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滢与陈郎君说了一会话后,便转头看向余八娘。
余八娘眼巴巴地望着她,虽然面容依旧稚气,可一双眼睛却是生得极好看,楚楚可怜中又带着清澈单纯。
有那么一瞬间,虞滢似乎明白那恶霸为何会要纳她为妾了。
眼睛好看,且眼神太过清澈了。
轻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时道,没有能力自保,女子貌美倒是成了招来祸害的弊端。
她把准备好的包裹给了余八娘,道“你是偷偷来寻我的,我也没法给太多东西你带回去,这里有一些干粮,还有三百文钱给你防身,还有五两银子交给阿娘。”
想了想,又说“与阿娘说,往后我会照拂家里的,让她好好养身子,不然等大孙子出生了,她也照顾不来。”
年后时疫过后与余家互相通了信,虞滢才知道余家大嫂有孕了,算算日子,现在已经有八个月了。
“还有,记得下回别再这样来寻我了,哪怕托人送信来也好。”
听余八娘提起,她是听说到有经过村子的旅商要去玉县收药材,所以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躲到了货车上边,随着他们一块来的。
躲了两天一夜,也饿了两天两夜。
虞滢不由得暗道这小姑娘主意大,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被赶下车,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办
更严重的,那些人起了歹心又怎么办
可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走这险道,虞滢也就不说她了。
余八娘红着眼眶点头“我听六姐的。”
分别后,虞滢目送着他们出城,旋即转身回了家。
余八娘随着陌生男子出了城,心里虽然害怕,但总比从躲在货车上担惊受怕要来得好。
陌生男子有马车在外头,上了马车,把六姐给准备的干粮还有钱袋子拿了出来,看着眼前的东西,红了眼眶。
六姐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对六姐莫名的信任,她觉得六姐说要帮她,不是骗她的,是说真的。
马车只在晚间停留,比旅商车队还快到新县。陈郎君在途中为避嫌,也为了避免吓着人家小姑娘,便没有与余八娘说几句话。
到了石地村二里地外,已近日暮,得夜深才能把人送回余家去。
马车停在较为隐蔽的地方,陈郎君与马车里边的小姑娘说“我们得入夜才能进村,你可记得你家的方向”
片刻,马车里传出小姑娘怯怯的声音“我记得。”
之后就没了话,直到夜色渐浓,村子里的人已然入睡,才有两道人影悄然入村。
陈郎君到底在山里长大的,夜视能力强,但余八娘只是个普通人,所以陈郎君拿着根棍子,让她拽着另一头。
二人摸黑进村,悄悄走到了余家的院子外。
余家人多,有六间住人的茅草屋,外头院子围了着一圈篱笆,院门也只是一个
简陋的木栅栏,很容易进入院中。
陈郎君翻进了院子中,动作很轻的就把院门打开了,让余八娘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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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八娘才进院子,陈郎君就隐身入黑暗之中,不见了踪影。
余八娘没有再看到那年轻人的踪影,呼了一口气,朝着小娘和大娘的屋子走去。
由于李氏身体一直不好,也就由余八娘的小娘,杨小娘去照顾着。
因前些天余八娘被恶霸看上,李氏怕她想不开,不去做活的李氏便让小姑娘住到屋子,她来头盯着。
这也就是只有李氏和杨小娘知道她去寻六娘。
轻轻敲响了房门,屋中睡得浅的两人都醒了,杨小娘忙问“是谁”
余八娘压低声音应“小娘,是我。”
听到是女儿,杨小娘又惊又喜,紧绷了几日的弦终松了松,连忙点了油灯,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便立刻把人拽入了屋中。
屋中,李氏也醒了,撑着床要坐起。
因病中,李氏很虚弱,她的眼窝凹陷,眼底还泛着一圈乌青,面无血色,嘴唇泛白。
杨小娘去而复返后,上前把李氏扶起。
余八娘走到床前,喊了一声“大娘”后,便把六姐给的五两三百文钱拿出来放在了床沿边上,如实道“六姐给的。”
李氏看到银钱没有什么反应,抬头看向庶女,问“你六姐答应帮忙了”
余八娘连点了三回头“六姐答应了”
杨小娘闻言,露出了意外之外的惊喜之色。
李氏沉默了片刻,这不像自己的女儿。
庶女去寻女儿的时候,李氏心里头也有试探的意思。
她的女儿能治时疫,能开医馆,会给人看病瞧病,这些她都是不信的,可事实上外头就是这么传的。
可知女莫若母,六娘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会不清楚她的性子
