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是头一回来这璃月的英烈公园,虽然先前对此早有耳闻。他诧异地注视游客行人如织的香火庙宇,又看向公园里那众多栩栩如生的石质雕像。
比如距离他最近的雕像是一位人类女子,脚下的介绍石碑写着她的名讳、生卒年份和成就。
林锦娘璃月历325年6月22日356年1月7日
生平功绩:改进时值织布工艺,发明新型纺织机与对应的7种重要绣法,大大拓展纺织刺绣工艺技术后于356年冬末春初之际,为救3位落水孩童而力竭牺牲。
“这些是什么,浮舍大哥”
魈低声地询问身旁的四只手臂魁梧夜叉,浮舍则是回答道:“你说这些石头这是众生雕像但只有璃月各行各业的杰出人物在死后才有资格列入其中。”
“不仅有人类,也有许多仙人、魔神”浮舍说到这里,忍不住摸着下巴憧憬起来,“我要是哪日战死了,估计也能进这儿来吧”
魈倒是没在乎对方的胡言乱语,也许是觉得那一幕不会发生,他只是单纯惊讶起来:“魔神都有”
“嗯,炉灶之魔神马科修斯大人的雕像就在前面第二排反正等会你看祭品最多、最香的那尊巨熊雕像就是祂。”
周围有许多老百姓散步,还有人带着孩童来公园饭后玩耍,除了介绍那些杰出人物的生平故事激励孩子外,家长们还会告诉孩子们关于自己祖先的名字在哪一块石砖上这些事。
还有许多小孩儿结伴在公园里跑来跑去,互相寻找彼此的家族先烈名字。但凡有谁找到了熟悉的名字,都会高兴得大叫大跳,呼朋引伴地一起来看那个名字。无论是路人还是孩童们,都很高兴砖墙上能出现令后辈引以为豪的名字。
“那是我太爷爷的名字他当年为了救乡亲们不小心被魔兽杀害了但没关系,我听我爷爷说,他们后来把那头魔兽杀了,已经给太爷爷报仇啦塔尼斯特大人亲自下厨把那头坏魔兽煮了给爷爷一家人和乡亲们吃呢”
“你们快看这个是我姐姐的名字,我其实生来就没见过她。她是个军医,在救人时被坏蛋抓走了。那些人逼她说出其他藏起来的伤员地址,但直到被折磨死她也没开口大家都说,她真的是个超级勇敢的好军医不过我娘很想念她”
孩童们往往互相唏嘘一阵,然后又兴高采烈地跑来跑去,继续玩找名字的游戏。
“过来看,阿铭,这个姓氏跟你一样,都是许是不是你那个二舅”
“大牛,你觉得我二舅会叫慧茹这种名字你是不是傻了”
有孩童追逐打闹中笑得太厉害,一时间没有看路,最前面那个女童居然撞在了浮舍的腿上她的小伙伴们吓得连忙刹车,紧张地看着面前两位“成年人”。
这位在外头杀伐征战多年、恐怖渗人的腾蛇太元帅没有生气,反而笑着把那个有点愧疚的女童从自己腿上放下来。
“下次走路要记得看路。”浮舍神情温和道,“撞到他人就不好了。”
“知道啦,我以后会注意的,谢谢四只手的大哥哥”
浮舍一愣:“啊,其实我的年纪给你当太爷爷都绰绰有余”
“大哥哥你可真会说笑”那小丫头羡慕地说,“你的手好多,扎辫子时候一定很方便吧”
“我没这方面的技艺经验”
但女童和小伙伴们根本不管浮舍的“无力”辩解,转头凑在一起,无忧无虑地跑掉了。
在这一刻,那些牺牲者不再是砖墙上单纯的冰冷名字,而变成了一个个温暖的、有血有肉的先人,仿佛含笑着注视着这些可爱天真的后辈们在此玩闹。
魈大为惊奇地看着这一幕,璃月的仙神和凡人之间的和睦关系是他从未在其它地方见过的。
就好像跨越了仙凡的界限,大家是各司其职的一家人罢了。
这令他感觉很新鲜,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滋味在心头。
“放任孩童与凡人于此嬉戏打闹,说笑闲逛,就不怕惊扰到先人吗”少年夜叉试探地问。
