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毅然决然的话说得毫无预兆。
就像晴朗无云的碧空,猝然下起狂风浪雨,劈头盖脸又让人无从抗拒。
然而比起电话那头突然收声的何恺,这一刻的祁岸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双深浓凛冽的眼眸色一滞,眼波千丝万缕地扫向宋枝蒽。
面前姑娘被雨水近乎淋透,瘦弱身躯披着他的宽大外套,略显狼狈,甚至在说出这话时,手也攥得泛白。
可偏偏那副神容决绝坚毅,完全不像平时那般文柔可欺。
目光落了须臾。
祁岸不动声色地敛眸,望向车窗外那一枚高悬冷月。
搭在车窗的手臂却在无声中收紧,青筋微凸,下颚与喉结亦连成一条锋锐紧绷的线。
电话那头,何恺震惊到不可思议,“你说什么宋枝蒽你再说一遍”
向来温糯的女生在此刻冷漠到极致,“我说,我们分手。”
声音干脆,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亦不卑不亢,“欠你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以后我跟你,桥归桥,路归路,不要再有别的联系。”
说完这话,宋枝蒽没有给他一丁点儿解释的契机,直接掐断电话并屏蔽。
微信那边也是同样的处理方法。
至于还钱,她只要继续打在何恺之前的账户就行。
做出酝酿已久的一切,宋枝蒽如释重负,不自觉轻吐了口气。
只是转念想到交往三年的恋情一夕结束,心里仍旧有种难以名状的沉冗。
是祁岸偏头凝睇她,打破这一刻近乎凝滞的气氛,“你欠他什么钱。”
比起年少时,他的音质褪去青涩,低磁有力,听着让人莫名安心。
宋枝蒽靠在那儿,薄薄声息如跑了八百米般疲惫,“高三那年追债的找到我和外婆,闹着要我们赔钱,是何恺出钱帮我们解决了很大一部分。”
祁岸听闻,眼睫一颤。
那一年,他被祁仲卿接回帝都,一面要应对祁家以继母为首的那些让人生厌的豪门内斗,一面又要兼顾学业与马术比赛。
身心俱疲的他全然不知这时的宋枝蒽处在被讨债的恐惧。
甚至有些赌气于,她莫名其妙和自己疏远,与何恺那么亲近。
是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一点。
但前尘往事旧怨因果早已化作烟云尘埃,无法溯回。
拳头不甘地微微收拢。
祁岸嗓音不自觉沉哑几分,“欠他多少钱。”
同样的问题,蔡暄问起来宋枝蒽就会毫无负担的回答,但换做是祁岸,她就莫名很难启齿。
好像心中在忌惮着什么。
生怕这件事变成另一个恩情的契机,产生另一个同性质的牵绊。
宋枝蒽不想再这样。
于是答案也变得客套许多,“没有太多,我自己能还。”
话里摆明不想他插手。
祁岸又怎会听不出来。
长眸垂敛,他蓦地淡嗤一声,“所以就为这,你才选择他。”
语气里或多或少藏着讥讽和不满。
宋枝蒽心神微滞。
但不待一秒,便马上掐断某些不该有的深想,甚至有些莫名不开心。
就好像她的感情,可以被利益收买。
谁愿意给她一颗糖,她就愿意跟谁走。
这些话藏在心里,宋枝蒽没有说出来,可表情却把她出卖得一览无余。
注意到她情绪变化,祁岸眉头稍紧。
顿了下,他冷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想。”
本以为这个话题会到此结束。
不想宋枝蒽自己开口,“我喜欢过他。”
祁岸“”
宋枝蒽软糯清甜的嗓音裹挟一缕湿润,和敢作敢当的坚定,“在我曾经觉得人生都没有希望的时候,是他拉住了我。”
“所以那时我就在想,如果跟他在一起,也很好,至少会觉得很温暖。”
“再后来,我就在相处中对他产生了好感。”
“因为他曾经对我的好,还有恩情,我一直都在都在努力忍让,包容。”
“我以为是这样是对的,但现在我才发现。”
“这才是这段感情走向彻底失败的症结。”
