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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满倒刺的荆棘编织网从天而降,平日里省吃俭用的燃料油脂洒下,惊醒了沉睡中的巨鹰魔兽。

    它只觉得眼皮沉重,除了身体酥麻,身上那缠绕住羽毛的“渔网”也绊得这巨鹰站不起来。

    巨鹰意识到了什么,它愤怒无比,口中尽管发出了警告的啼叫,却听得空气中倏然射来的箭矢上燃烧着火焰的气息。

    围攻魔兽的部落战士们早已制定了狩猎计划,要尽一切可能性地削弱魔兽的战斗力,降低它飞往天空的概率。

    火焰与沾满了油脂的羽毛一触即燃,刹那间,巨鹰化作了一头熊熊燃烧的“火元素魔兽”,在悬崖老巢的白骨与沙砾里翻滚着试图灭火。

    但它越是翻滚,身上那张大网就在混乱中扎得皮肉越深。

    荆棘之网提前做过了复杂的防火性处理,这是部落的幸存者对这杀人凶手的深沉报复。

    不过这些终究是旁门外道,眼看巨鹰即将扑灭火焰、撕破藤蔓网,尼利尔大喝一声,手持长矛,身先士卒地跳了下去。

    “战士们,跟我上”

    于是在他身后,以阿洛等人为首的众人纷纷拔出刀枪,呼号着同样冲向了挣扎乱滚的巨大魔兽。

    只有剩下几位射术高超的弓箭手在山崖上继续瞄准射击,尽可能牵制魔兽的注意力。

    山顶这场人与魔兽的战斗顿时进入白热化的近战厮杀阶段。

    此时的棱游已经根据地脉之力的导向,一路找到了这处山谷附近,如今夜色渐深,但月亮尚未完全升起。

    这不能怪她行动效率低,主要是昔日树屋部落的人一走就是将近二十年,所过之处都是荒山野岭。如今褪色者还能在完全天黑之前找到对方的踪迹已经算得上“神迹”了。

    至于摩拉克斯则是好整以暇地跟着,也没打算主动出手帮忙做什么,估计是存着几分“锻炼后辈”的想法。

    但在靠近山谷时,他倏然间抬头看向远处那片连绵不断的巍峨高峰。

    “有战斗。”他说,“我先行一步探究状况。”

    棱游还没回答,摩拉克斯就飞身离去。

    褪色者对于同伴说走就走的行为并不介意因为她也不是真的完全手无缚鸡之力,她更加疑惑和担心远处那场战斗的具体情况。

    这里距离树屋部落已经挺近的,该不会和我的朋友们有关系吧

    然而几秒后,她看见了远处的地面里突然钻出了一个男人。

    褪色者

    那个年轻人出来以后松了口气,正要回头招呼地道里的族人们跟上,就这么和棱游对上了视线。

    这个年轻的部落居民吓得握紧了腰间的刀“你是谁”

    但是褪色者还隐约记得这张脸当年在她学不会本地语言时,是这个住在隔壁的幸运小男孩被她抓来练过不少时间的口语因此她准确无误地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青年一脸惊悚,因为他早已忘记了小时候还有这么一个怪姐姐与自己短暂相处过十几日的事情。

    这份怀疑和僵持直到一个失去手臂、神情凛冽的中年女人出现而结束,她皮肤黝黑,看起来像是要随时杀个人一样凶狠。

    “爱雅是我啊”褪色者高兴地大喊,旋即她也看见了对方是个残疾人这件事,她的目光在对方空荡荡的袖子处多停滞了几秒。

    那位奔走于山林间的母猎豹般的英勇女战士终究是无法再挽起大弓了。

    如今已经为他人妻子和母亲的爱雅也愣住原地,花费了十几秒才将这张脸与昔日故人所对应上“塔塔尼斯特原来你没死”

    “我、我这话说来话长了其他人呢你们为什么从地里爬出来”棱游眼巴巴地问道。

    爱雅却注意到了别的一些事情,她紧张地问“你这气息好像变得跟先前不一样了。塔尼斯特,你这是怎么了”

    褪色者呆了呆,但还是回答道“其实我是个魔神”

    “魔、魔神”

    爱雅瞪大了眼睛,像是想看她身上是否有什么隐藏起来的三头六臂,但旋即她就格外急切地对她说“既然如此,你去帮帮阿洛和尼利尔他们吧他们现在有危险,也许只有你能做到了”

    数分钟前的山顶,巨鹰终于挣脱了那烦人的大网,它狂怒不已地对这些胆敢向自己发起自杀性冲锋的蝼蚁施展威严和怒火。

    它的利爪堪比长刀,一个俯冲下来,就扯断了一个弓箭手的头颅,让她的身首分离;它叼住了几把砍来的刀剑,脑袋用力一甩,就将人摔下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它那堪比钢铁飞刀的羽毛激射而出,将人钉在地上与山壁上,浑身都是血洞

