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茹说道:“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敢让他们为我操心?待我先见过爹娘,报声平安之后便去看翁老伯和大哥,免得他们担心我。”
在李石心中,自己的这个小妹一向柔弱腼腆,家里人事事都护着她,从小便没受过一点的委屈和伤害。这次家中发生大事,李若茹被人劫走,李石当时忙于抵御外敌无法分身,幸得心远及时赶来相救,这才让李若茹平安脱险。李石原本以为小妹就算能够平安归来,也必受到过度惊吓,定然会让家里人操许多的心。此时见她一回来便问起爹娘和众人的安危,不由得大为感动,只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妹突然之间长大了,知道关心家里人、也知道为家里分忧了。
李府的大厅中,李千霸正一脸严峻地坐在太师椅上,左右两边分别是兰若夫人和马三爷,下手还坐着三名身着浅蓝色衣衫、神情萧索的中年人。
李若茹牵着心远的手走进大厅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两人身上。李千霸和兰若夫人见女儿平安归来,俱都大喜过望,站起身来相迎。兰若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这才转过头来向心远道谢。李千霸对心远说道:“化少侠,老夫此前多次误会于你,前日更曾失手将你打伤,心中多有愧疚。今日李家有难,承蒙你不计前嫌救得茹儿脱险,老夫这里向你赔礼道谢了。”说着话便向心远抱拳行了一礼。
心远连忙还礼说道:“前辈客气了。”
李千霸一转身对马三爷和三名神情萧索的中年人说道:“马三爷,三位师兄,这位就是我刚才说起的化天丐化少侠。”然后一指马三爷对心远说道:“这位是登州府观海山庄的‘铜拳铁臂’马三爷,一身横练筋骨无人能敌。”接着一指三名中年人说道:“这三位是东北铁家堡的‘寒铁三侠’铁氏兄弟,俱都是剑道中的高手,剑法十分了得。”
心远向马三爷和铁氏兄弟分别一抱拳,说了声:“久仰!”便不说话。
马三爷见心远神情冷漠,心中颇为不喜,坐在椅子上说道:“老汉听说少林寺有铁臂功、铁头功和铁膝功三大横练功夫,不知道你学会了几套?”
心远对马三爷的感觉本来就不怎么好,此时见他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心中越发反感,微微一笑,说道:“晚辈一套都没有学。”
马三爷冷笑一声,说道:“一套都没学,你还敢自称是少林弟子?”
心远说道:“这三套功夫晚辈虽未学得,但其他的却学到了不少。前辈若是不信,晚辈倒是可以演练一二,好让前辈一辨真伪。”心远如此说,那是摆明了对马三爷说:“你既然怀疑我不是少林弟子,那咱们就比划比划,让你看看我的少林功夫是不是练到了家。”他在府山之下曾见过马三爷和黑白双雄动手,知道他虽然外门功夫十分了得,但内家功夫却很是欠缺,自己和他过招,有十成把握可以只赢不输,所以才敢如此说话,想借此挫挫他的锐气。
马三爷一听果然十分震怒,但当着众人的面却又不能发作出来,于是拉下了脸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演练演练,让老汉领教一二。”说着话站起身来,走到了大厅中央。
众人正想看看心远的武功如何,于是便都不加阻拦。只有李若茹和李石觉得有些不妥,但二人见父亲没有发话,便也不敢说什么。
心远走到马三爷对面三步的地方站定,微笑着说道:“少林寺有七十二绝技,其中包括不少拳法、掌法、指法、抓法、步法、身法,以及刀法、剑法、棍法、杖法、杵法等,此外还有内功心法和阵法。晚辈不才,对内功心法和阵法素无爱好,加之入门太迟而又学艺不精,对刀法、剑法等兵刃和掌法、指法等拳脚的领悟也不深。不知道前辈想让晚辈试演哪一样?”