长长的心里话说完。
如同五脏六腑排除浊气,莫名轻松许多。
等她抬起头,才发现祁岸这刻一直在静静注视着她。
昏黄的光线洒落在他立体深邃的五官上,镌刻出俊朗的分割线,漆深眼底也被根根分明的长睫映衬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澄澈深挚。
被他这一眼烫到。
宋枝蒽指尖一颤,下意识撇开眼。
祁岸波澜不惊地收回目光,“的确,他没那么不堪。”
默了默,他又说,“所以现在你还喜欢。”
“喜欢什么。”
祁岸掀眸,目光漆深又探究地看她,“喜欢何恺。”
宋枝蒽蹙了下眉。
“我的意思是,”祁岸目视前方,咬字意味深长,“你决定和他分手,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不再喜欢。”
这话像是提醒宋枝蒽什么。
她恍然一瞬,似经过深思熟虑般摇头,“分手了怎么可能还喜欢。”
顿了顿,她淡声喃喃,“喜欢又怎么会分手。”
似乎从这话中探寻到什么想要的,祁岸往后一靠,闷了声笑,“确实,喜欢又怎么会分手。”
搭在方向盘上的长指随意敲了敲,“能分手就是不喜欢。”
磁嗓带起空气震颤,在车内里回荡,余韵悠长,仿佛为这段感情盖上某种无形的结束印章。
从此以后,何恺是何恺。
宋枝蒽是宋枝蒽。
祥林雅苑别墅区。
户外斜风细雨,夜色凉寒,相比之下,温暖舒适的室内,烟酒美食音浪欢笑,一派眼花缭乱纸醉金迷。
然而此刻的何恺却没心情沉溺其中。
在所有人都在二楼纵情享乐的时候,只有他和应雪呆在一楼。
何恺站在落地窗前,对着刚刚那通电话发愣。
即便在之前预测过这次事情的严重性,但他怎么都没想过,宋枝蒽真的会和他提分手。
明明这三年,她对他几乎无条件包容,怎么这一次突然忍耐不了连个解释也不愿意听
何恺无法理解。
更想不通。
这副失魂落魄的神色落在应雪眼里,她压了压得意的笑,施施然走到他身后,抱起双臂,“她说什么”
“”
何恺没好气地看向她,“她说要和我分手。”
应雪挑眉装起惊讶,“天啦,她不至于吧,真这么生气啊。”
这话怪阴阳怪气的。
何恺听到脾气一下上头,“还不都怪你,你没事儿拿我手机给她发什么信息”
应雪朝上翻了个白眼,说出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想着你和他这么冷着也不是办法,我就帮你拉下脸创造契机咯。”
“”
“谁知道她这么玩不起。”
“”
“又赶上外面下了雨。”
应雪垂眸瞧着指尖新做的美甲,“我不过和你手挽了下手,咱俩以前之前还经常整晚聊视频呢,这要是让她知道”
“够了”
何恺燥得耳朵通红,说话也磕巴了下,“我跟你聊视频是、是朋友正常操作,但你不能当着她的面故意和我挽手而且你明知道她会过来。”
说到这里,他终于反应过来什么,睁大眼,“应雪,你故意的”
应雪却丝毫不慌乱,“是啊,我故意的怎么。”
“”
“我就是看不惯你们都把她当心肝宝贝的嘴脸”
“”
“要是祁岸就算了,现在连你也这样。”
应雪冷笑,“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说我是白月光朱砂痣,愿意等我一辈子。”
何恺困惑到无语,“那都是我高中时候说的话,你怎么还拿这个说事而且当初看到我和枝蒽在一起你不也很高兴吗”
这番话仿佛明摆着告诉应雪我对你的迷恋早就是过去式,现在我喜欢的人是宋枝蒽。
心中涩意汹涌泛开,应雪维持着面子,傲娇地扯了扯嘴角,“行,是我搅坏你的好姻缘,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胳膊一甩,踩着高跟扭扭哒哒上楼。
走了几步,忽又停下,斜眼蔑视何恺,“别怪我不提醒你,宋枝蒽和你分手没那么简单。”
“这大晚上下着雨,我就不信那少爷能坐得住。”
