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酒醉核桃仁
    偶尔有人喜欢在幸运餐厅喝得醉醺醺的。

    酒鬼们带着可爱的笑容,从一个烧烤摊子流连到另一个大排档。

    终点总是宇宙幸运餐厅。因为麻雀会把喝完酒的顾客扔到虫洞通道里,最后他们会发现,自己带着一身烂菜叶和鸭骨头回家,就像一份写了标签的厨余垃圾,等待着分类。运气好的话,麻雀会给他们套一个垃圾袋子。

    多亏酒鬼,幸运餐厅开发了一些新业务,比如茅台口味的冰淇淋,酒醉核桃仁这些甜点。

    今晚,又有一个酒鬼点了酒醉核桃仁。

    “总有一天,我要吃着黑松露冰淇淋把那些渣滓踩在脚下。”年轻女人喝着朗姆酒,说着令人一笑置之的胡话。

    “老板,白松露呢,花胶呢,都上上来”

    苏简简从后厨里冒出头,冷冰冰地说“抱歉,这里没有那些中产阶级的东西。”这些挤在老破小餐厅的酒鬼在幻想什么啊。

    她麻木地剥着核桃仁。

    这世界最无意义的工作就是制作自己不能吃的甜点。

    蜂蜜冰糖蛋清,黏稠得像凝固的阳光,用清水化开。

    淡淡的金色荡在碗里,宛如孩子们生日时赠送的水晶球,甜美、透明、廉价。

    苏简简捧起这碗金色,倒入煮开的水里,撒入剥好的核桃仁。烧开后倒入酒,随便什么酒都成,朗姆酒、啤酒、红酒。她喜欢倒香槟,不会破坏蜂蜜糖水的颜色。

    盛起一碗端给客人,今晚就清闲了。

    夏纨喝得烂醉,夹了一颗核桃仁到嘴里。脆甜脆甜的,带着温热缠绵的酒香。

    呼,舒服多了。她又忍不住舀了一勺碗里金色的糖水,送到嘴边时酒香扑鼻,入口后还是顺滑的沁甜,又带着核桃青涩的回甘。

    欸比酒还好喝。

    小时候她不能喝酒,偏喜欢用筷子蘸了米酒细细地舔。

    都比不上现在这一碗暖暖的糖酒水。

    她兴致上来了,喝得太晚,高高兴兴地去卫生间吐了一马桶。抱着马桶怀念酒醉核桃仁的味道。

    夏纨知道自己是饿了。

    她赤着脚回到座位上,“我请大家吃火锅。”

    伺机将她扔进虫洞的麻雀歪头问“您想要什么汤底的”

    喝醉了的夏纨口齿十分清晰“菊花锅,要用杭白菊,火锅清汤不能用猪肝虾仁吊,得用鸡汤或鱼汤,能做吗”

    麻雀友好地把她的鞋衔回座位“当然可以,只要您请客,我们什么都端得出来。”

    下秒钟它的脖子就被掐住“你很像我遇到的混蛋男人,只要我出钱,他们连我的都愿意舔。”

    麻雀后悔没把她扔虫洞里。

    “小麻雀,你应该受点教育,如果你想吊像我这么漂亮的人类女人。”

    麻雀迟疑地看着眼前客人的脸。

    它不太确定她是否漂亮。酒鬼都像一个软塌塌的,随时起舞的沙袋,比起人类,更类似深海里的章鱼。区区一只麻雀,不懂深海章鱼的审美。

    不过它承认眼前的章鱼十分洁白光滑。

    “您最好放开我们的员工,不然本餐厅会将您列入黑名单。”

    苏简简握着汤勺,就像握着法力无边的魔杖。

    夏纨不想得罪做出酒醉核桃仁的厨师,慢吞吞地放下了麻雀,又灌了一口酒。

    她大声呼喊“家里介绍的相亲对象怎么会丑成那样怎么会丑成那样”

    苏简简麻木不仁地在后厨吊高汤,她讨厌加班,哪怕有客人请吃夜宵。

    夏纨抓住麻雀,絮絮叨叨。

    “我第一次相亲,相了一个很温柔内向的男生。我对他有点意思,他也对我有点意思。结果吃完饭他就把我拉黑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麻雀为了自己脖子,礼貌地问。

