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闻野的人缘一直都很好,这是林悄悄早就知道的事情。
他总是被众星捧月的那颗漂亮星星。
林悄悄没想到自己的嫉妒心会那么重,其实每次看见他和其他女孩并肩走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懒洋洋说着话,她都会觉得很难捱。
心里发酸,滋味涩的发苦。
时闻野的异性缘也很好,课间休息时间总会有别班的女孩子上门来找,偶尔还有外校的女孩。
无一例外,她们都长得很漂亮,性格开朗,谁见了都会喜欢。
时闻野高高瘦瘦,身姿如青松挺拔,双手插兜慵懒站在一旁,风流潇洒的气质独树一帜,眼神也难以从他身上移开。
过了几分钟。
林悄悄听见开门的声音,时闻野顺便锁好了休息室的门,怕又被人打扰。
林悄悄低头,什么都没问。
卷子其实已经写的差不多,她握着笔,作出还在写题的样子。
时闻野端起桌子上的水杯,仰着头喝了大半杯,喉结无声滚动两圈,喝完了水。
林悄悄忍了很久,还是出声提醒了他“这是我的杯子。”
她喝过的水。
时闻野挑了下眉,勾起唇角“抱歉,没注意。”
毫无诚意的道歉,极其的敷衍。
林悄悄觉得他有点像是故意的,毕竟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很抱歉的样子。
“快到点了,我得回家了。”
“再待会儿。”
“不行,我家里还有事。”
“我送你。”
孟纪淮可能就差那么点电费,网吧里的灯几乎都没开。里面的光线就像世界末日才有的末路黄昏。
林悄悄身上还穿着时闻野的卫衣,被他攥着手指头,光明正大从二楼的休息间走了出去。
门开了又闭紧。
这点动静依然惊动了沙发上闲坐的人。
一道道目光朝他们看了过去。
林悄悄身上的衣服很明显,就不是她的。宽松的有点大了,看起来就不合身,但她这样穿也不违和。
时闻野抬了下眉,语气冷冷的“看什么”
徐向南忍不住嘀咕了两句“难怪不让我们进去,感情在里边藏了人。”
时闻野轻笑了声,说话不带什么感情色彩,漫不经心说出的话能气死人“你们算老几”
没怎么作声的江措扯掉了耳机线,脸上没什么表情,啧啧了两声,话里话外都透着些嘲讽之意“区别对待是吧”
时闻野撩了撩眼皮,施舍般朝江措看了过去,他态度坦荡,平静的表示“不好意思,我们恋爱脑确实都是这样的。”
江措“”
沉默了几秒钟后,江措平铺直叙的告诉他“你太看得起自己了,野宝,你没有脑子。”
时闻野缓慢吐出三个字,像是凿出来似的“哦,崽种。”
骂完爽完。
时闻野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帮一点都不重要的人身上,牵着林悄悄的手往外走。
他陪她去公交站台等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钱包里总是准备一些坐公交的零钱。
时闻野在公交车上睡着了。
他下意识往她的肩膀靠了靠,手臂揽着她的腰肢,闭着眼睛,放松了神色。
公交开得很慢,路上偶有颠簸。两侧的冬青树,这个季节依然枝繁叶茂,浓郁鲜明的绿色,点缀了色彩。
林悄悄的身体有点僵硬,都不敢乱动,怕吵醒了他。
她忍不住侧过头,乌溜溜的黑色眼珠,像被湖水清洗过那么干净,眼巴巴盯着他的脸看,目光久久停留。
时闻野睡着的时候,神情是很乖巧的。睫毛听话的落在眼底,打出一片灰黑色的阴影。皮肤又好,十分的白净。
林悄悄似乎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干干净净的叫人舒服的清香。
若有似无,萦绕在鼻尖。
她攥着手指,克制住想戳一下他的脸的冲动。
经过横坡的时候,公交车忽然颠了一下,横在林悄悄腰间的那双手下意识收紧了力道。
