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应予每一次说等我,都不会食言,说多久就是多久。
这次去解决八重宫的叛徒,他说十天就可以了,因为黎一已经找到了对方的下落。
可是,十天过去了,我没有等到楚应予。
甚至十五天都过去了,在焦急的同时,我也告诫自己不要慌,耐心等他就是了。
然而道理都懂就是很难做到,寝食难安的我除了每天遛狗能得到片刻的松懈,其余时间都在掰着指头算日子。
既然是第一杀手,就不可能输给第二吧
我处于一个很被动的位置,当楚应予处于失联状态时,我是根本找不到联系他的方式。
没有手机,也不知道送信到哪里,除非我去大街上抓一个混江湖的,问八重宫在哪。
但这不现实。
如果我能联络到黎一就好了,毕竟她是情报贩子。看着黯淡的凤凰水晶环,我多想它现在就能闪亮起来。
超过十天时,我就开始惴惴不安,渐渐地,等约定的时间越拖越久后,我反而内心平静下来了,开始学着一个人把日子过好。
焦急也等不来他,不如把心态放好,伺候好后院的菜地,还有那三只母鸡。
赶集这天,我带着来福一块去,长大的它已经能给我叼篮子了,里面装的是蔬菜和肉。
前两天有外来的货郎,我又买到了非常好的两匹布料,选来选去,最终挑了这绯红色的两匹布送去成衣铺订做喜服,估摸着再过两个赶集日就能去拿衣服。
回到院子,我把竹篮拿去灶房。后院的萝卜、辣椒还有蒜苗都长好了,白菜倒是还要再等等。
拿过竹篓去收些菜,我打算去给叶子送一些。
“汪”
看我又要出门的样子,来福追了上来,尾巴摇出残影。
“乖,你看家,我去去就回。”
摆了一碗煮过的肉给来福,我背着竹篓去找叶子。她说过她家在哪里,稍微偏远一些,靠着大山。
路痴的我走了好几圈,还与附近的人询问,终于摸索到了叶子家。顺着铺就了平整石块的上坡爬了几十米,我看到了一座院落。
石木混合搭建的房屋矗立中央,黑瓦白墙,围栏密集,感觉安全系数特别高。
我在门口喊了几声,邻居说这几天没看到叶子出门,应该是在家的。
绕着院子走了半圈,我看到屋子的后门是开着的,从外面窥探进去,能看到小半边里面的情景。
椅子倒着,还有零散的东西摔在了地上,周遭静悄悄的,处处都透着几分不寻常。
想了想,我下坡找了邻居的叔叔婶婶一起上来看看。
热心的大叔翻墙进去,然后给我们开了门,三人一起走进屋内,正门锁着,后门是开着的。
从后门进入房子,我发现整洁的屋子只有房间混乱一点,衣橱和梳妆柜打开,其他东西都没有被翻动的痕迹。
大叔里里外外没找着人,见怪不怪地说“可能搬走了。”
我吃惊道“搬走了按理说要走的话,顺着小道,会路过你们家,可是大叔大婶没看见她出门。”
大叔指着窗外“叶子家背靠大山,从这里翻山离开村子很快的。”
婶婶连忙点头,“就是,我怀疑她那相公每次来,也是从山里进的。”
“可是为什么突然搬走,我前阵子碰见她,还说一起吃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结合这现场来看,就像是收拾了一些贵重物品,匆忙离开的。
不以为然的大叔宽慰着我“没什么的,小姑娘成了家,跟着相公去外面讨生活也是人之常情。桃花村到底是偏僻了些。”
婶婶说她知道叶子去年成亲了,在外面找了个男人,可她也没见过,那男人不怎么来桃花村,有时候远远瞧见,也只是看到一个挺拔的青年背影。
估摸着叶子的相公很英俊。
长得好不好看已经不是重点了婶婶我有点担心叶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可屋子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应该像是卷铺盖走人,而不是挟持。
翻倒的椅子也可能是不小心被绊倒的,叶子急忙离开,来不及去扶起。
没有更多的线索,只知道叶子把贵重物品带走了,其余的一切如常。
叶子因为腿脚不便,院子没有种菜,家里倒是有很多针线,用来缝制一些手帕香囊拿去卖,看得出她手艺活很好。
本来打算送给叶子的菜,我转送给了大叔大婶,他们回赠了我一条腌制过的鲤鱼。
夜里回到自家,我抱着来福在房内呆坐着,手环还是黯淡的,这说明楚应予没有在附近。
他今天也不回来,而叶子也匆忙搬家了。
明明是万物复苏的春天,我却有种秋天的萧瑟离别感。
