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也就四人在家,其余的都下了地。
李氏和余八娘,还有怀胎八月的余大郎媳妇,以及余九郎。
余八娘听到是姐夫来了,便知是自己的事情有了转机,也一块出来了。
几人望着兄弟二人,心思各不同。
李氏让儿媳和余九郎回屋去,就八娘留下来陪她即可。
这似乎不大合适。
李氏儿媳虽然觉得不好,可转念一想,婆婆或许是想要与六妹夫商量八妹的事情,也没说什么。
说实在的,余家长辈虽然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可也是有那么一点良心的,把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推入火坑,那得是多丧心病狂才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呀。
伏危随着李氏与余八娘入了吃饭的屋子,伏震在外等候。
见余八娘扶着虚弱无血色的李氏,伏危微微敛眸。
余家本是杏林世家,若是这都治不好,想来确实病得不轻。
坐下后,李氏让八娘给伏危上茶,说是茶,不过是用一个砂碗装了一碗水罢了。
作为流放的,时间还不长的,条件自然不是很好,就算兜里有几个钱,也得低调。
端来的时候,余八娘有些拘谨,总怕姐夫嫌弃。
伏危到岭南的时候,比余家过得不知惨了多少倍,倒是没有什么好讲究的,接过水道了声多谢后抿了一口。
李氏到底曾是高门主母,很快就缓和过来,看向伏危“八娘的事情,可是有法子解决了”
伏危把碗放到竹桌上,语调不疾不徐“算是有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但还需余家和八妹配合一二。”
听到有法子了,余八娘表情一喜。
“什么法子”李氏问。
“让那恶霸自食恶果,报复不了。”
二人面上露出不明所以的神色。
伏危解释“多说恐会生出变故,如今只需再拖一个月,等到了时候,我会让人来传信,届时八妹按照我说的来做,就能有九成把握。”
李氏闷咳了两声,道“听说女婿你得玉县知县大人重用,便是太守大人也对你颇为赞赏,你只需出面说几句,那恶霸自然会放弃,又何须做那么多”
伏危神色严肃“不怕别的,就怕明面上应下了,暗地了却又来阴的,这才是真的防不胜防,那恶霸既然能惦记上八妹,不大会轻易放弃。”
余八娘的脸色蓦然一白。
李氏也沉默了下来。
是呀,谁也不能保证那恶霸嘴上答应了,是不是真的就不再打八娘的主意了,若是有个万一就是不可挽回的了。
看得出来,他们已经有了选择,伏危继而道“虽然我的法子会慢一些,但起码能一劳永逸。”
只要人进了牢中,取人性命也会简单许多。
人都死了,不就是一劳永逸了
李氏沉思了半晌,应“那就按照女婿的法子来吧。”
“行,岳母和八妹只需要拖住那恶霸,起码拖得四十日”伏危似乎有了法子,看向余八娘,道“还劳烦八娘装一装,若是逼得急,你便假意寻死,舅兄懂得医术,应该知道如何能让人看起来伤病很重的法子。”
余八娘把这些话暗暗记在了心中,紧张地点着头应“我听明白了”
李氏虽然不知道伏危是什么想法,依旧应道“这些倒是可以做到,只是这一次的麻烦事,可会对你和六娘造成什么影响”
说到后边的话时候,面上带着浓浓的担忧。
伏危温润一笑“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岳母不需太过担心。”
听他这么确定,李氏松了一口气“如此就好。”
伏危静默几息后,冒昧道“不知可与岳母单独说几句话”
李氏点了头。
八娘出了屋子,伏危挂着淡淡的笑意看向李氏,开了口“舅兄得岳父真传,医术定是很好,往后我若是能再往高处去,必然会再拉舅兄一把,去了余家如今罪臣贱籍的身份。”
李氏眼神变了变,随即又黯然道“去年大赦,伏家也在其中,但也是被流放了二十年才得赦免,这去除罪臣贱籍的帽子,谈何容易”
“两年内,我必然能让余家去了罪臣的名头。”
伏危语气甚是真诚,让人生出信服之心。
李氏面露狐疑“你怎么这么确信”
伏危微微向后倚靠,淡然一笑,语气闲适“我既能一年的时间内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便能更上一步。”
