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对于杜润秋,是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经历,也是他终生难忘的经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山里,戴着头灯,打着手电,在野草、灌木、荆棘里困难地爬行。到后来,他甚至已经对那些不时跳到身上的各色各样的虫子麻木了,就算掉到颈窝里,也只是顺手抓出来捏死。
山上非常冷。本来红珠岭酒店所在的那一片已经是相当凉爽的了,但是在这更高的山上,风更大,温度更低。在行动的时候还好,因为紧张和剧烈的活动,还不会觉得多冷。但是只要一停下,身上的汗就会马上被风吹干,然后寒意就透皮刺骨,瞬间就像是要冻僵人似的。
他在抓着藤蔓向上攀爬的时候,偶尔地一回头,只能看到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一点一点萤火虫似的亮光,那是他们的头灯或者手电的光。他已经不知道蹬了多少块石头下去,这里的山质相当疏松,每次石头掉下的时候,杜润秋都捏着一把汗,生怕会砸着人。还好,他们这一行人也算是吉人天相,石头虽然每次都是呼啸着落下去,但还没一次砸上的。
找了半夜,众人都觉得撑不住了,好不容易爬到一处长满野草的平地,屈渊发话了:“生堆火,大家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上山前,每个人都在腰上挎上了军用水壶,还带上了压缩饼干。几个警察把火生上,所有人都“忽”地一下拥到了火前。一停下休息,那寒气就无孔不入。一时间只听到咕噜咕噜喝水的声音,和大口大口咬饼干的声音,没有一个人说话。
杜润秋吃得太快,嚼得太粗,饼干都呛在了喉咙口,他一连喝了几大口水,才算把饼干给咽了下去,脸都涨得通红了。他抹了一把满是饼干渣的嘴,说:“我早知道这山高,但还真没想到这山会高成这样!”
刚才叫屈渊站住的那个当地保安说:“这里的山是阶梯型的。”他做了个波浪形的手势,“你爬到一定的地方,是平地了,你以为是山顶了,其实不是。后面又是更高的山,你再爬,然后又以为到顶了,结果后面还有更高的。”
“一山还有一山高?”杜润秋想出了一句自认为很精辟的话来总结。
经理小声地说:“你们真觉得……杜欣能够爬这么高?”
老实说,他的问题,也是所有人心里在想的。他们带着照明的工具,奋力地爬了半夜,而且是一群身强力壮的男人。而杜欣,一个相当娇弱的年轻女人,她能爬到哪里?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尽人事,听天命。”屈渊终于挤出了这么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个当地保安,摇了摇头。这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脸色黑红。他直愣愣地注视着面前燃得熊熊的火,低声地说:“你们看到了,这样的万丈深渊,又有那么茂密的森林,她如果真的是失足了……我真的不觉得我们能找到她。”
事实上,不管是杜欣这个活人,还是尸体,甚至是她的衣服碎片,或者她的任何物件,都没有找到。杜润秋回过头问经理:“她爬山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带了什么东西?”
“她穿了一套运动装。”经理哭丧着脸说,“她再怎么爱漂亮,也不会穿着长裙高跟鞋爬山吧!还背了个背包,装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给了她一些厨房里面才做出来的点心,她放进背包里面了。”
杜润秋眨了眨眼睛。他有点无法想象一身运动装的杜欣。他见到的杜欣,都是一袭长裙,长发飘飘的模样。
“看样子,她是下定决心要来爬这座山,也有所准备。”屈渊说,“这样的话,也许她还有希望……”
杜润秋盯着跳动的火苗,有些恍恍惚惚的感觉。他总觉得这个夜晚就像个不真实的梦,一群人不顾一切地往一座似乎根本不可能走到顶上的山上攀爬,然后在一块平地上,烤火,讨论着杜欣生还的可能性。
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从他在报恩寺遇到梁喜的时候,或者一切就已经开始了。只是那时候,他还毫无察觉而已。
杜润秋忽然用一只手捂住了眼睛。梁喜。他一想到梁喜,就有想哭的冲动。梁喜是个很好的人,人好,对人也好,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事?是谁把他害死的?
“我他妈的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杜润秋突然仰起头对天长啸,把坐在他旁边的经理吓得差点倒在草地上。看着所有人都无比惊愕地盯着他,杜润秋咧嘴一笑,抹了抹嘴,说道:“吼了一声,舒服多了。真他妈的,老子还从来没遇见这么邪门的事,想想看,我活了这么些年,都还没这几天事情来得奇怪!”
经理看样子,就快哭出来了。“我怎么会碰上这些事啊……那符也白请了……”
屈渊立刻瞪着他:“什么符?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们警方的?”
