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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言
    关于求生与反击魔兽的战斗终于结束了,树屋部落的民众虽然付出了足够惨痛的代价,但在两位“一般路过”的魔神帮助下,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总归是活了下来。

    部落首领尼利尔带着族人为战死的勇士们举行了火葬的仪式,在火焰中,尼利尔送走了他的母亲与这辈子最好的朋友阿洛。

    如果按照这个部落以往的丧葬规矩,火葬之后,他们会在死者的坟前种下一棵小树。等到若干年后,它会长成大树,如同死去之人那样用另一种身份观察注视着这个世间。

    不过考虑到他们接下来即将迁徙到一个新的乐土长期定居,因此收拾好伤痛情绪的族人们都接受了“带着骨灰盒去迁徙”,等定居下来以后再将逝者埋葬这件事。

    按道理来说,各家会收敛各自战士的骨灰,不过由于阿洛生前未婚,又是个无牵无挂的孤儿,因此尼利尔自然就承担了“收尸者”的这个亲人职能。

    然而褪色者悄悄找上了他,提出了一个在外人看来堪称惊世骇俗的羞辱恳求“尼利尔,能把阿洛的骨灰给我用用吗”

    尼利尔“”

    尼利尔不理解,尼利尔很愤怒。

    就算塔尼斯特是宣称愿意庇护自己等人的魔神,但他依旧无法接受这种亵渎死者的事情

    还好,一起跟过来的还有摩拉克斯,他就比较善解人意,精通言语艺术“棱游的意思是,她也许有秘法,助力你们的好友阿洛投胎”

    其实这是谎话。

    他也不知道棱游想要一个普通人的骨灰做啥。

    在摩拉克斯那像模像样的安抚下,尼利尔最后勉强接受了这个提议但也只是分给了褪色者一小部分的骨灰。

    “嘿嘿阿洛的骨灰,到手了”

    褪色者把玩着手里的小罐子,笑出声来。

    摩拉克斯“”

    就凭你这种怪里怪气的表现态度,尼利尔很难不把你当成邪恶的反派。

    不过这个古怪的答案很快得以解答。

    在不久后的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褪色者邀请了摩拉克斯与尼利尔前来一同观赏。

    随后,她当着这一人一神的面,没等尼利尔开口询问,就掏出罐子里的骨灰,对着空气一洒

    摩拉克斯看得为之一愣。尼利尔瞪大了眼睛。

    灰白色的骨灰看似寻常的飘散在风中,但是渐渐的,它们凝结成了一个通体珍珠白和银灰色相间的人形物。

    那是阿洛,或者说死后的阿洛。

    不过他此时身上并没有丝毫致命伤,穿的衣服也是整整齐齐,手上拿着还生前未折断的武器,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

    别说摩拉克斯没见过这等场面,就连本要发怒生气的尼利尔也傻了。

    “咦塔尼斯特,尼利尔还有这位大人我这是怎么了我不是死了吗”

    阿洛疑惑又激动地询问大家。不过他死的早,并不知道摩拉克斯的名讳。

    直到这个时候褪色者才清了清嗓子,向众人解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在部落的火葬仪式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能够借助骨灰这一媒介唤醒死人,有一定的时限,但能让死者与活人召唤师并肩战斗前提是那位死人愿意回应她的呼唤。

    这是交界地上一种名为“调灵师”职业的基本能力,褪色者知道自己不是调灵师,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能用这种奇怪的秘术。

    “原来如此。”摩拉克斯不知是失望还是平静地点点头,“只是临时将死者的生前状态重现出来,需要借助骨灰,但秘法也有时效性死而复生之术果然没那么容易。”

    但是尼利尔才不像是两位魔神那样见多识广、心态平静,他高兴无比地扑过来拥抱住身形半虚幻的友人,连连述说着自己的歉疚与悲伤,眼眶里盛满了热泪。

    “对不起阿洛如果你那天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

    “不要那样说,尼利尔。”阿洛严肃地反驳道,他银白色的面孔呈现出某种类似于金属般决绝的神态,“我不会后悔救了你,因为你是首领,更是朋友。”

