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我
第二天下午只有一场考试,很早便放了,也没有作业,没有孩子不想疯玩儿。向阳要给路温纶办“出狱”派对,简觅夏以和同学玩为由请示了戴蓉姨妈,姨妈问她什么时候回家,简觅夏心虚地说,可能要晚点。
戴蓉说十点,简觅夏磕磕绊绊说那好吧。戴蓉便猜到了简觅夏要去唱k,让简觅夏最多十二点前回家,不准喝酒,手机必须一直开机。简觅夏说和路温纶一起,戴蓉才放心了。
向阳订了地方,召集了人。简觅夏、唐钰和路温纶坐一个车,到ktv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很多人了。
豪包装潢高级,变幻的暗色灯光映衬男男女女时髦的打扮。歌声停了,大家看见路温纶推门进来,欢呼起来。
向阳拉着路温纶落座长沙发。好几个女孩殷勤地和唐钰搭话,唐钰牵着简觅夏,她们便也同简觅夏友好地笑了笑。
除了几个打篮球的男孩,和时常在球场旁边见到的女孩,其余的简觅夏都不认识。有的是高一的,有的就读于别的中学。不过女孩们对唐钰殷勤背后的意图很明显,唐钰是路温纶他们几个里最说得上话的女孩。
细究起来或许有些复杂,唐钰并不只是作为张约翰发小才处于团体中心的,这充其量是因缘,而是是爽朗得颇男孩子气的性格。大家都觉得和唐钰相处起来格外舒心,却没有意识到,真正重要的其实是唐钰的性格不会引起女孩们争风吃醋,从而给他们制造麻烦。
一个穿着吊带裙涂了口红的漂亮女孩问唐钰要唱什么歌,帮她点。
唐钰转而问简觅夏想唱什么,简觅夏轻轻笑了下,“不用,谢谢。”
简觅夏声音小,几乎教人听不清。女孩对唐钰说,“你朋友有点认生”
唐钰故意挤兑简觅夏,“她喜欢安静。”
简觅夏暗暗睇唐钰一眼。
女孩说“她好可爱啊”又凑过来对简觅夏说,“你很可爱”
简觅夏摇头,抿唇笑。
“我和他们都认识很久了,路温纶、向阳我们一个幼儿园的。”女孩俨然控场的主角,“你叫我茜茜吧,有什么需要告诉我。”
“好。”
女孩起身去那边加入游戏,桌上摆着一瓶瓶啤酒,还有饮料兑过的洋酒。
一切对简觅夏来说很陌生。唐钰陪她坐了会儿,受不住旁人几次三番邀请,也去嬉闹了。
简觅夏挪到角落,偶尔拿一块西瓜吃。
大屏幕上歌曲接连不断,各式语言,一会儿是小清新,一会儿又是差不多的饶舌。
不知道谁点的歌,张约翰忽然抢了人家的麦克风,要傅禹唱。
傅禹笑着推脱,推脱不掉,跟着唱,“整个夏天想和你环游世界,山路蜿蜒就像是爱的冒险”
张约翰带头起哄,整个包厢交头接耳,最后将焦点落在了简觅夏身上。
简觅夏吃着西瓜,愣愣地看着他们。
“这个夏天,融化了整个季节”
歌忽然切走,大伙儿嘘声,回头见是向阳切的,张约翰抱怨,“哥,你这就不懂了。”
向阳想说什么,最后没说,拍拍张约翰脸颊,“乖儿子,去找你爸爸。”
屏幕画面出现另一首歌,有女孩问别人要话筒。
向阳攀着沙发去,勾身握傅禹肩膀。傅禹看向他,他低头耳语,傅禹便把麦克风给他了。
向阳把话筒给女孩,看向简觅夏。他让人来叫简觅夏,简觅夏过去了,和他站在点唱机旁。
“我真的不唱。”
“你五音不全啊。”
“我不太会唱”
“哎那没事。”向阳把沙发边上的女孩拽起来,“我有事跟你说。”接着指简觅夏,“坐啊,你站着要帮人点歌”
简觅夏挨着路温纶坐下了。
路温纶抬眼看向阳。向阳只咧笑,揽着女孩去另一边。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唐钰那桌人少,逮住他们去玩。
“纶,到你了”围桌坐软凳的男孩说着重复了一遍手势。
路温纶抬起面前的盒子瞧了一眼,比出“十”和“六”,意思是十个六。
数过去下家的女孩说“一不作数的哦。”