杜润秋却说:“是不是就是那个死过人的房间里的门上贴着的符?”
经理直跳了起来。他指着杜润秋,手都在发抖,声音也抖抖索索地说道:“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把那幅画摘下来不就看到了。”杜润秋没好气地说,“谁会把一幅画挂在门背后的上面?这不是发神经吗?说你笨还真是笨的,你就不会再做得不落痕迹一点?一幅画!一幅钉子都松了一摇就下来了的画!”
“你……你……你看过符了?”经理结结巴巴地说,手仍然在不停地发抖。杜润秋也觉得他的反应似乎太大了点,但他也懒得去多想。
“是啊,我看到了。那张油画挂在门背后,哪有这么奇怪的挂画的地方?我当然要摘下来看看了……”
“别说了!”经理突然吼了起来,他一向说话轻言细语,这时候却连脸部肌肉都因为恐惧而扭曲了起来。屈渊本来坐在他身边,这时也警惕地挪开了一点,两眼紧紧地盯着他。
杜润秋也吓了一跳。“你干什么你?我不就是看了一眼,又没把你的符给揭下来!哎,老李,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那符是作什么用的,我怎么会去揭?你别在这里瞎操心了,我跟你说我没干坏事啊!”
“你……你……就是你闯的祸!”看这经理的模样,好像真想扑过去把杜润秋给掐死一样。“杜润秋,你就是自以为是!你以为全世界就你认得那是镇邪的符?你这个蠢货!白痴!!”
杜润秋怔住了。“你骂我?!”
“我就是骂你这个白痴!”经理近于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五年前,那个叫马青的女导游死在那个房间里,就是因为她做了不该做的事!现在,又是你!会死人的,还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他的一席话,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就连屈渊,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经理连着喘了几口粗气,镇定了一下情绪,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瞪着杜润秋说:“你把画取下来的时候,还有谁跟你在一起?是你一个人吗?”
“不是。”杜润秋虽然听着经理的话很是荒唐无稽,但他居然也没有勇气去反驳。大概是因为经理脸上那股恐惧,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晓霜和丹朱跟我在一起呢。”
经理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大叫。“她们两个?当时跟你在一起?糟了……糟了……今天晚上就她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一定会出事!她们会被杀死……就跟马青一样!”
杜润秋站了起来,他的神色也变了。“你说什么?为什么晓霜和丹朱会出事?被杀死?谁要杀她们?”
经理也豁出去了,双手在空中乱挥,对着杜润秋的脸,口沫四溅地大声叫道:“就是那些警察今天一直在元帅楼旁边挖,想要找到的那个!那个鬼,女鬼!红珠岭长年累月闹得那个鬼!是她要杀人,是她,明白了吗?我们千辛万苦想镇住的那个女鬼,又被你给唤了出来,你不是灾星是什么?!”
杜润秋瞠目结舌头地瞪着经理。经理双手舞得太厉害,一个没站稳,像后一滑,整个人都向后摔了过去,摔在了一棵大树的下面。他一手抓着一把泥土和枯叶,挣扎着像要站起来。他还没站起身,忽然把右手伸在了面前,发出了一声惊骇之极的惨叫。
屈渊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他把手电对准了经理的手。
经理手里抓着一条断掉的腐烂的手臂!
“谁?谁?谁?这是谁?”经理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他挥舞着那条腐烂的断臂,简直像是发了疯。屈渊大喝一声:“别动,不要破坏尸体!”
他这一声吼,总算是把经理给“定”在了原地。屈渊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条断臂,一股腐臭的味道顿时扑鼻而来。那只手臂已经开始腐烂,爬满了蚂蚁,断臂处就像是被野兽嘶咬过一样。
“死了几天了。”
杜润秋慢慢地走近了过去,用手电对着树下。在泥土和枯叶里,半埋着一个人。他突然笑了,笑得像个疯子。“哈哈,哈哈,我没有说错,熊瞎子真的是把抓到的猎物埋在地里,然后慢慢地吃掉!哈哈,你们都说我胡说八道,我这次可没有乱编啊……”
“我认得他!”一个警员忽然叫了起来。他指着那颗露在泥土外的头。“这是报恩寺旁边帮人算命的那个瞎子!”
