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那辆车是你的”
顾长宏边问边给自己和顾银杉都倒上酒。
顾银杉冷冷道“租的。”
“呵呵,我就说,你年纪轻轻怎么可能靠自己买得起车,原来是租来充面子。”
“充面子这事你在行,我不在行。”
顾长宏脸一沉,“你在讽刺我”
他垂着眼帘看着桌上的菜,“不敢。”
“听说你在大城市开饭店了是怎么一回事”
顾长宏果然是奔着这事儿来的。
顾银杉道“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个帮忙干活儿的。”
“你不是老板”
“当然。”
“老板是谁”
他微微一笑,抬手搭在周云恩的肩上。
“是她。”
顾长宏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在逗自己。
“胡说八道,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开得了饭店”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你是故意防着我,怕我找你借钱是不是”
顾银杉冷笑,“我只是不想看到你。”
顾长宏有点挂不住脸了。
周振国坐在旁边很尴尬,怕他们动起手来,只好帮忙打圆场。
“银杉他坐了一天车,肯定累了,心情不大好。”
“银杉银杉,叫得这么亲热”
顾长宏将话题转向他,“我问你,你女儿跟他订婚的事,你怎么不提前跟我商量”
“这是他们两个自己商量好的。”
“两个小孩怎么能决定自己的婚事必须得由家长出面谈,该有的礼仪不能少。”
“那你说这事怎么办”
他沉吟片刻,“明天我在家里摆两桌,把顾家所有亲戚朋友都叫来,看看他们怎么说”
周云恩听完心里咯噔一下。
顾长宏的目的真的是为了他们订婚的事么
怕是想把跟顾银杉沾亲带故的人都集中起来,合起伙向他要钱吧。
顾银杉显然也察觉到他的用意,直接打断他。
“我不会去的。”
“你父亲不在,我们有义务来管你的婚事。”
“只有义务管婚事,没有义务管死活么那好”他满脸讥嘲地说“明天我来摆桌饭,当初救济过我的人才能来吃,才有资格对我订婚的事指手画脚,你看怎么样”
顾长宏语塞。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将虚掩的门打开。
寒风灌进每个人的心里。
“这里不欢迎你,出去。”
“妈的臭小子”
顾长宏手一挥,将酒瓶打得粉碎。
周振国连忙迎上去,假装劝慰,实则将他请回了家。
徐丽华拿着撮箕和扫把出来打扫碎片,忍不住唠叨。
“大过年的还跑上门来找茬,简直故意给人心里添堵。”
周云恩忍不住道
“叫你们搬到s市住,我们房子都买了,以后不就可以再也不跟他见面了么。”
徐丽华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小屁孩。
“他可是银杉的亲大伯,血缘关系那么深,以为换个城市就能斩断联系了要是哪天他直接闹到你们在s市住的地方去,民警都不会抓他,因为这是家务事,你懂不懂”
周云恩不禁皱眉,“照你这么说,只能跟他纠缠一辈子了”
徐丽华也不好说,叹着气摇摇头,出去倒垃圾。
顾银杉坐回原位,回家过年的好心情已经无影无踪。
草草吃完到家的第一顿饭,周振国和徐丽华收拾房间,安排床铺。
由于这次还多了个小伙子,堂屋也不好睡,他们便将杂货店占据的那间房整理出来,搬了夏天乘凉用的竹床进去。
周家只有一张竹床,于是问邻居家借来一张,都是单人床的大小,铺上厚实的被褥,曾经的杂货店摇身一变,成了个简陋的标准间。
村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天气又冷,吃完饭就洗澡睡觉。
周云恩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翻去睡不着,爬起来从书架上拿了本书看了会儿,啥也看不进去,最后披上棉衣去敲顾银杉的门,站在外面小声喊他的名字。
