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朝的声音太过撕心裂肺,以至于戚柏根本没有时间再和尼鲁拐弯抹角,所有的注意力都不得不被那头牵引去。
而尼鲁显然是意识到,这时不跑就来不及了,便不顾自己脚还伤着,硬着头皮就要逃。
只是,他下一刻就被戚柏抓起了衣服,整个人几乎被半拎起来着,逃无可逃。
紧接着,尼鲁的耳后传来戚柏阴冷威胁的声音“你以为跑得掉”
尼鲁心一横,梗着脖子说“你你再不去救你的同伴,他们就会死”
“行啊,那你陪着我们一块儿死。”
戚柏凶巴巴地啐了他一口,眼见着就要把尼鲁带走,但随即又转头对陆谴笑眯眯扔下句,
“六六,你不要跟过来哦,在这儿等我。”
就好像很寻常的一句交代,并不带有诀别的意思。
甚至还有种安慰的意味在里面我很快回来。
说完,戚柏拎着尼鲁就要走。
尼鲁又急又气,但偏偏在戚柏手上毫无挣脱的力量。
“你放开我放开”
“老实点儿,信不信我衣服给你扒了,让你待会儿回你们部落裸奔去。”
“你、你”
“我什么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一五一十地把你那些小计俩小阴谋都交代了。不然”
“你想怎样”
“我揍你屁股,你要试试吗死小孩儿。”
“”
戚柏动用血脉力量之后的手劲,并不是尼鲁这种普通人能反抗得了的。
很快尼鲁就被动地,和戚柏一起朝最危险的地方靠近。
而留在交叉口的陆谴好像听进了戚柏的话,真的没有跟上去。
他看着戚柏把尼鲁带着,以最快的速度奔去所谓的珞金石矿山,与此同时,还有荀朝的尖叫做背景音。
那阵声嘶力竭的哀嚎,仿佛带着一种诡异的规律,一阵一阵,忽高忽低,乍一听去惊心动魄,仔细听又觉得荀朝肺活量挺大的,叫那么久竟然还有气儿。
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坡下,陆谴才收回视线。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朗
戚柏知道前面有隐藏的危险,不让陆谴跟上去,是因为知道陆谴这个意外吸收了强大力量但还不会使用的“普通人”,去了也帮不上忙,还有可能搭去一条命。
而陆谴对于扮演一个拖后腿的角色,显然也并不那么热衷。
而且现在更为重要的是
他稍稍抬头,在烈日当空的曝晒下,总有不时出现的阴影。
有人在利用某些东西,追踪他们。
而且已经好一会儿了。
只是对方的精神力大概高于佣兵小队所有人,所以他们并没有发现。
陆谴这么理所应当地留下来,也是想用最快的方式,解决掉这个小麻烦。
他在原地站立,一时半会儿没有什么动作。实际上确实在释放自己的血脉之力,以感知一直围绕在他们附近的那股能量波动
严格来说,陆谴的探测能力应该像他的感官一样,不需要特地使用,就能感知到其他的能量波动。
但究其根源还是在于精神力的强弱。
他现在用点什么力量,都得先跟自己所剩无几的能量源打声招呼。
所幸,帕波托给他送来了一枚破碑匙,让他恢复了部分能量,这种程度的消耗应该不至于为难。
但紧接着,陆谴发现了不对劲。
他的探测波还未触及到任何东西,就突然感到心跳猛然加速,有种浑身血液逆流的错觉。
能量的释放戛然而止,陆谴的脸色一沉。
一瞬间,他的精神力,他的天赋血脉,甚至他的五脏六腑,都感到一种诡异的混乱躁动,好似要爆炸一般,心脏烧灼爆裂地疼痛着。
这种感觉,过去也曾出现
当他过度使用他身体的血脉之力,导致力量失控陷入完全无意识中,对于周遭的一切甚至对于自我产生一种毁灭的冲动时。
或者,当他准备和诅咒之石同归于尽的时候。
疼痛来自于诅咒之力的反噬,通常情况下是在劝陆谴克制,不要伤人也别想自毁可陆谴现在分明没有做什么。
陆谴早已经对于自我毁灭这件事没有太多执念,而他和诅咒之石也已经在多年前,就达成了相安无事和平共处的共识。
这种旧疾复发的情况,让他有些怔愣。他的力量被暂时封闭,必须等到诅咒之石冷静下来。
究竟怎么回事
提出这个问题的同时,陆谴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张脸
那个跟了他最久,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的小孩儿。
陆谴从不为自己的过去感到遗憾,人生在世总会有一些失误,何况他活了那么久,很难不碰上些意外。
