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砂珍珠梅进了时若先的嘴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这两个时辰里,谢墨赟让车夫把马车停在路边,就这么静静等着时若先醒过来。
起初时若先是装睡,但是后来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
时若先醒来后,谢墨赟放下手里的书,递给他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
“车辕坏了,车夫回去拿新的来,我在马车上闲得没事就去集市逛了逛,随手买了一点你尝尝。”
“这么巧”
时若先接过油纸包,通过小小的开口就能闻到里面酸甜的香气。
“随手买的正好就买到我想吃的珍珠梅”
谢墨赟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又补充说“老板娘推荐。”
时若先眨眨眼,“是吗”
谢墨赟咳了一声,微微侧过头道“车夫回来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时若先告诉自己,既然谢墨赟长这么大,都没人和他告诉他,“在他说谎的时候,话就会变多”,那他也干脆假装不知道。
连带着两个时辰前他听见的那些,也都一起假装不知情好了。
时若先狠狠往嘴里塞了几颗珍珠梅,鼓着腮帮思考
为什么谢墨赟宁愿撒谎,也不直接和他说呢
好哥们之间互相体贴,这种事情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时若先向上抛了颗珍珠梅,然后张嘴稳稳接住。
不懂。
可能这就是大男主之所以是大男主的原因吧。
高深莫测,与众不同。
时若先又向上抛了两颗,先后都接住了。
谢墨赟看着书里那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视线,不知何时就挪到时若先身上了。1
看着他因为自己接住话梅而窃喜的小表情,看着他像小松鼠一样鼓起来的脸颊。
一道光伴随清风透过车窗,照在时若先身上。
整个密闭的车厢因此清醒明亮起来。
这个时候要是有面镜子,谢墨赟就会发现自己习惯没有表情的脸上,挂着轻松和自在。
但马车回到九皇子府,谢墨赟又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里。
虽然和伍侍郎的见面临时取消了,但等待谢墨赟去处理的事情还有一堆。
离开前,谢墨赟特意叮嘱时若先“不要胡闹,有事到书房找我。”
但另一边,邵嬷嬷早早就等着时若先回来。
“九皇子忙于事务,九皇子妃自然也要一同用功,女工女训都不能落下,老身必然倾囊相授。”
时若先“打扰了。”
果然不论古今人虫,盘着头发的大姨,都不是善茬。
时若先果断转身跟上谢墨赟,提着裙子大步流星“夫君我不能没有你,你带我走吧。”
书房内,谢墨赟提笔批注着公文。
时若先撑着脸在一边看,但横竖也看不懂写了些什么,于是一直问。
“夫君,这是什么事”
“城东有家阿婆丢了只鸡。”
“这个呢”
“万香酒家遇到几户赖账的。”
再问几个,也都是一样。
要么是被地痞流氓劫了财,要么是谁家孩子上不起私塾,甚至还有家里小猪跑丢也要上报过来。
时若先思考片刻,努力找出积极评价,“夫君还真是乐于助人啊。”
谢墨赟摇摇头,“你不懂。”
时若先恼怒“我怎么不懂”
“近两个月的有关走丢孩子、欠债不还还有农收不好的记录变多了,虽然上朝都说京城一片安宁,但只有深入这些小事才知道最近京城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而天子脚下尚且如此今年秋收怕是要多放些储粮了。”
时若先豁然开朗,刚才生气的样子都不见了,看着谢墨赟的眼睛闪亮。
“我就说我不懂了,但没想到夫君居然这么明察秋毫”
此时在时若先眼里,谢墨赟不是夫君也不是兄弟,而是一根金光闪闪的可靠大腿。
时若先俯身靠在谢墨赟左手边,指尖和鼻息都带着珍珠梅的甜味,若隐若现地浮在谢墨赟周围。
在时若先的注视下,谢墨赟脸上忽然泛起一阵红晕。
他迅速拿过纸笔和砚台递给时若先。
“去那边玩,等会就用晚膳了。”
时若先摸摸鼻子。
怎么感觉这语气怪怪的
直到时若先在纸上画了胡乱画了两笔,他才猛地意识到。
谢墨赟刚才的说话方式,和大人打发小孩的一模一样。
时若先咬着笔杆侧眼看了几眼谢墨赟,提笔在纸上仔细画起来。
谢墨赟许久没听见时若先说话,抬眸看到他趴在桌上拿笔作画。
虽然两只腿大开的姿势不太雅观,但表情十分认真。
谢墨赟正在心里诧异,下人敲门来请两人前去用膳。
时若先一听到吃饭就弹起身来,谢墨赟瞥见纸上赫然一只乌龟,背上写着“讠射黑土文武贝”。
谢墨赟抬手把纸拿起来端倪。
这字体歪歪斜斜,还一个墨团接一个墨团,但是胜在写得认真。
时若先已经出门,发现谢墨赟还没来,于是回过头去催。
“夫君,你快点诶,你在柜子那干嘛”
谢墨赟仔细将柜门落锁,“来了。”
时若先看着空荡的桌面,心虚道“我的画呢”
