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滢与伏危商量过后,准备了笔墨纸砚,打算给李氏送一封家书回去。
落笔前,她把余六娘脑海中从小到大的记忆如放映一般,一幕一幕的回想,而后把她与李氏和余父间曾有过的温馨,还有与兄长、阿姊的成长趣事书写在家书中。
余六娘再不堪,也是有疼她爱她,牵挂她的亲人。
过了一遍余六娘的记忆后,虞滢的心情有些低迷,心头也发堵。
可最现实的问题,她也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也只能是以余六娘的身份活下去,所以必须说谎,而且这个谎还得给兜圆了,不能出差错。
压下了这些复杂的情绪后,继而让李氏好好的保重身体,最后收了笔,呐呐道“余六娘的本事不大,而且自小就没有过什么好名声,想是现在与先前全然相反了,也没有回去过一回,所以李氏才会怀疑有人冒充了余六娘。”
伏危在旁,拿起信纸轻扬了几下,待墨迹干了才折起来,道“怀疑有人冒充余六娘,总比”话语一顿,余下的话尽在不言中。
总比怀疑是换了魂魄来得好。
伏危顿了两息后,接着道“你现在是伏家妇,往后与余家往来也不深,不必太过担忧。”
虞滢“嗯”了一声,心情显然不佳。
伏危把信放入竹筒中,明日上值后,再找人送去新县石地村。
李氏收到信,是自伏危离开后的第八日。
许是先前伏危来过一回的消息传到了新县恶霸的耳中,那恶霸有些许忌惮伏危,一时不敢在说定的时间下聘。
说得好听是下聘纳妾,说得难听点就是一笔钱断了亲,买断了生死。
或许是歇了心思,也或许是暂歇,先衡量一二才下聘。
李氏在做余夫人的时候,看过太多样的人,像这样的人最喜赌一把,试探一二后,但凡确定没有威胁后就会出手。
伏危应是也调查过那恶霸的性子,才会让八娘到时假意寻死,把事情闹大。
若是他再渲染一二,只怕新县知县不管也不行。
李氏收回猜测的心思,把伏危寄来的信打开。
原以为是伏危寄来的信,可看到第一句话却是母亲安康。
顿时一怔。
目光逐渐往下移,是一如既往熟悉的字迹,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细节往事叙述。
看到这信,李氏眼睛酸涩的同时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若不是她的六娘,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儿时的事情
紧接着,虞滢解释了李氏的疑惑。
信上所述阿娘,我刚到伏家之时,无法饱腹,只有难以下咽的水煮野菜,便是连口像样的锅都没有。
我原先是想逃回来的,可是想到会拖累阿娘和大兄,便咬牙坚持了下来,靠着阿娘给的两片银叶子,还有进山采摘阿爹阿兄以前教认过的草药挣了一些小钱,这才勉强糊口。
我知阿娘心中疑惑,且听女儿娓娓道来。
夫君双腿确实是被抱错的霍家子给断的,且罗氏双眼也近盲,可夫君却是便暗中联络的以前的至交,寻来了各种医书。
这事我无意间发现了,便威胁了他,自学医术,好在我有些许的基础,才好上手。
后来时疫一事,恰好伏危至交也在玉县,虽是他最先发现的,可身份受限,便只能借由我的嘴说出去。
经此一事,玉县百姓敬重我,知县大人也高看我一眼。
原来名声是真的可以当饭吃的。
以前是女儿不懂事,但经历阿爹逝去,被抄家被流放,被饿肚子后,女儿是真的懂事了。
阿娘,女儿以后想做名医,可以被人敬重,也可以过回锦衣玉食的日子。
对了,阿娘你可记得我以前爱美,总爱捯饬一些美颜护肤的法子,现在也派上了用处,得了太守夫人的青睐。
夫君与我商量过了,只要我们夫妻二人尽得太守赏识,再过两年等上头逐渐忘记还有这么一个太医余家,便把余家的贱籍转为良籍。
这里边的一件件都事关重大,阿娘切莫告诉旁人,便是连大兄都不要说,以免连累夫君与其至交,还有女儿。
李氏在看到女儿对儿时的叙述,便已经信了七分是自己的女儿没错。
大概是先入为主,看到后边那些全然能说得通的理由,便也就全信了。
且潜意识里,李氏还是希望在玉县的那个受人敬重的余大夫,是自己的女儿。
放下信,李氏脸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难得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余八娘从外头端了汤药进来,见大娘脸上有了笑意,猜想可能是因为方才来的信是六姐的。
八娘把汤药端到了床榻前,递给了李氏“大娘,喝药了。”
李氏回神,把信折回信封之中,放在了枕头底下后才接过汤药。
捧着汤药,李氏抬头看向她,叮嘱道“自己一个人千万别出门,去河边洗衣裳的活,让你小娘和七姐去做。”
余八娘点头“我知道的。”
李氏叮嘱后,转回头喝药。
汤药本是苦口的,但因女儿的信,心里泛甜。
十日一晃而过,虞滢去郡治前数日,与伏危收到新县来的口信。
自他从石地村离开已有大半个月,那恶霸似乎发现他只是去了余家不足一刻,似乎对余家有人不是很上心,便暗中收买了新县衙差,让其去玉县衙门找关系探一探伏危的口风。
探一探伏危对余家庶女给人做妾是什么看法。
伏危回的是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妻也好做妾也罢,妻妹的婚事岂是他能议论的
试探口风且得了意外之喜。
这话不就表明余家并未和伏危说起余八娘的事情么
既然没有提起,就代表着余家人知道找伏危是无用
的
有了准信后,当即就让媒人下聘。
一大群人闯入余家,几人在有重身子的余大郎媳妇左右站桩,威胁李氏同意了这门亲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乎了不就成了
扬言五日后要纳妾进门,把作为聘礼的两担粮食,八盒喜饼,还有十两银子一留,人就从余家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人走后,余家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
余大郎媳妇宋氏因动了胎气,余大郎扶着妻子回房把脉安抚。
余九郎则跑出去打探,小脸黑沉沉的“大娘,三娘,有两个人在村子里看守着。”
闻言,杨小娘抱着八娘哭了起来个杀千刀的,那么大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让我家还没及笄的八娘给他做妾,他也不怕折寿”
余八娘想到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崩溃了,还得依着姐夫的法子来办,所以眼泪在眼眶打转了片刻,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只是该怎么才能联系上六姐和姐夫
先前阿姐说过托人去玉县报信,可找谁去报信
现在余家被盯着,只怕信还没传出去就被截下了
余八娘不禁忧心忡忡。
待日暮时,余九郎去外头打水回来做暮食之时,才把余八娘从屋中喊出来。
姐弟二人站到墙角后,余九郎才小声道“八姐,方才我出去打水的时候,有个姓陈的郎君让我转述一句话给你,说是让你宽心,他立刻赶回玉县,三日后一定会回来。”
送信的问题解决了,余八娘顿时捂住了嘴唇,喜极而泣
陈郎君一直留在新县,搜集恶霸作恶证据的同时,也在盯着恶霸的去向。
恶霸让人下聘,他也跟着来了石地村,
给余八娘留了口信后,就立刻快马加鞭回玉县给伏危报信。
陈郎君父亲虽是山贼,可也曾是忠肝义胆的将士,他受父亲及众叔父的影响,心下也有大义和侠义心肠。
余家八娘遭遇的事情,是个寻常人都会愤忿,更别说是陈郎君,全然当做自己妹子的急事来严阵以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