顾银杉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压低声音说
“叔叔阿姨在,咱们别睡一个房间。”
周云恩满脸无语,“我才不是为了说这个。”
“你有什么事”
“咱们明天去镇里玩吧,刘锐不是还拖我们给他爸妈带了点钱么,正好给他们送去。”
顾银杉眼里闪烁着幽光,“只是为了这个”
“还能为了什么”
他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你是不是怕顾长宏他明天又来,所以特意避开”
周云恩被他说中了心思,尴尬地笑笑。
顾银杉放下手,低声说“谢谢你,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怕他了。毕竟如今已经是他有求于我,不是我有求于他。”
“那就好。”
“不过明天确实可以去镇里逛逛,看看那家卖酥饼的铺子还在不在。”
酥饼的味道周云恩可是记了整整两年,奈何那是本镇的特产,并且算不上太有名,以至于在s市待了两年都没遇见过同样的东西。
和顾银杉谈话后她回去放心地睡了,翌日半梦半醒间,听见徐丽华说
“振国,你来看,下雪了”
下雪了
周云恩瞬间清醒过来,外套都没穿,赤脚踩着拖鞋打开窗户看。
果然,鹅毛大的雪花像柳絮一样洋洋洒洒地从天空飘下,落在地上,已经堆积出薄薄一层。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她指尖,冰冰凉凉的,很快化作一小滩水迹。
真好看
她两年都没看见过下雪了
“顾银杉顾银杉快出来看雪呀”
周云恩打开门冲对面喊了几声,自己忙去穿衣服穿袜子。
两人被叫醒,胡乱套上衣服跑出来看。
小伙是s市本地人,这辈子没见过雪,一到门边就惊呆了。
“真的是雪雪是这个样子的”
顾银杉嘴角微扬,眼里倒映着飘扬的雪花。
“现在还早,再让它下个一天,明天会变成厚厚一层。地上、房顶、树梢到处都是雪,白茫茫的。”
儿时的回忆在脑海里涌现,虽然很多都是痛苦的,但也有幸福的时刻。
比如很小的时候,每当下大雪时,奶奶都会生起一堆火。
地里没事做,他和爷爷奶奶就围坐在火堆旁边。
奶奶手里总拿着双鞋底,用锥子在硬邦邦的鞋底上戳出洞眼,把结实的麻线穿进去,再用锥子戳下一个眼。
爷爷有时磨他的柴刀,有时给农具换新的手柄。
顾银杉最期待的一个时刻爷爷从杂物间的麻袋里拿一个大红薯,放进已经熄灭的火堆里,利用余温烤几个小时,然后用火钳夹出来,放在地上拍干净灰,剥掉焦黑的外皮,里面便是甜到流蜜的烤红薯。
不过很快他的思绪就被夫妻俩给打断了。
徐丽华养了十几只鸡,就等着过年宰给他们吃。
她准备今天就杀一只炖汤喝,谁知鸡太灵活,地面又被冻得硬邦邦,她费了半天劲,鸡没抓到,反倒脚下一滑,摔了个大屁蹲。
周振国正在旁边洗菜呢,见状忙去扶她。
她奋力喊道
“别管我呀,快抓鸡”
周振国瘸着腿,还不如她。
周云恩穿好鞋袜,跑出来加入战场。
小姑娘都动手了,小伙子也没敢闲着,除去用抹布擦裤子上污泥的徐丽华外,四人全都围在了鸡窝旁边。
黑子今天太冷没出去,在厨房柴火旁趴着取暖,听见动静也摇着尾巴,欢快地跑出来加入队伍。
一时间家门口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周云恩到底身经百战,在他们的帮助下,一把抓住了鸡脖子。
“快看我抓住了”
周振国忙说“千万别松手,我这就拿刀来”
“你快点”
鸡被她抓得喘不上气,拼命扑腾,爪子直往她脸上踹。
顾银杉连忙抓住它的爪子和翅膀,两个人齐心协力,才将这只鸡给制服。
周振国提来一把菜刀,让他们蹲在水沟旁,将鸡脖子露出来。
只见他一刀下去,鸡血冒着热气汩汩流出,滴在结冰的水面上,将那层薄薄的冰融化,在水沟里洇染开来。
“你们大早上杀鸡干嘛啊”
周云恩这才想起来,问道。
“你妈打算中午给你们炖点汤喝。”
她啊了一声,“我们准备今天去镇里玩呢。”
“今天下这么大雪,根本看不清路,地上又滑,你们改天再去吧。”
