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还不知道”没多久,门外就来了人报信,让梁老头去村长那里一趟。
村里出了重大的、需要商量或者协力完成的事,才会召村老过去,就像那天殷时宁失踪时一样。
老头眉毛眼睛皱在了一起,打了自己的嘴一巴掌“乌鸦嘴”
殷时宁“”
“夸张了。”殷时宁安慰他说,“兴许不是呢先去看看再说吧。”
梁老头摇摇头出去了。
过不多时,他一脸凝重地回来,跟殷时宁说“确实是丢了人。”
跟秦二一起上山的五个猎户,只回来了秦二一人。
人是得找的,但村长也说,为了防止再丢更多的人,在那些人被找回来之前,村子里其他人不许上山。
殷时宁“啊。”
“啊什么”梁老头斜睨他,没好气地说,“你不用去,体弱多病的,我一会儿跟着秦二他们那支队伍上山去找。”
“不怕丢么”
“都说好了,腰上缠着绳子进山,也得带足干粮和水,以免到时候回不来。”
梁老头自有一些在山上过夜的装备,有一阵没用了,还得拿出来检查检查。殷时宁端着猫耳朵跟在他身后“先吃早饭吧我帮你理。”
“今天怎么这么积极”梁老头奇道,“你病好了”
“是好了点。”殷时宁讨好地笑笑,“就是那个什么村长有没有说万一没找到人,山上要几天才能放人上去”
梁老头刚舀了一勺汤,喝进嘴里美美地品,闻言动作一顿。
他看了殷时宁几眼,疑惑道“怎么,你有事要上山认药这事不急于一时,既然这几天山上有异,那就好好在家待着,别太累了。”
如果话只说到这里,听起来还挺温馨。
结果老头非要加一句“就你这身板,发奋一天能躺三天的,就别折腾了好吗”
“”殷时宁就无语,“是我要上山吗这不是他”他伸手一指杵在门边的阿理,“人家失忆了,想去看看自己被发现的地方,找找线索。这可是病人,作为医那什么,预备医者,总不能不管自己的病人吧”
梁老头稍显惊讶。
他对病人还是比较温和的,想了想对阿理说“那也得等几天,现在山上情况不明,万一上了山却回不来,村里还得另分人手去找。”
阿理颔首“好。”
看上去格外乖巧。
梁老头见他无异议,吃完了一碗猫耳朵之后,带上殷时宁整理出来的装备,匆匆出了门。
人一走,刚刚还默不作声的阿理突然开了口“山上的异状,或许跟我的来历息息相关。”
殷时宁本在收拾碗,听到这话倏地回头“你还打算上山”
少年点头。
同样是没什么表情,面对梁老头时他周身散发着听话懂事的气质,现在却沉稳冷静,气质上成长了好多岁。
殷时宁愣了好一会儿“你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
“有吗”
“没有。”殷时宁想起昨夜的事,摇头道,“你现在怕是不止两副面孔,我说少了。”
“但我现在是用自己的意志在和你说话。”
“那你昨晚是被人控制了”殷时宁问。
少年抿了下唇,没出声。
片刻,他边挽袖子边走了过来“碗怎么洗”
话题转折很是生硬。
殷时宁倒是不介意,他也本是随口调侃,因此反而有些诧异“你要帮忙”
“你师父不是说你勤奋不了么我倒也不想背着你上山。”
“”
这话未免太有攻击性了,殷时宁有点无语。
但可以偷懒,他也不会拒绝,就从板凳上站起来,把位置让给阿理,“就拿这皂粉兑水化开,将碗上的油腻擦去咳、咳咳”
洗碗的地方在厨房外的角落,三面迎风,殷时宁猝不及防吸到一口风,忍不住偏头咳了几声。
少年看了眼远处迎风招摇的树冠,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你吹风会咳嗽”
“是啊,不然咳咳”殷时宁睨他一眼,“没事,不发烧就问题不大等油腻擦完,再用清水冲洗两遍就好了。”
“那你站右边去。”他答非所问,“贴着墙站,就不必吹风了。”
“”
殷时宁没有折磨自己的爱好,依言换了个地方。
心里却想“稀奇。”
语气虽然不客气,话倒是好话。
他在旁边站了一会儿。
能看出少年手法生疏,不像是以前洗过碗的样子,但他聪慧,上手极快,殷时宁见不需要帮忙,便打算去药房继续整理药材。
刚要走,阿理像是背后生了眼睛那样,瞬间回过了头“你要去哪”
“药房”殷时宁愣住了,“你这里不需要看着,我去整理药材。”
“一会儿再去。”他说,“等我洗完。”
“那我在这里又没事做,不是浪费时间吗”殷时宁想了想,“要么我回屋拿本书过来,坐你边上看。”
“不行。”少年像是执拗,重复着,“不许走。”
