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强烈的窒息向柳永长袭来,脖颈处被狠狠掐住的疼痛让他大脑一片空白。耳边的声音仿佛被一层薄膜覆盖住,只听得一阵阵嗡鸣钻入耳膜。
他看着面前这个充斥着满脸疯狂的女人,血红的眼里都是憎恶。
这是他最亲的人,但是她却这样恨他
也好,他欠她的太多了,或许只有他死了,她才能得到彻底的解脱
柳永长眼前闪过一片片交错的光斑,胸腔因为窒息而疼痛,他仿佛沉进了一片深海,四面八方的水流向他汹涌而来,压的他透不过气。
他慢慢坠入漆黑的深水里,光明越来越弱,直至最后的一点微光。在这片微弱的光影里,他仿佛看见了一个面带笑意的女子。
她半弯着腰,眼睛里闪着盈盈波光,弯弯的细眉都带着一股说不尽的温柔,手上晃着一个叮叮咚咚作响的小鼓。
他看见她轻启薄唇,她说“永长,快过来,娘的宝贝”
真好啊
他想,或许曾经她也是爱过他的吧。
柳永长慢慢闭上了眼睛。
“你在做什么夫人快住手”阿松哐地扔下手中的水盆,水渍哗啦啦洒在地面,木质水盆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他冲上去抓住柳夫人的手臂想将她拉开,却没想到一时竟没有拉动,他抬眼瞧见了夫人脸上歇斯底里地疯狂,那眼中的恨意竟将他骇了一跳。
他蓦地用力,将柳夫人狠狠推开了。
“夫人,您怎么能这么做公子他可是您的孩子”阿松不敢置信地质问出声,此刻他已经没法顾得上主仆之别了。
“公子,您怎么样,快醒醒您别吓我了。公子”阿松晃着昏迷的柳永长,嗓子不自觉带出了哭腔,他的手揉按着他的胸口,学着周锦之前的动作。
柳夫人被狠狠推倒,她匍匐在地上,嘶哑着嗓音尖叫“报应,都是报应总有一天,他会害死所有人的他天生就是来找我讨债的,哈哈哈哈哈哈哈”柳夫人踉跄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房间。
凄厉恐怖的笑声渐渐远去
“公子,快醒醒您还不能死啊,你忘了吗还有宣夫人在等着您去救她呢公子”阿松半勾着身体,手上用力按压着柳永长胸口,眼泪一颗颗掉下来,砸在柳永长青紫的脸上。
柳永长胸腔内部仿佛有一股细弱的电流爆出蓝色的火花,在这一阵一颤中,刺激着他的心脏终于重新跳动了起来。
“呼”他猛的睁开眼睛,胸膛急促起伏,所有的痛觉瞬间又侵袭了全身的感官。他不自觉蜷缩起身体,只觉有一把火从身体里灼烧起来,五脏六腑都快被烧化了。
“公子,您终于醒了太好了,我还以为您唔唔”阿松脱力般倒坐在床脚,竟不自觉呜咽哭了出来。
“阿松,是你啊”柳永长蠕动咽喉,发出嘶哑模糊的声音。
“她呢”
“夫人她走了。”阿松眼神里藏着同情与心疼,他嗫喏了一下,安慰道“公子,你别难过,夫人她只是一时没想通,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柳永长轻轻笑了一声,这笑容里充斥着无尽的凄凉和嘲讽。
“牛漆,防风,都写上,还有牛黄也要”周锦一边看过药材一边说道,小秦跟在身后一一将药材名字记录在本子上。
“宿主,柳永长出事了”
“嗯你说什么”系统突然出声,让周锦一时没反应过来。
“师傅,我们什么也没说啊”狗子把脑袋伸过来。
周锦一把将他脑袋拍开,“我听错了继续选药材”
“哎,好”狗子揉了揉被周锦拍过的地方,悻悻地跟着商桂认药材去了。
“统统,你刚才说什么柳永长怎么了”周锦在脑海里又问了一遍。
“刚才一瞬间柳永长心跳几乎停止了,直到现在也十分微弱”
“什么怎么会”明明他走的时候柳永长还生龙活虎,怎么这才一两天时间,就要嗝屁了
难道他又跑去通宵喝酒了
周锦眉宇微敛,好好的一个高富帅,怎么就喜欢作死呢
“哎你怎么会知道他的情况隔了这么远,难道你监视他”
周锦疑惑,系统怎么对柳永长这么特殊还特意监控他的情况莫不是对他一见钟情了
“我才没有那个闲工夫呢是刚才你留在他心口里的那股能量突然暴动,我才关注到的”01号跳起来解释,他绝不允许周锦污蔑他的清白
原来如此,没想到这股能量还没有消散,而且居然还可以远程监控
周锦面色讪讪,“开个玩笑,不要这么激动嘛”