    转眼间,战场的局势就反转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魔兽尖声啼叫。

    剩余七八个幸存者各个带伤,气喘吁吁,满心绝望与愤怒。

    果然没有元素力量的普通人类,还是无法对抗这等魔物吗

    看似在原地踱步、打量剩余猎物的巨鹰忽然转身,尖锐的长喙狠狠地刺向躲在它身后的尼利尔,这只魔兽还记得他是带头发起攻击信号的人

    尼利尔瞳孔猛然缩紧,他想逃,但他的小腿已经在先前的战斗中被一片飞羽刺穿了膝盖骨,如今能爬得动都不错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是阿洛飞扑而来只见阿洛用力撞开了尼利尔,同时用自己的胸膛挡下了这一击

    小小的人类被巨鹰魔兽的长喙刺穿,鲜血如喷泉般溅射,淋了一旁的尼利尔一身。

    “阿洛”满脸是血的尼利尔颤抖着大喊出兄弟的名字,有什么液体从他脸上流下滴落,也不知是别人的鲜血还是他的眼泪。

    摩拉克斯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山下跳上来赶到的。

    尽管他用了最快的速度赶来此地,可还是来迟一步,看到的就是这般鲜血淋漓的场面。

    “陌生的魔神”巨鹰甩掉了嘴巴上的碍事者,不怀好意又忌惮无比地盯着悬浮在半空中的摩拉克斯,“远离你的巢穴,来我这里你想做什么”

    摩拉克斯看了看一片狼藉、遍地尸骨与人类死伤者的鹰巢战场,而那些被踩碎、所剩无几的白骨森森残骸尸骨都绝非今日才发生的他明白了什么,因此神情也变得冷漠威严,鎏金龙瞳毫不掩饰地浮现在眼眶里。

    “你好大的胆子。”

    他将这句话原样奉还。

    摩拉克斯凝结出一杆岩石造物的长柄枪,瞬间冲了下去,他的气势宛若千岩万山砸下,威光冲天。

    巨鹰魔兽不甘示弱,嘶鸣一声与之打斗起来。

    此时的尼利尔顾不上两位非人存在的战斗,他趴在血泊中,试图爬向自己的好朋友的方向所在。

    但有人比他的速度更快,如同一片羽毛般落在了阿洛的面前。

    尼利尔愣住了。

    事实上,奄奄一息的阿洛也愣住了,他睁着血丝密布的眼睛,咳着血,看向眼前似乎被风所环绕的陌生又熟悉之人。

    他的脊椎断了,胸膛被巨鹰开了个洞,透过这个血肉模糊的大洞,甚至能看见里面隐约跳动的血管和破损内脏,以及后面的巢穴地面他就要死了。

    但是阿洛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在死前见到昔日童年时见过的故友。

    “塔尼斯特。”年轻人不假思索地笑了起来。

    没有犹豫,没有怀疑,他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就好像多年在小河边,他躲在石头后面看着那个捡着野生青苔往嘴里塞的奇怪姐姐。

    那个人看起来好像需要帮助的样子。

    然后塔尼斯特突然说话把他吓了一跳,但最终男孩走出去,主动认领了这个笨蛋,将她带回族群去。

    褪色者上前,将他身上的几根染血飞羽拔下,小心地抱着气息奄奄的阿洛回到地面上放平。

    “是我。”褪色者沉声说道。

    “你果然没有死”阿洛看起来很开心,他喘着粗气,每说一句话都非常费劲,可他那异常惨白的脸色上依旧浮现出过于兴奋的红晕,“我就说,你长得那么好看,你不会死就算是博内兰也舍不得让你死吧”

    再次听到当年这句话,褪色者有点想笑,但她笑不出来。

    “阿洛这真是孩子气的言论。当一个魔神想要杀人时,可不会看对方的长相好坏。”她温柔地抱着这濒死的友人,伸手摸了摸阿洛那乱糟糟、都是硝烟与血迹的鸟窝般的头发。

    明明平时是那么爱作死和嘴贱的混蛋褪色者,但这一刻,褪色者却温柔得像是换了个人。

    “那你怎么”阿洛表示疑问。

    “我被敌人囚禁了。”褪色者有些歉疚地回答,“不是我不想来找你们,只是我做不到。”

    年轻人似乎释然了什么,他在笑“但你还是回来”

    “对。”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就是褪色者对于过往经历的全部解释。

    “也是哦。但你,怎么长得还小”

    阿洛吃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丽容颜,记忆开始混乱,说话的语序不受控制的颠倒,他的眼前出现了扭动的幻影。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往下沉,灵魂却在一点点地往上飘起。

    “我是魔神嘛,长相外表什么的都可以调节的。”褪色者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小声地告知他,“阿洛,你是我的第一个信徒。谢谢你,在某种意义上,是你这些年来的祷告唤醒了我。”

    阿洛却在一个劲地笑“这是什么话,塔尼是朋友”