她望着远方,确实如他所说,雪下得铺天盖地,连十米之外的树都看不太清,开车跑山路会很危险。
“好吧,那就等雪停了再去。”
她对顾银杉说,后者点点头。
徐丽华端着一盆滚烫的开水走过来,准备拔鸡毛。
“阿姨,你刚才没摔伤吧”
顾银杉问。
她摆着手道“没事,在地里干惯了活的人,身体结实得很,摔一跤要什么紧。外面冷,你们快进去。”
周云恩撇了撇嘴,“家里又没电视看,又没电脑玩,我们坐着也无聊啊。”
她想想也是,出了个主意。
“你们三个人玩斗地主呗,堂屋的柜子里有扑克牌。”
“这不太好吧。”
小伙毕竟是顾银杉的下属,从他这儿领工资的,输了赢了都挺尴尬。
“那我去给你们借副象棋”
周振国说。
顾银杉看着屋檐下堆着的柴火,心里蠢蠢欲动,鼓起勇气问“能不能生个火堆”
“可以啊”周振国大方地说“我今年囤了很多柴火,你们随便用,会点火不不会的话我来帮你们弄。”
周云恩嘁了一声,手搭在顾银杉胳膊上。
“你忘了他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生火他比你在行多了。”
周振国笑了两声。
三人开始搬柴火,到厨房找了个空旷的位置,将柴火放在地上。
顾银杉拿着小伙的打火机,开始点火。
先用一点蓬松的树叶当引子,然后加入细树枝。
等细树枝被引燃后,就逐渐开始放粗树枝,最后是劈好的柴火。
整个过程顺利而流畅,小伙子不禁感叹道
“店长真厉害”
顾银杉笑得挺得意,毕竟两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的手法会生疏的。
周云恩搬来几把椅子,跟他们一起坐在火堆旁。
跳跃的火光暖洋洋地烘烤着身体,外面天寒地冻,唯有这里温暖如春。
周振国走过来看了看,说
“你们就这么干烤啊弄点吃的。”
周云恩只在这里经历过一次冬天,经验有限,问
“有什么吃的嗑瓜子吗”
“现成的火摆在这里,烤点年糕,花生,大蒜什么的,可香了,我们从小就这么吃。”
前面两个还能理解,烤大蒜是什么鬼能吃吗
周振国见她不信,直接去拿了一堆过来。
先将铁锹洗干净,架在火堆上。
把今年新做的年糕切成薄片,均匀地铺开。
年糕很快被烤得鼓泡,然后变成焦黄色。
周振国忙用筷子将已经变色的夹出来,放在盘子里说
“趁热吃。”
三人一人拿了一片,烫手得很。
周云恩吹了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表皮又酥又脆,里面像麻薯,软软糯糯的。
由于没放任何调味料,吃起来就是最原生态的大米的味道,淡淡的清甜。
“好香啊,真好吃”
小伙子也是第一次尝到这种东西,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只有顾银杉反应平静。
周云恩问“你不喜欢吗”
“喜欢,不过以前吃过很多了。”
她回想起他曾经的食物,由于没有锅,基本都是放在火堆里烤的,她还吃过他的烤栗子呢。
“年糕你也吃过很多吗”
板栗能从树上摘,年糕可没地方给他摘去。
顾银杉摸了摸鼻子,“偶尔也会捡到一两条。”
“捡”
两人对视一眼,抿着嘴唇笑。
小伙子听得满头雾水,“这种东西是从地上捡的吗我还以为是各家自己做的。”
周云恩塞给他两片年糕。
“吃你的吧。”
站在灶台前忙活的徐丽华喊了一声,“振国,锅怎么不热了啊快来加点柴火。”
“来了。”
周振国将东西交给他们,自己看着火去。
周云恩又切了些年糕放进去烤,等待期间看见一旁的大蒜,决定试试,拿起一个准备剥皮。
顾银杉阻止,“这个要连着皮一块儿烤。”
“是吗”
她将手里的蒜头放在铁锹上,等表皮烤成焦黄后,用火钳夹下来,剥掉外皮露出蒜瓣。
蒜瓣被烘烤之后变软了许多,本来刺鼻的蒜味变成了另一种香味,闻起来很诱人。
她尝试着吃了一点,满脸惊艳。
“真的好吃”
刺激性的辣味消失不见,变成充满蒜香和焦香的甜味,口感软烂,让人不敢相信。
顾银杉接过铁锹和装食物的袋子。
“你们吃吧,我来烤。”
她吃了几口突发奇想,“要不把这些东西设计成一道菜,配着火锅一起吃,应该很受欢迎吧。”