路温纶点头表示知道。
“开开开”
每个人都打开自己的盒子,查看骰子点数。
女孩积极地向大家确认有几个六点。
光是路温纶就有五个六点,在场好几个人一起玩,自不必说定有十个六。女孩端起酒杯就要一饮而尽。
路温纶抬手压她酒杯,“半杯就可以了。”
“怎么我们就一杯,茜茜半杯”
“人女孩。”
女孩却接着把半杯酒喝了,“一杯就一杯,怎么了”
简觅夏正看着她。对上视线,她问简觅夏,“你玩吗”
“我不会。”
“她不会就算了。”路温纶说。
在这帮“社会少年”中间,简觅夏看起来就是没怎么出来玩过。不过女孩和旁边的男孩都积极拉简觅夏加入,让路温纶教她。
“你要玩吗”
他们本就离得近,路温纶转头问话,淡淡酒气,简觅夏闻到了。
“嗯。”简觅夏抬眸,长睫毛上翘,深褐色眼瞳倒映路温纶的模样。
路温纶回头叫人再拿一盒骰子来,包厢里已经没有了,他们按了服务铃。
路温纶说“这一局我带她,算我的。”
旁人说“行。
路温纶把盒子搁简觅夏面前,“先摇骰子。”
简觅夏学着别人的样子晃了几下,台起一角来看。
路温纶低头在她耳畔说,“有两个骰子垒起来了,你可以重新摇。用力一点。”
简觅夏觉得耳朵有点痒。
方才那个女孩输了,这一局便由她开始叫点数。一圈数过来,到简觅夏的时候,已经喊到“十一个五”了。
“要开吗”简觅夏想着叫“十”的都输了,“十一”岂不是更夸张。
路温纶说,“不是这么回事,他们刚才叫数的时候,你就要观察谁喊的自己的数,谁在跟着喊。”
“那我怎么知道。”
路温纶轻声说“我知道就行了。”
“开不开”旁人问。
路温纶比出十一个六,转头便说“桌上起码有十个,我再赌一个,都不算赌。”
“可是到最后都会叫六啊。”
简觅夏话还没说话,旁边女孩考虑好了,说开。
“你又开他。”另一人说。
大家打开盒子,数点数,正正好十一个六,女孩输了,又豪饮一杯。
侍应生拿来一盒骰子,门边的人传过来。简觅夏小声和路温纶说“我还是不会,算了吧。”
“那么你看着吧,多看一下就会了。”
中途傅禹到里面上了卫生间,然后就坐在沙发角落。简觅夏觉得他不太开心,发消息问怎么了。
远远看见傅禹抬起手机屏幕,却没收到回复。简觅夏往另一边看,便知晓了原因。
简觅夏悄悄走到傅禹旁边,“有水吗”
傅禹去唐钰那一桌拎起一瓶矿泉水,他们留他玩游戏,他只摇头。傅禹拧开瓶盖,递给简觅夏。
嘈杂环境里,两个人坐在角落说话。
“现在你确定了吧,他只喜欢女孩。”傅禹说,“他旁边那个在追他,很暧昧是不是。”
简觅夏不确定什么程度叫暧昧,发小之间偶尔也勾肩搭背,不过那个女孩的确有些成熟模样,他有时会附在她耳边说话,几乎碰到了一起,有时也把手搭在她腰上。
“他也喜欢那女孩吗”
“我不知道。他也对别的女孩这样,他们就是这样。”
“大禹,我想走了,里面很闷。”
“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简觅夏和傅禹站起来,往包厢外走去。
余光瞥见,路温纶身旁的女孩把手搭在他身上,笑得前仰后合。不仅如此,另一边的空位迅速出现了别的女孩。他衔起一支烟,旁边立马有打火机递上去。
包厢门合拢。
“很辛苦吧。”简觅夏说。
“还好,早就习惯了。”傅禹说,“从来没期望过什么。”
“你以前说,希望和他分到一个班。”
“那又怎么样,现在不想了。我甚至都不想和他们一起打球、玩游戏了。”
“如果可以控制心情就好了。”
“你可以吗我好像只能产生反作用。”
“我可以吧。”简觅夏蹙起眉头,“想到很辛苦的话,我就不会开始吧。”
“可是想到很辛苦,就已经开始了。”
简觅夏一怔,“是吗”
傅禹平静地说“你喜欢向阳吗”
“当然不是”
“哦,之前他对你”
“应该是想捉弄张约翰吧。”
“张约翰以为我和你抱歉。”