    朋友记得朋友,不是应该做的事情吗

    躺在她怀抱里的阿洛忽然间咳出了几口乌黑的血,里面混杂着内脏的碎片,弄脏了褪色者的手掌和衣服,但后者并没有丝毫嫌弃的意思。

    “没错,我们是朋友。”褪色者笑了起来,就好像阿洛此时依旧还健健康康,活蹦乱跳那样,“我不该跟你客气的。”

    “好啊。”

    阿洛的眼睛在这一刻明亮得反常,他的后脑勺枕在褪色者的手臂上,轻声述说着自己的喜悦心情。

    “都能活下来,你也回来了好幸运啊,我。”

    毋庸置疑,无论是作为战士,还是作为朋友亦或者部落族人,阿洛都已经尽力。

    而这样的人,不过是提瓦特这片土地上万千挣扎求活的人类中一个渺小不起眼的寻常缩影。

    褪色者低头,凝视着友人那毫无血色的面孔,终于问出了那句话“阿洛,事到如今我已经救不了你,但你不想向我祈求点别的什么吗如果我能做到的事情,我都会尽量答应你。”

    也许是曾经身为人类时所怀揣的愧疚之心,也许是希望满足阿洛最后的遗愿,但无论如何,塔尼斯特都希望他能走得轻松一点。

    听到这话,阿洛却艰难地笑了起来。

    “谢谢,但是没有没有要祈求的”

    “朋友,你可别再被什么东西给囚禁了不管是别的敌人,还是我的祈愿”

    直到最后一刻,阿洛都将塔尼斯特视为一位许久不见的友人,而非高高在上的魔神。

    也许是身为朋友的无聊坚持,也许是某种出于人类对抗命运时所特有的冥顽不灵的“愚钝”,但是褪色者还是怔住了。

    她慢慢地放松下来,像是想要对他露出笑容,却偏生无能为力。

    阿洛的话还没说完。

    “别伤心”

    “咦,看不到你了”

    塔尼斯特低头凝视着这个年轻人那分明睁得大大的、却空洞无神的眼睛,轻声回答道“放心吧阿洛,只是天黑了而已。”

    “睡上一觉,我的朋友。等风再次刮过覆盖着黎明光辉的土地时,我们就会再相逢。”

    “这、这样吗”

    被安抚的阿洛彻底放松了下来,他的笑容渐渐凝固,话语越来越轻,最终随着带有血腥气息的风而飘散。

    “那就太好了。”

    当摩拉克斯手撕完魔兽、飞回鹰巢时,看见的就是一脸肃容的塔尼斯特抬手为怀里的人类合上眼皮,让其安眠。

    不知是不是错觉,虽然此刻的褪色者没有为朋友的死去而落下任何一滴泪,甚至神色也没什么变化,但摩拉克斯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身上有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都结束了吗”褪色者冷静地看向自己的同伴魔神。

    “是的。”浑身上下依旧干干净净的摩拉克斯问道,“还是说棱游你执着于亲手复仇”

    “也没有那么执着。”

    褪色者是个结果主义者,只要结果满意,过程都不算太重要。

    如果当初是摩拉克斯出手镇压了博内兰,估计褪色者也会开心地接受这个结果。

    放下尸体,褪色者独自站起身,走向已经被族人们搀扶起来,坐在地上发呆的年轻首领尼利尔面前。

    她还记得这小子,当年总是跟阿洛一起玩,两人在树屋门口探头探脑地研究她的学习进度,以及嘲笑她的发音口音不标准的问题。当时褪色者觉得这两熊孩子真是欠揍。

    结果一转眼,已经物是人非了。

    褪色者曾经在博内兰的肚子里孵化,像是睡了一场很久远的觉,但对于这些人类来说,已经是漫长的将近二十年的时光。

    “我是塔尼斯特。尼利尔,你还记得我吗”

    “好像有点印象。”

    虚弱的尼利尔鼓起勇气回答道,其实他已经记不太清楚塔尼斯特之前的事情。然而他在不久前目睹了那位男性魔神的战斗英姿是如此可怖,但又让人安心,那么这位与他一同行动的塔尼斯特,定然也不是普通人。

    褪色者垂下了眼睫,她想说点什么,但那个词还卡在她喉咙里,似乎这件事还差几分火候。

    “听好了,尼利尔,如你所见我是塔尼斯特tarnished。”她再次重复道,这一次,她的话语里多出了几分异样的力量。

    “是被玷污、被放逐、背负罪名、失去赐福之人,你也可以唤我为褪色者。”

    “我是执掌我是归离集的魔神。”

    权柄的凝结似乎还差最后一点东西,在找到它之前,褪色者依旧无法知晓答案。

    尼利尔凝视着她,虽然听不太懂什么意思,但他还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是,我们都非常感激您和那位大人愿意出手相助。”

    感受着体内翻滚涌动却又被迫压抑下去的力量,塔尼斯特闭了闭眼,当重新睁开时,已然一片清明冷静。

    “作为昔日契约的履行之人,在今后的岁月里,我愿意庇护你们所在的部族与子民。那么尼利尔,你和你的族人们,要跟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