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时宁沉默片刻“我好像,还没有答应要陪你去吧”
“你先前没有反对。”阿理说。
“先前是先前,但现在村长禁止大家进山了。当然,你可以不把自己当荔南村的人,不遵守这条禁令,但我是荔南村的人啊。”殷时宁看着他,“而且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今晚也发生跟昨夜一样的事情怎么办”
“”
见阿理沉默,殷时宁转身往外走“我去洗剩下那两个碗。”
“不。”阿理突然回神,追上他,“我来。”
“”
殷时宁一头雾水,实在没明白他为何对洗碗这事突然如此积极。
但人总不会拒绝偷懒的机会。
“你等等,我拿本书”
夜里的状况的确有些棘手,就算阿理很希望能进山寻找线索,但目前,就算是他也想不出好的解决方法。
他不出声,殷时宁当他放弃了,就没再理会。
下午,殷时宁看了一个时辰的书,去院子里晒了一刻钟的太阳,随后开始干活。
中午做的馒头还有剩,只需要热一下;他将早上剩的鸡肉洗净切块,用一点酒和淀粉稍稍腌渍,下锅炒熟之后,接着用酱油和白糖调了料汁做成红烧,就这么上了桌。
梁老头是在饭点前回来的,他们一行人上下山没有碰到任何阻碍,但也没找着人。晚饭后会有另一队人出发,他不必再出门。
走了一天山路,饶是梁老头精神一向好,脸上也多了疲色,殷时宁几次欲言又止,想打听他身体状况,没敢开口,只能干巴巴地说了句“吃完早点休息”。
因为阿理的异状原因未明,殷时宁暂时不想捅出去,就没跟梁老头说,劝完老头,他自己也早早回了屋。
中间那道门一关,两边院子就是隔开的,只要阿理不发疯冲出去,别人就不会知道院子里发生了什么。
少年眼睁睁地看见殷时宁给那道院门落了锁,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只提醒他“这锁关不住我。”
“”
殷时宁回过头,警告道“你最好收敛点,村民对你友善,是因为他们敬重梁老头,一般不会排挤梁老头带回来的病人,但如果你身上的症状被他们知道了我不好说你还能不能留在这里。”
事实上,因为阿理明显是个武者,村民对他并没有对殷时宁那般热情。
虽说有好奇,但也没打算靠近。
阿理似乎想说什么,想了想,又垂下了眼,没出声。
片刻,他竟先一步转了身“进屋吧。”
他步子迈得大,倒是比殷时宁走得快,先一步进屋坐下,闭上了眼。
等殷时宁进屋的时候,他头顶已经冒出了几缕白气。
这是在运功
殷时宁第一次见到这景象,颇为吃惊地看了一会儿,放轻了手脚。
也没人告诉过他,动静大会不会打搅到别人。
他坐到一边,点亮了油灯,拿出一本医书。
昨天看的那本下午已经看完了,他做了总结整理,现在开始看另一本。
也就看了一小节的工夫,一旁的阿理忽然低喝一声,手腕一转,反手往自己胸口打了一掌。他咬紧后槽牙,嘴角明显渗出点血来,被他咽了回去。
殷时宁大吃一惊,忙站起来“你干什么”
阿理睁开了眼,又变成了全黑的模样。
脸上的表情却不如昨夜那么邪气,看起来稍稍正常了些。
“你看,哪怕真的发作了,我也能保持清醒。”他仰头看着殷时宁,一字一句地说,“你陪我,上山。”
他不声不响一整天,原来竟是为了等到夜里,用行动告诉殷时宁,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狠一人。
“那你也不用打伤自己吧”殷时宁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你的伤才刚好,我到这里我第一次救人”
尊重一下他的劳动成果啊大哥
“死不了。”阿理说着已经站了起来。
双目全黑时,他比白日里更有压迫感,靠近殷时宁,将人拦腰一抱,扛到了肩上。
“喂”殷时宁的膝盖抵在他胸口,奋力挣扎,“放我下来顶着胃了呕”
“闭嘴。”
阿理冷声说完,稍稍松手,让人往下滑了一点,随后一个高跃,就这么抱着人出了门。
村子里还在找人,有未熄的火把照亮大路。
殷时宁整个被他按在怀里,虚弱地说“别走有人的地方”
“你好像很不希望村民知道我的状况”阿理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殷时宁本不想回答,谁料阿理放在他后腰上那只手竟狠狠掐了他一把,掐得他浑身一抖,“嘶”
对方冷声道“说话。”