这般从容的姿态,让李氏动摇。
“帮余家,于你而言到底有什么好处”
伏危“六娘是我珍视之人,只要我与她一日还是夫妻,那么我便会把余家纳为自家人,既是帮自家人,为何要涉及到世俗利益”
话到最后,伏危的笑意深了些“岳母你说是不是”
李氏听得非常明白,他帮余家是因为六娘的缘故。
若是哪一日六娘不再与他是夫妻,他便不会帮余家。
这话听着合理,但又好像蕴含着一丝威胁,是错觉吗
而且
听他的语气,他似乎很喜欢六娘。
但以他这样有才有貌的郎君,怎会对六娘那样的性子生出这般深厚的感情
在李氏怀疑时,伏危又道“舅兄的孩子也快出生了,一直住在这样的环境也不行,等处理了八妹的事情后,我再寻关系让舅兄能离开石地村,起码能到新县做活。”
流放前头三年,入城还需得报备,进城做活,谈何容易
当初抄家的时候,虽然还留有银子,可路上和安置都花费了很多。到了这石地村没有衙差庇护了,便被地头蛇搜刮去了许多钱财,若非年后得六娘帮衬,只怕日子难过。
听了伏危的话,李氏动心了。
八娘的事情有法子解决了,尚不足以让她激动。可大郎毕竟是她亲生的
,就是孙子也是亲的,若能在县城谋生,那自是比现在在地里刨食要好得多。
伏危看得出来李氏的变化,没有再多言,继而起身一揖道“小婿尚要赶路,便不久留了。”
李氏听到他说要走了,恍然回过神来,忽然又想起了女儿,心下有了些心思。
她问“能不能再等一会,待我写一封信给六娘,很快的。”
伏危点了头。
李氏喊来余九郎,让他拿笔墨纸来。
与女儿通信后,家中也备了笔墨纸。
李氏的信写得不长,不到小半刻就写好了。
些好后,犹豫半晌才交到伏危手中“有劳女婿了。”
伏危接下信后,便告辞了。
回到马车上,伏危笑意淡去,淡淡看了眼手中的信,随后放入了包裹之中。
想到李氏的反应,伏危一叹气。
他方才的话,确实有威胁的意思在,也有让李氏日后衡量的意思。
他拿整个余家,拿余大郎和其后代子孙的安生来作为条件,李氏便是知道了阿滢非余六娘,是否拆穿也会衡量得失。
虽李氏失去了一个女儿,她可怜。可阿滢成为余六娘的事,并不是得益者,反而也是受害中人。
这件事中谁都没有能力改变这件事,更没有谁对谁错之分。
几日一晃而过,回到玉县的伏危在到衙门述职后,正是晌午,便去茶馆寻了虞滢。
在茶馆大堂中找了一张能看到茶间的桌子坐下,饮了半壶茶水后,才看到妻子从茶间出来。
虞滢出来时看到伏危,微微愣了一息才走过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伏危站起“回来有半个多时辰了,刚从衙门出来。”
“你吃了吗”
伏危摇头。
离坐诊还有时间,虞滢便让伏安去买些吃食回来。
回到雅间中,伏危把李氏交到他手中的信给取了出来,递给她“我去了余家一趟,商量好了余八娘的事情,这信是你母亲给你的。”
在外头,避免隔墙有耳,伏危只得谨慎称呼。
虞滢接过信件,定定地看了几息后,才拆开。
看到信上的内容,虞滢眼睛一睁。
看到她的脸色,伏危微微皱眉,倾身过去看信上的内容。
信上的内容很短,可却让人心神一颤。
六娘,你是我的六娘吗
你终于变好了,不用阿娘操心了,这本该是好事,可为何阿娘从旁人的口中听到你的事情,会觉得这么的陌生
在阿娘的记忆中,你有很多缺点,但哪怕再多的缺点,你也是阿娘的六娘,阿娘的女儿。
可现在,阿娘不知为什么,越是听说你的事情就越是觉得心慌。
六娘,你告诉阿娘,你就是阿娘的女儿,对不对
内容到这便止了,如开头一样,没有问候语,结尾也没有落下署名。
可想而知李氏写这信时复杂的心情。
许久之后,伏危望了眼神色怔然的虞滢,继而取过她手上的信纸,折叠起来放入怀中“我来处理了这信。”
虞滢回神,呼了长长的一口气,道“我会回信,让她”压低声音无奈道“消了疑心。”
虞滢很清楚,若是真的被李氏和与家人传出她是魍魉邪魅,她的下场或许会很惨。
成为余六娘非她所愿,可到底是靠着她的身体存活着,与余家的关系是断不了的。
除非她隐姓埋名,又或者死遁了。
亦或者余家没了。
后者是那等丧心病狂,自私自利的人才能做出事情,虞滢又非是非观扭曲的人,这一条路自然不可能选的。
但前二者,日后或许可与伏危商量一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