晚上我搂着来福睡,半夜里它忽然从床上跳下去,对着门口吠了几声,我被惊醒。
黑暗中,放在床头的手环发出莹莹光芒,我心头一喜,立即起身开门跑出院子。
残月如勾,树影摇晃,我看到朦胧夜色里靠近的一点光亮。
那是楚应予身上的另一枚手环,赤脚踩在夜露寒凉的地上,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只是满心欢喜地奔跑到了少年面前。
“你终于”
借着这凄凉的月色看清他时,我被这满身的血污和扑鼻而来的血腥味给吓到,一时说不出话。
总是清爽干净的少年失了往日的从容镇定,眼神空洞,凌乱的长发垂落脸颊,狼狈又倦怠。他的右手拿着缺了口的剑,剑身上面满是划痕与血迹。
他的身形晃动一下,我立即撑住他半边身体,握着他冰凉的手,“楚应予,你还好么”
“”
在我担忧的呼唤中,他虚无的深邃眼眸终于有了一丝亮光,呆滞地垂眸凝视我,他轻颤着张嘴。
“小、娥”
“是我你被追杀了”
“我没事。”他有些迷茫地皱起眉,又看向自己拿剑的右手,迟疑地这样回应。
“我们先回家好不好让我给你检查一下。”
“回家”
“对,就在前面,院子里的灯笼我还多加了两个呢”
“好。”
我想搀扶着他,却被楚应予打横抱起,还有力气抱我这是没受伤
“你没穿鞋。”
楚应予这样说着,抱着我一路回了家,半路上追出来的来福冲着他叫唤,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危险一样。
我对着来福做出安抚的手势,“乖啦,去一边玩,这可是你主子回来了,不认识了吗”
可能是血腥味太重了,刺激到了来福,它现在焦躁地冲楚应予吠。
不过被楚应予看了一眼后,来福就嗷呜一声夹着尾巴去了狗屋,再没敢出来了。
将我轻轻地放在了凳子上,他后退了几步,把剑放在了桌上,说“我有点脏。”
我连忙站起穿上鞋,说道“我给你烧水,洗澡换个衣服,有没有哪里伤到”
楚应予比起往常显得迟钝很多,他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胸口上一道划伤,是新鲜的伤口,只不过靠着他年轻的身体愈合得快而已。
除此之外,还有右小腿上的暗器伤口,胸口上的像是刀伤,从左胸斜下砍到右边肋骨处,没有伤及脏腑骨头,但也足够惊悚。
“别问我。”
我才张了个嘴,楚应予就转开了目光,他没敢看我,只是这么交代着。
“好,我们洗个澡,我给你擦药,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嗯。”
在浴房烧了水让楚应予脱光坐在椅子上,毕竟身上有伤,直接泡水里不行,他乖巧而自闭地坐着,一句话都不说。
我拿着汗巾给他擦拭后背,将他打结毛躁的长发清洗梳通,像是给失落的大狗洗澡那样,尽心尽力地清洗着。
他是真的情绪不好,面对我这么近距离地擦拭,尤其他还是光着,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以往靠近了,他的身体反应是很直白诚实的。不过因为我想在成亲后再做该做的,他才一直没有爬床。
可能我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我只好忍住自己的好奇,沉默地将他收拾干净,敷药处理伤口。
虽然呈现出自闭模式,楚应予还是自己把桶子里的水给倒了,没让我做粗重的活,尽管我不觉得这很重。
把人送到房间,我准备回自己的房,楚应予突然扣住我的手腕。
“我想和你睡。”
“哎”我一惊,这是闷声憋大招啊,“不、不好吧,你还伤着,不能做运动。”
楚应予“只是睡觉,不行房。”
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有那么一丁点的失落,咳咳。
心情激动表面镇定的我钻入了楚应予的被窝,想抱他,却又摁到他伤口,只能克制着保持一点距离。
虽然不是第一次和他躺板板,可这次是我们确定关系后的第一次同塌而眠。
好紧张。
对比起我的小鹿乱撞和纠结,楚应予不顾伤口的疼痛,侧过身体将我拥抱住,我就缩进他怀里,小声问。
“你有没有心情好一点”
“有。”
“那、靠近我还会不会痛”
“痛。”
“这样你睡得着呃你有没有问问宫主,或者黎一,又或者外面的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没问,睡不着也没关系。”