仿佛是一个炸雷响在头顶,杜润秋只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也已经被炸成了一片一片。
杜润秋原来以为,上山的路已经够难走了,但没想到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更难走十倍。路是人踩出来的,可是这山上完全没有路。他们只能抓着灌木,慢慢地往下面滑。更糟糕的是,下起雨来了,而且越下越大,这无异于雪上加霜。他们没有带雨具,即使带了,在这里恶劣的环境也是没办法用的。每个人都淋得透湿,嘴里呼出来的都是白气。稍微一停下,就冷得直打颤。
杜润秋已经没办法去想那么多了。他有好几次都是从斜坡上滚下来的,好在穿得厚实,也没受什么伤。他只想快一点回到酒店,不管付什么代价。
经理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仍然在他耳边回荡。“知道马青为什么会死吗?她一个人去爬了红珠峰,她摘了红珠峰上的返魂花!她把厉鬼带回了元帅楼的203号房间!我们又请了报恩寺的大师,他把一道符贴在了房间里,但是一再警告我们,不能让符见光!所以我们才把一幅画钉在墙上……可是,你……你居然把画取下来了……是你把厉鬼放出来的,杜润秋!这些人之所以会死,都是你的错!全是你的错!”
杜润秋死命地咬了咬牙。他想再走快一些,但是,在这样不见光的雨夜里,这样陡峭的山路,是根本没办法走快的。他们一行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杜润秋本来已是累得快瘫下了,他的衣服早就可以拧得出水来,头发也在滴滴答答地滴水。屈渊也比他好不到哪去,他穿了身迷彩装,全身上下都是污泥,因为他不小心栽到了一个污水坑里,脸都是墨黑墨黑的,只有一双眼珠子在转。至于经理,脸色早跟个死人无异,要不是有两个保安架着他,恐怕是早就滑到了地上。
一看到将军楼二楼角落的房间里亮着的灯光,杜润秋不知道哪里来的最后一股力气,像阵风一样地跑上了楼。他盯着那扇红门的木,伸出手想推,又犹豫地缩了回来。这时,他才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透支了,双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
只听楼梯一阵急促的响声,屈渊也跑了上来。他一面深呼吸,一面看着杜润秋说:“怎么样了?”
杜润秋仍然盯着红木门,实在不敢去开。他眼睛一闭,就会想起发现梁喜尸体的那个晚上,就跟今天晚上一样,下着大雨。窗户没关,雨水把梁喜的尸体都给打湿了。一个还剩了几片菌子的碗,打翻在地毯上,碰破了一小块……他努力想把这幅画面从自己脑海里驱散出去,但却像个鬼影一样盘旋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杜润秋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幅画面,好像,哪里不协调?每次想起的时候,他就有这种不协调的感觉。因为他总想把这个景象忘掉,所以从来也不会刻意去回想究竟不协调是在什么地方。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杜润秋再次伸出了手,去拉门的把手。他的手指刚触到门把,就听到“喀”的一声响,门开了。
房间里是空的。床上的被子和枕头都乱扔着,还胡乱地丢着几件衣服,和女孩子的小物件,但是没有晓霜和丹朱的踪影。
屈渊的动作很快,他迅速地闪进了浴室。杜润秋没他反应那么敏捷,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活像是个等待审判的囚犯。
屈渊又重新出现在了浴室门口。他的脸上带着某种表情——就是那种“松了一大口气”的表情。杜润秋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心也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里面……没有人?”
屈渊摇头。“没有。”他环视着房间,“这么晚,这两个女孩跑到哪里去了?”
杜润秋无意识地随着他的目光,在房间里茫然地扫视着。忽然,他被枕头下露出的一本本颜色泛黄的旧书的一角吸引住了。
他伸出手,把书抽了出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本什么书,他就听到了一声十分尖锐的惊吓声。
这声尖叫来自红珠湖的方向。
杜润秋全身都猛地抖了一下,连心脏都随着痉挛了一下——他发现自己这时候完全经不起任何的惊吓了。
那是晓霜的声音。几乎是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丹朱的叫声:“来人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屈渊的反应最快,“呼”地一声就从杜润秋身边掠了过去,几乎是窜下了楼梯。杜润秋最狼狈,下楼梯的时候居然摔了个狗趴。他迟钝地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居然连痛的感觉都几乎麻木了。
杜润秋停在红珠湖边上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很多人。大概红珠岭酒店里的所有员工,都被晓霜和丹朱的尖叫声吸引过来了。
两个女孩互相依偎着,呆呆地站在湖边。两个人的脸色都十分苍白。
所有人,包括屈渊,目光都定定地停留在红珠湖的水面上。
一个女人的尸体,浮在水上,雨点还在不断地打在她身上。一头长发像黑色的水草一样,缠绕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她的一条雪白的手臂绊在了那棵千年老树上面,所以尸体才没有飘到湖中心去。杜润秋一眼就看到,那只露在水面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黑色骷髅的手环,他的心又猛地抽动了一下。
他曾经在英虹手腕上看到过这只手环。
英虹穿着她很常见的行头——T恤,牛仔裤。可是,奇怪的是,她的身上覆着一袭红色的轻纱,薄薄的,带着金色的暗纹。
红珠岭酒店每个房间的窗帘都有两层,一层是黑色,厚重的,不透光的。另一层是红色,很薄的轻纱,纯装饰作用的。覆在英虹身上的红纱,跟酒店房间里面的一样,显然是从某个房间里扯下来的。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她的?”屈渊机械地对着晓霜和丹朱问,他还在本能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就在刚才。”丹朱隔了很久,才低声回答。“我们听到红珠湖这边有奇怪的声音,像是水声,又像有女人在哭……”
屈渊忽然蹲下身,捡起一根树枝,去拨飘在尸体旁边的一张黄纸。那张黄纸已经被被浸透了,绵软了。
当纸飘近了众人的时候,借着头顶上银白的路灯的光,大家都看到了纸上已经被水浸得模糊了的字迹。
“我带着她走了。”
“那是什么意思?是英虹的遗言吗?”