“哈哈哈怎么会”浮舍爽朗一笑,“璃月先人甘愿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为了让后人能在树荫下乘凉倘若大伙儿的在天之灵能看见这些孩童后辈,恐怕就感觉一切的痛苦和牺牲都是值得了”
时不时有人对两位夜叉问好主要是认识浮舍,不认识跟在他身后的少年。但没关系,在璃月总务司每年都努力工作的宣传下,大部分民众都知道护法夜叉们是为了璃月而战斗的猛将,没有谁会恐惧这些保护自己的仙人。
反倒是魈很不自在,一个劲地往浮舍身后躲。
马尼城的老百姓可不会这样对他友善
这儿的璃月人反倒很惊奇地看着这个害羞的少年人,忍不住调侃他。
“啊,夫君你看,这位面生的仙人甚是可爱啊”
“确实可咳咳不敬仙师我娘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绝非故意,还请各位仙师谅解。”
“无妨无妨。”
浮舍笑着打发走那对夫妻,随后用一只手摸摸躲在自己背后的魈的脑袋,把这害羞的后辈往公园深处领去:“来吧,棱游大人在等你呢。”
原先公园里道路两侧低矮的万名墙现在经过五百年的征战,已经快变成一段长城级别的城墙了魔神战争五百年以来,死者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原本低矮的两面墙开始变高、变长。
总务司的工程部门预计再过五百年,如果还是这等战争烈度,这座本该位于山脚的“万名长城”可以修建到天衡山的山体上。
来到了公园那不断延伸向山上的最深处,这儿的行人与游客倒是稀少了许多。
两位夜叉也远远地看见了蹲在墙壁尽头,拿着一块炼金术与仙术改造后的砖石刻字的褪色者背影。
“去吧,棱游大人不是恶神。”浮舍拍拍这小子的肩膀,“我在公园门口等你出来。”
“好。”
魈迟疑地看了看他,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朝着那人走去。
魈行走之间没有声息,如猫的软垫一样能够消音,只不过他在靠近褪色者背后时故意踩出了点声响,随后单膝跪下,低着头说道:“璃月护法夜叉魈,听召前来。塔尼斯特大人,您有何指示”
过了片刻,忙着刻字的褪色者抬头看了他一眼,倏然笑了:“哟,羽毛终于收起来了”
没错,如今的小夜叉可以算是完全的绝色仙人夜叉,不再是先前那个毛茸茸的绿毛小鸟了这身形清瘦单薄的少年神色淡漠,腰背笔直,已经能够以完全的人形显现在世人面前。
这也意味着他在摆脱艾利欧格的精神ua后,终于能够掌控住自己所有的力量,一身仙法修得圆满无漏。
“是。”魈的声音简短又低沉地回答。
可他没说更多的事情其实在南风走后,他就能收起自己的力量,控制住那些羽毛缩回体表了。
“在璃月的这些天来过得如何”褪色者用一种寒暄中带着点关切的口吻询问,就好像昔日的南风每次遇见他时会问的那样。
虽然如今已经知道“南风塔尼斯特”这件事,但夜叉少年还是觉得非常怪异和不自在,他尽可能斟酌自己的用词和语气来回答这个过去令他觉得倍感温暖的话题。
“帝君仁爱慈悯,允诺我加入璃月来洗清过往的罪孽浮舍大哥他们待我很好,伐难、应达她们对我如家中小弟一般亲近”
虽然魈的话还是不多,但说到那些夜叉同族时,他的心情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不再是先前那么紧张了。
看得出,他真的很喜欢那群同族,在璃月的心情也比之前在马尼城要好上许多。
这就够了。
褪色者暗自点头,然后随手扔了一块空白的特制砖头给他,搞得魈有点措手不及地连忙伸出双手来接住。
“魈,麻烦你帮个忙。”褪色者态度熟络地说,“我念人的名字,你来雕刻,不然我得再长出几条手臂才能在今天落日前结束这工作。”
“可我不会”
“输入仙力就行,字体格式都是提前设置好的,写错了也能修改。”
于是,两人都开始继续雕刻起来。
