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汉堡永远是卖得最快的。

    苏简简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搅做鸡蛋汉堡的面糊。然后就是磕鸡蛋，磕很多枚鸡蛋。手指都磕麻了。

    绵软透明的鸡蛋在刷了油的煎锅里吱吱作响。

    微黄的蛋清凝固成洁白，边缘开始发焦，圆鼓鼓的蛋黄隆起，朦胧的金色变得沉甸甸的，像枚滚烫的金币。

    它确实能带来金币。

    永远闻不腻的鸡蛋香气勾引着下一个走进店的食客，犹豫过后总是说“来份鸡蛋汉堡吧。”

    现在这位也是如此，“要两个鸡蛋汉堡。”

    她是位有着深陡曲线的女士，穿着薄薄的贴身黑色长裙，一弯红唇似笑非笑地抿着。

    除了她的漆黑双眸布满了饥饿、对鸡蛋汉堡的渴望。

    她是女巫，苏简简察觉。

    只有女巫才会喷那么浓重的野山姜香水，掩盖魔药配制试验的糟糕气味。

    不过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已经没资格关心同行了。苏简简给新鲜猪肉馅儿淋上香油和葱姜水，用手指捻开。

    细细的雪白或焦褐的粉末撒入捻开的肉馅，是黑胡椒、白糖和盐。拌入葱花和酱油。猪肉馅儿颜色变得污浊，质地滑腻。但是这样才会好吃，看上去越肮脏，就越美味。鸡蛋翻面，背面已经烤得略焦。

    铺上厚厚一层肉末，实实地按上去。铺了肉末的鸡蛋用小铲子先取出，在煎锅里徐徐倒入面糊，再压上鸡蛋。白净面糊渐渐烤成浅黄的饼皮。鸡蛋和面饼烤出的香气像一铺厚实棉被，紧紧将苏简简盖住。

    接着取出已经半成形的鸡蛋汉堡，倒入一汪面糊。铲子平平下压，让面糊和上面的饼皮融合，藏好中间的鸡蛋和肉馅。

    接下来只需要稍许等待，这简单重复的美味就可以端给客人。

    凯瑟琳矛盾地看着面前的鸡蛋汉堡，心被剖成两半。一半飞上天堂，一半沉入地狱。

    不管了，吃吧只这一顿饭的时间，让汉塞尔和格蕾特见鬼去吧

    呜略微焦脆的饼皮，轻而易举地被牙齿攻陷，随之溢出香浓的肉汁。再淋上店里的酱汁，挤点柠檬汁上去。

    清爽酸味和鸡蛋纯粹的香味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入口即化。

    各种味道次第在舌尖上绽放，黑胡椒的咸甜、豆瓣酱丰厚的鲜味，柠檬的青涩，以鸡蛋为底子，包容在一个小小的鸡蛋汉堡里。

    已经吃完第二个了，凯瑟琳的心彻底坠入了地狱。

    她心乱如麻。减肥计划又失败了。

    不然还是报名糖果屋夏令营，在那个营养午餐所关半年算了。

    那出来之后呢来宇宙幸运餐厅连吃一百个鸡蛋汉堡吗

    凯瑟琳捧着空盘子瑟瑟发抖。她已经听到相邻客人和一只麻雀说旁边的女士似乎食物中毒了。

    这说法倒也没错，她中了名为鸡蛋汉堡的毒。

    麻雀小心翼翼给她衔了一杯红茶。

    她听见后厨传来的呼喝“我做的东西绝对不可能食物中毒，谁知道她上哪儿吸了什么过来的。”

    她有些抱歉，但是身体还沉浸在鸡蛋汉堡的余韵里，无法动弹。唉，就连饼皮都那么好吃，外皮烤得香脆就不用说了，饼里是柔软甘甜的，包裹着多汁的肉馅。

    她回忆到鸡蛋汉堡刚端上来时，那吱吱的仿佛还留在煎锅上烘烤的声响。真好听，她的身子又颤了颤。

    麻雀紧张地又给她上了一杯茶。

    “那位客人不太妙啊，吃完鸡蛋汉堡就一直抽风。”

    苏简简言简意赅“来讹人的打出去。”

