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注]七年前,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纵横》栏¨(早晨7点)讲述了一个卖血父亲和一个大学生儿子的故事,听者无不潸然泪下。为让读者了解这个故事的全貌,我们忠实地把电台的声音变成了下面的文字——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纵横》(2002年4月22日)
[旁白]由于可以理解的原因,隐去事件发生的地名和有父人物的真实姓名。
这是甘肃、青海两省交界处的一个村庄,海拔262l米。光秃秃的黄土山连绵不断,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弯来弯去挂在…坡上,那是村庄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房屋像黄土堆起的一个个玩具,散落在山坡上和山坳里,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就足一个自然的村落。
村子里的青年妇女喜欢穿艳色的衣服,红色或者粉红色的上衣和头巾,在四面黄土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鲜艳。然而,“卜岁的顺老汉曾经有点儿惧怕红色,长期卖血的经历,已经使他习惯于面对针头刺进血管、鲜血顺着塑料管流出的场面。
当想到自己卖血赚来的钱会变成儿子上大学的学费、变成儿子碗里的饭菜、身上的新衣,顺老汉的脸上常常会露出微笑。
[出录音]
记:你儿子上大学,你们靠卖血供他上学,一共花多少钱?
陈:六万多。
记:都是卖血的钱?
陈:80%都是卖血的钱。
记:四万以上都是卖血,其他钱是哪来的。
陈:都是亲戚家借的,现在还有一万多没有还,一万七千多块钱。
记:你们怎么还?现在你们还钱的能力从哪儿来?还是卖血?
陈:老天爷睁眼睛,雨下得多一些就多挣一点钱,今年种粮食还是不够,还是靠卖血。
记:另外六万三千块钱你是怎么加上来的?你都记着账吧?
陈:对。
记:汇款的底子都留着吧?你把记的账都拿出来我们看看,这是当父亲的心血,你的功劳簿。
[录音止]
顺老汉看_卜去是一个开朗的西北老人,个子不高却很结实,暗红色的脸卜没有多少皱纹。靠卖血供儿子上学,顺老汉的故事在当地几乎家喻户晓。从儿子小良读高中到上大学,学费不断增加,顺老汉卖血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有时候,他的老伴也和他一起去卖血。
[出录音]
记:你们一年卖血能挣多少钱?
陈:五千,六千,那时候我身体好,一天三二次也抽过。
记:你大儿子开始上高一的时候,那应该是八年前?
陈:年前。
[背景]
由于自然条件的限制,顺老汉所在的村庄沿袭着历史遗留下来的贫困。村I批的耕地像碎纸片一样铺在山坡上,连续的干旱,小麦收成很低,大大小小的土豆是村民的主要口粮。近几年来,村民们从国家西部开发的政策中受益,实行退耕还林之后,国家每亩地每年补贴200斤粮食和二十块钱,村比小心为温饱问题发愁。然而,很多村民为了尽快改善生活条件或是供孩子继续读书,他们想到了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像顺老汉那样去卖血赚钱。
1997年,儿子小良去西安上大学以后,顺老汉感觉到儿子慢慢变_。变得很少给家里写信,仅有的十几封信,除了要钱几乎没有别的内容。在采访的时候,记者问他,儿子知道你卖血供他读书吗?顺老汉说,当然知道。儿子小良上高中那儿年花了八千六百块钱,也是卖血换来的。
对顺老汉来说,儿子小良的每一封信,就像一张卖血的通知单。
[出录音]
汇:当时是不是你一个人卖血已经力不从心了才叫上你老伴的?
陈:就是。
汜:自己身体受不了老伴才跟你一起卖血。她是不是卖得少一些?
陈:少得多。
记:卖完血是不是感觉特别不舒服?
陈:她心脏有病。
记:你卖了那么血,有没有害怕的时候?