顾银杉眼睛一亮,“可以考虑。”
小伙忍不住举手,“店长,我有个问题能不能问问您啊”
“你说。”
“回来也有一天了,怎么没瞧见您的父母”
这话一出,顾银杉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周云恩、周振国、徐丽华,全都看向小伙,连趴在旁边取暖的黑子也抬起了头。
整栋房子里只剩下柴火燃烧时的噼啪声,和锅里鸡汤的咕嘟声。
小伙愣住,“我说错了什么吗”
“这个”
周云恩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
“没说错什么。”顾银杉将话茬接过去,平静地说“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因为犯了事,还在牢里。”
“是么难怪店里人总说您是孤儿啊什么的。”
周云恩不禁问道“店里人都知道他父母的事吗谁告诉你们的”
不会是刘锐吧
对方摇摇头,“大家都是乱猜的,毕竟从没听店长提起过父母,也没看见他父母来过店里,所有人都好奇,所以猜什么的都有。这么说来”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顾银杉,“店长您真的算是孤儿吧真厉害。”
后者用火钳戳着面前的柴火,嘴角扬起一抹自嘲。
“孤儿有什么厉害的。”
“孤儿是不厉害,可您在完全没有家庭背景和支持的情况下,一个人白手起家开了两家那么大的店,赚那么多钱,就很厉害啊。”
“谁说我没支持”顾银杉将周云恩的手拉了过来,看向她的眼神比火堆更温暖,“她就是我的支持。”
这下不光是小伙,连正在做饭的夫妻俩都被他肉麻到了。
周云恩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小声说
“以后别在外人面前说这种话,多不好意思。”
“你父母是外人我现在就告诉他们。”
“你敢”
她狠狠拧了他一把,顾银杉呼痛,不小心踢翻了铁锹,即将烤好的年糕和大蒜都翻到火堆里去了。
周云恩顾不上威胁他,连忙抢救食物。
徐丽华将鸡汤用柴火足足煨了几个小时,吃午饭时端上桌,掀开盖子,肉已经软烂到用筷子一戳就碎,鸡骨头都被闷酥了,汤面上飘着一层透亮的黄油。
她洒了几颗粗盐下去,搅和搅和,叫他们快点来尝尝。
三人一狗早已被香味勾引,围到八仙桌旁,每人盛了一大碗。
徐丽华期待地看着他们,“怎么样”
周云恩“真香”
小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鸡汤”
顾银杉“好喝”
黑子“汪汪汪”
四人低头看它,哈喇子已经滴到地上了,纷纷大笑起来。
顾银杉从碗里夹了块鸡肉扔给它。
“缺不了你的,急什么。”
汤喝到一半,门突然被推开,一股寒风吹得众人直打哆嗦。
他们扭头看去,只见来人举着一把大花伞。
他抖了抖伞上的雪,放在一旁,回头一看,叫道
“怎么就吃上了不是说好中午去我家吃饭的吗”
周云恩和顾银杉认出他是村里的人,困惑地问“为什么去你家吃饭”
“你妈没跟你们说吗丽华,丽华”
徐丽华举着锅铲从厨房跑出来。
他便指着他们说“你没跟他们说吗今天中午去我家吃饭的事我昨晚就跟你说了啊。”
徐丽华唉哟一声,拍了下脑袋。
“敲我这记性,一忙起来就给忘了要不明天去呗”
“那怎么行,我和你婶子天不亮就爬起来杀鸡宰鸭,现在菜都做好了,摆了一桌子,人不去怎么行反正你们也是刚刚开始吃,银杉,云恩,还有那个小伙子,走,都上我家吃去。”
他说着就去拉顾银杉胳膊,周云恩不用问也知道他不想去。
当初挨饿没饭吃的时候不叫他去吃饭,如今丰衣足食步入小康生活了,倒来大鱼大肉的请他吃。
她抢先用身体挡住顾银杉,对方一看中间多了个姑娘,手只好缩回来。
“黄伯伯,”周云恩记得他的名字,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请我们去吃饭,总得有个理由吧不然我们一没帮你办事,二没借你钱,这饭不好意思去吃啊。”