“你是不知道,在你和宋枝蒽吵架的时候,祁岸那眼神恨不得刀了你”
这次说完,她哼笑一声,没再停留,转身挤入灯红酒绿的人群,把何恺一个人孤零零留在楼下。
“”
何恺脸色肉眼可见地惊慌起来。
几乎不经思考,就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冲了出去。
车窗外冷风簌簌。
夜色将天空与公路染成一片。
明黄色的车灯照射下,细雨如织亦如牛毛,氤氲一片,偶有车辆嗖地一下经过,快得仿若流星。
祁岸开车行驶在送宋枝蒽回家的路上。
是宋枝蒽说自己当下太狼狈,又担心何恺去学校堵人,才临时决定回家休息。
好在这里离回家的路更近一点,宋枝蒽不用担心路途太久,太麻烦祁岸。
或许是疲累了一天,又淋了雨,她一路上都不大舒服,干脆头窗无声休憩。
祁岸不是话多的性子,也没拉着她多说一句,倒是把车内空调温度调高,顺手帮她调整了下座椅,往上提了提外套。
只是处在迷糊中的宋枝蒽全然不知,到后来还是被何恺的电话吵醒。
何恺暴躁的声音在车内回荡,“我怎么知道她抽什么风突然要跟我分手,我这边正要跟她解释呢,她倒好,什么都不说清楚就把我拉黑。”
水汽迷蒙的双眼微睁。
宋枝蒽不自觉望向祁岸。
眼前男生肩宽背薄,熟稔操控着方向盘,玉骨般长手握着电话,侧颜英俊不羁又散漫。
意识到什么,宋枝蒽坐直身。
她微微吸了下不大通顺的鼻子,细如笋尖的十指不自然地搅在一起。
注意到旁边的动静,祁岸开口前深眸略扫了她一眼。
宋枝蒽盯着来回摆动的雨刷,薄白的耳垂透着淡淡绯红,刚醒的迷糊中带着略微倔强,又有种让人怜爱的羸弱。
收回视线,祁岸目视前方,嗓音富有极强的压迫感,“可你跟应雪当众搞暧昧也是事实。”
宋枝蒽眉间紧迫稍松,不自觉望向祁岸。
何恺音调却蹦得老高,“那是应雪自己挽上来的,又不是我挽着她,而且那时候太混乱了,大家不都闹在一起”
“那你当初又为什么非带她来”
祁岸轻哂一声,“既然带她来,闹出误会,就应该自己承担。”
话音落下。
那边安静几秒。
何恺再开腔时难免有些兴师问罪,“岸哥,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向着我,应雪能磨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枝蒽她又在吵架。”
话在这里顿住,他又说,“还是你现在就跟她在一起。”
“”
“我刚开车去你家晃了圈,你不在,你是不是带她”
浮动一晚上的火气在这瞬被点燃,祁岸呵笑了声,声音沾着戾气,“何恺,你他妈把老子当什么人。”
“”
“又把宋枝蒽当什么人”
不是没见过祁岸发脾气。
可他对何恺发这么大脾气,还是头一次见。
宋枝蒽下意识僵直脊背,几乎不受控制地抬手拽住祁岸的衣袖。
她现在已经麻烦他,不想因为自己再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祁岸蹙眉。
还未收回厉色,就下意识地朝她撂上一眼。
眼前姑娘面庞素净,白皙软糯,往常平淡到近乎木讷的神色,也在这刻聚集起隐约急切。
像是家里宠爱至极的小动物,来到你身边软糯糯地拽着你,又为你担心什么。
视线顺势望到她葱白的指尖。
祁岸喉间一哽。
火气像淋了场突如其来的雨,转瞬就熄得一干二净。
何恺意识到自己说话分寸不对,赶忙道歉,“岸哥你别气,是我、是我鲁莽,口不择言。”
祁岸却没心思与他纠缠。
再开口时,声息倦懒怠冷,“她不在我这,我也不想听你的破烂事。”
面色爬上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宋枝蒽垂下眼,默默听着他不近人情的斥责,“最后,我再提醒你一句,你跟她已经分手了。”
“往后缺德事儿少干。”
祁岸远比之前的宋枝蒽果决冷漠,说完电话一掐,啪一声随手丢在中控台。
望着被他随意丢在那儿的过万手机,宋枝蒽无声哽了哽。