冷风从玻璃窗的缝隙拂过她的脸庞,她若有所思看着窗外的风景,希望时间慢一点,能再慢一点。
“采薇巷到了,下一站曲意街,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林悄悄安静看着车门开了又关,蜷缩的拇指逐渐松开,她没有叫醒靠在她肩头的少年。
这趟环线公交,还是能绕回原点。
她只是忽然之间想再和他静静的待一会儿。
有点不舍。
这难得的好时光。
时闻野中途睡醒,好像还是很困,眼睑惺忪,懒洋洋靠在她的肩头,声音也有点沙哑,“到了吗”
低沉沙哑的嗓音,震得她耳根子发麻。
林悄悄说“快了,下一站。”
傍晚的黄昏都像是被火烧过的烽火连天。彩色盘上大片大片的橘黄色打翻,涂抹了蓝白的天空。连成片的屋顶上缀满了夕阳金辉。
巷子里的积雪早就融化,还有倔强的青苔刻在石砖缝隙里。
巷子里没什么人,安安静静的。
林悄悄看着她和时闻野的倒影,拉长的身影薄薄瘦瘦的。
她心不在焉,快要走到家门口时。
身后滴滴的电瓶车喇叭声。
林悄悄下意识松开了和时闻野牵在一起的手,往后瞥了眼,好像是住在她家斜对面的邻居阿姨。
她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邻居阿姨看见了多少,有没有认出她。
林悄悄想把自己藏起来,但好像无处可躲。
忽然之间,时闻野一把掐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到怀里,动作利索帮她戴好卫衣上的帽子,遮住了她的脸,顺便用身体挡住了她。
邻居的电瓶车匆匆从他们身边经过。
林悄悄松了口气,她轻轻伸出双手主动抱住了他的腰,在他的怀抱里沉默的待了会儿。
她的声音总是轻轻“明天见。”
时闻野抬手轻而易举摘掉了她的帽子,故意将她的头发揉得乱糟糟“好,明天见。”
寒假短暂,过完农历新年就又要开学了。
除夕夜那天,时闻野和父母一起回了北城,老宅子里人多热闹。
不过时家的家风甚严,即便是过年,也是一派冷肃。
时闻野作息日夜颠倒,白天睡,晚上起来活动。
傍晚睡醒,懒懒下了楼。
对别的事情都没什么兴趣,拿着手机一声不吭坐在窝在沙发的角落里。
表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客厅里的其他人嚷嚷,“哥哥谈恋爱了”
时闻野嫌他聒噪,摁住了他的小脑袋,“别吵。”
表弟艰难挣脱魔爪“你脾气这么差都能找到女朋友,我以后肯定也不用愁了。”
时闻野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你太丑了,没戏。”
表弟“”
时闻野又伸了伸腿,“只有我这种大帅比,才有资格得到爱情的眷顾。”
“我也有人追,好吗”表弟气不过,咬牙切齿。
时闻野心情好,清冷眉眼此时舒展,神色慵懒,说话贱得有些欠揍,“哦,那你小心点。”
“小心什么”
“杀猪盘,专杀你这种蠢笨的猪。”
“”
时闻野继续“我言尽于此。”
弟弟龇牙咧嘴,“哥哥,真是谢谢你的好心了呢。”
时闻野撩了下眼皮“应该的,分内之事。”
尽情羞辱了一通他的傻逼弟弟后,时闻野的心情更加愉悦。
吃过年夜饭,像个桩子被钉在了沙发上,躺着的姿势几个小时也没怎么变。
微信置顶聊天,消息几乎没有中断。
2015年的新年,林悄悄收到了时闻野给她发的祝福。
在那一秒钟,她也将早就编辑好的短信发给了他。
新年快乐。
时闻野秒回了她,现在已经是北京时间零点一分二十秒,你给别人群发去了吗
林悄悄哑然失笑,电视机里的欢声笑语成了背景音,窗外是在空中轰炸开的短促烟花,绚烂的光照着她的侧脸,她低着头,没有。
我只给你一个人发了。
她打完字,仰起脖子看了眼烟花。
像春天盛开的那簇最灿烂的阳光。
