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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57章
    白鸽停在栏杆边上,翅膀扑棱着,脚爪上抓着琉璃管,毛茸茸地在顾仪手心蹭了蹭。

    桌上放着一张纸笺,顾仪拾起它,在水中浸湿后再将文字拓印在宣纸上。

    在一个月前她将横往黎州流枫郡探查消息,按脚程也该打了个来回,却到现在也没见横江归来。

    顾仪猜测是在黎州被绊住了脚,或是干脆被困在了当地,一切迹象都表明流枫郡的确存在问题,甚至不是个小问题。

    今日终于是收到了消息。

    信上写得清楚,流枫郡郡守与当地大族勾结,在朝中也有背景,似乎在谋划大事。笔迹凌乱匆忙,像是横江在极其慌乱的形势下写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顾仪思忖着,黎州的大族中最大的一家,是沈家。

    在先太后病逝当年,沈老家主哀恸万分,率领沈家上下迁至黎州,宣布不再参与朝事。曾经显赫一时的沈家就此归隐,也只有当初的朝臣还记得沈家大公子沈期朝议上舌战群儒的风采。

    沈期平日里看着为人和善,从不动怒,闲暇只爱风华雪花的风雅事,京城里也流传着佳公子的雅名。直到那日太和朝议,他轻袍缓袖立于殿中,言辞如刀,将一众劝先帝纳妃的御史们,纷纷说得闭口不言。

    可惜是,昙花一现,陨星坠地。

    还未至夜上,穿云点起灯火,信笺被火焰舔舐,一点点烧成灰烬。

    “主子,今日的药该在餐前喝的。”

    穿云有些无奈地提醒道。

    殿下怕苦,每当喝药时都要等到一日将尽不喝也得喝,再皱着眉头一饮而尽,用上好几块蜜渍果子才能压下那股子苦味。

    顾仪接过斗彩三秋杯,看着是她最爱用的瓷杯,触手温润,也没有欣赏的念头,闭着眼将药液倒进嘴里。

    “穿云,刘御医近来如何”顾仪道。

    穿云为她准备着转味道的甜食,抬眸回道“刘太医近几个月都在翰林院和太医院的书库里,翻了许多偏门的古籍,像是在找些什么。”

    穿云知道刘太医在找什么,却不忍心说出那个东西的名字,只暗自把只能用两颗的蜜饯加到了三个,摆在桌上的天青色敞口果盘里。

    “他总归还算有点良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仪淡淡地开口。

    不是所有人都如先帝一般坦然,胸中跃动的心总归是会疼的。

    “在他家中设的暗探暂时调离吧,不用看着了。年后与本宫去黎州走一趟。”

    在最开始知道刘太医在下毒事件中扮演的角色时,顾仪就在刘太医妻儿家中派了不少暗探,免得他泄露消息,或是做出其他不当做的事。

    年节将至,当下要紧的事,还是招待羌吴来使。

    顾仪准备召集风荷司属官和礼部下属的鸿胪寺官员们,商讨接见羌吴使者的细枝末节,再随手派了个小内侍给另一个人送信。

    岑观言在新宅子里数日子,一年就要到了尽头,年底宫宴也不远了。

    他想起一年前的场景,恍然觉得已是许久以前的往事了,那时还在京城中准备殿试,和方卓寄住在旅舍里。

    桌上的书翻开了一半,正是从书肆内挑选来的旧书,一边堆放着不少从翰林院抄来的史书,其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朱笔批注,将重要之处都圈画了出来。

    羌吴使者将至,岑观言虽与羌人军队交手过,又在容州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对羌人内部生活习性也只有初步的了解。

    这是羌人第一次宣称建国。

    从前的羌人散布在大宁北部,虽有王庭,但大多数羌人习惯游牧生活,居无定所。这次的改变估计与吴氏有很大的关系,只是无法猜测她如今的想法,是初心不改,还是受制于人,或干脆是倒向了临涂戈,甘心成为他手中的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他正凝神思考时,门上的铃铛晃动一两声,门外传来尖细的声音,“岑大人在吗”

    他起身去开门,才开了一条门缝,一人灵活地挤进门缝里,从袖中掏出一纸信笺,递到岑观言手上。

    “见过岑大人,杂家有礼了。长公主殿下派奴来送个信,怕口信不够正式,还是写了书面谕令,劳烦您尽快动身走一趟吧。”

    那人看着年纪尚小,做小厮打扮,声音尖细,礼仪到位,岑观言一眼认出他是宫中的内侍。

    他脸上堆着笑,带着难以言说的谄媚,看向岑观言的眼神也混杂着些奇怪的光芒,比讨好还要更上升些。

    岑观言柔和的笑了笑,接过四四方方的信封,也没拆开,声音温和“多谢您走这一趟。”他朝皇宫方向一拱手,“殿下爱重,臣受之有愧,会尽快动身去风荷殿议事的。宦者可需要用些茶水再走”