“不行,你看起来好累,一定要休息好。我给你唱摇篮曲啊。”
“好,你唱。”
有没有人唱摇篮曲,没给听的人唱睡,反而把自己给哄睡的反正我就是这样,醒来时,外面已经天亮了,但是抱着我的人还在。
楚应予居然没有早起,他还在沉睡,可好像不是很安稳,眼睫毛在颤动。
小心地看了看他胸口的绷带,确定没有血迹渗出,我轻手轻脚地从被子里滑出。
把他那破了的脏衣服都丢掉,还把他的剑给擦干净了,不过他的剑为什么这么烂了应该要送去打铁铺修一修吧
难得楚应予能多睡一会儿,我自己吃了早饭,就把他那份温在了锅子里,等他醒来再吃。
“嗖”
在后院料理着菜,有什么东西急促尖锐地擦过耳廓,然后钉在了身后的墙面,识别了几秒,我看出那是一枚铁蒺藜。
这感觉很熟悉,就像当初楚应予对我丢暗器。
阴影一瞬间袭上心头,我转身看过去,篱笆上站着一个人,以成年人的体重,竹篱是撑不住的,但对方站得很稳。
男人面色惨白,英俊的脸多出几分戾气与阴冷,眼底的淤青还是那么明显。
我想了一会儿,终于记起对方的名字。
“重影。”
落地无声的男人将手放在了身侧的剑柄上,我后退了几步,开始问道“你怎么找到这的楚应予说的吗你来找他有事”
这位同事当时还顺手帮过我和楚应予,怎么现在看起来像是追魂索命来的
我紧张的呼吸都急促了,完全不敢背对他逃跑,后退的过程中,我撞到了一堵温热的“墙”。
扭头一看,赤着上身的楚应予已经出现,他冷冷地盯着对方,眼里的杀意很明显。
他问“有没有事。”
我摇头“没,他朝我丢了个暗器,没打到。”
“不是没打到,他是故意打歪,但刚刚他的确能杀你。”
咬紧了后槽牙,少年压着声音这般说着,尾音都在发颤,我发现楚应予已经愤怒了,漆黑的眼里仿佛有火焰在烧灼。
他揽过我的肩头将我往身后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同事,这杀气不像是切磋啊,好像要现在就用剑刺穿对方。
楚应予好像也紧张了,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我差点归西他以前面对重影,并不会这么警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去拿剑。”重影如此说道。
没有多余的问候,也没有说明来意。
楚应予给我一个眼神,我马上听话地跑去房里给他拿剑,我小声说道“可是你的剑有好多缺口,还受着伤。”
“没事。”
揉了揉我的脑袋,少年将剑拿过,我立即后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
我完全看不懂现在的局势,但眼下的气氛已经很紧绷了,空气里都凝结着冷意,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成为他俩拔剑的契机。
好像呼吸都忘记了,我祈祷地看着这两人,不管是什么原因,如果打起来,我希望楚应予打趴对面
我未来小老公必定最强
耳朵里捕捉到脚下泥地被踏碎的声响,压抑的空间好似被无限延长,眼前两条人影倏忽间消失原地。
只是一个照面,一个眨眼。
星火四溅中传来清脆的剑刃断裂声,半截铁片凌空翻转,直直刺入白菜地里。
我急忙看向交手后错开落地的两人,楚应予手上满布缺口的剑还是完整的,而重影手上那把利剑折断了。
是楚应予赢了
正要高兴地跑过去,重影却阴恻恻地勾起了笑容,喉咙里挤出来的笑声显得无比愉快,但听得人很不舒服。
“呵呵呵呵”
楚应予看着手里的剑,冷冽的眼里有着一丝动摇。
“你的剑慢了,你本该将我的脖子连同剑一起斩断。”
“”
“可是你没做到,呵呵呵呵。”
重影说完这句话,好似浑身都畅快了不少,他将阴鸷的目光转到我身上,这眼神很是戏谑。
在我以为楚应予赢了时,重影却说他的剑慢了,这个意思就是,没有以前身手好了
意识到这其中关系,我遍体生寒,是我让楚应予变得迟钝了
“好刀生锈,也就离死不远了,你也已经不是八重宫第一了。”
说完这句话,重影丢开断剑,如风一样消失在院中,只留下颓然跪地的楚应予,和一脸惊疑不定的我。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