好似天光已经大亮。
林悄悄头一次没有这么讨厌新年。
前两年,她从没有对农历新年有过任何期待,冷冰冰的家,被抽走了生机。
年三十的夜里,都会有要债的人上门追讨。
他们凶神恶煞用力敲着门,一个个面目狰狞。年复一年,次次如此。
林悄悄听见手机叮了声,她点开对话。
时闻野回复了她我也是。
林悄悄的脸悄然红了起来,玻璃窗里倒映着少女通红的脸颊,带着点稚气未脱的羞涩。
林凤年纪大了熬不住夜,肩头裹上一条围巾,坐在电视机前昏昏欲睡,被烟花炮竹的声音吵醒。
林凤打了个哈欠,关掉电视,回房间休息之前也嘱咐女儿“悄悄,早点睡。”
“嗯。妈妈,晚安。”
还没过完农历新年,南华提前开学。
新学期上课的第一天,程年远就拿着去年的期末考试成绩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老师还是希望你们能将学习放在首位,不要整天就想着玩。”
“上学期期末大考,我们班只有三名同学考进了年级前十。”
程年远说教的口干舌燥,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口茶止渴,接着喋喋不休,“你看看你们,我在上面说,你们还有人在底下化妆的”
中枪的周书颜不得不放下她手里的小镜子,忍不住对同桌抱怨“老班好凶,我口红还没涂好呢。”
程年远忧心忡忡“你们这个样子将来怎么升国际班”
高三的国际班,条件严苛。
成绩和家世,缺一不可。
既要品学兼优,还要经济优越。没有足够富裕的家庭条件,无法支撑国际班的学习。
时闻野在睡觉,每次程年远在讲台上唠叨的唾沫横飞,他都很困。
并且他能很坦然的忽略程年远朝他看过来的、犹如两道利箭的目光。
林悄悄反倒替他坐立难安,用胳膊轻轻推了推他,“别睡了。”
程年远的眼神气的几乎能喷火,一帮大少爷大小姐确实不好教育,软硬不吃,叫人头疼。
林悄悄叹气,感觉班主任的后脑勺都冒着烟。
新的学期,林悄悄和时闻野依然是同桌,换了几次位置,无论怎么调换,时闻野总能坐到她的身边。
林悄悄也习惯了和他当同桌,渐渐的两个人已经有了别人看不出来的默契。
她和时闻野的关系,只有几个关系比较熟悉的同学知道。
班级里大部分的同学,毫不知情。也几乎没有人发现这段隐匿在角落里的、小心翼翼发芽的关系。
几场月考结束,又匆忙快进到了期末考。
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下满雪的冬天眨眼就到了春夏交接的蝉鸣时分。
春困秋乏,人好像也变得懒散。
林悄悄作息正常,没有特殊情况从来不熬夜。尽管如此,第二天的课间休息时间还是会犯困,眼睛都困得有点睁不开。
下了课她就趴在桌子上睡觉,阳光穿过走廊照进教室里,金辉落在头顶,刺眼炎热。
时闻野的外套盖在她头上,遮住了刺眼的光线。
林悄悄早已习惯了他衣服上的气息,闻着熟悉的味道好似还能汲取更多的安全感。
一觉睡醒,骨头好像都软了。
林悄悄身上盖着他的衣服,依旧懒洋洋趴在桌子上不想动。
下节是体育课,她能正大光明留在教室里好好休息。
林悄悄打了个哈欠,还想再睡一觉。
教室里已经不剩几个人。
时闻野也没去上体育课,他往前靠近,“睡饱了吗”
林悄悄的脸有点红,脸颊睡出了鲜红的印记,她说“饱了。”
她想要站起来伸个懒腰,才发现她的手腕和时闻野的手腕被丝带绑在了一起。
林悄悄觉得时闻野有点幼稚。
她没说要松绑,目光落在他的腕间,她送给他的小鲸鱼手链,已经有点生锈。
林悄悄握住他的手,低头看了好久,语气难掩失落“有点褪色了。”
时闻野瞥了眼,确实已经开始褪色。
银制品,经年累月,总是会有些磨损。
林悄悄怕他会不喜欢,她攥着他的拇指,有些窘迫和抱歉“但是依旧很好看,改天还能拿去店里清洗。”
时闻野不关心腕间的手链,也没告诉她也许是买到了假货。普通的金属材料,才会那么容易就斑驳。