杜润秋问,但是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他们已经回了房间。丹朱沉坐在沙发上,整个人似乎都陷了进去。她两根手指间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在她的身边,让她的脸也显得朦朦胧胧的。
杜润秋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抽烟。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面前的茶几,烟灰缸里满是烟头,烟灰洒得到处都是。但是因为窗户是大敞着的,雨水打湿了窗台,甚至打湿了窗前的地毯,空气流通很好,所以几乎闻不到多少烟味。但敞着的窗户,也让房间里冷得要命,丹朱和晓霜刚才一个穿着黑色的长裙,一个穿着红色的长裙,这时都披上了厚厚的大衣。
“秋哥,你们回来得真快。”丹朱终于开了口,“我以为你们要早上才能下山呢。”
“就是因为担心你们,我们才拼死拼活地从山上连滚带爬地赶了回来。”杜润秋说,“把窗户关上行吗?快冻死了。”
说到“窗户”两个字,杜润秋刚才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又出来了。他又看了一眼那湿淋淋的窗台和被飘进来的雨水浸湿了的地毯,好在地毯上什么都没有。……就跟发现梁喜的时候一样,除了他的尸体和那个致命的蓝底白花的碗一样,别的什么都没有……杜润秋甩了甩头,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晓霜站了起来,把窗户关上了,顺手又把厚重的窗帘给拉上了。杜润秋紧紧地盯着窗帘,黑色的厚帘,红色的纱帘……他闭了闭眼睛。屈渊已经派人看过了,证实确实是英虹所住的房间里面的红纱窗帘被扯走了。
“给你们弄杯咖啡?”丹朱问。屈渊做了个想拒绝的表示,杜润秋却抢在前面说:“好好好好,我真的快冷死了,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只有速溶咖啡,但热腾腾的浓咖啡也让杜润秋和屈渊感觉好过了许多。杜润秋拿出包里剩下的压缩饼干,一边咬,一边把刚才从经理那里知道的事讲了一遍。他觉得饼干都塞在了喉咙,就端起咖啡杯喝,刚喝了一口,就听到丹朱平静的声音。
“我们就是为了这个女鬼来红珠岭的。”
杜润秋嘴里的咖啡和饼干,同时喷了出来。他瞪着丹朱,瞪了很久,又去看晓霜。丹朱转动着她手上一只红得像血一样的镯子(杜润秋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货色,也是第一次见丹朱戴,他再次肯定了丹朱家里一定是相当富有的),玩了一会,才说:“我的叔公,是个风水专家。我们来这里,也是因为她叔公。”
杜润秋已经联想到了些什么,但是他却没有很“职业”的屈渊脑子转得快。屈渊立刻说道:“难道当年就是你叔公给那个军阀看的风水?红珠岭的风水?因此军阀在红珠岭上修了他的别墅,也就是现在的元帅楼?”
丹朱淡淡地笑了一下。“没错,屈警官反应好快。我叔公不是这里的人,是那位军阀花了重金,专程把他请来的。别跟我说风水之学不可信,就算是在今天,很多大楼盘开盘的时候,一样都是要请风水大师来算时辰的。尤其是在沿海一带,那些经商的老板,对这个可是信到骨子里去的。”
“我当然相信。”杜润秋抢着说,“是不是你叔公告诉军阀,金木水火土的事情?”