魈一边帮忙刻上这些陌生人的名字,一边问:“他们都是谁”
他同时注意到一些已经被雕刻好的新砖墙上的名字,新砖排列在地上,打算等会一起砌入墙壁中。
罗利、毛秀平、阿尔罕
“马尼城的一群混混。”褪色者平静地说,“我答应过的,回头算军功时也有他们的一份子。现在人都走了,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履行我的契约了。”
魈有点惊讶:“外国人也能刻在这儿”
“怎么不行但凡是为了璃月的生存和发展而付出牺牲与生命的死者之名,都有资格刻在这儿。”褪色者笑了起来,回头指了指几乎看不见尽头的长城,“前赴后继、死不旋踵这就是璃月人的道”
“但我们希望这不仅仅是璃月人才能走的路,所谓天下大公,只要是正道,世上谁都可以走正是如此,璃月才能生存,才能发展至今。”
魈低垂着脑袋,沉默了许久也没有刻下半个字,只是嗫嚅地问:“那南风呢”
“南风”褪色者思索了几秒,认真地回答道,“对我来说,她没死,所以她的名字不应该在众多死者名字中。”
魈没说话,只是听着。
“你可以认为我是南风,也可以不是南风。她只是我的一部分,是一段支流。但作为长河的主干道我,并不是全部的南风所有的分身支流汇聚在一起,就构成了今日的我魔神棱游,也是塔尼斯特。”
用数学理念来解释的话,南风是a这个单独的子集,褪色者则是a,b,c,d这个合集的全部。
南风从来都只是褪色者的一部分,是她极具人性的一面。
说到这里,褪色者温柔地看向他:“你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吗,魈”
魈略微摇头:“没了,多谢您答疑解惑。”
“如果以后想念谁了或者遇到困恼,都可以来找我倾述。”褪色者抬头朝他歉意地笑了笑,因为这以前是南风会做的事情。
“过去两年里,我不是故意捉弄你的感情的。”
“没关系的,塔尼斯特大人,您不必再过多解释什么。事到如今,一切过往的恩怨都已逝去,不会再干扰我的心灵了。”
魈依旧冷静克制地回答,语气清冷无波,完全看不出之前在南风临死前痛哭流涕的模样。
褪色者见他这幅看似冷静,实则几乎在自己面前完全封闭内心的模样,只能暗自叹气,指望等对方混熟一点后再跟他找机会排解心结。
因为从刚才到现在,魈的目光都没有与她对试过一次。
因此她想了想,忽然说:“魈,我把刻下南风这个名字的权利交给你。”
魈猛地抬头看向她,十分疑惑,又有些难以置信。
你不是认为她还活着吗也对,你都还活着,你肯定不想自己分身的名字挂在死者之名中。
但为什么还
褪色者见他转瞬间依旧真情流露,显然本质上还是过往那个面冷心热的小夜叉,当即忍不住微笑起来:“我觉得她活着,你却觉得她死了。也许在你看来,我与她从来都不是同一个人我不强求你与我保持共同的认知,但这个名字到底要不要刻在万名长城上你来做主。”
“”
当魈回过神时,发现所有城砖都刻好、镶嵌在城墙上了,只有一个空白的地方留着,像是缺了个名字。
可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什么没做,只是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英烈公园。
门外的浮舍还在等候,见他出来这般异常,忍不住追问:“难道是棱游大人对你说什么过分的话语”
“没有,她言辞柔和,宽慰我心。”
魈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垂下眼眸,低声说道:
“只是我从此不敢看棱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