不过不得不说,这功能挺厉害
“宿主,你要不要回去救他他好像真的快死了”01号念念叨叨,“哎,他好歹送了我们八百两银子,没想到就买了半个月不到的寿命,也是可怜”
周锦也叹了口气,罢了,看在那八百两的份上
他放下手中的牛黄,看向商桂道“阿桂,我要回一趟甘酒镇,采药的事就拜托你了”
“嗯阿锦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有点事。别担心,你们买好药就租辆车回来,我先回去了”
周锦匆匆交代完就跑出了大门。
留下在场的几人一脸茫然。
“哎,周大夫,您出来了药买好了吗”
周锦迅速跳上马车,快速道“老巴头,现在立刻回甘酒镇”
“哎那个不等另外两位了吗”
“他们之后会自回来,我们先走,麻烦你快点人命关天的急事”
“好嘞驾”
老巴头一听这话也不再多言,立刻挥起长鞭,啪地一声,马儿抬起前蹄跑了起来,扬起一地的灰尘浮在半空中。
“柳公子啊柳公子,希望在我回来之前你能挺住”周锦坐在车内默默感叹。
马车摇摇晃晃地停在下河沟村口。
方应悬跳下马车,环视了一圈,烈日炎炎下,周围的草叶都耷拉着,显得无精打采。
quot我们进去吧谷村长,请您带路。quot
quot哎,好quot谷村长点头哈腰,走在了前面。
几人一行浩浩荡荡走进了村子。
此刻已经是中午时分,炊烟顺着房顶的烟囱寥寥飘上天空。饭菜的香气弥漫在燥热的空气中。
有蹲坐在院子里歇息的男人远远见着几个穿着衙役服装的人进来,露出了疑惑又带着点畏惧的眼神。
直到几人慢慢走近,他认出了走在最前方的村长,立刻便露出惊喜的笑容喊道“村长回来了”
随即周边几户人家也陆续走出来几个人,皆一脸期待地张望着。
男人丢下手中的东西,迎上前去,呵呵笑道“村长,大夫找回来了吗”
“这位就是方大夫”
“哎哟,方大夫,您好您好,要不先来我家看看,我家小子这一直发热”
方大夫看向村长道“直接先带我去看看最先发病的那人”
“哎,好方大夫。您这边请”
村长领着方应悬几人往村子里面走去
那男人瞧着几人渐渐走远的背影,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尴尬的朝着村里人笑了笑。
“方大夫,就是这里了阿牛嫂,快出来,大夫来了”
村长走到大开的院门喊了一声。
不过一会功夫,便有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眼眶泛红,脸上还有湿漉漉的水痕。女人一边走过来,一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哑着嗓音道“村长,谢谢您了大夫,您快来看看我家男人吧他”
方应悬面色凝重,点了点头,“带我进去看看吧”
随后几人跟着女人拐进了房间。
房里黑洞洞的,窗口透进来的光束中翻卷着细碎的灰尘。
一股微弱的腐臭味道隐隐飘荡在空气中。
方应悬走近床边,男人脸色铁青,嘴唇蜡黄,双眼紧紧闭着。
女人哭着道“当家的,大夫来看你了”
男人眼皮颤动了一下,微微掀开了一条缝,他呼吸急促,声音断断续续道“大夫,周大夫救我”
方应悬伸手拉开他的衣裳,男人身上已经出现很多肿块,有脓水隐隐从里面流出。
方应悬盯着那肿块,脸色分外难看。他从药箱里拿出一把小刀,轻轻割开硬块,一股散发着浓浓恶臭的腐水从伤口里流出。
房间中人无不皱眉捂鼻。
男人痛苦的痉挛着,仿佛要将整个身体都沉进床铺里。
他的两条眉毛因为疼痛纠结在了一起。
毫无征兆的,男人突然双眼暴突,五指成爪抓挠着胸口,身上的肿块好像爆裂一般,脓水涓涓流出,他的胸膛仿佛被四分五裂了一般可怖。
众人齐齐被这突然的一幕惊骇到了。
男人梗着脖子痛苦嘶吼,一串串只言片语从他青白的唇中溢出“报应,报应这是上天的惩罚,神树求您原谅原谅”
他的眼球好像要从眼眶里跳脱出来,死死地盯着半空,又仿佛在祈求着什么,最后那双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定格在了那片虚空中。
女人坐在一旁呜咽地哭泣“大夫,他还能治吗”
方应悬站在一旁,轻声道“他已经走了”