“是。”丹朱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表情,“别怪他,他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他也只是一个风水师。那个军阀……你们都知道他的历史,那时候他正是如日中天,谁敢得罪他呢?为此葬送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子的性命,是我叔公到死都歉疚的事。”
“到死?”屈渊问道,“你叔公已经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丹朱又笑了一下,掸了掸烟灰。“病死的,也算寿终正寝吧。他临终的时候,一直叨念着,说他这辈子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除了这件。虽然对于这件事,他事后是尽力想弥补的。”
杜润秋干笑了两声。“这个,这个还能什么弥补的方法吗?毕竟,人都死了。”
“人死了并不能算是完了。”丹朱很安静地说,“人死了,只能算是肉体的消灭,可是,人的灵魂还在呢。”
杜润秋听着窗外的雨声,风声,和丹朱安静清丽的声音,摸摸自己身上还没干透的衣服,一时间又开始恍惚了。
自己是不是在做一个梦?从报恩寺开始,梦就开始了?他从来没有碰到过丹朱和晓霜,没有遇到过杜欣,梁喜也根本没有死?
不,不。杜润秋狠狠地握住了衣袋里那枚紫水晶胸针。这枚胸针告诉他,一切都不是梦,虽然他宁愿一切都是个梦。
如果是梦就好了。至少,梁喜还会活着。
还有那个死掉的女人。听屈渊说,这个女人他们调查过了,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E山,几年前,她也来旅游过,而且也走的是从M县到E山的这条线路。除了她的死之外,她的生平调查完全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我叔公是个风水大师,跟他交往的,有不少奇奇怪怪的人。”丹朱继续说道,她的声音柔和而细致,像淅淅沥沥的雨声。这时候,她的眼神没有刚才那样苦涩了,甚至有一丝淡淡的温柔的回忆。“他的朋友有和尚,有道士,什么样子的都有。有一次,一个很老的和尚来找他,因为平时有朋友来探望他,我叔公都是很高兴的,只有那一次,他们关进门来谈了很久,我躲在门背后偷听,听到他们说什么‘无法超度’,‘可怜哪只因为她五行属金’,‘我们得想想办法不能再这样下去’,‘就算她再可怜也不能胡乱杀人泄愤’。”
她扬起了长长的睫毛,“后来,在叔公临终前断断续续的回忆里,我知道了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那个老和尚肯定是个什么法师了?是你叔公请他把这个无辜惨死的女孩子的魂镇在了红珠岭上?”杜润秋犹犹豫豫地问道。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无稽。
“不,当然不。”丹朱说,“把一个人死后的鬼魂给镇住,让她不得转世投胎,这恐怕比杀了她更残忍吧?我叔公是想救她,不是想让她更痛苦。”
屈渊一直沉默着。丹朱看了看他,说:“屈警官,你是不是认为我在胡说八道?这些都是封建迷信?”
“……迟小姐,请继续讲下去吧。我怎么想,并不重要。你暂时可以忘记我的职业。”屈渊抹了一把脸上已经干了的泥水,郑重地说。
“好吧,那我就继续讲。”丹朱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秋哥,你记得红珠峰上那个骷髅么?那个救了你命的骷髅?”
杜润秋推开咖啡杯,直跳了起来。咖啡杯被他碰到了地毯上,虽然没摔坏,但杯沿却摔破了一小块。“我知道了,难道我们在元帅楼附近挖成那样都没找到尸体!她的尸体根本没有埋在元帅楼下面,而是埋在了红珠峰的上面!对了,英虹说过,红珠峰本来叫做返魂岭,我明白了!”
“她原来确实是埋在元帅楼旁边那棵水边的百年老树下面的。”丹朱两眼茫然地注视着前方,“这是我叔公对那个军阀说的具体地点,军阀也照着一丝不苟地做了。可是,叔公他们悄悄地把那个可怜的女孩子的尸体,移到了红珠峰——不,应该叫它返魂岭——上面。他们想送那个女孩子回去……回家……”
杜润秋皱起了眉。“不对啊,不是说那个女孩子是本地人吗?就是附近村子里住的?那就该把她送回家去埋,干嘛要埋到红珠峰上面?那骷髅是竖着埋的,分明……分明就是……一副远远在眺望故乡的样子啊……”
“秋哥,你很聪明呀。”晓霜插嘴说,“这就是传说跟事实的区别了,那些流传了几十年的故事,总会少些细节。这件事里面,少掉的细节就是——那个女孩子其实不是本地人,她是从H省沿海的村子来的。那个村子的名字,叫‘金村’。”她突然笑了,转动了又黑又亮的眼珠子,看看杜润秋,又看看屈渊,“明白了吗?明白了吗?”
屈渊一向相当镇定,这时候也失声叫了出来:“她所在的村子,也是带金字的!”