但要说他完全不为林偕恩感到遗憾,也是不可能的。
毕竟他曾将林偕恩视为最亲近的人,这是他养大的小孩儿,他给了他一切,教会他所有。再亲见他的背叛。
不过陆谴也并没有非常难过。或许从很早以前他就察觉到了林偕恩的逆反,他没有约束,因此也是他自己的过失。
只是
诅咒之石,林偕恩不该碰。
陆谴的目光忽然恍惚地失了焦,来自身体深处、比血脉更为深处的,撕扯般的阵痛,几乎要把他这副残缺不全的灵魂撕碎。
他缓缓抬起手,捂住自己混乱的心跳。
五指用力攒紧胸口的衣服,有种想刺破皮肤把自己心脏剜出来的冲动。反噬的力量越来越大,陆谴如今的身体和精神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清醒到最后。
意识恍惚的片刻,他突然想,林偕恩要做什么呢
想摧毁它,或是想拥有它
老师,你说它是你的心脏,是你力量的来源。那没有它,你会如何
你不杀我,我却总有一天会杀了你。因为我恨你,你知道吧。
陆谴在心脏剧烈的跳痛中,有些啼笑皆非,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是该杀了你。”
摩博亨附近的一颗星岛,层层防护界中,圈禁着一座看上去并无特别的实验室。
林偕恩在这儿呆了整整五天了,整个实验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六年,他把所有心血和精力都耗费在诅咒之石上,他无数次地怀抱期望去触碰它,准备继承他那位强大的恩师的力量,可没有一次成功。
过去这块破石头就像死的,无论给它灌注多少能量它都无动于衷。
自从上一次爆炸以后,林偕恩就发现它变了。
它好像活了起来,犹如一颗真正的心脏一样,轻轻跳动着。它充满活力,稍一靠近便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灼热流动的力量。
林偕恩不无激动地想,心诚所致,他终于要成功了。他马上就能拥有这块破石头的力量了。
这段时间以来,林偕恩推掉了新星联军部机甲校场的所有公务,称病告假,日复一日不眠不休地待在实验室里。
他用尽了所有方法,试图从诅咒之石上获取力量。
可是都失败了。
林偕恩今天准备换个思路,他或许不应该想着从中吸取能量
诅咒之石不也就是块石头吗它或许也和陆谴的其他契物一样,只是通过结契才将力量赐予了陆谴呢
林偕恩自认为这就是答案,于是,他在今天尝试和诅咒之石结契了。
当他混合着血脉之力的鲜血涌出,和石头进行联结的那一刹那,诡异的事发生了
林偕恩根本无法停止下来,他的血脉之力在被这块石头吸收,他的力量在疾速地流失
“啊啊啊啊”
为了脱离这种即将被反噬的困境,林偕恩不得不用强硬的手段攻击诅咒之石。
两股力量的碰触,导致整个实验室发生剧烈的爆炸,轰然间,这座新开发不到半个月的星岛就被夷为平地。
被爆破冲击打飞在地的林偕恩浑身是血。
他得不偿失,非但没有得到诅咒之石的力量,反而因为反噬,耗尽了全部精神力,身体的每根骨头都仿佛碎裂一般,此刻像一滩死水,毫无生气狼狈地蜷缩在废墟中。
他睁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那颗仍在跳动的,像心脏一般的石头
“它就像你一样,顽固不化。”
林偕恩吐出一口淤血,他自己或许也没有意识到,每说一个字,声音都颤得厉害。
“可惜啊老师,再硬的心脏,也有不能跳动的那一天。”
荒星上,前往珞金石矿山的途中。
“所以你是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外来者闯入你们星球,逼迫你带他们去找珞金石,然后无休止地采矿,导致你们族人受到严重辐射等等,那群老人竟然和你一样大”
戚柏此时还抓着尼鲁的脖领子,防止这家伙逃跑,但他的表情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凶狠,听到尼鲁的话以后显得十分震惊。
“哼”尼鲁在他的威逼利诱下,不得不说出了所有实情,但心有不甘,所以这会儿正用气急败坏的目光死死瞪着戚柏。
“你不用像盯着杀父仇人一样盯着我,我根本不知道拟态机甲的制作源金属是珞金石,也不是来你们这儿搞破坏的。用你那不太聪明的小脑袋瓜好好想想,你的命就在我手上,我哪儿用得着跟你废话。”