    虽然被训斥了,可尼利尔依旧强忍眼泪“我知道因为你就是这样会为别人考虑的人”

    “你我如今阴阳两隔,这是没法改变的事情了。但是尼利尔,你要切记,此后你的人生里不应当让我后悔救了你。”

    “好”

    跟尼利尔说完了先前没有来得及交代的一些遗言和注意事项,阿洛的出现时间渐渐接近尾声,他的身形变得更加虚幻透明,在阳光下像是珍珠般闪耀着皎洁的色泽。

    他扭过头,看向与摩拉克斯并肩而立的女性魔神,没有迟疑,只是笑着叫她“塔尼斯特”

    褪色者心情不错地点点头“我在听。”

    “谢谢你你果然没有骗我。”

    阿洛抬头看向远处的群山和林海,山间的微风是如此和煦,晨曦的阳光覆盖在大地上,印证了先前褪色者向他承诺过的“天黑了,睡一觉我们就会再重逢”的诺言。

    只是他没想到会是那么快。

    “太快了吧”阿洛的亡魂笑着发问,“我以为我还要等上数百上千年呢。”

    “是吗哈哈哈,我以为你见到我会很高兴。”褪色者挠了挠头,阳光下,她笑得与任何一个跟故友重逢的普通人类毫无差异。

    恰好此时摩拉克斯同样侧目看向她,旋即他的神色莫名微怔。

    因为那双本该黯淡的碧蓝色眼睛,在这一刻折射倒映出外界的阳光,以至于变得闪闪发亮,它是如此喜悦纯粹,像是盘旋于九天的高风。

    “是有些超出我的预料。”阿洛并未在意其它的一切,只是有些期盼地说,“不过死人就该待在死人该去的地方,对吧。”

    “对。”褪色者毫不犹豫地回答,“所以,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死去的你出来了。”

    “那就足够了。”

    “如果再停留这人间,我怕舍不得走了”阿洛轻声地说着,没有人打断他的话语。

    他年轻的眉眼里似乎有些伤感,但终究是没有迟疑,最后,这个年轻的部落友人,也只是静静地露出了释怀的微笑,那笑容就像是晨曦间树林叶片上的露珠。

    当阳光升腾而起时,雾气凝结的露珠便彻底消散了。

    “塔尼斯特,尼利尔朋友们啊,我期待着,与你们下一次的重逢。”

    “但是要让那重逢的日子,来得更晚一些吧”

    葬礼结束,搬迁的前期准备工作终于完成。

    昔日树屋部落的剩余族人在两位魔神的帮助下,花费了将近十日,翻山越岭,终于艰辛地抵达了归离集。

    其实摩拉克斯倒也不是不能直接把所有人打包后直接扔回老家去,甚至还算是“魔神幼崽”范围的塔尼斯特也能使用“东风快递”将所有人寄到归离集去,好让看家的同伴们收件。

    但是尼利尔婉拒了。

    比起那些从天而降的魔神那宽广伟大却又虚无缥缈的神力,他更笃信人们团结的力量。

    无论何时何地,他更喜欢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出未来的感觉。

    因此魔神们就在天上飘着,远远地护送着迁徙的族群前往归离原。

    这也是为什么花费了那么多天的最大原因。

    当部落的人们一个个形象狼狈、风尘仆仆地抵达了归离集时,早已接到同伴讯息的归终带着当地人出来迎接,马科修斯则是指挥着一些妇女提前煮好了一些清淡流质的食物,用来招待新来的人们。

    树屋部落如今的人数不到三百在这二十年期间部落总人数也是起起伏伏的变化,对比起归离集当前本地将近上万的人口总数来说不过杯水车薪,因此招待那么多新投奔而来的外地人类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用来放置新来部族的土地已经被归终提前划分好,露营所用的一些基础生存设备也被归离集当地人搭建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尼利尔与他的族人们自己再进行操作和调整。