马三爷冷哼一声,说道:“刀剑无眼,老汉怕伤了和气。听说少林寺拳法中有一路入门的罗汉拳法,你就以此和老汉对几招吧。”
心远说道:“罗汉拳法是晚辈练得最熟练的拳法,前辈以此拳法来辨明真伪,看来是有意相让了。前辈请!”说着话,便双掌合十,以一招“礼敬如来”含首而立,等候着对方的进攻。
马三爷不再说话,中宫直进一拳便向心远胸口打去。心远心中十分恼怒他这种中宫直进的打法:“你用这招对付黑白双雄便也罢了,可竟然拿如此招法来打我,那分明是瞧不起我。我且让你三招,三招之后我便不再当你是前辈,休怪我会让你为难。”心远心中如此想着,马三爷中宫直进已经连攻了三招,而心远也已经向后退了三步,此时他背靠着大厅左侧的一根柱子,已经退无可退了。
马三爷见心远背靠着柱子已经退无可退,嘿嘿冷笑一声,双拳齐出一招双风贯耳便向心远耳鬓两旁全力横击,封住了心远前后左右四个方向的退路,意欲一招制敌。心远心中冷笑一声:“既然你自恃是铜拳铁臂,那我就试试你这铜有多硬,铁有多坚。”念及此处,便将所有内力运至双臂举于耳鬓两侧。
马三爷见心远果然以硬碰硬地挡驾自己这雷霆万钧的一击,顿时心中一喜:“我在这双手臂上浸淫五十多年,早就练得如钢似铁坚不可摧,小辈无知,竟敢螳臂当车,这是你自讨苦吃,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如此想着,在手臂上又多加了两成力道,用足十二分力气往心远双臂上横击而去。
厅上众人见马三爷以如此凌厉威猛的招式对付心远,俱都吃了一惊。厅上之人除了李若茹不懂武功,看不出其中蹊跷之外,其他人却都明白,马三爷这是在逼心远同自己以硬碰硬,所恃者完全是功力的深浅,没有丝毫投机取巧的成份。马三爷这样做的目的,明显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以自己五十多年的功力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小辈较量,那是稳赚不赔的了。
李千霸想看看心远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因此上微笑不语。兰若夫人和李石却都各怀心思,颇为担心,眼看心远的一双手臂恐怕就要断折在马三爷的铁臂之下,兰若夫人匆忙间喊道:“马三爷手下留情!”李石却说道:“心远兄小心!”
铁氏兄弟先前见心远对自己三人的态度十分冷淡,此时便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思,不动神色地想看心远出丑。
众人各怀心思看着厅上的打斗,只听得“喀嚓”一声响,接个便见马三爷“蹬蹬蹬”连退三步,双臂下垂于胸前,脸上显出十分痛苦的表情来。众人再看心远时,却见他双手置于背后,神情潇洒地站立着,微笑不语。
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瞧这情景,多半是心远没事而马三爷受了伤。李千霸上前扶住马三爷问道:“马三哥,发生了什么事?”
马三爷羞愧交加,怒视了心远一眼,说道:“罢了,罢了……”转身走出大厅,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众人迷惑地望着马三爷远去的背影,然后回过头来看着心远,兰若夫人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心远说道:“我也不知道,似乎是马三爷的手臂断了。”
众人刚才早就听到了“喀嚓”一声响,虽然心中隐约觉得有这么一回事,但还不是十分肯定。此时听心远说出来,俱都脸色一变。李千霸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说道:“你是说……马三爷的手臂断了?”
心远点一点头,说道:“大概是。”
这时候大厅上一阵沉默,李若茹上来拉住心远的手,脸现关切地问道:“那……那你没事吧?”
心远笑道:“我没事,你放心好了。”
心远见除了李若茹之外,众人看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诧异和顾忌,心想马三爷是李府请来的客人,自己如此冒昧地将他震伤,虽然是他咎由自取,但李府上下定然会痛恨于自己,自己还是赶快离开的好。如此想着,便说道:“晚辈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各位前辈了,告辞。”说着话向众人一抱拳,深情地望了李若茹一眼,便走出大厅,穿过院子出了李府,往山中的住处走去。
心远一边走一边想,但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一到李府便会变得十分拘谨,只觉得自己在李府中时说话行事处处受到牵绊,胸中有一种极大的压抑感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他离开李府两三里地后,才回过头去望了望身后,然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突然想起在少林寺时曾和四师兄方为一起读过金刚经,当时方为曾告诉他说:“‘金刚经’又叫做‘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是记录佛祖和须菩提讲话的经文,是佛家最大乘的典藏。你若是生气烦恼了,读一读金刚经,心中的苦痛便会消去不少,立刻变得宁静起来……”
心远一想到金刚经,烦闷的心情顿时便安静下来。他喃喃地念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释尊食时,著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这段话是金刚经中的第一品,唤作“法会因由分”,讲的是佛祖聚会说法的因由所来,由信成就、闻成就、时成就、处成就、众成就、主成就等六种成就组成,有通序和别序之分。其中“如是”是信成就,“我闻”是闻成就,“一时”为时成就,“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是处成就,“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是众成就,而“佛”自己则是主成就。
心远凭着往日在少林寺中的记忆背诵金刚经,诵读完第一品后想了一会儿,紧接着便背起了第二品“善现启请分”:“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佛言:善哉善哉。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汝今谛听,当为汝说。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唯然,世尊,愿乐欲闻。”
且说心远一边背着金刚经一边往山中的住处走去,等到来到树屋下时,他已经将五千多字的金刚经连背了两遍。也许是刚诵读过金刚经的缘故,他只觉得内心一片空明,上了树屋后往吊床上一躺,片刻之间便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