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放下碗的时候，穆秋看到苏简简在太郎脖子上系了根绳子准备出门。
“这样不太好吧。”
太郎正色否认“我觉得这样好极了”
苏简简扯了下绳子，把太郎脖子上的结系得更紧，“走吧，如果找不到那个逃单的，就把太郎的电子身份凭证卖了换几个零花钱。”
“你还有什么想吃的”
来上班的路上确实有很多好吃的，认真过滤了一番太贵的和口味太奇葩的，穆秋“菠萝芒果软糖、棉花糖和烤肠。等等，你已经把太郎的电子身份凭证卖了”
“还用他的身份凭证网贷付清了餐厅账单，不然你以为他有那么配合”苏简简遛狗似的牵着太郎，“走吧，小狗狗”
太郎顺从地走出餐厅，左拐。
穆秋“真是前辈的乖狗啊。”
宇宙幸运餐厅坐落在星际联邦的西十八区，简称贫民区，是整个星际联邦最受欢迎的地方。本纪年最伟大的诗人卡比星说过，只有西十八区的奶酪是真正的奶酪。
街上热辣的外星女郎展示纤长的荧光触手，每走一步就有新的星星焰火在耳边炸裂，化作尘埃般细小的花朵。亡灵骷髅跳着广场舞，咔擦一声，其中一只的头轻巧坠落，滚到了苏简简面前。
她捡起这颗头，当球抛着玩了玩儿，才慢悠悠安到无头骷髅的颈椎上，“记得找你主人加固法术。”
回过头来的时候，穆秋不见了。
苏简简掏出水晶球，定位宇宙幸运餐厅新员工地址，发现他在一个章鱼小丸子摊前流口水。
“想吃我请你。”她拍了下人鱼的肩膀，夜色下银色鳞片宝光流动，让人很想抠一片下来当传家宝。
“只是很怀念这个味道，而且前辈你看。”穆秋指着摊主。
一只绿色斑点章鱼，正笑呵呵切自己的腕足。柔韧的墨绿腕足躺在无菌案板上，仿佛一团死肉，并不颤抖挣扎。摊主把自己的腕足砍了一半，用无菌膜简单包扎，若无其事用刚砍下来的腕足做章鱼小丸子。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令围观群众倒吸一口凉气。
“他应该事先给自己打了神经麻醉剂，而且再生能力等级至少是五。刚切下来的看着挺新鲜，要不来一串儿”苏简简已经排起队，“赠送的木瓜饮料看起来也很好喝。”
“海洋生物赚钱真的好难哦。”穆秋闷闷不乐地跟在后面。
“美味、美貌和富有是不可能三角，像我就只拥有美貌和财富，女巫很难吃的。”苏简简一本正经地开解他。
“前辈你有钱为什么还在餐厅打工。”
苏简简“你还想吃章鱼小丸子吗”
“想吃。”
“那就夸我漂亮。”
一阵清风掠过苏简简脸庞，她听到了，风的私语。是大海摇曳不定的声音蜿蜒流经耳管，在歌声尽头，整个夏天都悠然闲荡在海面，把阳光献给一颗珍珠般的岛屿。
风声平息，苏简简回过神来“刚刚，那是什么”
穆秋双唇弯起，“那就是你想听到的，人鱼赞颂美的歌。”
“真的吗，不是在骂我这个无良女巫”苏简简双手拍着脸颊，在掌心的掩藏下微微发红，“很好听。”
“那就好。”两人陷入静默的沙丘，看章鱼做章鱼小丸子。
章鱼老板在巨大的模具上扫一层油，把柔软面浆倾入拳头大的圆形凹陷处，滋滋的响声浸入夜幕，令人愉悦。
每个圈内放入切得细碎的包菜碎和洋葱丝，加上一块奶白芝士，芝士缓缓倾颓融化，最后在芝士中央放入一粒硕大的腕足肉粒，已经烫到断生，截面是熟透的粉。
一个个半成形的半球丸子烧到微微焦黄，恍若星球自转般旋转到另一边，在空出的模具半边里倾入面糊，包裹好鼓胀的馅料。
苏简简买了四颗。老板在上面淋了琥珀色甜辣酱汁，蛋黄酱和芥末酱层层叠叠，盒子里还挤满了木鱼花和海苔碎。
都不知道该怎么下嘴了，她把木瓜饮料递给穆秋，牵着太郎往前面走，一手拿着章鱼小丸子，像拿着一颗刚诞生的星球。
先喝一口饮料，清爽烂漫的木瓜果汁包裹着舌头，有一点柠檬汁的青涩，淡奶油的甜美，但是最多最浓的，还是热带水果的奇异甜味，让整个人松弛下来，仿佛闭上眼睛，躺在白沙滩上，听着寂寂的潮水拍打声，一切都空旷明亮，只剩温暖的睡意。
犹疑半晌，她最终还是选择放下前女巫的体面，张大嘴咬了一口和嘴巴大小完全不成比例的章鱼大丸子。
焦灿灿，圆鼓鼓的丸子一下嘴，就糊得她满脸酱汁。酥脆的壳在牙齿的进攻下露出裂缝，里面软糯流心的芝士溢出，挟着柔嫩滚烫的章鱼肉落到舌尖。清甜的洋葱丝和包菜碎在唇齿间沙沙穿行，化解浓郁酱汁带来的腻味。
