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灯睡得并不安稳,细长的眉毛蹙起浅浅的弧度,手指紧紧抓着淡蓝色的被子。
清晨的微光隐隐约约透过昨夜未拉紧的窗帘,打亮室内一隅,映得他的睡颜昳丽美好。
临睡前定了三个闹钟,隔十分钟响一次。最后一次铃声孜孜不倦地响起来,云灯艰难地捞回手机,关掉尖锐刺耳的闹钟,浓密的睫毛被泪液粘连成小缕的簇状。
他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他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万人嫌重生后变成万人迷的狗血买股文,万人嫌重生前是流落在外的真少爷,亲生父母找回来后,被所有人都视如草芥,任何人都厌恶他。
等他在二十出头病死后,所有人追悔莫及。重生后,万人嫌成了万人迷,原本不喜欢他的父母,还有其他人,都疯狂痴恋他。
不巧的是,云灯是书里原本的万人迷,鸠占鹊巢的假少爷。在万人嫌重生变成万人迷之后,那些人会把全部的矛头都针对他。未来他会被凌虐至死,葬身鱼腹。
梦境太过真实,连任何的细节都像是被他亲自体验了一番。长鞭漆黑发亮,毫不留情地鞭笞在他的身体上;被捂着嘴强制占有,氧气一点点被攫取,胸腔炸裂一般的疼痛
连醒来后,那种刻骨钻心的疼痛都挥之不去。
云灯捂着嘴干呕了几声,乌色的眼眸里泄出茫然,卸了力一样伏在凌乱的被子上。
初夏的清晨光线并不炙热,冷白的光线里得以看见细小的尘埃。云灯失神地望着天花板,本来定好闹钟是因为要去学校,但这场漫长逼真的噩梦让他兴致全无。
一般人可能会把梦的内容一笑而过,但云灯不同。他从小身子就病弱,后来五岁的时候,家里人大费周章求来了临安寺的平安符,身体才慢慢好转。因此他一直很忌惮尊重这些。
门被有礼貌地敲了三声,传进来的女声温柔至极。云灯这才慌乱地从床上起身,迅速打开了门。好看的杏眼弯了弯“妈妈,早安。”
女人四十来岁,但因为保养得当,以及五官本身就出挑,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她望着云灯,扬起笑容“早。”
随后垂下眼睫,目光躲闪,语气含糊道“灯灯,哥哥今天就回家了。”
云灯有一瞬间的怔忪,很快就调整过来表情,他无意识捏着小指,佯装天真地问“哥哥啊不好意思妈妈,是宋叔叔家那个哥哥,还是我记不太清了。”
“是妈妈的孩子,但是你放心,我们会一如既往的爱你。”女人面露愧疚,这件事情确实是他们的疏忽,造成的事故。
云灯点了点头“没事的妈妈,我正好也想要个哥哥呢。”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目送着女人离开,房间门被轻轻带上,他带着的浅笑敛下来,秀美秾丽的脸上布满阴翳和不甘,心沉了下去。
素未谋面的哥哥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十八年来,家里面只有他一个孩子,似乎是在印证那个梦境。
凭什么,他就要下场悲惨,明明他什么都不知道,却要因为要衬托落差,就要葬身鱼腹。他想起来梦里面的,万人嫌哥哥重生后,前世疏忽冷落他的,这一世都会加倍偿还,连所谓的三个股票,都是喜欢自己的。
云灯一直在床上发呆到八点,才起身叠了被子。拉开厚重的窗帘,今日的温度不高,停在窗台前的时候,能够看到花园里亭亭玉立的几株粉色月季。
开得聘聘婷婷,他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凭窗而立,看到一辆黑车开到花园外,车牌号是熟悉的数字。
密密麻麻的情绪涌上来,云灯恹恹地靠在沙发上,抬起细白的手臂,遮着眼睛中的情绪。
