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玩了一整天后终于回到自己房间的褪色者将门栓拉上,关上窗户,该布置的防窥探之类的阵法和提醒装置全都开启,这才醉醺醺的,像是一滩烂泥那样瘫在了椅子上。
虽然今天什么正事儿也没做,但就是好累哦
今天的棱游大人也辛苦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摆出一副葛优躺造型的褪色者闻了闻自己衣领上的残留酒气,神态慵懒地把手伸进自己略微敞开的衣领,摸索了几下,旋即抽出了一段尚且带着体温的白色布条随手扔在一边的座位上。
“呼”
褪色者长舒了一口气,果然,胸口勒着这玩意儿到处活动实在是不太舒服。
随着这个举动的完成,原本看似平坦正常的前胸衣襟布料明显多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起伏幅度。
事实上,作为一个可以随时变幻自身形态的魔神,别说区区罩杯大小了,她当然可以随时把自己变成个“一马平川”或者“飞机场”,这样连布条都能节省或者直接穿上厚重魁梧的神装重甲,这样谁看她都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战场猛男。
但怎么说呢,比起这些体表可有可无的变化,褪色者更加不希望自己忘记一些过往。
早在她最初出生的时候,父母就很遗憾她怎么“不是个男孩”。
虽然她上面已经有两个哥哥了。
也许在那对重男轻女的夫妻看来,女儿是注定要嫁出去泼出去的水,只有男人才能成为家里务农的壮丁和顶梁柱吧。
要不是两个哥哥心善,一起央求着父母别扔掉这个小妹妹,他们愿意从自己的口粮里挤出一点份额来共同养活她那时还是个一无所知婴儿的褪色者恐怕直接夭折。
她在兄长们的善心中活了下来,但代价就是要作为家中的“第三个男孩”而长大,注定今后要为这个家族奉献出自己的能力。
哥哥要做的农活儿,她也得学着做,而且不能比他们差,不然就会挨打和不给饭吃。
这样的苦日子过了好几年,家里又陆续有了几个弟弟。
嗯你说怎么没有妹妹
因为两个刚出世的妹妹不是卖给别人就是淹死了啊。
由于过度生育和长期繁重农务劳动的折磨,母亲落下了不小的病根,成日卧床,只能做些简单的缝补手艺来补贴家用。
毫无疑问,家里变得更穷了。
恰逢那年天灾大旱,有“湖之国”美称的卡利亚王国,平均水位线降到了建国以来有史最低的程度,外加交界地的战争连年不断这天灾人祸一起来,谁也扛不住。
眼看今年庄稼欠收,地里干得连一滴水都没有,连领主老爷派来的征粮官都很难应付父母为了让更多的孩子活下去,简单商议后,只能选择舍弃掉最不值钱的那个。
那个时候的褪色者还不知自己以后会成为一名“褪色者”,更不知道她的征途会如此颠沛流离、一生坎坷。
她尚且还是个田间地头到处跑的假小子,因为长年营养不良而显得瘦小可怜,时常饿得两眼发黑、嘴巴泛起铁锈味,坚信自己哪天会暴毙然后尸体被路过的乌鸦或者野狗吃掉。
当然,往好处想,也许她暴毙后的尸体会被父母卖给黑市的某些商人换点东西补贴家用,那些藏头不露面的商人有门路去联系那些不受黄金树待见的亡灵系法师。
离开家的那天,她牵着父亲的手,扭头看向那住了八年的破屋子,发现几个饿得皮包骨的兄弟都趴在窗户边缘和门口偷偷地看她。
有的面无表情,也有的眼睛含着泪。
而她的心里平静无比,就像是卡利亚冬天那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湖面。
那就是褪色者与兄弟们的最后一眼。
当父亲领着自家老三去学院卖人,在现场发现男孩比女孩可以多换一袋麦子毕竟魔法学院要的是众多能干活能吃苦的杂役,而不是评价智力优越与否的学徒招收考试。
在那个封建中世纪的王朝社会,哪怕社会上已经拥有了女神、女王、女战士和女魔法师这些优秀女性代表,但大部分人们依旧认为普通男人的体力方面更胜过女子。
所以,这个农民家的“三儿子”就这样被生父卖掉了,就为了多换一袋麦子。
那之后的事情也不用再提,反正一路风风雨雨的走到今天,她也早已习惯了以男性的面貌身份去面临众多挑战和困难。
来到提瓦特世界后,当初在沼泽边上乍一眼看到全副武装状态的摩拉克斯时,褪色者那柔弱无助的警报雷达当即就在脑海里炸裂。
怎么才打倒一个强敌,又来一个更强的
由于褪色者生怕这是哪儿来的敌人,当即直接下意识地变成了男性外形来面对这个陌生魔神。
说实话,她颇为厌恶着自己的这份“下意识”思考回路,却又必须仰赖这种不正常的做法才能有存活下去的安全感。
然而摩拉克斯对此毫不在意,管你是人还是鸟,反正他看起来只想把某些强大但警惕的同类幼崽给忽悠回家。
谁知道那种乱世里,他竟然会是真的好人啊