心想他这破烂脾气,还真是一丁点儿都没变还是一发火就拿物件儿撒气。
默然几秒,她到底没忍住,把被他摔得有些可怜的手机从中控台上拿下来。
确认没有摔坏,宋枝蒽稍稍松了口气。
随后擅自抽出纸巾,在上面轻柔地擦了擦,像个小仓鼠似的在那捣鼓。
祁岸拿余光撇了她一眼,原本冷冽的神色淡了些许。
宋枝蒽把手机重新放在中控台上,只不过这次离祁岸近了很多。
“你那样摔,手机会坏,车也会受不了。”
像是没话找话,她轻声念叨。
换做别人,祁岸最多也就一句,坏了大不了再换。
但对象是宋枝蒽,他也不知怎么,嘴里就蹦出一句没脾气的,“嗯。”
隔了几秒,他又来了句,“你说得对。”
宋枝蒽“”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这语气莫名很像“老婆说得对。”
宋枝蒽被自己这个下意识想法吓得直咬唇瓣。
好在前方就是她家小区。
她赶忙借此岔开话题,告诉祁岸在前面路口停下就行。
这个时候,雨已经停得差不多。
下车前,她想把衣服脱下来,但发现这衣服已经被她弄得湿得没法穿,甚至两个人身上的气味都混在了一起。
正尴尬着,祁岸淡声,“穿回去。”
“”
祁岸正儿八经地看着她,“顺便帮我洗了不要干洗,要你亲自。”
堂而皇之的语气里,夹带着几分蛮不讲理的霸道专制。
宋枝蒽一时无语。
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没有勇气说出来。
毕竟是人家大晚上把她冒雨送回来,刚刚还为了她跟何恺吵了一架。
都说人情最难推拒。
宋枝蒽微微蹙眉,最终只能点头,说了声软糯的好。
衣服也没脱,就这么一直穿着下去,走之前又对祁岸说了声谢谢。
这次祁岸倒没像上次那样冷漠。
他慵懒倚在驾驶位,挑着眉梢看她,“谢就完了”
“”
“你算算,我送了你几次。”
如同被他拿捏住软肋,宋枝蒽哑口无言。
“你可以慢慢想。”
祁岸倒是拖着闲散的调子,不紧不慢,“我不急。”
说完,戴着精雕指环的手重新调转方向盘。
落在宋枝蒽脸上那道悠长深邃的视线也慢慢收回。
祁岸嘴角噙着零星半点的戏谑,目视前方,转眼就开着那辆招摇惹眼的阿斯顿马丁,一并汇入车流如织的茫茫夜色。
“”
宋枝蒽在原地不自觉地望了会儿。
直到彻底看不到那辆车的影子,身和心才彻底松懈下来。
虽然折腾了一晚。
到家时也才不过九点。
老太太最近身体好转,来了闲情逸致,想把阳台给宋枝蒽改造成小书房,这样也省得她在卧室那一亩三分地挤着。
只是她不太懂当下年轻人的眼光,正想着给宋枝蒽打视频电话,不想这丫头自己回来了。
那雨淋得确实狠了些,宋枝蒽头发都是半干不干的,脸色也不大好。
老太太惊喜还没维持几秒,就变成心疼和责怪。
宋枝蒽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避重就轻地说临时决定回来,没想到突然下雨。
老太太却免不了碎叨,从她做事马虎不知照顾自己,还怪她突然回来也不知道给她打个电话。
不过说归说。
宋枝蒽刚冲完澡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葱油面就已经端到她面前。
老太太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她没发烧,这才重新去倒腾那堆满杂物的小阳台。
想着她正好在,便让她跟着一起参谋这书房怎么打造。
宋枝蒽往外歪了下头,“稍微弄弄就行了,没那么讲究。”
老太太却一副“那怎么行”的态度,怎么说都要把阳台打造漂亮。
没一会儿又提到新买的排骨鱼肉,老太太调子扬高,“你不是说,小岸念着我吗,不如这次就让他来家里吃饭。”
“正好小恺也好久没来了,他们两个还是朋友,叫过来一起,就在你舅舅的烧烤店,热闹热闹。”
话是再平常不过的家长里短。
对宋枝蒽来说,却像刚划破的伤口突然碰了水。