陈:只要给钱,能供儿子上学,那就不害怕。我的亲戚朋友都劝我不要卖m,你真正没办法,去贷点款也行。但我贷不上啊。
记:你花那么多钱,耗费了自己那么多血汗,你现在后悔吗?
陈:花再多的钱都不后悔,后悔的是没有感情了。
汇:他们怎么说?
陈:青海的学生一般一万多、两万块钱就够了。
记:就足说儿子花钱花得太多了?
陈:他(儿子)每次来信都要三千、五千,十多封信都是三下、五千这样给。
记:这些信你都留着吗?
陈:有的留着,有的没有留着。
[录音止]
顺老汉知道,国家有个《献血法》,禁止有偿献血,而且一个人两次献的问隔应该是6个月。可是,为了凑足儿子要的钱,顺老汉想方设法增加卖血的次数。
[出录音]
陈:今天在这里卖,明天在那里卖,40多天没回家,抽了一千七百二十多块钱。
记:那是什么时候?
陈:儿子考上第二年,11月到腊月这段时问我把儿子的报名费全凑起来了。
记:你现在身体有什么病吗?
陈:没有。
记:你最后一次献血是什么时候?
陈:春节前,2月7号。正好三个月。
记:现在卖400毫升是多少钱?
陈:二百四。
[背景]
像顺老汉那样长期卖血的农民在当地约有近一万人。顺老汉最后一次和儿子小良相聚是2001年春节。春节后,小良离开了家,然后就失去了音信。2001年7月小良大学毕业后,顺老汉失去了通信地址,电话也不通。直到2001年10月,小良突然给家里写了封信,说是在北京工作,要家里寄4000块钱。
[出录音]
陈:连地址都不清楚,邮编也是100000。
记:你最近给他寄了两千块钱,不是吗?
陈:是寄到卡,邮电局邮政储蓄的卡上。
记:就是说你儿子大四年你都是通过这种方式?
陈:对。
记:那你现在还不知道你儿子的具体单位和地址?
陈:不知道。他不来信我给他写信呗,现在地址也不知道,他写的是家维尔有限开发公司。
记:那你不担心你的儿子吗?
陈:担心有什么用?
记:你有多长时间没见着你大儿子了?
陈:从2001年大年初四走了就再也没有信儿了。
记:你有他的电话号码吗?
陈:每个月都打,一直打不通。一直关机,稍后再拨。
记:你打电话上哪儿去打?
陈:306,联同铝厂。
记:那你要走多远?
陈:三个多小时。
记:从去年(2001年)大年初四以后,你打了多少个电话,还记得清Ⅱ马?
陈:从他7月10号毕业,我打了二十,三十次电话。
记:一次都没打通?
陈:10月6号他来了一封信。
记:信里说的是什么呢?
陈:他说他辞职到了另外一个单位,刚开始的单位不干了,要4000块钱。
记:要四千块钱干什么?
陈:房费,押金,没有钱,只好借了两千块钱,给他寄过去,后来就一直没有来信,来电话。
记:今天卖血了吗?
陈:现在306血浆站也不采血了。
记:那2000块钱,你孩子收到没收到,你也不知道?
陈:收到了,我是往卡里寄的。
记:他现在找上媳妇了吗?结婚了吗?
陈:不知道。
记: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你非常想知道?
陈:就是知道现在也没办法。
记:作为一个母亲,你妻子肯定更想儿子,她哭过吗?
陈:她想孩子,今天早上还哭着呢。
记:非常想你的儿子是吗?如果现在能接通你大儿子的电话,你最想跟他说的是什么?
陈:你在外面哪怕挣不上钱,跟家里来封信也行。
[录音止]
想念儿子的顺老汉一直想到北京来一趟,在报纸上登个寻人启事,寻找自己的儿子。可是遥远的行程和高昂路费,使他们从体力上和经济上都难以承担。顺老汉希望儿子小良能听到记者做的这期节目,希望在节目中对儿子说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