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前因后果,却也不会去问是非曲直。
楚应予全身湿透地提着龙鳞剑站在了魔教教主欧阳擎君面前。因为余毒未清的关系,年过半百的男人面色并不好看,有着不寻常的红肿,青筋暴突,七窍流血。
体态壮硕的欧阳擎君就算不在巅峰状态,也挡住了楚应予势如奔雷的一击刺杀,后面的墙壁已经坍塌坠落,问天塔的半边廊道被轰碎。
站在残垣断壁中,披散头发的欧阳擎君震碎了身上臃肿的华服,目如闪电般怒视面前站立的少年。
“小小八重宫竟然也敢向玄阴教发难,我的人头你拿得下吗”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小畜生反叛逃走,又来一个不知深浅的孽障。我没找你们八重宫的麻烦,竟是欺压到本座头上”
“我让你有去无回定要把你的尸首悬挂在八重宫大堂”
已经畅想杀了楚应予的美好未来,欧阳擎君话音刚落,已是骤然起身,飞鹰扑兔般双掌打出,深厚的内劲让周遭的空气都波动而起,屋内的摆设震颤不已。
并不硬接的楚应予后掠避开,寻找着藏身点,他不是来比武的,是来杀人的。
寻找环境中最有利的地方,隐藏身形,然后出其不意。
我紧张万分地看着两人在室内缠斗追击,甚至从破开的塔顶上飞跃而出。
焦急地看着这场面,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的动态视力居然能捕捉到楚应予的身形,再快的速度也能追上,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只能看到残影。
龙鳞剑绝对是旷世奇兵,能为楚应予挡掉很多辛辣的招式,逼得欧阳擎君没法近身。在这种危急关头,他的炎霜掌也不能完全发挥出来,毕竟忌惮着剑,稍有不慎,就会被楚应予手中的神兵利器削去手掌
原以为余毒未清的欧阳擎君能够让楚应予捡个便宜,事实上身心状态都并非绝佳的楚应予也发挥不太稳定。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魔教其余的护教教徒,但凑上来想帮忙的人不是被楚应予解决,就是被欧阳擎君自己给宰了。
已经打红眼的教主现在处于一个六亲不认的状态,一时间竟没人敢上来。
就连职位仅次于教主的三位护法也在塔楼下驻足,再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徒增伤亡。
从理智上来讲,楚应予这次的以身犯险就是愚蠢的,和他往日的作风不符合。但他神志不清,又身中蛊毒,做出再蠢的事,都是诡异地贴合目前的情况。
杀了我以后,他似乎不再身体疼痛,现在出招的速度是一剑更胜一剑,密不透风的全是杀招,根本不让人喘息。
欧阳擎君已是强弩之末,楚应予也受了一掌的余波,不过是闪躲得快,才没有肺腑受损。
最后一剑刺出快如流星,是只杀不防的一招,他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退路。
两人的动作在我眼里都无限放慢了,我揪心至极地看着欧阳擎君拼出余力击出移山撼海的一掌,如果我是肉身在现场,一定会被压迫力压得口鼻喷血。
有一刹那,我看到楚应予被击碎心脉的未来,那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别死啊
“楚应予”
冲口而出的呼喊刮起了一阵狂风,电光火石之间,少年的眼里迸发出一抹光亮,手中龙鳞剑隐约有龙鸣咆哮,出招速度更快了一分。
只听到利刃划破血肉的响声,双掌落空的欧阳擎君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错身而过的人影。
他觉得自己不该输的,因为在他的预想中,至少也该是同归于尽的结果。
但楚应予不知为何,迟缓的身手忽然有了锐气,那不是尖锐的杀气,而是一种找到希望的振奋,尽管只有一刹那。
龙鳞剑被楚应予随手一丢,死不瞑目的欧阳擎君睁着双眼望着天空,已然没有了气息。
将令牌给搜寻出来,楚应予拿着信物去调动教内的教徒。
魔教教主被杀,教内顿时炸开了锅,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拦楚应予的路。聪明的护法们甚至簇拥了上来,主动帮助打捞寒冰玉,找来能工巧匠打造冰棺。
六天,楚应予带着冰棺回到了桃花村,他这些天根本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我怀疑他已经到了人类的极限。
丁大婶和龙大叔把来福照顾得很好,至于我的尸体,居然没有一丝腐败的迹象,不知道是不是老大夫开的药水特别好用。
毕竟现在是春末夏初的时节,尸体不应该这么新鲜的。
我怀疑我的身体目前处于一种假死休眠的状态,可我的灵魂又回不去身体里,这就很尴尬,明显是谢绝访问
总之,当楚应予将我的尸体抱入冰棺后,我松了口气,有种陪他闹完一回的感觉。
是否该离开了呢
眼前的那道白光依旧在闪烁,像是指引着方向的灯塔。
冰棺里的我还穿着嫁衣,神态安详地躺在里面,我真美。
如此感叹着,我又在半空中飘了一圈,去揪楚应予的发梢,他还是一无所觉的样子。
啊他嘴巴动了,开始说话了
“我以为我会死。”
第一句话就这么不吉利,不愧是你。
楚应予痴痴地看着我,又说道“我出剑比他出掌慢了一分,可在那个时候,我好像听到你在喊我。”
我惊呆了,是啊,我在喊你,你听到了
“楚应予楚应予大憨批”尝试着在他耳边狂轰滥炸,我聒噪地像田里的青蛙。
然而他一无所觉。
什么嘛,这时灵时不灵的第六感。