“”
殷时宁是个不爱跟人起冲突的人,特别是这种非原则性的问题,只好无奈地站回到墙根“行,那你洗快一点。”
少年猛地从桶里舀出一大瓢水往碗上泼,哗
殷时宁“那你也不用这么急,这桶水用完了还要去井里打,也怪麻烦的。”
少年朝他看过来。
“理药是老头给我布置的长期功课,不是今早一定要做完。”殷时宁给他解释。
紧绷的人才终于放松了一些。
总之因为耽误了这点工夫,殷时宁整理完今早定下的那几格药之后,日头已经到了正中。
就两个人,殷时宁不想折腾,指挥阿理帮他揉了面,做成馒头放进蒸锅,又起油锅炒了份小葱炒鸡蛋。不多时宣软的大白馒头热气腾腾地出了锅,两人就在厨房就着软嫩咸鲜的炒鸡蛋打发了中午这一顿。
饭后仍是阿理去洗碗。
他不让殷时宁远离,两人就在墙根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冷不丁听见门被敲响,一个女人在外面操着一口带口音的官话喊“老梁头,你在家不”
“听着像是张大娘。”殷时宁辨认了一番,低头对阿理说,“一个住村头的大娘,可能找老头有事。我去开门看看”
远门离洗碗的地方就几步路,也在视线范围内。
但阿理思索片刻,竟把碗放下,擦了手站起来。
殷时宁“嗯”
“一起去。”少年说。
“”
殷时宁恍惚地走过去开门。
果然是张大娘,她手里挽着个篮子,见到殷时宁就笑开了“哟,阿宁,你在家啊。老梁呢”
“师父出去了。”殷时宁顿了顿,怕她多心,于是多说了些,“说是跟秦二叔他们一起上山找人。”
“噢”张大娘似乎有些意外,“原来今天选他们去找算了,也没事,我是来找你的。你师父之前带了几尺布给我,让我帮你裁几件新衣,我是来给你量尺寸的。”
原来是为这事。
殷时宁将院门推得大了些“那您进来吧。”
“去你屋量吧我听说给你盖的新屋已经盖好了。”张大娘边说边进门,谁料抬头看见殷时宁背后的人,被那张脸震惊了好一会儿,“噢,这就是你捡回来的那个伤患吧”
殷时宁点点头。
“你们这师徒俩哦”张大娘拍着他的胳膊,不知是庆幸还是惋惜,“那天老梁说捡回来一个你,我一瞧,哟,好俊一小伙子,咱们这十里八乡的几时见过这么俊的人我当时还在琢磨,家里还有哪个外甥女合适,定要介绍给你。嘿,可你瞧,就这么几天,你也捡回来一个俊的,这得是什么运气啊我寻思着,我儿子当初要有你们一半俊,也不会因为找媳妇的事愁白我的头发了”
刚认识张大娘时,殷时宁还会因为这些话尴尬,现在倒是不会了。他笑着回“那您儿子早就子女双全了,我们这些俊的不还在打光棍么,不能这么比。”
他侧身挡住大娘打量阿理的视线,把人往自己的小院引“去我屋吧,麻烦您了。”
进了屋,他应张大娘的要求脱下了外衣。张大娘的篮子里装了皮尺和划粉,还带了块不小的粗布,一边给他量尺寸,一边在布料上画样子。
她做事时认真,头也一直低着。殷时宁越过她对上了阿理的眼睛,少年人站在门边,整个人背着光,目光沉沉地,似乎是落在他腰上。
张大娘正在给他量腰围。
在殷时宁看来,她只是个有些手艺的普通村姑,不知阿理为何如此防备。
想了想,他低头问“张大娘,老头有跟你说过,让你帮忙给他也裁身衣服吗”
他伸手一指阿理。
“你师父只同我说让我在给你做衣服的时候做两件大一号的,倒是没提他。”张大娘想了想,“但应该就是给他穿的吧”
“大一号怕是不够,您给他也量量吧,麻烦您了。”
“行吧。”张大娘一向利落爽快,记完殷时宁的尺寸,就喊阿理往屋正中站站。
她的手操着皮尺就往人身上比划。
因为殷时宁一直在看他,于是很快发现,在张大娘靠近时,阿理一直表现得很紧绷。
等把人送走,他立刻就问了“你是怕女人”
“什么”阿理皱了下眉,看肩颈动作却是松弛的,说明这会儿他比刚才放松。
殷时宁想了一下“那是怕生或者怕别人靠近”
阿理看他一眼,眸中写满了“费解”二字。
“难道不是么”殷时宁道,“我看你无论是对张大娘,还是对梁老头,都比对我客气,还想问你是不是窝里横,专捡着我这个脾气好的救命恩人欺负呢。”
阿理“”
阿理“我还有两个碗没洗完,你陪我洗了,然后去屋里睡一觉。”
“为什么”殷时宁觉得莫名,猜测,“你觉得我在说胡话,建议我不要白日做梦”
“不,我只是觉得你下午不睡一下,晚上不能随我进山。”阿理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