她自小被老太太和父母宠着,不知不觉间便骄纵了,也有几分自私。
倒是耳濡目染之下懂些许药材,知道些治疗头疼发热的简单法子,可远不到能治时疫开医馆的程度。
而且,依她的性子,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又怎会帮助八娘
此番若是真的应下帮助八娘,那就不会怕余家继续牵扯,早该来看她了。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不合理。
哪怕已经一年多没见过女儿了,可听旁人说起,总觉得像是听到一个陌生人一样。
心里头早已经不安,现在更是不安。
李氏沉思间,又听庶女说“六姐变了很多,变得温柔好说话了。”
李氏又是一怔忪。
“六姐说与姐夫商量过后,会帮我的,让我不要太过着急。”
李氏回神,道“她说要帮你,应该就不成什么问题了,毕竟女婿现在得知县赏识,又得到过太守的赞赏,那恶霸便是有这新县知县兜底,也不敢妄来,你便宽心吧。”
余八娘重重点头,没忍住呜咽地哭了出来“大娘”
行了,莫哭了,你也好些天没好好休息了,先去休息吧。”
余八娘点了头,然后随着杨小娘一块到小床挤下。
帐中放下,熄了油灯后,李氏一直没有阖眼,心思复杂得厉害。
想见一见女儿,却又怕见到,至于理由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伏危向知县提议去他县探访,知县同意了,但还需要做好准备。
晚间在书房待得比较久,见夜色渐深才回房。
屋中亮光透过门缝,不知阿滢有没有睡,伏危也就放轻动作推开房门。
开门一抬眼,屋中的人便侧脸抬眼斜睨了过来,眼神带着几分娇蛮。
伏危步子一顿,有那么一瞬间,他只一瞬以为是以前的余六娘回来了。
但就这一瞬间,险些让他心跳骤停。
虞滢没有错过伏危那一瞬间瞳孔的收缩,反应过来吓着了他,连忙收敛神色恢复如常。
看到熟悉的神色,伏危心绪平缓,问“你这是做什么”
虞滢自梳妆台上站起,解释“我想着要是避免不了会见到余家众人,便学一学余六娘的作态。”
自余八娘离开后,她便一直开始回忆余六娘从小到大的往事,一一记录下来。
也偶尔练一练余六娘曾经说话的语气和动作神态。
毕竟余八娘见过她之后,已经改变了很多,再加上风评大好,只需要拿捏五成便成。
伏危沉默了片刻,转身把房门关上。
她的温柔闲淡是从骨子里边透出来,与余六娘是截然相反的性格,就算是演得再像,只能是短时间相处,长时间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关上房门的时候,柔软温热的身体覆到了身后,劲瘦的腰身被纤细双臂揽住。
“别慌别慌,我还在。”语调似哄人一般。
前两天,他说过她若去余家,他会心慌。
伏危呼了一口气,垂下眸子,望着揽在腰间的双手,他嗓音有些低哑“我真的会心慌。”
虞滢没说话,只抱着他。
以前她还会想,若是回去了,他怎么办。若是回不去,父母又怎么办。
可想来想去只会徒增烦恼,所以现在她只想当下,顺其自然。
伏危外出公办有五日时间,但并非是去新县公办,只是途径石地村罢了。
时间充裕,道余家在石地村,便代妻去探望,顺道歇一歇脚
马车入了村子,旁人停驻侧目,想要知道是哪家来客了。
马车停在余家门前。
院子中九岁的余九郎看到有马车停在院子外头,连忙跑去找大娘。
李氏闻言,想起前两日八娘所言,一愣。
是六娘回来了吗
她连忙扶着床起来,套
上衣衫,理了理发髻后,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向门口。
下床时很急切,可在门前停了下来,略微踌躇。
扶着她的余九郎问“大娘怎么不走了”
李氏这才回过神来,继续朝外头走去。
出到院子外,想的人却没有见到,见到的是两个眉目间有些相似的男子。
一个身穿黑衫,又黑又高大壮硕,紧抿着沉,面无表情,似乎是沉默寡言的性格。
另一个则身形颀长,脸色温润,长相俊美,气质卓然。
这个男子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极其出众,李氏在这岭南从未见过这样气质长相绝然的郎君,便是在京城都少见。
不知怎的,她就想到了六娘女婿。
伏危看到李氏,一眼就认了出来,随而朝她一拜“小婿伏危见过岳母。”
心底得到了答案后,她往院外的马车往去,迟疑的问“六娘没来吗”
伏危直起身,应道“而六娘医馆事务繁忙,抽不出空,且小婿公办,正好路过石地村,才前来拜访,她也不便同行。等过些日子,小婿再与六娘来探望岳母。”
听到伏危的话,李氏沉默了下来。
事务繁忙,抽不出空
她心里明白,这是托词。
这伏危都不惧余家的拖累而来拜访了,可六娘为什么没来
她的六娘,到底是怎么了
李氏失魂落魄,甚至有些恍然的神色落入伏危眼中,他袖下的手暗暗一攥,心下微沉。
李氏的神色里头不全然是失落,还有些恍惚失措。
显然,她在怀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