捏着筷子的手一紧。
有那么一瞬,她想告诉外婆,她已经跟何恺分手了。
可想到外婆很可能为了这事操心,话就随着面一同咽了下去,只潦草地敷衍了句“到时候再看”。
说完手机刚好亮了下。
是木木一吱账号相关的推送通知。
宋枝蒽神色恍然一瞬,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自己忘了什么。
撂下筷子拿起手机,她找到和050912的对话框,匆匆敲字抱歉,来晚了
然而还没开始说下句。
向来神出鬼没的050912居然很快就出现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
宋枝蒽眉头一紧,有些不知所措,你不会一直等着吧
这话似乎让对方很无语。
050912发了很长一串省略号。
跟着又说想多了,刚好看到
语气里莫名有种我没那么闲的既视感。
宋枝蒽这才松了口气,字斟句酌地打字,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钱我应该不会退给你了
隔了几秒。
050912分手了
宋枝蒽指尖稍作迟疑,回了个老老实实的“嗯”字,顿了顿,又说我需要这笔钱
但是,如果你有什么不方便,可以跟我说
我愿意把钱还给你
050912没什么不方便
对方回得很随意,那本来就是打赏的钱
宋枝蒽说不清这一刻的心情。
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感谢的话,偏偏她嘴拙,更不知道别的主播对“榜一”大哥都是什么态度。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只随口问了句,今晚还有心情直播
“”
木木一吱不直播
指尖在输入框打出一句“只是上来找你”,又觉得不妥,删掉敲了另外一句
不播了,淋雨有点感冒
本以为对方还会说些什么。
不料050912只回了个冷冷淡淡的嗯
像是在主动结束话题。
反正宋枝蒽也没什么话好聊,正好顺应台阶下去。
后来吃完面,她帮赵淑梅收拾了会儿家务,洗了洗换下来的衣物,以及祁岸的那件昂贵外套。
只是怕外婆认出来问东问西,她只能挂在卧室晾干。
忙完之后,才陪外婆在阳台那边规划了半天设计。
或许是因为有外婆的关爱和陪伴,宋枝蒽心情不知不觉好了许多。
甚至有好几个片刻,她都忘记自己今晚刚刚失恋。
直到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她才发觉自己经历了何等惊心动魄的一天。
先是当众斥责何恺甩手而去,又在雨中逆行,上了祁岸的车,最后又当着何恺最忌惮的人的面,和他提了分手。
好像一夕之间,就把曾经想而不敢做的事,通通做了个遍。
而祁岸,无疑就是那个为她保驾护航的人。
这也是到此为止,宋枝蒽觉得最意想不到的事。
不是何恺和应雪那番暧昧举动,而是她提出分手后,祁岸会来找自己,甚至,为了她和那么多年的好兄弟发火。
明明这三年,两人一点联络和交集都没有,甚至不如陌生人
宋枝蒽在她那张小床上翻了翻身。
眼下夜色浓郁,万籁俱寂。
月光透过窗纱温柔漫进来。
也许是这一刻黯冗迷离的氛围太适合回忆,以至于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与祁岸有关的年少往事。
事实上,这并不是祁岸第一次为了她跟朋友发火。
那次情况远比对何恺严重许多。
宋枝蒽记得,那还是在老宅安顿后的第一个月。
因为“感冒药”事件,那晚宋枝蒽被他盯着任劳任怨地补了一晚上的卷子,两人也因此熟了起来。
只是无论是在别墅,还是在班上,她跟祁岸交流都不多,但祁岸只要不打球,就会叫上宋枝蒽一起回去。
早上就更不用说了,有时候宋枝蒽下楼迟了,祁岸还会不爽地站在阁楼下面的小花园里,抄着口袋不耐烦地喊她的名字。
