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笙听闻这话，心中似是放下了一块大石，语气中又恢复了一如往常的轻快，宛若莺啼：“是，奴婢知道了，奴婢会尽心服侍郡主。”

    云凌的眼中又一次闪过一丝冷意，道：“我适才已经说了，郡主之事由沉星来料理。”

    宝笙一愣，转而盈盈道：“是，奴婢适才糊涂了，奴婢记住了。”然而她的心中，却完全不似表面上这般柔婉…

    “好了，你先下去吧。”云凌见着宝笙这副虚伪的样子，不禁有些心中发闷。前些日子明明害喜之状好了许多，然而近几日仿佛又厉害了起来…

    沉星扶着云凌才进了内殿，云凌便迫不及待地在痰盂中吐了出来。早膳只喝了一碗清粥，此时也尽数吐了出来。

    沉星见着云凌的面色逐渐惨白，不禁心疼道：“娘娘何必要跟宝笙置气呢，咱们明知道她是个什么身份。”

    云凌蹙眉摇头，道：“也许咱们并不明白她到底是个身份。”

    沉星手上一僵，道：“娘娘的意思是？”

    云凌又是一阵恶心，只蹙眉摇首，道：“你去打听打听。”

    “是。”

    沉星如今二十五六的年纪，虽然算不得老，但也是大兴宫初建便在宫中当差了，不似凝珠那样十三四岁的小宫女，自然是有人脉的。何况她又性子温和，又善于察言观色，进退得宜，更是个好人缘。

    于是没过两日，她便已将事情打探的清清楚楚。

    “娘娘上次吩咐的事情，奴婢已经打探清楚了。”沉星走进内殿，在云凌身旁轻轻道。

    云凌回眼望她，见一向沉着冷静的沉星眸中竟然有丝丝犹豫与震惊交织眼底，仿佛是打探到了一向极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而云凌的心中，也是暗暗一沉。

    沉星凑近云凌的耳畔，低语了一阵子，而云凌适才刚描好的两条秀眉，已经紧紧的蹙在了一起。

    “宝笙竟是…”云凌不可置信地念叨着。

    怎么会这样？原本她只以为，宝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宫女罢了，没想到她竟是成姬的…

    “不错。”沉星虽然面上竭力保持着平静，但轻轻颤抖的双手还是表现出了她心中的不平静。她轻咬下唇，又再次沉声道：“奴婢是再三确认过了的，乐庭的锦秋姑姑是其中的老人儿了，知根知底，又一向的记性好，虽然时隔多年，可奴婢相信她是断然不会认错，更不会记错的。”

    云凌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静自己波荡的内心：“成姬…她的狠心，当真是超乎了我的想象。我云凌何德何能，不过是在东宫中得宠一些，便值得她花这样大的心思…”

    沉星默然不语，良久却突然跪地，道：“奴婢说有句话，说出来还请娘娘莫要责怪。”

    云凌敛起了眼底的冷意，温言道：“沉星，你有话大可直说。”

    沉星犹豫片刻，才开口道：“奴婢知道，娘娘当日对碧月的事情很是深恶痛绝…可是不是奴婢偏私，而是奴婢与碧月朝夕相处了多年，很明显的知道，今日的宝笙，是和碧月完全不一样的人，若是娘娘再将她留在身边…”

    梨木桌上的一直银簪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出点点亮光，直刺云凌的双眼。她淡淡道：“你说这番话的意思，我心中明了，更不会怪你，宝笙与碧月，自然不是同样的人…碧月当日…唉，人已故去，我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至于宝笙，我自然也看出了，她虽然年龄这样小，可性子里却是偏向成姬那般阴沉，工于心计…”

    “所以奴婢觉得，若是再将她留在身边，难免会对娘娘不利。”沉星直言道，“奴婢当然省得，娘娘留着宝笙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甚至…甚至能够反利用她来扳倒成姬。可是如今咱们得知宝笙竟然是这样的身份，她又是个机灵的，后面那个念想，奴婢私心觉得怕是难以实现了。”

    “是啊，”云凌蹙眉摇头，道：“我也没想到，宝笙竟是这样的身份。可是，利用她扳倒成姬，便非要挑拨她们之间的关系么？我看到是不尽然。”

    沉星一凛，道：“娘娘的意思是…”

    云凌的眉目间沁出了与这春日格格不入的冷意，道：“利用她扳倒成姬，也未必非要让她们反目。饶是宝笙聪明，咱们也未尝不可设一个好局。”

    担忧在沉星的眸中挥之不去，更有痛惜之意丝丝沁出眼底，半晌才道：“奴婢只是觉着，娘娘如今怀着身孕，还是孩子更为重要。至于整治成姬一事，待娘娘生产完再去着手，也未尝不可…”

    云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哪里能不明白沉星此时虽然是在忤逆自己的意思，可却是从心底发出的真诚的关心。她紧紧握住沉星的手，坚毅道：“沉星，我已经决定了。成姬是我的心腹大患，若是不早除去她，我连这个孩子能不能生下都还不知道。”

    她另一只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心中似是被复仇欲滋养而生的杂草狠狠捆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可是若是此次不下决心，只怕会后患无穷。

    更何况，还有佩儿…

    三月之期已经过了一月有余，而自己却只见过独孤皇后一面，更不要提行刺一事。云凌虽然心底对独孤皇后恨之不及，可若说实话，自己却从未想过要去真的杀了她，更何况她还是杨勇，那个自己深爱男人的亲生母亲！

    一月有余，自己在日日防备成姬的同时，又夜夜不得安枕，绞尽脑汁思索着万全之策。然而哪里会有万全之策呢？

    薛萦的恨，早已深固在她的心间，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改变的了。原本的一个妙龄女子如今已沦落成这般模样，恐怕她活在世上的唯一信念，便是向独孤皇后复仇了！

    云凌心知自己是没有办法改变她的信念了。一个是迫害自己，将自己逼出东宫的皇后，另一个是自小陪伴自己，亲如姐妹的佩儿…若是两者必要有一人牺牲，云凌自然是…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先除去成姬这个心腹大患，自己才能在东宫之中平安度日，再议独孤皇后一事！

    “沉星，你去将凝珠唤来。”云凌突然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