她疼痛了。

    张笑影坐在窗前听着王菲的CD,王菲的嗓音在空气中飞如花落,那些歌词中跌宕着得与失,爱与恨。每种色彩都宛如情愫袅袅,描出或浓或淡的心情。

        在王菲的嗓音中,张笑影的嗓子哽咽了,她是听王菲长大的,突然想起路边经过的大幅广告牌时,看到液晶屏幕上出现的王菲,老了许多。时间真是个残酷的东西!

    她闭上眼睛,眼前闪现出纪言冷冷的表情。心中的情绪在心底绽放如莲般的清香,沁人心脾。可触及真实,唯有一抹不可察觉的苦笑在唇角上扬出一个不完美的弧。矛盾中不知再次相见会是什么样的景象,但那颗禁锢在寂寞中的心呼吁而出的想要破蛹成蝶。

    纪言,你打算一辈子把自己关在你的小天地吗?那扇门,要怎么样你才肯为我打开?

    张笑影在王菲慵懒的嗓音中昏昏沉睡,直到房门被突然打开,她才猛地惊醒。

    纪深站在她面前,他的样子实在很颓废。

    头发耷拉着,光洁的下巴长出了黑青的胡茬,满目的疲惫和倦怠,外套随意的披在肩上。

    张笑影怔怔的看着他,他颤抖着抓住了她的手,哆嗦着嘴唇,半响不语。

    张笑影浑身僵硬,询问似的看着他,纪深却倔强的闭上嘴。他眼里的惨烈让她的心里泛起凉意。两个人沉默着,保持着动作僵立着。然后他松开了她的手,跪了下来。

    “纪深,怎么了?”张笑影的心里泛起不祥的预感。

    他扯了扯嘴角,掀起一个几乎没有的弧度,他说:“张笑影,纪言,死了。”

    张笑影震惊,她呆呆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纪深,慢慢地抬起手捂住脸,十指颤抖得不能自己,滚烫的泪在手指间奔流,肆意地。

    由小到大,她从没像此刻这般无助,这般心灰意冷。

    任着泪水纵横,她的心渐渐清明如镜。她想,她比她想象中还要爱纪言,即便他不爱她,她还是深深的,深深的恋慕着他,渴望有那么一天,可以和他在阳光灿烂的午后,一块手牵着头,说说笑,像天底下所有的恋人一般,甜甜蜜蜜。

    可是,她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为什么?她为什么不当面告诉他,她爱他!

    张笑影心痛欲裂,伸出手,拼命想抓住些什么,却终是无力地垂落。

    纪深跪在地板上,抱着头,哭得像个孩子。一直以来,他们兄弟俩就像受伤的刺猬,竖起自己长长的刺,扎的对方体无完肤。小时候的纪言,总是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院落深深的杂草里,流着泪看天空。而夜晚的天空,能看到什么呢?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夜幕中寂寞的风掠过树梢的声音,空旷而又沉重,他从来未了解过他,他又何尝了解过他?记得有人曾经说过,做亲人也要讲缘分的。他们这对兄弟,因为没有过缘分,所以就像是来自两个星球。可是因为血缘,所以现在他在哭泣。

    张笑影泪流满面的牵起纪深的手,残忍的冲他微笑:“纪深,你不是盼望他死吗?现在,你终于如愿了。”

    纪深的眼中露出一丝恍惚,他喃喃的说:“是吗?我盼望他死吗?”

    “他……走的痛苦吗?”

    “车祸……很快……”

    噩耗来的如此突然,她要怎么去接受?她开始摇头,拼命的摇头,想要摆脱这个现实。

    “不是的!你骗我!你一定在骗我!”她突然爆发出一连串痛极的嘶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为什么骗我?”她站了起来准备往外冲去,纪深一把抱住她,泪流满面:“张笑影,你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对我!”

    张笑影猛然回头,泪痕狼藉,她的双目圆睁,几乎已濒临疯狂的边缘:“我要去看看他,我一定要去看看他!我都不记得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了,我都忘记了他长什么样了。他怎么突然出了车祸?是不是你?是不是因为你……”

    纪深面如死灰,寒彻心肺,他像只困兽般发出呜咽的哭声:“张笑影,张笑影,不要这么对待我,不要这么残忍,不要这么的残忍……”

    “纪深,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我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他我爱他,我爱他啊!”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淌下。纪深的身子一抖,他感觉自己胸痛欲裂,好似下一瞬,他就会在疼痛中炸裂。耳朵开始轰鸣,眼前发黑,他仿佛不相信似的低声自语:“你爱纪言?你爱纪言?”

    “是的,我爱纪言。你明明一直都知道的,我爱的是纪言。可……可是,就算全世界人都知道我爱他,而他却不知道,那又有什么用呢?他……他再也不会知道了。”张笑影的眼泪如同珠子般一连串的掉落。

    纪深的眼中全是悲伤,还有无尽的自嘲,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哆嗦着说:“不,他会知道的。他在天上看着你呢,现在的他一定知道你的心意。”

    “真的会知道吗?真的会吗?”她猝然跪倒在地,抱着纪深放声痛哭。

    她的脸贴着纪深冰冷的胸膛,好像倚在纪言温暖的怀抱,小声地低喃着。

    如果时间有刻度,她会衡量生活的长度,然后安然诉说她的爱意,不会再在扑朔迷离中让他走失。不会在这仓促的年生,她遇见了他,却苍白的幻化为时光背后的烟客,虚幻飘渺终化为日日相思。

    纪言,你听见了吗?

    泪水中,张笑影伸出手,却看见那个冷漠疏离的男子渐渐稀薄,终至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