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本欲再说些什么,然而望了望满面诚挚的云凌,最终还是强自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朗声道:“辛苦皇后了。今日天色已晚,云妃之事,朕不希望听到任何人议论,皇后亦是。”说罢,杨广回眼望她,道:“今日天色已晚,朕明日再来。皇后,要早作准备。”
终于,还是要到这一天了么?云凌的嘴角挂了一抹酸涩,只低眸垂首道:“是,陛下。”
随着杨广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幕的凤藻宫中,云凌的眼泪终于止不住的落了下来。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的…
不过那又如何呢?杨勇,他走了,永永远远都不会再回来了…自己心中才燃起的几分希望,竟这样快,便被浇熄…莫说是侍寝之辱,为了给杨勇报仇,即便是更屈辱之事,她云凌都没有什么做不得!
正如她对萧筎所说,现在,已经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击垮她了。
沉星望着眼圈红肿的云凌,小心翼翼地为她卸下晚妆,嘴角不禁微微抽搐,叹道:“娘娘…”
云凌回过神来,从铜镜中望着满面忧愁的沉星,牵强笑道:“怎么了?如今,咱们住进了凤藻宫中,我已不再是云妃,而是萧皇后了,怎么还哭丧着脸。”
沉星伴随云凌多年,如何能不明白她的心意,只得幽幽叹气,语气之中尽是心疼:“奴婢是觉得,娘娘真是太苦了。”
苦么?云凌淡淡一笑。如今,她甚至都已经忘了苦,到底是什么样的滋味了,更忘了什么是甜…又如何还会觉得苦呢?
她轻轻撇嘴,垂首道:“苦又如何?今日,我赢了。”
沉星只得微微颔首,道:“总算,是先为两个孩子报了仇。”
但凡孩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此时沉星提起,云凌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刀割。她适才还有些呆滞的目光转瞬间便被浓浓的恨意覆盖住,再也见不得原本的清澈之色:“报仇?萧筎一条命,如何能抵我两个孩子。何况,还有勇哥…”
云凌微微仰首,望着这富丽堂皇的凤藻宫,冷笑道:“我说了,要毁了这里的一切,为勇哥和俨儿峪儿陪葬。今日,杨广一时糊涂,可是,他将为他的决定而后悔终生。”
沉星幽幽叹了一口气,心中蔓生出无尽的叹息,道:“是,今日,娘娘赢了。不过,您这样恨萧皇后,何必要顶她的名头。”
云凌淡淡一笑,声音已然因这几日的哭泣显得有些沙哑,道:“沉星,若真要做一件大事来复仇,又如何能够不把细节思虑周全呢?这萧筎是何出身,你定然是知道的,她是大周的公主之尊…虽说她父亲已然去世,新帝继位,然萧筎在两国关系间,仍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若是大周听说,萧皇后竟然被一个妃子杀了,而且那妃子的出身还如此不明朗,又怎肯善罢甘休?”
沉星听得此处,才恍然大悟,更是暗暗惊叹云凌的心思缜密,道:“是了。在那个人的心中,任谁都没有权力和江山来的重要。若是国有为难,他又怎肯舍弃大周这个盟友,而来保护娘娘…”
云凌听她明白,心中微微欣慰,然嘴角却也添了几分苦涩。若是换做杨勇,是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不让自己受到一点伤害的…可是这也许就注定了,注定了他并不适合做一个执掌江山的皇帝。
沉星替云凌收拾了被褥,道:“既然娘娘已经决定,奴婢自然会全力帮助娘娘。只是明晚侍寝之事…”
云凌只作无意,淡淡道:“萧皇后,怎么能不为他侍寝呢,而我,就是萧皇后。”
灯熄烛灭之时,云凌才感觉到有一滴清凉的泪顺着自己的眼角逐渐滑落。
次日,杨广依言前来。
肌肤相亲之时,云凌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似正在被熊熊烈火燃烧着那般灼痛,然面上却还挂着柔媚的笑意,给了黑夜中这个人无尽的柔顺与温存。纤纤玉指抚过他的胸膛之时,她甚至有冲动要用自己长长的指甲穿透他的皮肤与骨骼,将他的心挖出来看一看,到底有多坚硬如石,肮脏不堪。
而杨广,无疑对于这一切都十分满意。一个男人,在温柔乡中饱受温存之时,通常是没有什么理智的。他没有心思去想云凌到底为何竟然这样快便走出了悲伤,更懒得去想她如此对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
他只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美妙。云凌身材的曼妙,恰到好处的配合,较之从前百依百顺的萧筎,对于杨广来说无疑更有吸引力。
世间最好的,便是求之不得。而如今,十二年了,他终于在这一夕得到了…
温存过后,杨广便沉沉的睡去了。登基之初,政务本就十分繁忙,加之云凌与萧筎的事情,让他有些心力交瘁。而云凌的眼睛,却始终都闭不上,与这黑暗融为一体,静静地盯着熟睡的杨广。
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如今躺在她面前酣睡之人,还是东宫中那个对自己无尽体贴,心地善良之人…
可惜时间,永远不会倒流。
每日清晨,杨广都早早地便起身上朝,而云凌,便如从前服侍杨勇一般,温柔而体贴的伺候着杨广更衣。
这一日,杨广握住她冰凉的指尖,冷峻的面上竟出奇的染了一抹温柔的笑意,道:“你不必这么辛苦,这些,让下人来做就好。”
云凌抬眼,正对上他温柔的眸子,恍惚间还以为面前是另一个人。然看清之后,她的心跳便又逐渐放缓,淡淡道:“能够伺候陛下,是妾身的福气。”
想起云凌从前的冷淡与不屑,此时她的温顺让杨广心中十分舒然,语气更是柔和:“过不了几个时日,咱们便要搬到洛阳行宫了。那里的一切风景布局,宫殿装璜,都较大兴宫要好上许多。而且依山临水,朕记得,你不是最喜欢湖中白荷的么?只可惜现在快要到冬日了。等到来年,你的宫殿前,便会荷香四溢…”
这何尝不是云凌从前梦寐以求的住所,可谁曾想,竟是来自于这个仇人的施舍。云凌默然不语,却突然想起了陈柔希一事,假意试探道:“好。不过那里若真是风景如画,可莫要带太多扫兴的人才好。比如…”
云凌眼神一挑,望向门前的缝隙中露出的白色拂尘,笑道:“比如你身旁那个太监苏德,我一见到他就觉得眼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