从屋子里出来,众人皆是一脸惊魂未定,这病看起来着实吓人仿佛真的是恶鬼索命一般。
“方大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村长哆哆嗦嗦着,终于将憋在心口的问题问了出来,阿牛的情况实在太过惊骇。
方应悬站立在那里良久没有出声,没有人看到那宽袍大袖之下的手指在轻微颤抖。
屋子里女人的痛哭声不断地传出来,重重击打在每个人的心间。
“哈哈哈哈,都死吧都死吧”一个状若癫狂的男人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珠奔过来,一把掐住村长的手臂,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他是不是死了哈哈哈哈,没有人能逃过去,所有人都会死,都会死”
“发财,你做什么快松手”村长痛苦的皱着脸,怎么也挣不开那双发黑的鉄钳。
蒙舟立刻上前,将他的双臂一拉一拧,便将男人摁压在了地上。
男人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脸贴在地面,嘴里还喃喃着“报应,报应来了,所有人都会死,都会死”
方应悬眉峰皱起,什么报应为什么都在说这个
他开口问道“什么报应为什么要这样说你们做了什么了”
地上的男人突然颤抖起来,四肢痉挛蜷缩,口中喷出血雾。
蒙舟大惊失色,立刻松开了钳住他的手,快速退后几步。
男人两眼恐惧地瞪着,眼泪哗哗的滚落在了地上,嘴角带着血渍“饶了我饶了我好痛神树,求您饶了我”
“什么神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应悬急急地问道。
“周周”男人两腿蹬直,双眼暴突,咽了气。
“他死了我没用力”蒙舟慌乱地看了方应悬一眼。
“方大夫”蒙舟轻声喊了一声。
方应悬目光紧紧盯着地上男人死不瞑目的双眼。
报应、神树、周、
这难道和周氏医馆有什么联系为何接连两个病人临死前嘴里都在说神树
疙瘩瘟重临人世究竟是因为什么
方应悬紧紧握住了五指,在他抬头瞬间,他的眼神变得坚韧锋利,“蒙捕头,请你立刻派人去禀告许大人,就说事态严重,迫在眉睫,请他立即发布命令然后派人封锁整个村子,不要让任何人出入。”
蒙舟眼里闪过一片惊异,立刻应了一声,随即带人离开了。
“村长,请你将所有生病的人的名单交给我,我要留下来为他们诊治还有,死去的病人不要埋入地下,将他们火化了吧”
“方大夫,这究竟是什么病啊”
方应悬疲惫的闭了闭眼,眼角的纹路深深地堆叠在一起“这是疙瘩瘟”
村长惊惧地“啊”了一声,两腿发软跌倒在地上。
“村长,死去的这两人都是最开始发病的人吗”
“是”村长抖着唇发出颤音。
“我记得你说最开始有三人犯病,还有一人在何处带我去看看他”
他一定要弄清楚周氏医馆和这疙瘩瘟究竟有什么关系。
“大人,蒙捕头派人送口信过来了”
“快说”
书房内,许文璋强自镇定,看着眼前大汗淋漓,显然是一路飞奔过来的侍从。
“启禀大人,方大夫说,现在事态严重,迫在眉睫,请您速速做下决定”
许文璋看着对方张合的唇,脑袋里嗡嗡作响。久久悬在喉口的心跳重重落回了胸腔,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里面,让他透不过气来。
“你下去吧”许文璋无力的挥了挥手,脸上血色尽失。
“大人,你千万保重身体啊”余书贤站在一旁劝说道“看来下河沟情况严重,大人,现在只有请府尹大人派人过来支援。”
许文璋吐出一口浊气,铺开白纸,右手握着一只狼毫笔悬在半空,叹道“书贤,你说天降祥瑞是因为我政简刑清,那这瘟疫,又是因为什么呢”
说罢也不待他回应,笔尖快速在白纸上划过。
很快一张公文便写好了,他将将吹干,封好。便对着门口喊道“来人”
房门应声推开。
“将此信快马加鞭送往永宁府薛大人,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薛大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