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凌疲惫地摇一摇头,微微低首,有些苍白干裂的嘴唇轻启,说道:“不会的。咱们才失踪,殿下一定已经急疯了,想来她现在连说出咱们去为国祈福的胆子都没有。不过纸里包不住火,殿下与父亲都一定会怀疑到她身上。到时无论是念及母子之情,或是君臣之义,她定会心中矛盾,左右为难。然而像她这样的人,定是不会甘愿功亏一篑的,自是更加设法隐瞒,即便是为了安抚云府说出为国祈福之事,对于兰若寺也会永远保密,即便咱们跑了,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查探。”
佩儿银牙细咬,低头沉思了片刻,摇首道:“小姐,佩儿还是不明白。若是咱们逃走了,她便也不怕殿下与大人找来兰若寺了,怎么不能来彻查?”
云凌的嘴角轻蔑一扬,讥讽道:“她若是绝口不提,殿下和父亲还会担心我的安危而不敢轻举妄动,没准还会受到胁迫而事事顺从,不敢妄为。时间一久,形势自然会缓和一些。但若是殿下听说我不见了,定会认为我已遭毒手,失踪不过是独孤皇后的推掩之词罢了。没了我这颗人质在手,哪里还会对独孤皇后有所顾忌呢?殿下是她的亲生儿子,难道她要与自己的亲生儿子水火不容么?”
佩儿听到此处,心中一喜:“小姐果然聪慧,思虑周全,佩儿是万万想不到这些的。”
“我聪慧?”云凌一扬眉,冷然道:“独孤皇后这算盘打的才叫精呢。除了一个心头大患,扶持自己母族的太子妃,顺便掌握了自己的亲儿子当朝太子。这等一石三鸟之计,我可是想不出来。”
佩儿见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牵强的扯出一抹笑容,道:“小姐,既然离开东宫了,就不要再想前尘往事了。既然如此,那就依着小姐的意思,咱们看准机会便逃跑吧!”
云凌点一点头,眸子中的薄雾这才逐渐淡去,可取而代之的是确实冰凉刺骨的寒意。朱唇轻启,一字字从口中狠狠吐出:“可是她定然料不到,咱们还会有胆子再回到东宫。”
佩儿一听这话,不禁一惊:“小姐还要回到东宫去?”
“不然呢?”云凌眼角一扬,眼中的浓浓雾气似是散开,然而凛冽而出的却是层层杀机。她秀眉紧蹙,冷冷道:“我这次被成姬与皇后摆了一道,当真是一时大意了!以为这宫中人人都如高姐姐与灵儿一般善良了。可我云凌,怎会因为这一时被算计,便被人小看了!”
提起杨勇,心中不禁莫名一痛。往事尽数浮于眼前,几欲溢出眼角的泪花不禁让她本就有些酸痛的双眼更加难受。为什么老天给的幸福时光,竟然那样短暂!
“何况…我不能让殿下,受皇后的胁迫。”
即便是为了杨勇,自己也定要回到东宫去!
佩儿小小年纪,虽知杨勇与云凌的情意可贵,但终究是没有亲身体验过。有情郎自然难得,但相较之下,东宫实在是个是非之地,一不留神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何况云凌几月以来都没有过几天舒心日子。若是能有机会一改赐婚命运,为何不能似从前的闺阁生活一般,只在云府,亦或是去其他地方逍遥自在?
最好,是能让太子放弃储君之位,与自家小姐做一对神仙伴侣,天涯海角…
但是她从小便跟着云凌,自然是了解云凌的脾气。她知道,只要是云凌决定了的事情,那定然是不能再改的了。何况想来,太子是不可能放弃储君之位,做一个平民百姓的。而云凌若是没了杨勇,恐怕也不会有什么舒心日子…
于是只得无奈一笑,安慰道:“小姐别怕,还有奴婢在一旁帮忙呢。奴婢这几日定会寻个机会探出这兰若寺的地形,以便咱们伺机逃走。”说着用帕子轻轻一掩嘴,嫌恶道:“这里又湿又潮,寒气又重。咱们只住了一夜,奴婢今日便觉得腿上有些受了寒,小姐怎么能住在这里呢?”
云凌的脸色终于微微缓和了些。她轻轻点头,欣慰道:“好在你是个机灵的,有你在,我万事都省心多了。不过还是能忍即忍吧。这里人多眼杂,咱们还是不要招惹是非了。”
“奴婢知道。”佩儿爽朗一笑,便又开始勤快地收拾上了:“不过咱们住一日是一日,还是尽量住的舒服些。”
“砰!砰!砰!”主仆二人才说了没几句话,本就快要破烂的朽烂木门此刻却突然被人狠狠敲了几下,几乎下一秒就要裂开来,将她二人吓了一跳。
“都什么时辰了,竟然还在睡!还当这是皇宫里呢!”
一个粗犷的女声隔着木门传来,刺耳得很。细细一想,那拍门之人大抵便是昨夜大呼小叫的那个粗嗓门的尼姑,云凌听得这话,即便素有教养,也不禁面上难看。佩儿也是老大的不愿意,低声嘟囔:“我们压根也不住在皇宫里啊,一直是住东宫的。”
云凌无奈,吩咐道:“佩儿,去开门吧。”
那尼姑犹自大力拍着木门,嘴里也是不停地骂骂咧咧,哪里料得佩儿竟然一声不响地便开了门,不由一下便失了重心。佩儿身子娇小,只一闪便躲过了那尼姑的身躯,而那尼姑却险些一个踉跄便摔倒在了屋中。
佩儿孩子心性,见那尼姑险些摔了个狗吃屎,不禁偷偷抿嘴一笑。然而笑声虽轻,却也清清楚楚地落在了那尼姑耳中。
云凌连忙轻咳两声,略有责怪地望了佩儿一眼。
只见那尼姑果然如昨日影中所见,身形壮硕,到似是一个男子。而她的眉目也毫无秀美之意可言——两条粗眉似蚯蚓一般歪曲忸怩地伏在两眼之上,极为可怖;两眼瞪得杏圆,却毫无美感;那只鼻子倒是还算秀气,只可惜不满了黑斑,像是久未净面。大抵是山间常年寒冷,她的两颊通红,着实是个相貌丑陋之人。
甚至丑陋的已让人看不出年纪。
她适才差点出了糗,心中很是羞愧,却更是气愤,直以为是佩儿这小丫头没安好心,故意整她。然而她终究年长,也不好与这样一个小丫头为难,只得偏头向云凌发火,吼道:“敢情你们已经起来了!既然起来了却不言语,在屋里躲懒不干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