事实上,拟态机甲需要用到的金属原材料很多,珞金石是其中最为珍稀宝贵的一种,因为它的不可再生性,用一点便少一点,所以就算是拟态机甲也不会全部都采用珞金石制作。
市面上绝大多数出手的拟态机甲里,根本不包含这种金属。只有权贵们花高价特别定制的专属机器,才会特地将源金属换成珞金石。
也正因如此,珞金石显得非常珍贵。
而非常不妙的是,五大星系大多数星球的珞金石矿几乎告竭,早已因为稀缺性成了禁止开采的保护资源。
所以当有人发现,尼鲁他们所在的这颗荒星里,竟然有着大量珞金石矿的时候,自然是被钱途蒙蔽了双眼,疯狂地闯入,开采无度。
“我算是知道了”
戚柏想到什么,手突然松了松,眉梢低垂,语气里不无遗憾,
“怪不得你们星球周围明明有邻近的驿星,可这么多年过去,却没有一个人把你们的情况上报。大概就是因为,有人想将珞金石这种资源据为己有,以此谋图私利”
要知道,如果这颗星球被新星联收入管理星域,一定会立即采取保护措施,不可能让人擅自入侵采矿。
但新星联的主要行政星,离这里有几十光年远,没有人帮忙上报的话,这儿恐怕得百年以后才能被新星联发现了。
可到时候,暮生族还在吗
尼鲁听到戚柏的话,眼眶红红的
“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珞金石可以给他们带来钱财,也会给我们带来灾厄。”
他说着,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然后意识到自己用词错误,又说,“不,你别想套我的话了,你肯定和那些人一样”
“我套你什么话你不是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么。”戚柏笑道,
“还有你刚才说,那个矿洞里住着一头巨大的怪物,那是怎么回事我看你们这儿,也没有血兽可以繁衍进化的条件啊。”
尼鲁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轻易地就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出来,但他此刻其实也动摇了。
正如戚柏所说,他的命都在戚柏手上,戚柏是不需要跟他做戏的。
但尼鲁这些年被骗了太多次,他不愿意这么轻易地就相信戚柏。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尼鲁反问他,“你的同伴有危险,你怎么还不去救他”
戚柏耸耸肩,说“你没发现从刚才开始他就没叫了吗。”
“难道他、他死了”尼鲁瞪大眼。
他想,是的,那头怪物那么可怕,肯定已经把荀朝他们吃掉了,所以从刚才开始,荀朝的尖叫声听了。
想到这里,尼鲁简直无法置信。
明明刚才听到荀朝尖叫的时候,戚柏表现得那么紧张那么凶狠,抓着他把所有的事情都问了出来。
尼鲁还以为,戚柏知道真相以后要么去救人要么就吓跑了。
可眼前的戚柏,得到了所有答案以后,竟然变得悠哉起来。
“你的同伴死了你还,你还在这里讲那些没用的,你这人怎么这样”
戚柏看他每走一步都在被脚踝的伤刺痛,料他也跑不掉了,就松开了手,玩味地抱着手臂看着尼鲁,说“我怎样”
“你冷血果然果然你们这些人都是这样的,你们眼里只有利益,只有矿石和钱,别人的命根本不重要。”
尼鲁想到过去很多次,他带着那些伪善的入侵者们,给他们引路,告诉他们前面就是矿石。
然后,在怪物的利爪之下,所有人都只顾着逃窜。为了活命,他们甚至会把同伴推入那张血盆大口,以求得一线生机。
尼鲁其实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在他看来,同伴是高于一切的存在。他会愿意牺牲自己,来换得全族人的生路。
可是,现在他们没有生路了。随着一片又一片的矿石开采,暴露的辐射源越来越多。
暮生族很快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知道我为什么会跟着你过来吗。”
对于尼鲁的诘问,戚柏没有正面回答,他反而突然起了个没头没尾的话题。
尼鲁的怨怼噎在喉头,他愣了愣“什么”
戚柏笑道