    “他说我太优秀太漂亮了,让他有一种未来无法把握的恐慌感,美貌难道成了我的错”

    “他缺乏自信。”

    “他是上帝发脑子的时候他没起床他跟我说,碰到心动的姑娘基本都不会再联系,因为觉得不适合。碰到适合的他希望对方主动点,碰到主动的他又觉得不适合。”

    “你说得对。”

    高汤用猪大骨和鸡架吊,放几片姜,熬到汤色浓白,才倒入锅里。雪色刀刃划出腻人声响,伴着湿黏黏的刺啦声,鱼鳞扑簌簌落下,堆在案板上。接着掏出鱼身里红红白白的一团,白的是鳃,红的是肠。

    鱼片片得极薄,层叠堆在案板上,有如落下的玉兰花瓣,只是带着淡粉微红的纹理。鱿鱼和土鸡也是一样,切得薄似纸片。

    白菊花去心留瓣,料都备好了,再端上桌子。

    几个酒鬼闻着高汤鲜香的味道凑上来,“好香”“好香啊。”

    高汤一滚,苏简简麻利地把鸡片、鱼片、腰片、虾仁下到锅里,再倒入一盘雪白菊花瓣。

    馥郁清香令人一震。

    苏简简眼疾手快地把鱼片夹起来,送入口中,离下到锅里才几秒。

    爽滑清鲜的鱼片滑入口中,几乎用不着咀嚼,柔和的菊花香气在唇齿间流散。一群人默默吃着腰片、里脊、炸粉丝、白菜心,刚刚还喧闹的深海章鱼,安静得像寄居蟹。

    只有肉片刚下到锅里汆烫,又被迅即夹起的轻微声响。像频繁的微风,吹得酒鬼心凉下来,静下来。

    “今天似乎用不着虫洞快递客人服务了。”麻雀自言自语。

    如果不是有个女人扒着它的腿不放,麻雀会更开心。

    她究竟是怎么一边吃粉条,一边说话的,还真是世界未解之谜。

    “呜呜呜呜真好吃,小麻雀我跟你讲,我上次和一个相亲男聊天,他说他单身四年了,是老处男。我说哇,然后发了两个坏笑表情,你猜接下来怎么样”

    夏纨拍着桌子嗦着粉条,同时夹了块鸡片到碗里。

    “呃,”麻雀猜不出来,但根据上次的故事猜测,“他把你拉黑了”

    “对,他把我拉黑了哇怎么有这样的人啊”她愤怒地咬断鱿鱼,同时打了一个菊花味儿的嗝。

    “那是他的问题。”

    “对啊,都是他们的问题。”夏纨眼泪和鼻涕一起流到碗里。

    麻雀更确定她是一只深海章鱼了,连忙给这个难缠的客人换了一碗清汤。

    “办公室里相亲的人嘲笑我是豌豆公主,受不了男人一点不好。”

    “还有一次噢,”她嗦粉条的速度真的很快,“有个相亲男情人节送了我一束黄玫瑰,我好高兴。结果他还给别的女生送花了,给一个女生送紫罗兰,一个送白绣球花。”

    “这个听上去还行嘛,起码肯送花。”一个吃饱了的酒鬼插话。

    “根本不行,完全不行,去死都不行”

    这次能够自己回家的客人意外得多,除了夏纨。

    她似乎是吃饱了就会陷入睡眠的类型。

    麻雀认命地给她套上垃圾袋,准备扔往虫洞。

    苏简简把锅端回后厨“人家和你交心那么久,你真是冷淡啊。”

    “我在这里给客人套了十年的垃圾袋,我的心和垃圾袋一样,只有黑色。”

    麻雀把夏纨扔进虫洞。

    三秒钟后,喝醉的女人扒拉着洞口,头上还套着黑色袋子,就像三流电影里活不过三分钟的路人。

    她笑嘻嘻的,“我在家养了一盆餐英菊。”

    “是专门用来做菊花锅的白菊花,比杭白菊更好。下次我请你到我家吃菊花锅吧。”

    夏纨松手,嗖地掉下虫洞深处。

    麻雀的心脏沉重缓慢地跳了一下,然后再也无法恢复正常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