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像钉在天空上的钉子,冰冷、牢固。
如果星星松动了落下来,人们可以在阳台上观赏流星雨。据可靠的童话版本说,每落下一颗星星,就代表一个人的死亡。
翠芦莉问人偶师“那人偶死去呢”
衰老的人偶师摸着她天蓝色的发尾“你是永生的,你的星星永远也不会落下来。”
“没意思。”她跑开,小皮鞋哒哒的声音轻巧如鹿,扑到自己满是玩偶的床上,埋进被子,“我还想和你一起从天上掉下来呢。”
“那多好玩儿啊。”人偶涂了清漆的腿纤细优美,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着,蕾丝长袜滑落下来,垂在微微凸起的珍珠白的脚踝上。
再怎么有心恶劣,翠芦莉的一举一动都像布面油画。
哪怕她现在穿着纯黑的软呢短裙套装,撑伞站在街头,也如同浸在蜂蜜色的黄昏中。
她本应该参加一场葬礼的。
翠芦莉对着收光机,闪烁着信息流的微光在她脸上眷恋地徘徊,“你说老安东尼的葬礼我参加了,那场狮子座的流星雨不就是吗可惜是集体葬礼,我没认出哪个是他。”
另一头愤怒地熄灭了光线。
她耸耸肩,又想起老安东尼说过刚死去的人灵魂还在,还会感到饥饿。
“真是麻烦,星星居然也要吃东西,有这样的星星吗”
她走进宇宙幸运餐厅,点了老安东尼常吃的晚餐小米粥和鸡丝芹菜。
老安东尼过得很清贫,一天只吃两餐,一碗热粥,一盘冷菜。亲戚朋友们看到翠芦莉都替老安东尼觉得不值,这个人偶姑娘从帽子上的羽毛到脚趾上的熔岩涂层都是奢侈品。
翠芦莉对这些议论不屑一顾,是老安东尼自己犯了少女病,把她打扮得和结婚蛋糕似的,可不关她的事。
他们是没看到老安东尼的古董书收藏,能买下一打新殖民星球。
宇宙幸运餐厅的小米粥是用大锅熬的,熬得极其稠腻,盛到碗中,碗面上凝了一层厚厚的金黄米油,凉了就成一层米皮,只捞这皮吃,用剩下的粥浸软油条,就很好吃了。
小米的粒很细小,却有非常耀眼的金黄色,熬成粥也是暖黄色,仿佛加入了阳光的魔法。先用凉水泡半小时,煮的时候多加点水,熬上比半个钟头稍微长点儿的时间,就可以得到一砂锅很落胃的小米粥。
煮粥的时候,苏简简把碧绿芹菜择干净叶子,切段,用开水焯了一遍,去掉苦味。
下姜片煮熟的鸡胸肉顺着纹路,用手撕成丝,白生生的,拌点儿盐。
焯软的芹菜用凉开水冲凉,拌点儿盐和白糖,再倒到鸡丝里拌一拌,倒点儿白醋和芝麻油进去。
就上桌端给翠芦莉。
她没什么兴致,但很有耐心地绕着指尖的信息流,“老安东尼的收藏书怎么办当然是拿到拍卖行卖掉。”
“继续保管你知道那要花多少钱吗,你给我出”
她像是在玩一场异常乏味的游戏,不玩吧,又怕陷入更深的无聊。
“捐给图书馆拜托,那不就是免费便宜了图书馆内部人员,你以为图书馆会开放给兴趣人士啊能在图书馆看的只有老掉牙的名著和垃圾小说。”
“主要是垃圾小说。”
翠芦莉用嘴唇碰了碰勺子里的小米粥,灿金的半融化的米粒,似乎很香。她回忆起老安东尼慢吞吞喝粥,把辣椒油蘸到书页上大呼小叫的样子。
不过她什么也感受不到,她放下勺子,继续和光的另一端对话。
“保护他的遗产,嗯,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就是他最重要的遗产,你打算怎么保护我”
她嘻嘻地笑起来“我的上一任,母亲”
光线滋滋地传来另一端的沉默,然后熄灭了。
真奇怪,她挑出细长的鸡丝和芹菜,在盘子里摆出老安东尼满是皱纹的面孔。
“老安东尼,为什么很坏很坏的人也会感到愧疚呢”
老安东尼会回答她的任何问题,他总会回答的,不管用什么方式。
盘子里的鸡丝开始变形,扭曲成更加生动别扭的形状,就像一张没牙齿的嘴在努力学习说话。
“这家餐厅的鸡丝芹菜比我做得好吃多了,芹菜可是大肠的清洁剂”
“我没有大肠。”打断老安东尼的话让翠芦莉很快乐。
“咳咳,你可以想象你有,这样你就有了。”
“我刚才和你的初恋情人讲话了,猜我讲了什么”
“别把温夫人叫我的初恋情人,她当年可没看上我。你肯定又吓唬她,喊她妈妈了是吧”老安东尼的声音像只漏风的易拉罐风铃,古怪,但听久了还不错,“我要是年轻二十岁,我一定给你找个妈妈,可我不是个老头子嘛。”
“当初还不是他们,女儿去世了,想让你做个替代品,等你把我造出来送过去,他们又不想要我了,你摊上我这个麻烦都是他们的错。”
老安东尼瘪了瘪嘴“好姑娘,别生气了,你原先不是还想撮合我和温夫人吗。这鸡丝撕得真细,小米米汤也好喝,顺着米汤把米皮嚼了,又热又凉。好姑娘,你最近在做什么我从很久以前起,就不知道你的事情了。”
精致到冰冷的人偶双手撑着下巴,笑得像一颗经过长久打磨的红宝石,“我在研究人偶变成星星的魔法。”
翠芦莉看着收光机刚传过来的人偶自然死亡研究论文第二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