试了很久都没有回应,我的希望又落空了,还想和他道个别呢。总不能日日夜夜看着他守着尸体吧,又不是守墓人。
楚应予就这么守在冰棺旁边,一天过去了,一夜又过去了,累了倦了就趴在冰棺旁边休息一小会儿,然后惊醒。大概不想让自己活活累死饿死,他开始尝试正常人的作息。
只不过每天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守着尸体。
说真的,我这么看着他,都觉得折磨人以及无聊。
偶尔也会飘去丁大婶家看看来福,长势喜人,送出去也好,看楚应予现在这状态,也不是能养狗的样子,免得变成第三个受害者。
我看到萧若隐和张珊了,就在老大夫的医馆里,看起来是长住的样子。
不知道张珊的内伤怎么样了,也算有缘分,我便穿墙过去看了看。
刚探头进去就听到了咳嗽声,半卧在床榻上的女子没有了往日的精力充沛,麦色肌肤都显不出几分健康之态。
她长吁一口气,看着萧若隐端来的药,露出了抗拒之色。
“不想喝。”
“不喝怎么好,你是三岁小孩”
“喝了也不会好,你比我更清楚。”
“喝就是灌也要灌进去”
“谋杀师姐哦”
“”
眼看着萧若隐脸色奇差无比,想耍赖的张珊只得接过药,捏着鼻子都喝了,青年的面色这才缓和了点。
“桃花村虽然安全,但也闭塞,这都多少天过去了,不知道楚应予赢了还是输了。”
张珊忍着身体不适,拿了两个甜枣往嘴里塞,边吃还边忧愁上了。
我觉得吧,江湖上可能已经引起轩然大波,毕竟八重宫过气的第一杀手杀了魔教教主。
比起她的操心,萧若隐好像更牵挂她的身体,只道“他死他活又有什么关系,你保重好自己。”
“这不是,有些好奇么。而且你把传家宝都借他了,龙鳞剑让他使用是如虎添翼,应该不会输吧。”
“”
我盘腿飘在床头听了这么多话,虽然每一句都想接腔,可他们也听不见。
最终还是萧若隐说道,“我去村里打听一下。”
“你知道楚应予住哪啊”
“老大夫说他多日前的夜里抱着一个穿喜服的女尸来缝,然后又去教内抢寒冰玉,定然是要打造冰棺给那女尸,一定在附近。”
谢谢,女尸的灵魂就在你头顶上飘着呢。
“去吧去吧。”张珊不在意地挥挥手。
“张珊,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就算楚应予没能杀得了欧阳擎君,我也一定会做到。”
“好,师姐我”
“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活着看到我摘下他的人头。”
你的教主已经死翘翘啦朋友
这么说着,萧若隐冷着脸走出去了。这个傲娇原来是在鼓励师姐活下去啊,他可能比谁都清楚,张珊快撑不住了。
这些天都是在靠老大夫的药和他的真气吊着命,楚应予一开始说张珊活不久,绝不是一句戏言。
想了想,我还是跟上了萧若隐,毕竟他要去找某个鳏夫。
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离开,直接去触碰那道亮光,我不知道这光会持续多久,万一某天消失了呢。
可我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萧若隐一路问一路找,终于摸索到了我家小院外面,院门都没关,他径直走了进去。
“楚应予”
被叫了名字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小杀手面色阴郁地看了眼来人。
“欧阳擎君我杀了。”
一句话让萧若隐震撼十八年,好啦,没这么夸张。但他的确愣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那样,有些激动,又有些怅然。
大概是恨自己怎么没在现场围观。
“头呢”
“自己去切。”
“龙鳞剑呢”
“丢在问天塔了。”
“你缺心眼是吧龙鳞剑是何物你没听过”
“重要吗。”
“”
被楚应予这副无欲无求的样子磨得没脾气了,情绪大起大落后,萧若隐没话要问了,他打算转身。
“站住。”
突然,楚应予开口了。
萧若隐停住脚步,“何事”
“寒冰玉有多的,可以给你师姐的尸体用。”
“你大爷留着你自己用”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萧若隐气急败坏地跑走,慷慨的楚应予露出一丝茫然,又委屈地看向冰棺里的我。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骂,毕竟张珊会死在他看来是既定事实,无非是早晚而已。
医术高明就拖个十天半月,医术不好,明天没了也是正常。
陪着楚应予又待了几天,这期间丁大婶来过,来福也来过,可不管谁来谁走,他都是这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我不禁思考,可能我并不是他的女主,马上就要出现真正的女主角,打破他现在的糟糕状态。我就成为了可怜的已死白月光,朱砂痣铸就他今后的幸福生活
越想越觉得也有可能。
犹豫彷徨中,我想离开的心思越来越重,毕竟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如厕,楚应予的余下活动就是盯尸体。
就算把我看出蘑菇来,我也不会复活啦。
走了算了,说不定我穿越回去后,身体和灵魂又会契合重新复活,而他也能解脱
死后四十天,屋子里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陌生男人就让我来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