“虽然我叔公没有提过这个女孩子的名字,但我相信她的名字肯定也是带金的。女孩子的名字带金,一点都不希奇,叫金花,金桂什么的都可能。”丹朱低声地说,“那个地方,肯定也是叔公指定的,要这个军阀在某个方位的一个村名带金字的村子里,找一个五行带金名字也带金的女孩子……”
“杜欣也是从那里来的!她们那一整个旅游团,都是从那个地方来的!”杜润秋大叫了起来,这个巧合已经让他喘不过气来。“究竟杜欣跟这个女孩子有什么关系?究竟有什么关系?我真觉得快发疯了!”
丹朱看着杜润秋。“你还记不记得,英虹的祖奶奶,在看到杜欣时的反应?”
“当然记得。”杜润秋说,“活像见了鬼似的!”
这句话他是冲口而出的,说完之后,他才回味到这句话的含义。迎上丹朱别有含义的眼神时,杜润秋浑身都觉得透凉。
“你是想说……你想说……杜欣她……她是……”
“如果英虹的祖奶奶没有认错人的话,她一定跟那个女孩子长得很像,也许是一模一样。”丹朱说道,“那个老婆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说——‘你回来了’。”
“也许……也许是她太老了,八十多岁了,记错人了……”杜润秋无力地辨驳着。
“不。”屈渊却很有力地开口了,“根据我们的经验,上了年纪的人,确实是会变得健忘,但他们容易遗忘的是最近发生的事。对于他们年轻时候发生的事,往往记忆反而会特别清晰。我觉得,迟小姐说的应该是真的。这个老奶奶,她认为杜欣就是当年她见过的那个女人,所以才会这么害怕。对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而言,她当然是迷信的,这种迷信会深入她的观念里,她又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杜润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么,你们认为,杜欣跟那个女孩子有什么关系?她早就死了,尸体都变成了一具骷髅,现在还埋在返魂岭上!杜欣绝不可能是她!”
“当然不是。”丹朱说,“杜欣也才二十多岁,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具尸体?我想……”她迟疑了一下,有点勉强地说,“你们难道就没听过附身这回事?”
屈渊呃了一声。作为一个警官,要他说自己相信这类事,实在是很困难。“这个……我觉得……”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女人的冤魂附在了杜欣的身上?!”杜润秋这次叫得更大声,“你们是不是鬼片看多了啊?这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他的声音越吼越大,就像是要把屋顶给叫破似的。晓霜轻轻地说了一句:“秋哥,叫得最大声的人,往往就是最心虚的人哦。”
杜润秋立即噤声。丹朱把烟头掐灭了,又点了一支烟。她这次吸得又急又快。“我们可以推测一下,只是推测,我并不是说就是事实了。杜欣跟那个女孩子是同乡,长得又很相像,一定是同族,是亲戚,而且关系应该很近。她来到这里,然后就被冤魂给附身了……”
“等等等等!”杜润秋又叫了起来,“附杜欣的身干什么?没事找事啊?”
“中国古代不是有很多借别人的身体还魂的事么?”丹朱说,“尤其是跟自己那么相似的身体,恐怕是最容易的吧?”
杜润秋的嘴张成了“O”型,合不上来。“你是说她……我是说,那个女鬼……她想要借杜欣的身体活下来?她想占据杜欣的身体?”
“你不觉得杜欣有点奇怪吗?”丹朱反问。这一问问得杜润秋没了话,他当然一直都觉得杜欣挺奇怪的,但也只是归结于她才死了丈夫。
“那么现在呢?杜欣为什么失踪了?英虹的死,跟她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屈渊一针见血地问,他更注重实实在在的事实,而不是虚无缥渺的鬼魂。
“我不知道。”丹朱说,“也许她必须要去做什么事。如果她真有这么强烈的意识,想要附在杜欣的身上,那么她在生前一定就有个未了的心愿,不管过了多久,她都很坚定地想要完成这个心愿。”
“心愿?……”杜润秋喃喃地重复着。他的两眼困惑地注视着前方,低声地说道:“那个女孩子,她会有什么心愿?回家?回到她来的地方?”
屈渊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咖啡杯都被他震翻了。“有一个捷径!我们只需要知道杜欣来到这里之后做了什么,我们就能知道她的心愿是什么了!”
几个人的眼光都投在了杜润秋身上。杜润秋更茫然了,含糊不清地说道:“杜欣做了什么吗?她没做什么吧?我想不起来她做了什么特别的事……她失踪,算吗?”
“她有!”丹朱的声音清晰而锋利,她的眼神也像刀子一样,“屈警官,我们可以换个说法,与其说是她做了什么,不如说在她身边发生了什么!在杜欣身边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一清二楚!”