“尼鲁,恕我说句实话,你并不是个擅长演戏的家伙。打从一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我轻易就能分辨出真伪。我猜,过去被你骗过的人,是因为他们利欲熏心,像你说的,他们眼里只有钱只有矿,所以他们失心疯了上了你的当。但我不一样,我一早就知道你在说谎。”
“不、不可能,你骗人,”
尼鲁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背紧紧贴在了山壁石上,
“你如果知道我在说谎,为什么还要听我的,跟我来走这一趟”
“对啊,为什么我知道水源地是假的,却跟你来了,我知道那里有危险,我却让我的同伴去送死。”
戚柏故意朝他走近一步,问他,“为什么呢”
尼鲁莫名地感到紧张,明明戚柏并没有像那些人一样,打他骂他拿部落的族群威胁他,或者掏出机武要杀他,但尼鲁就是感到紧张。
然后他听见戚柏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你对于我们的突然闯入,表现得太过紧张害怕。虽然你努力地克制了,但我仍然看得出来,你内心非常恐惧,所以你不肯相信我们说的任何话。”
“那你、你为什么不直接”
尼鲁想说,就算硬碰硬,戚柏等人的胜算也更大,如果他们不是为了矿石,大可以在营地就跟他们打起来,又何必走这一趟。
戚柏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我有过很多想法。一开始我想,你会不会隐藏实力了,硬碰硬会不会不划算。后来我又想,你们部落那些没有出现的年轻人在哪里,他们会不会搞偷袭我也考虑到,我的同伴虚无及还在你们手上,如果你们要拿他来威胁,也很麻烦。”
戚柏颇有耐心地跟他讲起了自己的心路历程,然后缓缓扬起一个浅笑,声音放低,好似安慰一般,告诉尼鲁,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跟你来的目的。”
尼鲁咽了咽口水“那是什么”
“我是在好奇,你害怕什么你们暮生族整个族群,在害怕什么我想,只是我们几个人路过的人倒不至于让你怕成那样。”
“我”
戚柏没让他说话,直接道“我起初还以为你怕的是水源地的东西,所以你要带我们去,我就趁机一探究竟。但现在,听你说完我就懂了。”
“那些闯入者带给你们很多灾难,留下的烂摊子几乎可以毁掉这颗星球。你们的恐惧属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你们这简直是被蛇咬了上百年。”
作为星球的原住民,尼鲁和他的族群有理由憎恶和恐惧每一个入侵者。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
尼鲁听完他的话,仍然不敢卸下戒备,他甚至觉得戚柏莫名其妙,跟他说了一堆废话,既不杀他又不求他,连要挟的话也没有,
“你说这些好听的话又要做什么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尼鲁不相信闯入者们的善心,他认为对方的所作所为都是有目的的。他必须要听到戚柏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
“目的那的确是有。”戚柏轻笑了一声,他说,
“其实你知道吗,你和你的族人你们的眼睛看向我的时候,好像在说一句话。”
戚柏垂眸,脑海里是那一双双苍老悲伤的眼睛。
他最初看不懂那些矛盾的眼神里述说的悲壮来自于何处。
直到现在,他懂了。
因为那里面住着的,原本就不是年迈的老人,而是一场场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已经衰竭的年轻的生命。
尼鲁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问题又绕回了他和族人身上“什什么话”
“不是快点滚出我们的星球,也不是我要杀了你们,”
戚柏看着面前还没来得及真正长大,但是已经肩负起整个文明生死存亡的少年尼鲁,一字一顿道,
“而是,救救我们。”
我们的文明奄奄一息,我们的星球岌岌可危,我们的同类正在经历痛苦,我们生存的意义也即将消失。
请救救我们。
尼鲁的眼睛豁然瞪大,眼睑无意识的震颤着,好像对戚柏的话感到不可思议,可却迟迟无法开口回应。
他的嘴张了又张,既不能反驳,又不敢认同。