“没关系,”简觅夏看着傅禹说,“我答应了帮你保密。”
“大禹,你看这么多人结婚了也要离婚,喜欢了也可以不喜欢的吧。”
“嗯,说不定某个瞬间,我就不喜欢了。”
傅禹笑了笑,垂眸,流露几许落寞。
他们回包厢的时候,桌上的果盘残渣已经收过了,酒水添了新的,有几个人喝多,在卫生间呕吐,或瘫单人沙发昏昏欲睡。
游戏暂时消停了,只听见有人在唱林宥嘉。
“我不晓得,我不舍得,为将来的难测,就放弃这一刻,
或许只有你懂得我,所以你没逃脱,一边在泪流,一边紧抱我,小声地说多么爱我,
只有你懂得我,就像被困住的野兽,在摩天大楼,渴求自由”
张约翰看见他俩回来了,意外的没有打趣。他握着手机从沙发上跳起来,找向阳说话。
向阳说“那不行,你看谁走了,你怎么能走。”
张约翰把手机给他看,向阳说,“你管她和家里怎么了,你要去给她开房啊。”
旁边哥儿几个听了,笑起来。
张约翰急切道“她现在没地方去”
路温纶抬手,把张约翰拽下来,旁边女孩腾出位置。
“就这么一会儿也要走,这么不孝敬”
张约翰甩开路温纶,说“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平日让你一句也就算了,现在我有事。”
“我知道你有事,为了姑娘嘛。不然你叫她过来。”
“她怎么来啊,她和她妈吵架,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张约翰缓了缓说,“我现在必须要走。”
向阳说“我们让司机接她过来好吧,没有你,我们怎么玩嘛。你们说是不是”
张约翰说“没有我你们不是更好吗,我算什么我不过就是被你们指来指去的,你们让我干嘛,我就必须要干嘛”
“不是,约翰,为了一姑娘,你犯不着说这些吧。”向阳说,“那么你走吧,哄好了给我打电话,我们等你。”
周围没人敢帮腔。唐钰冷眼看着张约翰,有些讥讽。
张约翰将人一一看过去,最后落在路温纶身上。
“就趁这个机会,我把话挑明了,你就这幅鸟样子,没有你妈你他妈算个屁”
路温纶一下揪住张约翰领子。
“要打架,你打得过么。”张约翰怒目圆睁,“你以为赵韦为什么那样,也不想想你们背后都怎么损人,也就周绍辉认怂,他什么都没有,敢不认怂吗”
“说完了”
张约翰犟着脖子,“动手啊。”
路温纶猛一拳打下去。
张约翰不甘示弱把路温纶挤推到桌上,两人瞬间打起来,玻璃瓶碎一地。
“别打了”
旁边的人分头来拽,动静大得昏睡的人醒了,喝醉的也醒了。
人们将两人分开了,张约翰带着颧骨淤青,撇下众人疾步离开。
旁的女孩对唐钰说“去劝一劝吧。”
唐钰淡淡道“劝什么呀。”
路温纶牙齿出血,下颌有划伤,女孩们咋咋呼呼捧着他坐下,催人去找侍应生拿棉签。
“滚。”路温纶嫌烦,抬手看见指关节破皮,拿起酒杯便将酒浇了上去。
路温纶转头,看见简觅夏,和傅禹站在一起。
简觅夏避开了视线。
上次他们敲打周绍辉,到底没见过他们打人样子,实际竟如此凶悍、暴戾。
路温纶垂头,“都走吧。”
向阳一一把人劝走,交代清醒的哥们儿把喝醉了的人送回去,“到了都给我说一声。”
唐钰站着没动。
向阳问“你怎么走。”
傅禹出声说“换个地方吧,你们要不要吃宵夜”
在附近寻了家广式粥店,几人落座,滞闷着。傅禹抽出筷子,分给每个人,路温纶把筷子握在手里,倏地折断了。
向阳劝慰低声说了一句话,路温纶阻止向阳打电话的动作,“别烦她了。”
没一会儿,他们的小吃和各自的粥传上桌。简觅夏愣怔出神,没有动筷。
“你怕我。”
简觅夏抬头,看见路温纶低头喝粥,眉宇间微拢。
不是的
只是,
有什么比目睹失控暴力却想要拥抱那个人更可怕的事情。
这样可怕,教人溃不成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