谢墨赟轻轻嗓“我不小心碰倒了墨,画纸全脏了,我就把他扔了。”
时若先歪头看着谢墨赟,怎么这个时候话变多了不应该啊。
谢墨赟淡淡地“不知道今晚准备了什么菜色。”
时若先的注意力就去了饭上,不再追究画的事情。
时若先被京城的糕点小吃征服了胃,此时更是期待在皇子府上的第一顿饭。
今天的九皇子府也是铆足了劲,先后上的菜色一样比一样精致。
邵嬷嬷在一旁细数着“龙井竹荪清淡滋补,芫爆仔鸽鲜香麻辣,这道花菇鸭掌是府上养的鸭子,肉质鲜嫩,金腿烧圆鱼更是咱们府上的拿手好菜,连丽妃娘娘每次来都要吩咐小厨房专门做呢。”
时若先拿着筷子,眼睛放光。
但是菜好像还没上完,时若先眼巴巴地望着门外,就看几个宫女捧着金灿灿的食盒进了门。
“刚说到丽妃娘娘,丽妃娘娘送的东西就到了。”
邵嬷嬷几乎快把嘴笑歪,打开食盒取出食盒里的菜碟。
“韭菜烩干贝、清蒸鲈鱼、生蚝粥、还有三黑汤,都是为九皇子准备的,丽妃娘娘真是用心良苦啊。”
她每说一道菜,谢墨赟的脸色就黑上一分。
邵嬷嬷把丽妃送来的菜肴都放在谢墨赟手边,时若先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自己那份。
等到邵嬷嬷终于走了,时若先才把筷子试探着伸向谢墨赟那边。
谢墨赟“这些”
“我就知道你没把我当成好朋友好兄弟,连吃两口菜都不行。”时若先委屈地侧过脸,嘟囔道“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终是我错付了。”
谢墨赟“。”
“那你吃吧。”
时若先嘿嘿一笑,“谢谢夫君。”
把每个菜都吃了一遍之后,只有那碗三黑汤实在离得远。
所有色泽鲜艳的菜里,只有那碗汤水汤如其名,黑乎乎地看不出是什么味道。
思索片刻,时若先轻轻凑到谢墨赟耳边,拉长语气问“夫君,那是什么呀”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想尝一口。
谢墨赟瞥了一眼时若先,“想喝吗”
时若先用力点头。
谢墨赟递给他,但时若先喝了一口就苦得吐出舌头。
“呸呸呸,怎么又苦又涩。”
看着时若先收回嫩红舌尖,不信邪又喝了第二口。
谢墨赟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壮阳的。”
时若先噗一口喷出来。
难怪邵嬷嬷只放在谢墨赟那边,难怪丽妃专门来送
时若先喉头燥热,表情复杂。
看着被吃空的菜碟,时若先弱弱地问“那这些菜都是”
谢墨赟不置可否,甚至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时若先肚子是饱的,心是凉的。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啊。”时若先气呼呼又幽怨地问。
“我说了。”谢墨赟说“但你说是你错付了,我就没拦你。”
这次是时若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是他没想到的这石头不止砸他一次。
夜幕降临,九皇子府万籁俱寂。
时若先早早沐浴更衣躺在床上,但身上莫名燥热,在被子里翻来覆去。
一会把脚踢出去,一会伸出胳膊,但都无法凉快下来。
几轮翻身之后,时若先终于忍不下去,坐着掀开被子。
“我好热啊”
“桌上有水。”
谢墨赟开口,嗓音沙哑。
时若先警惕地看向谢墨赟,发现他眼底已经泛起红血丝。
“夫君,你看清楚我是谁”
时若先解开衣服,指着自己两边平坦的胸部,“男、的。”
不指还好。
一指正好牵引着谢墨赟看过去。
大片白到刺眼的肌肤
时若先瞪大眼睛“你咽什么口水啊”
他转身把枕头摆到他和谢墨赟之间,划出一道三八线。
“你不许越界。”
时若先一边警告,一边把敞开的衣领系好。
谢墨赟哑声“你我都是男子,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时若先柳眉竖起,“保不准你有兽性大发的时候。”
紧接着,安静的空气里想起一声清晰的“喵”
时若先顿住,“看你的兽性发了。”
谢墨赟“不是我。”
“喵”
又是一声。
谢墨赟起身去到窗边,身手极快把兽性大发本兽当场擒拿。
一只黑白相间的猫。
谢墨赟“它天天来偷吃都不够了,还要来捣乱。”
“那天你说打到长记性的是它啊”
“它哪会长记性,抓都抓不住。”
时若先看它还是只小猫,心软说“要不我们养了它吧。”
不等谢墨赟回答,时若先已经进入起名环节。
时若先端着下巴“你看他花色黑白相间,多有辨识度。”
谢墨赟点头,“这种花色叫乌云盖雪。”
“不如就叫它叽叽吧。”
时若先比划着,“你看它脸上这个,两圆夹一根,它就是传说中的辑霸猫你知道吗”
谢墨赟“。”
你高兴就好。
烛影晃动的深夜。
邵嬷嬷为了检查晚膳那些补品有没有奏效,特地潜到九皇子卧房边。
她悄悄靠近门上,就听到里面九皇子妃的声音。
“我要摸下叽叽。”
邵嬷嬷惊红了脸,大步离开。
屋内,正伸手去摸猫的时若先疑问“难道还有别的猫”
谢墨赟轻笑,“老猫一个,不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