车子是父亲的车子,连日理万机的父亲都亲自回来,大概血统就是这样的。云灯蜷曲着纤细的小腿,下巴轻置在腿上。
就算他在这个家生活了十八年,还是会被轻而易举地取代。
楼下水晶吊灯灯火煌煌,云灯趴在楼梯上静静看了一会。
终于看到了所谓的哥哥。
那少年和他差不多年龄,高高瘦瘦的,身上还穿着蓝白色的校服,黑发略长,不难看出五官本身是好看的。
云灯想起来,梦里面说,未来所有人都会为这位名义上的哥哥神魂颠倒。
他扶着楼梯走下去,更近距离地看到所谓的哥哥的长相。
校服的蓝看上去很新鲜,只是衣服上有乱七八糟的涂鸦还有看上去很秀气的字。云灯自己是不太愿意穿校服的,校服臃肿不太好看,但是穿在他身上是好看的。
云灯并不是不谙世事的那种人,他很清楚什么情况下,会在高考结束下还会继续选择穿校服,大概是因为贫困。
名义上的哥哥,养父母的条件应该没有很优渥,以至于高考结束有一段时间,他还是选择穿校服。然而在进入家里的别墅后,并没有露出任何讶然的表情。
“你”
女人张了张嘴,想要拉少年落座,可张口却又十分尴尬,她并不清楚自己的亲生儿子叫什么名字。
“谢栖。”少年的音质犹如冷玉,像是梅雨季,落在檐上的泠泠雨声,带着不易接近的森寒。他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地重复“谢栖。”
“谢栖啊。”女人若有所思颔首,朝着他打招呼“坐,这里今后就是你的家,不用拘束。”
她说完,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云灯,脸上有些尴尬得笑容真诚了几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偏过脸向少年介绍。
“那是云灯,你弟弟,你们两个以后要好好相处。”
那少年抬起眼,露出来阴郁冷白的脸,目光似乎落在了云灯身上。分明是隽美的五官,却有一种难言的郁气,看上去并不好接近。
“哥哥。”云灯露出习惯性的笑容,向谢栖打了打呼。
那种审视意味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他身上,似乎要将他看穿,云灯心里烦闷,面上却是笑盈盈的。
十八岁的少年,饶是已经努力做好了表情管理,不经意间的目光却藏不住情绪。
谢栖看向云灯,琼花玉树的秾丽面容似是三月的春樱,却因为那双眼睛实在清澈圆润,冲散了几分媚意,显得清纯又乖软。
蠢。
做作。
这是谢栖对云灯的第一印象,哪怕竭力要表现出来善意,可眼底真实的情绪没有藏好。因此那点细微的善意显得格外嘲讽。
他想起来前世刚来到云家时,生身父母眼睛里遮挡不住的轻蔑和冷漠,所谓的弟弟背地里小动作不断。拙劣的陷害都能让父母深信不疑,随后他面临的就是无止无休的谩骂。
重来一世,看着亲生父母的熟络简直作呕。
谢栖没有回应,云灯用力掐了一下指尖,刺痛感勉强把他和梦境剥离开来,他垂下眼,过长的眼睫掩饰着眼中的不安。
“大概是谢栖一路舟车劳顿,现在应该很疲乏,灯灯你不是去学校吗待会让爸爸开车送你。”
“不用了,妈妈。”云灯看着女人,在她的注视下,声音慢慢弱下来“我和学校请假了,有空去也没事的,哥哥回来比较重要。”
“哥哥住我的房间吧,我一般都在外面,不怎么回家。”云灯继续道,他本来就是荏弱感的长相,怎么看都显得乖。
无论是年长者,还是差不多年纪的,都挑不出错处。
”住外面“少年终于有所反应,多了些疑惑。
“嗯,所以哥哥住我的房间吧,我房间里不经常住,阿姨每天都有打扫”云灯余光觑到女人略带愧疚的脸色,才对着谢栖腼腆地抿唇“哥哥,你应该不会嫌弃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