    “那么年轻美丽的小姐，怎么会是骗子。就算是骗子，也不会选宇宙幸运餐厅。”

    苏简简冷笑“你告诉她，我们赠送她一道豆皮涮牛肚，看她好不好得了。”

    麻雀这么和抽风中的美丽女士讲了。

    凯瑟琳平复下不自然的颤抖，空洞地看着眼前的盘子，“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你知道汉塞尔和格蕾特吗他们两个可是女巫界的名人。哥哥是形体美容顾问，妹妹是饮食顾问，兄妹俩开了一间营养午餐所。那是一个炼狱。”

    “但是是通往天堂的炼狱。”凯瑟琳声音低沉。

    她十指曲起，从空气中抓了一枚银币，“你看。”

    麻雀向银币看去，上面刻了一个女孩。微胖，弯眉大眼，傻乎乎地笑出一嘴牙。

    “很可爱，是您妹妹吗”

    凯瑟琳反问“和我比差远了吧”

    “您不应该信任一只麻雀的审美标准。”

    凯瑟琳不死心“你看她的腰，多粗。我的腰多细呀，一个男子的双手，绕两圈就可以抵住。”

    “所以您不打算享用赠送的豆皮涮牛肚”

    凯瑟琳呆住了，“我要吃。”

    她叹了一口气，“这个硬币送你。”

    麻雀把硬币衔给苏简简看，她正在做油泼辣子。

    烧热的油锅，凉五分钟。倒一碗芝麻，用油锅的余温把芝麻炸透。芝麻迸出浓香，很快被炸得四散在油锅里。这时倒入辣椒粉，红艳的粉末在锅里激出层层气泡，刺啦刺啦，荡出一锅艳丽的红油。

    还差点什么。这时的油泼辣子味道还太浅。等锅里的沸腾声弱下去，她才倒入小半碗香醋。锅里的油再次沸了起来，聒噪的辣油香气有了一点难以形容的意味。更明亮更尖锐，更会钻着鼻子进来，让人接受霸道的香艳。

    蒸发香醋的气泡散去，只留一锅静静的酡红。油泼辣子做好了。

    苏简简才回头看了一眼客人赠送的硬币，“这不就是她自己吗是有多自恋多自卑才会把刻着以前形象的硬币送人。”

    “这是她”麻雀大惊失色，“完全看不出来，这腰粗细完全不同啊。”

    “把肋骨取下来就是了，”苏简简皱眉，“和人类学的。”

    麻雀想起客人的问题，“你觉得哪个好看”

    “现在的好看，以前的自然。”苏简简已经调好麻酱，把做好的油泼辣子倒进去，配菜扔锅里烫熟。

    接着把豆皮和牛肚串在签上。放到锅里，撒上磨好的花生碎和孜然粉。

    “我们女巫本应该是彻夜狂欢、持续暴食、放纵的生物。”苏简简长叹一声。

    回答她的只有锅里沸腾的咕嘟声。

    “好了，给压抑不住暴食欲望的女巫送过去吧。”

    凯瑟琳看着香气扑鼻的豆皮涮牛肚，擦着眼泪，咽着口水。

    “汉塞尔和格蕾特会看不起我的，他们会不高兴的，明明好不容易我才变成现在这样。”

    她在寻求什么，鼓励也好，斥责也好。凯瑟琳想要得到别人的意见，最好是夸赞她变漂亮了很多，偶尔多吃一点也没关系。或者让她为了美貌坚持，克制自己的食欲，对于长寿的女巫来说，肥胖就是犯罪，这样的话也好。

    苏简简轻松地在她身边坐下来，凯瑟琳的黑色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对我说些什么吧。

    苏简简如她所愿地张开嘴唇“女巫在童话里总是坏人。因为女巫拥有力量，所以她们总是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童话只弄错了一件事。

    “公主和王子在我们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美丽，财富和权势对我们来说算什么”

    “我们通晓法则，拥有力量。”

    “所以亲爱的，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直到你死在自己的野心上。”

    凯瑟琳对她微微点头，目光在豆皮涮牛肚上绕了一圈，坚定地离开了。

    “真是个虚荣的孩子。”苏简简把签子上的牛肚咬下来。

    “你讲那么多，还不是为了免费吃店里的东西”麻雀也咬下一口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