尼鲁何尝不知道,暮生一族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陷入了绝境,他们每一次睁眼看见的太阳,都可能是最后一场光明。
没人知道新的末日在哪一天就要到来。
当这里的人们衰亡,这场枯竭的文明也就自然会虽时间覆灭。
会有人来拯救他们吗
那些来自遥远星球的人们,尼鲁曾把他们当做水中浮木,他们把外来者视为救世主。
可那些“救世主”们,非但没有给他们带来希望,反而一次又一次,让他们反复经历形同末日的灾难。
尼鲁的眼前忽然模糊一片,屈辱或脆弱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湿热中他惊觉,是的,他们一直都有在向外来者求救。他们渴望着,能有人带他们脱离这样的痛苦。
只是
从过去到现在,来了一拨又一拨人,他们在失望和希望中最终变得恐慌,不敢信任任何人。
但如今,戚柏说他看见了。
他听到了他们的求救。
“好了,我把话说到这儿。”戚柏说,“我是来帮你们的,你明白了吗”
良久的沉默,尼鲁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土崩瓦解。
眼泪再也受不住,他像个真正的无助的小孩儿,猛地一把抱住戚柏。
他抛下了暮生族族长的那副伪装的庄严,嚎啕大哭
“你、你真的不是骗我吗你们真的不是来找矿山的,不是来破坏,这里的”
戚柏轻轻叹气,他摸了摸尼鲁的头,说“嗯,我来救你们。”
新星联不会对这种,胡乱开采珞金石,破坏其他星球环境的事置之不理,只要戚柏他们上报了这里的情况,暮生一族就可以得到庇护。
这本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但太多人有,太多人视而不见。
“呜呜呜呜,”
尼鲁哭到一半,打了个哭嗝,把最后一句质疑问了出来,“可是,可是你的同伴,他们死了,我们,不去救他们吗”
“不救。”戚柏想也不想,就说,“让他们死了算了。”
尼鲁的哭声卡住了,他惊恐地抬头。
“不不救”
下一刻,尼鲁突然听到自头顶处传来的荀朝的叫骂声“老子陪你演戏不累啊,救都不救”
尼鲁傻了,抬头一看。
在石壁两侧,荀朝,风思留,张厌吾,正坐在风干的石头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他。
“你们、你们”他终于反应过来,“你们没有去”
“废话,谁不知道那儿有问题你当我们蠢啊”荀朝翻了个白眼,然后从崖壁上跳下,走到尼鲁跟前,把尼鲁从戚柏怀里扯出来,
紧接着
一把抱住了尼鲁,仗义地说“可怜的小屁孩儿,这么多年,受苦了吧。”
尼鲁被他揉了一把,表情呆呆地。他这才知道,这群人根本就没有信过他。这一路上,不过就是做戏给他看。
或许是他们知道,以尼鲁的戒备心,强行解释没有用,所以才用这种方法,绕了个弯让他明白他们不是坏人。
尼鲁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奇怪的心情,好半天都没有说出话。
“六千呢”风思留跳下来后问戚柏,“你没让他来”
“我不确定这儿有什么,怕出现意外不好收场,就先让他在岔路口等着。”戚柏往来时的路看去,说,“还好也没走多远,我们回去找他吧。”
那边的荀朝就像找到个新鲜乐子似的,一直在揉尼鲁的脑袋。尼鲁哭得一抽一抽的,挣不开他。
这时,戚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了句“尼鲁,你还没有告诉我,那儿究竟有什么”
尼鲁抹了把眼泪,吸了吸鼻涕,乖乖地回答了戚柏的问题
“六年前,有一颗陨石砸下来,因为位置刚好砸在矿山入口,族群里的大家对辐射没什么免疫力,就不敢靠近。我在周围观察了几天,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就没当回事。没过多久,来了一批要采矿的入侵者。当时稍微远一点的矿山已经被采空了,只能就近了,所以我就带他们去了那儿”
那时候,尼鲁还不知道矿山出现了一头怪物,他带着外来者去到那里,告诉他们前面就是矿山的时候,心里还十分痛苦。
采矿的人兴高采烈地去到矿山口,尼鲁不愿意看他们破坏这里的一切,失魂落魄地要离开。