对方立刻说“你们外出打工太辛苦,我请的是接风饭。”
“可我们昨天就到家了,接风饭也在我家吃过了,哪儿有今天再去你家吃的道理。”
这下可把他给难住了,支吾了半天,终于憋出个借口。
“我孙子寒假作业不会做,你们去我家吃饭,正好教教他。”
周云恩笑道“那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我明年念高三了,学习成绩出了名的好。”
“这”
对方想不出理由反驳她,纠结了一阵,干脆发火了。
“请你们吃饭还罗里吧嗦做什么当初他爸在的时候还得喊我一声叔呢,现在我连请他儿子吃饭的资格都没了”
周云恩趁机问“您保证只是吃饭,不用干别的”
“不用”
那就行了。
她冲顾银杉挑了挑眉梢,“走吧,尝尝他家的菜去。”
徐丽华给他们找了两把伞,叮嘱他们小心路滑。
三人打着伞跟在那位黄伯伯后面,周云恩回想着刚才的话,突然发现一个秘密。
“你爸爸按辈分要管他叫叔”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是。”
“可我按辈分也是管他叫叔诶,那我跟你爸岂不是平辈的”
顾银杉“你想说什么”
“我跟你爸平辈,我比你爸小,那你得管我叫姑姑了。”
周云恩坏笑着捏捏他的脸,“乖,叫声姑姑来听,我给你压岁钱。”
顾银杉白了她一眼,“你给刘锐发去,他巴不得找个人天天喊姑姑。”
“不管,反正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表姑了。”
周云恩越想越开心,又摸了他几把,直到走进黄伯伯家里才收手。
里面已经坐着许多人,把八仙桌都围满了。
她扫视一圈,全是认识却不算熟悉的脸。
众人见他们来了,热情欢迎,硬是空出一块位置。
三人便局促地挤在那条长凳上,半边屁股都露在外面。
“来,快给银杉倒酒”
黄伯伯招呼自己媳妇拿酒来。
后者拿来一瓶四特酒,因为紧张,盖子都打不开。
顾银杉将面前的杯子推开,“我不喝酒。”
“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怎么可能不喝酒别客气。今天爷爷陪你喝个痛快。”
酒杯被推回来,周云恩又帮他推开。
“他真的不喝酒,胃不好,喝了得送医院去抢救。”
听了这话他们才认真起来。
“真不喝”
“真不喝。”
“好吧那就来点米酒吧,你奶奶自己年前做的,好喝得很。”
各家酿得米酒有各家的味儿。
徐丽华喜欢精致,无论包饺子还是蒸馒头,包括酿米酒,做出来的成品永远都是白白净净的,酒味儿也不重,带着点淡淡的甘甜。
黄伯伯的媳妇则是老派做法,端上来的米酒很黄,里面放了些红枣,酒香扑鼻。
既来之,则安之。
周云恩低声对另外两个人说“不管别的了,有好吃的多吃点,别空着肚子回去。”
他们也挺赞同她的决定,于是大大方方地吃了起来。
见他们吃得香,黄伯伯松了口气,也坐下来陪他们吃。
过了半个小时,经过无数句东拉西扯,他终于说起了今天的目的。
“银杉啊,我跟你爸也算是表亲,想当年我跟你爷爷一起去山上砍柴,他掉进坟洞里差点出不来,是我拼了老命把他救上来的,要不后来还没你爸和你呢。”
顾银杉对此表示怀疑。
眼前这位跟爷爷差了一二十岁,自己父亲出生的时候,他应该还是个十岁出头小屁孩,不像是能跟爷爷一起砍柴的年纪,更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把正值壮年的爷爷救起来。
要是两人在故事里的角色调换一下,倒还说得通。
不过爷爷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无从考证,他也就没反驳。
黄伯伯继续说道
“所以啊,咱们之间的关系比村里其他人要亲很多。你也知道山沟里穷,飞出只凤凰不容易。你在外面之所以能发财,离不开祖宗保佑。所以你现在发达以后,也该提携提携我们这些穷亲戚,这是做人的本份。”
好一个本份。
周云恩冷笑了一声。
黄伯伯愣了愣,看着她问“你有什么意见”
她摇头,“没意见。”