他现在只想先亲亲她。
尚未付诸行动,玻璃窗咚咚的响了两下。
程年远心血来潮查岗体育课,南华严格禁止学生体育课留在教室里休息,鼓励同学多去室外运动。
程年远上了年纪,有点老眼昏花。
他从前门走进教室,眯起眼睛盯着这两个人“你们再教室里做什么”
林悄悄把和时闻野绑在一起的手死死藏在桌子底下,不敢被他发现,她紧张的说不出话。
时闻野一派冷静“老师,我身体不舒服,请我同桌留下来照顾我。”
程年远没有全信,但是上上下下扫视一通也没发现他有异样,“你哪儿不舒服老师送你去医务室。”
时闻野胡扯“头疼。”
程年远说“我送你去校医那里看看。”
时闻野睁着眼乱说话“腿断了,走不了。”
程年远语气重重道“我背你过去”
静默几秒。
教室陷入死寂过后。
时闻野平静哦了哦,语气淡淡吐字道“那也行,来吧老师。”
程年远“”
林悄悄在班主任发现端倪的前一秒种,终于解开了七彩绳。
她的心脏像是坐了一次过山车,猛地提高又在忽然之间坠地。
程年远最后还是凶巴巴将这两个人一起轰出了教室。
时闻野带着林悄悄去了上了锁的废弃体育馆,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钥匙,轻而易举打开了门。
里面灰尘重,但是没有人。
时闻野找了个干净的位置,拉着她坐了下来。
窗缝正好有一束光。
倾斜而来。
林悄悄伸手摸了摸停留在他脸上的阳光,她忽然间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千纸鹤吗”
“为什么”
“因为千纸鹤会飞。”
能够飞的很高,很遥远。
飞出沼泽,远离驱散不了的痛苦。
但是现在她已经不需要千纸鹤了。
痛苦逐渐烟消云散。
头顶挥之不去的阴霾也渐渐被驱逐。
她拥抱到了另外一个朝阳。
经过几个月的治疗。
林悄悄的妄想症已经好了很多,她能控制得住不在外面和她幻想出来的事物交流。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痊愈了。
医生建议她继续治疗。
林悄悄是个很听话的病人,她每天按时吃药,每个月按时去医院去看医生。
她想,距离她成为一个健康的正常人,应该没有从前那么遥远。
时间悄然而过。
又一个期末结束,就到了高二下学期。
林悄悄的成绩依然名列前茅,时闻野也照样不怎么爱听课,但是他的考试名次也牢牢稳固在年级前几。
时闻野的抽屉里每天都能收到各式各样的情书。
原封不动全部进了碎纸机里。
林悄悄和他当了两年的同桌,没有吵过架,连小的争执都不曾有过。
她性格温和,几乎不会生气。
时闻野在她面前,脾气其实挺好的。
林悄悄过生日那天,临时要去医院一趟做心理诊疗。
她的手机没电,爽了他的约。时闻野被放了鸽子,又没有联系上她,连着几天都还挺不高兴的。
林悄悄周末去rs,打算和他好好解释。
灰黑色的暗处,工作台上亮着盏白炽灯。
时闻野在帮一个女孩纹身,少年低着头,侧脸弧度优越,眉心微蹙,鼻尖雪白,下颌线条冷漠,他神情专注做着手里的工作,极其的认真。
林悄悄站在门外,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她就那样安静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觉得疲倦。
可能是长期吃的药物,造成的、间歇性的情绪低落。
在这个瞬间,林悄悄突然意识到,时闻野好像并不曾真正属于过她。
这两年,还是有很多人喜欢他。
时闻野依旧是耀眼的天之骄子。
哪怕近在咫尺,也像隔绝了几十亿光年那么遥远。
作者有话说
进度条开拉
野宝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