杜润秋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带着莫名的恐惧,指着丹朱说道:“你……你是说,她……她的丈夫半夜死在床上的事?”
屈渊浑身都绷紧了,被泥水糊得黑乎乎的一张脸上,那双眼睛闪耀的光芒是极其兴奋的。“对了,对了,这就是发生的事!这一定就是应该发生的事了!一定就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他见杜润秋还傻呆呆地瞪着他看,就解释道:“你不知道她丈夫叫什么名字吧?她丈夫叫石崇林!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个在红珠岭上修别墅的军阀姓什么,他也姓石!”
杜润秋忽然像只没头的苍蝇一样冲了出去,只听到他啪啪的脚步声敲在木板地上。过了几分钟,他拎着自己的背包又冲了回来。杜润秋把背包的拉链拉开,底朝天地朝沙发上一倒,乱七八糟的东西掉得到处都是。口香糖,饼干,湿纸巾,揉得皱皱的票据,零钱……还有一本翻得皱巴巴的书。
杜润秋把那本书塞给屈渊。“你看!你看这个!”
屈渊看了一看,书名是《历代军阀秘史》。一看这名字,就知道是个不入流的靠猎奇来博人眼球的小书。但他已经意识到了杜润秋想给他看的是什么了,他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揭到了书页。
他顺着目录找下去,很快地找到了想找的东西。
一张黑白的老照片。
照片很小,也很不清晰。照片上是一个秃头、高瘦的男人,留着一小撇胡子,相貌还过得去,但眼里带着一股戾气。
晓霜把书接了过来。她看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轻轻地问:“这就是那个姓石的军阀?哦……他看起来很斯文,真的不像历史里面的那种人。”
屈渊从他的包里把手机拿了出来。他翻了一会,把手机递给了杜润秋。杜润秋一看,手机上显示着一张照片。很显然,那是一张验尸官所拍的照片,一个死去的中年男人躺在一张大床上。看房间的陈设,是一家酒店。
“这是杜欣的丈夫的死亡现场?”丹朱伸过头来看手机上的照片,问道。
“是的。我想也许会有点什么用,就从证物照片里面留了一张在自己的手机里。”屈渊的声音很低沉,“当然,我是不应该这么做的,更不应该给你们看。”
晓霜也凑过来跟丹朱一起看。“这个死人看起来不算吓人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嗯……丹朱,他有点眼熟,你觉得吗?”
“当然眼熟了。”丹朱慢慢地说,“我们刚才才看过他的另一张照片啊。”
她把屈渊的手机,和翻开到那张黑白老照片一页的《历代军阀秘史》并排放在茶几上。她突然微笑了。“一个胖,一个瘦。一个有头发,一个秃头。如此而已。除此之外,他们完全像是一个人。”
杜润秋恍恍惚惚地注视着书和手机上的照片。是的,他不得不承认丹朱说的是对的,如果不是那个死去的中年男人浮肿而虚胖,如果不是他有头发……因为胖,所以连脸型都有所改变,但杜润秋可以确定,这两个人相似得到了可怕的地步。
“你们相信前世今生吗?”丹朱的声音幽幽,“只有相信前世今生,我想才能解释这些不可能的事吧?这个男人……这个姓石的富商,一定就是那位石姓军阀的后人。”
她翻动着那本破旧的书,“这上面说,这位石姓军阀也是那个地方出身的人。很有可能……不,肯定就是他们同族的后人。”
“杜欣杀了他。”屈渊冷静地说,“或者说,附在杜欣身上的那个冤死的女鬼,杀死那个害死她并将她埋在这里的军阀的后人。她的仇恨一直留在这座红珠峰,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因为这份仇恨,她甚至杀死了一个不应该为她的死负责的人。是这样吗?”
“不止这样。”杜润秋喃喃地说,“我现在明白那个算命的瞎子为什么会死在山上了。我一直以为他是招摇撞骗的,其实不是。他是真的有些道行的高人……他从第一眼看到杜欣,就已经看出了端倪……是杜欣把他引到山上杀死的吗?”
四个人互相注视。很显然,这将是一件永远无法证实的凶案。杜润秋看着屈渊深深皱起的眉头,忽然兴起了一个想法:屈渊是不是在为了怎么写结案报告而头疼?
他突然很想大笑一场。
丹朱无意识地翻动着那本《历代军阀秘史》,说道:“秋哥,没想到你会对这些感兴趣。”
“这不是我的书。”杜润秋硬梆梆地说,“我从来不看书。”
丹朱有些惊愕地抬起了眼睛。“不是你的书,那是谁的?”