    桌上的茶杯中升起热气,在宫里行走惯的内侍很快闻出是外头茶摊上常卖的苦丁茶,苦丁茶入口苦涩,也无回甘,除提神外并不半点好处,是穷苦人家爱喝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未理会岑观言的挽留,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岑观言神色未变,拾起方才记录用的草纸,换身官袍便出了门。

    官袍也从青绿色变成了浅绯色,纹饰为鹤,昭示着正三品的官位。

    鹤者,长寿且高洁,是太祖敲定纹饰的寓意。

    岑观言步子急而大,走得稳当,不过一炷香便到了宫门,递了官印和令牌,往风荷殿而去。

    风荷司主事人和鸿胪寺几位推官坐在两侧,见岑观言进了殿门。

    岑尚书可谓是朝中难得的“青年才俊”,双十之年已是一部尚书,今日的绯红色官服更衬得他清朗萧索,眉目如画,逢人总带着半分笑,可见其性情温和。

    若不是身上还有桩风流韵事,各家各户派去的冰人估计早已踏破了门槛,上赶着嫁女过门。

    而这风流韵事,朝中人尽皆知,另一位身份尊贵,没人敢在她面前嚼舌根。趁着人没来齐时,几人赶忙眼神交流了一番,最终目光落在岑观言身上。

    长公主殿下从不掩饰对这位岑大人的另眼相待,实在难免令人怀疑其中的关窍,比如是否有什么香艳的宫闱秘事在其中。

    顾仪来得很快,鸿胪寺的几人收了脑中思绪,面露恭敬之色,丝毫不敢有越距之态,行礼行得端正,坐得十分靠后,只差拿个什么将自己藏起来。

    顾仪扫视一眼,在岑观言处停留了一瞬,露出一个笑。

    “此次召众卿至此,为的什么诸位都明了。年节时吴国使者将来访,带来国书与吴国的诚意,很可能成为我大宁属国,关系重大,愿诸位谨慎以待,莫坠了我大宁威严,也莫失了风度。”

    殿中人拱手行礼,齐声回答“遵长公主令”

    使臣落脚处安排在了西城中心,那里是街市繁华之地,最多新奇玩意。附近都是官员聚集的宅邸,一座靠着一座,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

    岑观言心下明白,殿下此举既是为防范吴国使者在城中惹起事端,也是试探能否钓出几个私联敌国的大臣来。

    人心动荡,最怕有人趁此机会里应外合,若没有,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有,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他安静地听着殿中的讨论,时不时地根据自己的见解插上几句,或是在纸上记下些着重强调之处。

    直到说到使臣接待规格时,意见开始出现分歧。

    鸿胪寺官员提出,按照旧例当以正一品规格待外来属国使臣,住处也需按此规制装饰。

    顾仪皱了皱眉,吴国使臣来访至少有一旬,按旧例花费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国库本就不丰盈,再出这一笔开销,先前纪家赔上的双倍空饷就接近用完了。

    “吴国既是为成为属国而来,自然是要拿出诚意的,我大宁何须如此供养属下”

    她神色冷淡,否决了鸿胪寺的提议。

    敌友都是未知之数,哪有先花钱的道理。

    岑观言沉思半晌,望着鸿胪寺官员面色越来越差,只是顾忌着长公主的尊贵身份,不敢造次加以反驳。

    “殿下,臣以为,可按原先规制,只是还可改上一改。”

    顾仪有些烦躁,望见他忽然来了些兴致,准了他开口。

    “羌人游牧而生,习性所使也更爱西北地方的奶制品和肉食类菜肴,京城菜式精巧,远道而来者既为客,该待之使其宾至如归。以羌人之食,待吴国之客,既显我大宁之诚心,又以免使者不喜中原食物,惹得双方不快。”

    他话说得诚恳,其余人也都听得懂弦外之音。

    羌人游牧不假,可羌人爱中原物产胜过西北之物,不少人以此谋取暴利,将中原物资运往羌人聚居处贩卖。

    吴国使者若是不满的食物,外头尽是卖熟食的商贩和菜式精巧美味的酒楼,却找不到发难的理由,八成会自行出资购买,也能省下一笔。

    顾仪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像是费了心力教出的学生终于出师,正大光明者也学会了拐着弯算计对手。

    “岑卿此策甚佳,诸位可有异议”

    李令月和刘瑶对羌人不甚了解,只能在一旁听着。

    鸿胪寺间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默契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