于是他把剩下的话也说完了。
“我儿子干活是一把好手,一个人能种二十亩地。明年让他去你那里帮忙吧,钱也不多要你的,赚的钱分个三四成就行。”
周云恩蹭地一下站起来,众人都抬头看着他。
“黄伯伯,我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不过你之前也答应过我们,今天只吃饭,不用干别的。现在我们已经吃饱了,菜很好吃,谢谢大家的招待,我们回家了。”
说完她便拉起顾银杉,带着小伙朝外走去。
夫妻两个要留他们,他们只当没听见,举着伞走进大雪里。
小伙还没见识过这种事,被震撼了,回去的路上忍不住说
“这人脸皮可真厚,请顿饭就想让你带他儿子去上班,还什么分三四成就行简直异想天开,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周云恩哼哼道“他脑子才没问题呢,分明是故意的。被拒绝了顶多丢点脸,可要是银杉脸皮薄答应了,他们家不就赚大了么”
小伙愣了愣,“还真是唉,现在的人啊”
顾银杉一路上都没说话,周云恩也没烦他,知道他心里肯定难受。
当初需要帮助的时候,这些人一个都不来。
现在赚钱了,反倒贴上来攀亲戚。
他肯定很心寒吧。
好在他们拒绝的够坚定,其他有心之人听说后,不好意思再来碰壁了,让他们安安心心地玩到了过年。
雪停之后,三人开车去了一趟镇里,找到刘锐家里,把他的三万块钱交给他父母。
自从当店长后,刘锐的工资也水涨船高,翻了好几倍,年底还有一点分红。
他这人看着吊儿郎当,其实还挺懂事,给自己买了台dvd,下班之后天天带着一伙人看碟片,除此之外没什么花销,工资全都攒下来了。
夫妻俩从没见过儿子赚这么多钱,激动得热泪盈眶,拉着他们问刘锐在那里的情况。
三人本打算送了钱就走的,结果又在他家吃了顿午饭,下午才离开。
在镇里逛了会儿,没什么可买的,过年用得上的东西他们都从s市带回来了。
周云恩看看周围,不甘心空手回去,想起一样东西说
“我们买点烟花回去放吧。”
两人都很赞同,于是花三百块钱买了许多烟花,塞满后备箱,拉回村子里。
到家后天还没黑,三人干脆在外面打起了雪战。
周云恩以一敌二,将他们两个打得落花流水,让小伙大开眼界。
“店长,她看起来弱不禁风,怎么力气这么大,速度那么猛啊”
顾银杉用手护住脑袋,“别问了,跑吧”
为了躲避她的攻击,战场扩大至全村。
玩着玩着,打雪仗变成了捉迷藏,她抱着脑袋大的雪球满村找他们。
找了半天没找到,发现一户人家门口站满了人。
周云恩挤进去一看,呵两人在椅子上端正坐着呢。
于是她大喝一声,“看招”
雪球丢过去,把他们连人带椅子都给砸翻了。
小孩们哈哈大笑,大人的表情却有些古怪,围过去将他们扶起来,拍掉脑袋上的雪。
周云恩这才注意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这家的男主人叫柱子,今年不知道有没有四十岁。
他有个女儿,叫珊珊,比自己小一点,估计十六七岁的样子,平常没怎么来往过。
此时珊珊就坐在顾银杉旁边,穿着一件崭新的红棉袄,梳了两条麻花辫,脸上像是化了妆,嘴巴涂得红通通的。
“我家珊珊可会唱歌了,在班上还是文艺委员呢。”柱子笑眯眯地说“来,珊珊,给你银杉哥哥唱一首。”
“唱什么呀”
“年轻人喜欢流行歌曲是吧你就唱个流行歌曲。”
珊珊毫不怯场,张口就来。
“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让风痴笑我不能拒绝”
顾银杉“”
她唱完最后一句,柱子带领所有人热烈鼓掌,然后殷切地看着他。
“怎么样好听吧珊珊虽然没出过镇子,但是很喜欢流行的东西,不像村里其他女孩那么土。”
难道也想叫顾银杉带珊珊去s市工作
周云恩正这么想着,对方下一句话就让她察觉出不对劲了。
“你俩年龄差得也不大,要不让珊珊去照顾你半年两人相处得好的话,回来再定事。”
“诶诶诶”
她忍不住走过去,打断对话,“你什么意思,介绍他们俩相亲吗”
她这个正牌未婚妻还在旁边看着呢