    毕竟树屋部落是来融入归离集的,而不是来这儿当大爷的,他们需要用实际行动来向当地人与神明们证明自我的决心。

    事实证明,这年头,能在外活下来的流浪部落,多少都有几把刷子不是心态好,就是技能硬,要不然运气特别好。

    也许如今树屋部落的技能不算特别硬他们的科技树太落后了,运气也不算好,但大部分人都很有自知之明。

    他们很快适应了归离集的生活,并在当地人的帮助下开始修建自己的房屋、参与耕种与纺织等活动去了。而归离集本地人对这些新来者的风评也很好,认为他们吃苦耐劳,求知好学就跟自己人一样。

    在此期间,塔尼斯特曾经找尼利尔单独私聊了一次,告诉他,这样下去当“部族”的存在消弭时,归离集只剩下同一个人类团体,他这个昔日族长的身份也就名存实亡了。

    “你会成为一个普通人,这样的结局也没关系吗”

    “塔棱游大人,谢谢您的关心。但那种事情没关系。”尼利尔笑得十分坦然平静,“在最初,我们家族也不是部落的族长,是因为先辈里有人能让族群的大部分人都活下来才被推选为族长的。”

    部落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褪色者的真名是塔尼斯特,但他们都被要求对此保密,这几位人也都答应了。

    “我已经去世的父亲、母亲,以及更久远之前的家族长辈与同族先辈们,并不是为了争夺族长这个位置才心甘情愿背负上这份职责的。”

    “因为我们都想让族群活下来,我们想要看到血脉一代代的流传下去。在很多很多年之后,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我和同时代之人存在过的痕迹时那些身体里流着与我们相似鲜血的后人,就是证明着我们昔日存在过的最有力证据。”

    说到这里,尼利尔对她眨眨眼睛。

    “棱游大人,与其说今后我不再是部落的族长,倒不如说我已经完成部落先辈们所赋予我的长久使命和职责了。”

    从今往后,他尼利尔就可以作为一个幸福的普通人,不需要再背负着数百条人命同胞的重担,艰苦地挣扎在这个世道上了。

    褪色者注视着这个浑身伤痕累累但已经满脸风霜的年轻战士,若有所思。

    “我明白你的选择了。”她神情温和地说,“可是能够拿得起,却又放得下,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情。”

    “尼利尔,你是个值得我尊重的人就好像阿洛一样。”

    提起这个名字,纵使是尼利尔也不禁恍神了一瞬。

    褪色者看他似乎也没有跟自己要继续聊天的意思,索性挥挥手,让人走了。

    尼利尔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他的新婚妻子一位来自归离集的本地农户女儿好奇地向他打听他与那位新来的魔神都聊了什么。

    毕竟不是哪位魔神都会在别人中午吃饭吃到一半时突然叫人出去谈话的。

    这种不让人吃顿好饭的垃圾领导在公司多半背后被人指指点点地戳脊梁骨。

    坐下来继续吃饭的尼利尔大致地跟她讲了一下事情,妻子听得津津有味,听到最后却有些惊讶。

    “棱游大人来归离集的时日并不长,但我们私下底都觉得她与摩拉克斯大人、归终大人他们不像是同一类沉稳性格的魔神”

    “怎么说呢”尼利尔疑惑道,毕竟塔尼斯特在他与族人们面前表现得非常可靠,见不到太多发癫的迹象呃,撒阿洛的骨灰时露出古怪笑容的时候不算。

    但妻子只是温柔地笑了笑。

    “原本以为只是个稍显孩子气的年轻魔神,做事随心所欲的那种。但没想到,那位大人也会有这样体贴普通人的一面啊。”

    尼利尔在魔神面前很谦虚恭敬,说什么自己是普通人,可是在老婆面前又要忍不住的展露肌肉“喂,你丈夫可不是普通人”

    “是啦是啦,尼利尔,我的大英雄,你当然不是普通人。”妻子笑眯眯地说,“我不会忘记你那天晚上从野猪嘴里把我救下来的场面啦”

    被老婆哄得开心的尼利尔当场多吃了一碗饭。

    而在尼利尔家后院的院子里,一个新的小土包坐落于此,一颗小树的幼苗已经被种下,它沐浴着清风和阳光,平静而茁壮地注视着这个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