就这样,褪色者自己也稀里糊涂地扮演了一个男性魔神长达成百上千年。
时间久了,“性别”早已成为一张面具,从自己诞生的最开始,就被牢牢地焊接在她的脸上乃至灵魂上。
只要能活下去别说是化身男性伪装这种小事,就算是不当人,她也干得出来
瘫在座椅里的褪色者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陈年烂谷子事情,隐约的不快情绪泛上心头。
在最初的归离集开荒年代和后来的魔神战争期间,每一位仙神都很忙,老百姓们更是为了活下去就已经拼尽全力,没有谁来关魔神塔尼斯特的性别问题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无暇去管。
然而这种无聊的情绪在以前没空去回想,在这几年的和平年代里,反倒是越发多的次数出现了。
事实上,这些年来,她不止一次地想要向伙伴们袒露关于自己的真实身份但她一会儿觉得性别这种小事有什么好说的,一会儿又觉得哎呀他们不会误会我或者是觉得我在长期欺骗大家吧
毕竟跟那帮石头魔神们称兄道弟久了,连她也感觉自己有时候变成一块融洽的石头了。
别看摩拉克斯和若陀龙王有时候憨憨的,各个都是淳朴直男,但真的要发怒或者责骂起来,就连褪色者这种平日里胆大包天的恶作剧大师也要退避三尺。
所以褪色者最近实在是颇为患得患失,每每想起这个问题都在打退堂鼓,根本鼓不起勇气去面对这件事,更没有信心去挑破这个秘密。
或者说没有勇气去面对曾经那个为了活下来而不得不扮做男性身份的过去自己。
不真实的自我。
可是又有什么所谓呢只要能过好现在的日子,与朋友们好好享受来之不易的和平与幸福,不就很好了吗
理智是这样安慰她的。
但是在那些真挚炙热的情感上,褪色者还是渴求着更想要倾述更多,倾述怀揣多年的那些扭曲悲伤且见不得光亮的痛苦和秘密,然后大喊着告诉他们“你们喜欢的棱游其实是一个连性别都要骗人的家伙”再观察大家的反应。
袒露自己的缺点,露出自己的伤口,然后选择被治愈,亦或者再度被伤害褪色者在这两种命运上徘徊不定,难以抉择。
呃,那就只能拖延下去了,反正拖延症嘛,谁没有啊
“啊啊啊啊好烦啊”
褪色者绝望地把脸埋进自己双手手掌里,躺在椅子里的身躯更是像条虫子一样扭来扭去,尽显纠结心情。
要是面对过往自我就跟战场杀人一样简单就好了jg
咚咚咚。
木质大门忽然被人有节奏地从外头敲响,不疾不徐。
“棱游,你歇息了吗”
外面传来摩拉克斯的声音,温润平和,就如他私底下的性情一样。
褪色者愣住了,原本有点迷迷糊糊的脑子顿时一个激灵。
自己今天下午和归终姐姐她们胡闹了大半天,到晚上吃饭的时候还喝了不少酒,回来都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分了。
这要是放在有的社畜作者身上,都已经熬夜写完3k字的存稿准备躺下去睡觉所以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帝君你是真的不犯困吗
这是什么“棱游夜未寝”的剧情。
虽然心里嘀咕着这些吐槽,但她还是扯着嗓子嚷嚷了一句“睡了”
外面似乎沉默了一瞬间。
不过几秒钟后,摩拉克斯还是坚持道“有要紧事需要当面与你商议,烦请开门。”
其实以这位帝君的实力,这扇普普通通的木门根本不是他的一合之敌但哪个正经人会随便大半夜打碎朋友家的大门然后冲进去呢
那是不怀好意的强盗劫匪。
为了不产
生更多不必要的误会,所以他一直耐心地等待着里头的回复。
以他对棱游的了解,哪有什么睡着的人自己大喊着“睡了”之类的事情
果不其然,约莫过了十几秒后,屋里传来隐约细碎的响动和拖拽鞋子的脚步声下一刻,一身酒气的褪色者没好气地一把拉开大门,双手抱胸,神情不爽地看着这位站在月光中却愈发美丽的友人。
由于今晚摩拉克斯没有跟这群损友一起喝酒胡闹,他得以早早沐浴洗漱。因此如今他穿着一套合身修腰的玄色睡袍,披散长发,神色沉静,隐约间可以闻到衣服布料上的熏香味道,显得精致又威严的模样。
褪色者被这扑面而来的挚友美貌给冲击得本来就不太好使的脑子停滞了三秒钟才缓过神来。
害,反正也不是第一回,摩拉克斯这家伙又拿我当铁直男好兄弟来看了最大的证据就是他又穿着睡衣跑来找自己大半夜闲聊
要是放在别的时候,她大概很高兴能跟摩拉克斯好
o彻夜聊天吹水,但今晚喝了点酒,脑阔疼,只想早点滚回去打瞌睡。
“我跟你说,摩拉克斯,如果没有敌人打过来导致璃月正处于生死存亡这种级别的事情就敢来大半夜吵醒我那就别怪我骂人”
摩拉克斯心平气和地笑了笑,一点也不因好友话语里的火药味儿生气。他礼貌性地想要与之双眼对视,下移的视线却不小心落在了褪色者胸前那明显起伏的布料上。
嗯是他眼花了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