柱子笑笑道“算不上相亲,就是看个眼缘嘛。”
那不就是相亲
她刚要发火,珊珊在旁边细声细气地说“云恩姐,银杉哥哥他又不是你家的人,你不好管这事吧”
周云恩“我们已经订过婚了”
“可是听他大伯说,你们是闹着玩的,不能当真,银杉哥哥还没有对象。”
又是顾长宏搞得鬼
她气得脸色铁青。
顾银杉冲小伙使了个眼色,站起身道
“我们确实已经订过婚。”
“可你们又没有摆酒席,自己私下说,怎么能算呢”
“这样算不算”
他突然拉过周云恩,单手托起她的脸,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众人哗然。
周云恩捂着被他亲过的地方,耳根慢慢热了起来。
柱子脸色很难看,“那他还撺掇我介绍珊珊给你,这不是逗人玩儿么”
“你找他去,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说完顾银杉拉着她走了出去。
远离人群后,周云恩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我说怎么到处找都找不到你们两个,原来背着我偷偷相亲来了好你个顾银杉,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这一脚她没控制力度,痛得顾银杉差点流眼泪,捂着腿龇牙咧嘴地说
“我不知道那是相亲。”
“人家大姑娘坐在那里,你不知道是相亲”
小伙壮起胆子插话,“我作证,店长真的不知道。刚才那女孩的爸爸说请我们进去喝茶,我们不去,他非赖着我们去。结果屁股还没坐热,你就来了。”
周云恩骂道“我才不信你,你从他那里领工资的,蛇鼠一窝”
他可怜兮兮地求助,“店长”
顾银杉揉揉痛处,吸了口凉气,将腿又伸过去。
“再踢几脚。”
周云恩莫名其妙,“为什么”
“这件事是我的错,踢到你气全消掉为止。”
周云恩“算了,回家去,天都黑了。”
她心烦意乱地说完,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
顾银杉知道这事算是揭过去了,笑了笑,追上她。
顾长宏这个人着实讨厌,而且像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时不时就冒出来恶心人。
周云恩决定狠狠教训他一顿,可惜暂时没有合适的时机。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周家今年有五个人过年,从天亮开始就热热闹闹的。
周云恩自告奋勇,要做几道新潮的菜,给他们开开眼界。
徐丽华和周振国在旁边帮忙,顾银杉则带着小伙,跟一群小孩子在村外玩鞭炮。
听着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正在削土豆的周云恩不乐意了。
“我得把他叫回来,他做饭手艺比我还好呢。”
夫妻俩连忙拦住她。
“别去,他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玩点感兴趣的。”
“过完年就二十了,居然还跟小孩玩鞭炮。”
两人对视一眼,徐丽华叹着气道
“那不是小时候没机会么,以前过年,村里小孩都在一起玩,只有他,得留在家里帮爷爷奶奶干活。后来干脆连家都没有了,小孩子也都嫌弃他。在他去木材厂上班之前,我都没见过他笑呢。”
周云恩听得心里一酸,但是嘴硬。
“我那时总生病,不是也没机会玩么。”
“你想玩啊那你快去。”
“待会儿再去,我先把菜做好。”
周云恩将土豆切成细条,早上杀得鸡被她剁成块儿,剃掉骨头,裹上一层用蛋液拌的馒头碎,然后扔进油锅里炸。
夫妻俩从没见过这种做法,在旁边好奇地看着。
她将炸好的土豆和鸡块夹出来,放在一个大瓷盘里,像模像样地摆好。
最后从行李箱翻出来一袋番茄酱,挤了一小碗,美滋滋地端上桌。
“爸,妈,你们尝尝,这是我做得肯德基。”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