白衫长裤的俊朗少年,抄着兜肆意不羁地往那儿一站,惹眼又嚣张。
宋枝蒽被他叫得气急败坏,只能推开阁楼的窗户压低声音制止他,“别喊了,我马上就下来”
见她认栽,祁岸挑着眉心情大好。
嘴角噙着的笑明明又痞又坏,却格外撩人心扉。
就这么叫了几次,左右两家邻居都知道这宅子新来了个叫宋枝蒽的小姑娘。
从此以后,宋枝蒽就更不敢挑战这位大少爷的权威。
但凡他提出的要求,只要合理,她都尽可能满足。
比如在他打球时,帮他买瓶水放在桌上,再比如借他抄一下习题册和卷子作业,再不然就是帮他递个消息。
祁岸的母亲易美茹偶尔会和当时的法国男友约会到很晚。
因此他常趁着这个机会,和那些兄弟朋友出去鬼混。
和他比起来,宋枝蒽乖得要命。
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帮赵淑梅处理家务,而易美茹又习惯性地在回家之前告诉赵淑梅一声,交代她准备宵夜,或是别的事情。
所以宋枝蒽才会很清楚易美茹什么时候回来。
两人为此加了微信。
只是聊天记录里,除了机械汇报易美茹什么时候回家,再无其他。
但这样瓜田李下的事情太多,导致那段时间大家都在传,祁岸是不是有了情况。
体育课后放到桌面上的水;准确率极高的供他抄的习题册;每次聚会只要收到信息,就会立马回家;还有每到周四,他都会支开身边兄弟,专门去顶楼的琴房弹琴。
就因为宋枝蒽每周四值日,她不想祁岸等得太明显,就让他四处找点乐子。
却不想,这些举动能造成这么大的误会。
宋枝蒽得知这件事时,刚好就在祁岸那圈人身后吃饭。
说来也奇妙,食堂熙熙攘攘的,两伙人隔得也不近,偏偏她就清晰地听到了这番话。
那时她在班上还有个关系不错的女生,叫童乐乐,童乐乐对班里八卦的事向来兴趣浓厚。
当即就此展开一番推论,猜和祁岸那位相好的田螺姑娘一定是个仙女,温柔漂亮还有气质那一款。
她越说,宋枝蒽头垂得越深,恨不得把餐盘里的冬瓜戳碎。
童乐乐说了好半天才发现,“哎,宋枝蒽,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宋枝蒽仓惶抬眼,摇了摇头,说没有。
说完再度垂下眼。
或许是这一刻距离够近,也或许是从这个角度,童乐乐看到更多的是宋枝蒽没有胎记那半边脸。
那姑娘忽然呀了声,抓住她细白的手腕,满脸惊奇地说,“宋枝蒽,我怎么现在才发现你皮肤这么好,五官也好看”
这声音委实大了点。
引得斜前方正热热闹闹聊天的那伙人都注意过来。
好巧不巧,宋枝蒽一抬眸,就与长腿大喇喇敞着,吊儿郎当吃着饭的祁岸撞上视线。
少年唇畔笑痕还未完铱嬅全褪去,就这么半眯起眼,斜斜朝宋枝蒽望来。
目光玩味直白,又肆无忌惮。
就是这个瞬间,不知谁谑笑了声,说两个丑女还真会商业互吹。
话音落地。
那一桌人除了祁岸,其余人顿时哄笑不止。
听到这话,童乐乐脸上的笑意戛然,宋枝蒽白皙的皮肤也像被人扇了一巴掌,唰地红了。
握着筷子的手指收紧,又克制着轻颤。
宋枝蒽把下唇咬得发白,第一时间别开祁岸的视线,努力不让眼底那股酸涩掉下来。
几乎同一时间,祁岸猝不及防地冷下脸。
少年人意气又倨傲,带着强硬的冲劲儿,又狠又准地把手中不锈钢筷子“啪”一下抽到对面男生脸上。
筷子落地的瞬间。
整桌人都静了。
被他打的那个男生,更是目光呆滞,嘴角还挂着一粒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饭粒。
祁岸却手挂椅背,闲闲往后一靠,冲被抽傻了那个男生似笑非笑,“很好笑是吗。”
众人“”
眸底被戾色铺满。
祁岸扯着一边嘴角,声嗓冷如冽冰,带着狠劲儿低笑了声。
“再他妈笑一个给老子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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