“梁喜的。”杜润秋回答。“那一天,在我发现他的尸体的时候,我看到这本书在他的背包里。书——正好折在这一页上。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出于什么心态,我把书拿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他看了屈渊一眼,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对着他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哎哎哎,屈大警官,你看,我都对你坦白了,你就从轻发落吧?哈哈,哈哈,我当时就像是鬼迷心窍一样,我可不是想故意毁灭证据啊,哈哈,哈哈……”
房间里就听见他的笑声,非常响亮,却很不自然。屈渊冷冷地说:“算了,反正也过去了,我现在不是上班时间,我就当没听到。”他从丹朱手里拿过了那本书,“不过,这么说来,梁喜的死,也算是有了点动机。我一直都没想通,他为什么会被杀?现在看来……原因很明确了。”
杜润秋身上一阵发寒。“他发现了这两个人长得很相似,他也跟我们一样,认为他们可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属于同一宗族,甚至可能是近亲。就因为这个,他就必须死?”
“……我不知道。”屈渊喃喃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敢确定。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已经超过了我所能理解的范畴。我从来不相信任何怪力乱神的事,可是,现在,我什么都不确信……包括我自己,我都不相信了。”
这时候,一个浑身湿透的警员出现在了门口。屈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走了出去,随身带上了门。
晓霜瞟了一眼杜润秋,突然说:“秋哥,你踩着我的书了。”
杜润秋一呆,一低头,他才发现自己脚下果然踩着一本书,大概是刚才他把东西抖到沙发上的时候,不小心把这本书碰到了地上。这时候他才看清楚,这是一本非常破旧的线装书。书页泛黄,破损得很厉害,杜润秋“啊”地发出一声惊叫,一抬脚,立即飘开了几片碎片。
“对……对不起……”杜润秋嗫嚅地说,然后小声地问,“这书很值钱是不是?”
丹朱扬起睫毛,看了他一眼,然后把书捡起来递给了他。
书页正面,用毛笔写着三个龙飞凤舞,墨汁淋漓的大字。
录鬼簿!
杜润秋猛然地打了个寒噤。“这是什么东西?”
他看着打开的那一页。密密麻麻的小楷,因为是古体字,有不少字杜润秋都不认得,而且既没标点也没空格,看起来很吃力。他依稀地看出来,上面写了一些日期,时辰,地名。那些时辰对于杜润秋简直是天书,地名也是古代的地名,完全是不知所云。
“我看不懂。”杜润秋有点无趣,丹朱却说,“你仔细看看。”她又加了一句,“认真看。”
杜润叹了口气,他又再次低下头,仔细看那些天书一样的小楷,希望能从中看懂一个完整的句子。忽然,三个字跃入了他的眼帘。
反光煞。
杜润秋“啊”了一声,指着晓霜:“你那天也提到过这反光煞!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们没有对刚才那个警官全说真话。”晓霜说,“事实上,我们来这里,也是因为这本录鬼薄。它说……我爷爷说,跟着它的指示,就能找到鬼。”
丹朱接过了她的话头。“时辰,方位,如果都对了,我们就能找到这个地方的鬼。事实上,我们确实在红珠岭上面找到了一具骷髅,或者说一个鬼魂,不是吗?”
“什么叫反光煞?”杜润秋再次问。
“因为阳光,水面,玻璃之类的东西而形成的反射,就叫做反光煞。”丹朱说,“除了反光煞,在风水里面还有割脚煞,镰刀煞,枪煞,白虎煞……这些统称为形煞。人们一般都认为,在有形煞的地方,是不吉的。事实上,更严重的是,在这些地方,往往存在着某些冤魂。”
她忽然笑了一下。“而现在,我们已经证实了,晓霜的爷爷,还有我的叔公,他们是正确的。”
她用手指,轻轻地翻动着那本古旧泛黄的簿子。“谁知道,如果继续跟着这本簿子找下去,我们还会见到些什么呢?我相信,这只是个开始呢。”
杜润秋的眼光,若有所思地游移在丹朱和晓霜之间。很少见地,他没有笑。“你们打算一直找下去吗?”
晓霜朝他眨了眨眼睛。“秋哥,要不要加入?”
杜润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门开了,站在他们面前的却是谭栋,他的身后跟着屈渊。
谭栋脸上一直不变的笑容,这时候也消失了,屈渊更是面色铁青。只听谭栋慢慢地说:“尸体已经打捞上来了。”
杜润秋、晓霜和丹朱都盯着他。谭栋的目光,逐一地扫过面前的三个人,他的声音是干涩的。
“那具女尸不是英虹,而是杜欣。她是在水里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