蘸在酥壳上的酱汁咸甜酸辣，味蕾仿佛盛放了一场又一场的烟花，美味到灵魂反复颤抖后，久久麻木。胀胖的章鱼肉粒在舌尖晃荡，腕足上微凸的吸盘在味蕾上滑过，仿佛永远捉不到的蝴蝶，最后被钉牢在齿间，鲜嫩而饱满多汁，是让人舍不得一口咽下的鲜甜味道，在重重酱汁覆盖下更加单纯。
等苏简简拍掉手上的海苔碎，穆秋又不见了。
算了，她再次掏出水晶球，这只人鱼应该是第一次逛街，走丢也是常事。
穆秋已经抱着一只黑猫滑着轮椅过来，“它好乖哦，我给它章鱼小丸子它都不吃。”
“你拿这个干什么，它是联邦政府的慈善项目，给单身人士设置的随机知心伴侣机器猫，只吃糖。”苏简简看着黑猫无机质的绿色眸子，耸肩说。
“帮我抱一下，我去买糖。”穆秋飞快滑着轮椅，又不见了。
“你抱着。”她把黑猫扔给太郎，女巫对现代科学技术过敏，尤其是绑定了情感项目的现代科学，这让女巫从十二指肠深处感到恶心。
她问太郎“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只有唯一一个属于你的爱人，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将就吗”
“我相信，不过我很乐意将就。”太郎愉快地回答，他趁机松了下脖子上的结。
“你的愚蠢比较灵活。”苏简简评论，“如果世界上只存在一个灵魂伴侣，那么他很可能几百年前就去世了，或者还没出生。世事并不完全。”
“你一定很喜欢玩养成游戏吧我认识一个叫光源氏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我只是，”苏简简看着人鱼无措地在人群中前行，“相信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给你菠萝芒果软糖，”穆秋抱过太郎怀里的黑猫，“棉花糖是它的。”
她把手里的一把软糖都塞进嘴里，糖上洒了细细一层糖粉，是酸的，一入口就勾起津液。口感有点粘牙，但是水果的汁水味很足，咬开，似乎能听到熟透水果在阳光下的爆裂声。菠萝清新甜蜜，芒果浓香软糯，如果一口一颗，可以消遣一下午。
“选一只猫当人类孤独的爱情容器，星际最后的万人迷，只需要一颗糖就能在一起，挺好笑的不是吗。”
“我喜欢这个想法，流浪猫，流浪的爱。”穆秋喂黑猫吃着雪白棉花糖。
“好吧。”苏简简翻了个白眼，继续嚼着糖果。
“到了。”太郎突然说，“阿松在这里和人下棋。”
凉亭里端坐着两位黑发黑眸的青年，正在对弈，唇角笑意微微。
“看到了。”苏简简吹了一声口哨，像套马杆一样拿出根绳子，套住阿松的头。
太郎很平静，什么也没说，反正也用不着他说什么。
苏简简拉紧绳子，一把将人拽过来。
阿松能呼吸的空气渐渐被抽离。
他努力握住绳子，扯开一点空隙，对穆秋说“我的名字是松本松松，这下你能永远记住我了吧。”
穆秋怀里的猫喵了一声。
穆秋“哇，你终于说话了。棉花糖好吃吗”
松本松松苦笑着，苍白的脸颊泛起潮红，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太郎，眼睛里浮现出不多的歉疚，“不知道是等的人难过，还是被等的人更难过。”
说完，他闭上眼睛，神情安详。
“他在做什么，行为艺术”苏简简问。
太郎言简意赅“假死。”
和他下棋的友人垫付了一部分，苏简简把松本松松的衣服围巾和眼镜剥干净，卖给收破烂的。
太郎主动指点“他头发也很长啊，剃了卖掉吧。”
“好主意。我看他穿的内裤也是高级货色。”
他们在街角和太郎告别，苏简简挥手“欢迎下次光临。”
“前辈，这里离我住的地方很近，要上来喝杯咖啡吗。”
凉风徐徐，月亮的一半暗影因为投放的激光广告，淡得像层白纱。艳丽的人鱼轻托着腮，怀中的黑猫歪头凝视着苏简简。
细弱的叫声仿佛鲁特琴的弦，天使的手拨动被遗忘的旋律，“喵呜。”
这个让嗜甜黑猫充当随机知心伴侣的世界实在孤独得吓人。
苏简简摆了摆手“不了，厨房还有没做完的苹果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