“这里的村民偏居一隅,村里没有像样的武者,所以对外来的武者很防备。”殷时宁闷闷地说,“你是武者,若是安分还好,但凡表现出一点危险性,我要是村民也不会留下你的。”
头顶有一会儿没声音。
之后,阿理才轻哼一声,像是笑了“谁问你这个”
“那你要我说什么”
“既然村里没有武者,你又为什么对武者这么了解”阿理单手捏住他后颈,把他的脸揪出来,低头看他,“我看那秦二,至少是个练气三阶的武者,村中习武之人不该只有那一个,至少对这个村子而言,修为境界低的武者并不危险,而你从未见过我施展武学,为什么觉得村民一定会排斥我”
“”
“我猜,你曾见识过高阶武学,所以能判断出,当时那两名争斗之人是高阶武者,那么人在现场却唯一存活下来的我,是高阶武者的可能性更大。阿宁,你不是这里的人。”
“”
夜里风大,阿理那头本就不大齐整的头发被吹乱,凌乱地遮住了他一半的视线。
看起来倒是没有在屋里的时候吓人。
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映在他眼底,他避开有人处,从黑暗中钻进了山林。
“下午的问题你还没忘呢”殷时宁有点无奈,“是,我是梁老头捡回来的,以前不是这里的人。不过,过去来自哪里我不记得了,既然梁老头收留了我,让我跟他学医术,那荔南村就是我的家。”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跟书里那个殷家有关系,想必原主也不会很喜欢那些“家人。”
阿理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撒谎。”
“”怎么看出来的
“你不信也没关系。”殷时宁面不改色地往四周看,假装在辨认方向,“你走错路了。”
进山的主要道路上有灯火,他们得尽量避开,又不好离得太远,不然殷时宁辨认不出该往哪里走。
就走得慢了些,不过,阿理的腿脚灵便,再怎么慢也比殷时宁自行上山时快多了。
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那间破庙。
当天捡到他的情形,殷时宁早已跟他说过。他指着那面完整的墙给阿理看“你看,这里本该有个大洞的。”
阿理走过去,垂眸摸着那面墙。
墙上有蛛网,还有粘连的灰尘,不是新修的;而且这地方他四处看了看,完全没有印象。
殷时宁在他怀里挣了挣“都到了你能不能先松开我”
“不冷”阿理看他一眼。
“既知道我会冷,刚刚为什么不帮我拿件外衫”殷时宁颇为无语,“松手啊,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阿理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
他看完门前的区域,迈步走了进去。破庙主殿的屋顶破了一半,倒是能借月光把内里设施看得清清楚楚,确实有不少干草,但仍然没有任何线索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于是他又往偏殿走。
殷时宁头脸被迫埋在人肩上,整个背都在风中吹,偏偏对方的两只手是滚烫的,一只掐着他后颈,一只按在腰上,都是带那么点隐私的、不希望别人碰的部位,哪哪都别扭,哪哪都不舒服。
他见人无动于衷,只好使出了杀手锏“但你身上有味道啊”
阿理动作一顿。
他低下头,跟殷时宁对视,好像没听懂“味道”
“是啊,你算算你几日未沐浴了”殷时宁掰着指头给他数,“从我捡你回来到现在,也有六七天了吧再下去要夏天了,这几天虽说不算太热,但连我干活的时候都会出一点薄汗,何况是你再说你那些伤口还有血腥味呢,你不会以为自己很好闻吧”
阿理眨了下眼。
若不是这时候没有眼白,他那双眼的形状还挺好看的,眼神或许也很无辜。
“下午的时候本想跟你说,你搞错了一件事。”他答非所问。
“嗯”
“我确实不想让那大娘靠近我,但却并非因为我害怕她。”阿理说得慢条斯理,“我只是担心,我会失手杀了她。”
“”
“你的担忧没有错,或许我从前的确是很危险的武者,任何靠近我的人,都会被我杀掉。”他放在殷时宁后颈的那只手慢慢挪到了脖颈前方,作势要掐,“我现在很努力在克制,所以啊,我建议你不要跟我讨价还价。”
“”
殷时宁像是被吓住,眼睛瞪得有点圆。
阿理似乎满意,用那只手的指腹蹭了下他的脸,低声说“你说的那片林子在哪儿我要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