然而就是那时,突然地动山摇,乱石崩塌,在原本安静的矿洞里突然走出来一头高大得遮天蔽日的黑豹。
利爪锋利地削掉了外来者的脑袋,牙齿嚼碎了他们的骨头血肉。那些人甚至来不及掏出他们的机甲,匆忙逃窜。他们手中的机武对于变异的豹子来说不痛不痒,最终尸横矿洞。
尼鲁眼睁睁看着它咬死了那群闯入者。
或许是因为它食饱餍足,又或许只是没有看到尼鲁,最后便踩着遍地尸体回了矿洞。
那天以后,尼鲁又惊惧又兴奋
他觉得他知道怎么就报复那些入侵者,怎么保护他的族人了。
“哇哦,七八米高的大豹子,那是挺吓人的我们赶紧走吧,我可不想给豹子当食物。”荀朝打了个冷颤,不敢往矿山看去。
但戚柏却顿足在原地,他望向了另一条路,问了句“六年前”
风思留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七百,探测仪带了吗”
戚柏摇头“按正常的探测距离,我们在飞行器上就可以知道这下面有没有东西。但探测仪没有显示,按理说应该不是”
可戚柏总觉得奇怪,六年前的陨石,有那么巧吗
“我好像没听说陆谴有一头豹子的契兽吧”荀朝听懂了他们的话,挠了挠头,“不对,游寻指南似乎根本没提过他契兽的信息”
“不管怎么样,如果是活物,太危险了。而且尼鲁说的那么邪乎,那群来采矿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我们去了还不是送死”
佣兵小队稍微商量了一下,决定回去从长计议。
现在和尼鲁的误会解开,他们打算先回到营地先休息一下,等虚无及醒来,他作为团队军师,自然可以给出建议。
“那个”尼鲁小声地说,“我,我可以带你们去真正的水源,那里,还有温泉水就在营地附近。”
“靠,我就知道。谁会住得离水源那么远”荀朝揽着尼鲁瘦小的肩膀,说,“行啊,你小子,年纪轻轻,心眼儿挺多。”
戚柏莫名其妙觉得心头跳了一下,他把这归结为靠矿山太近,对危险有预知性。于是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出发
“往回走吧,六千还在等我们。”
一到四五点的时候,太阳落下去的速度就似乎变快了,也或许只是因为这个时间点,远处就起了一层厚厚的霾。
光线肉眼可见地暗了下去。
此刻大家都觉得解决了一件事儿,心情大好,准备回去好好洗个澡,放松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从山坡上突然出现一排身影。
这是一支由十多个aha组成的采矿调研队,每个人牛高马大,还端着一看就力场超强威力极大的机武,在地平线的近前方,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众人一惊,尼鲁更是心惊肉跳地往戚柏身旁躲去。
“怪不得前段时间来采矿的都有去无回,我还以为他们携款潜逃了呢哈没想到竟然是你这个臭小子在坏事儿。也对,这么多年,你要是不儿歪心思,我还看不起你了”
领头的一个人身量高大,迫近两米,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精神力爆出,以此来镇压那些弱于他的人。
佣兵小队和尼鲁,都不得不在这种绝对力量的压制下,感到四肢的僵硬和束手无策。
这群人早就开始跟着他们了,走这一路就是想弄清楚,之前那些消失的调研队都是怎么回事。
这次,他们来的人全都是精神力b级的aha,随便谁的力量都足够毁了整个垂垂老矣的暮生族。
这群大限将至的土著竟然还想在他们面前反抗笑话
“什么他妈的怪物,我们还能怕这个再强的血兽也是肉做的,它能扛得住我一弹”
说话的人举起手里的机武,这把枪的力场自然要大过以前那些人带来的小型机武,更何况,他们这次是有所准备,有恃无恐。
尼鲁心头着急,但又知道打不过对方,如今谎言被揭穿,身前身后都是危险。唯一和他站在一起的人,看上去,也并不能战胜对方。
他狠狠做了个深呼吸,准备往前一步,做出保护大家的姿态。
这是他一个族长应该做的,也是习惯了做的事。
可是,他深呼吸还没做完,有人抢在了他前头
只见戚柏黑沉着那张原本白净漂亮的脸,眉眼间全是凶神恶煞之气,他一步跨到众人跟前,和那群来势汹汹的人对峙。
“你们。”
戚柏咬牙切齿地说,“来的路上,做了什么”
他明明叫六千在那里等着,就是想让他离危险远一点。可这群人的突然出现,不就是最大的危险吗
六千呢他和这些人碰上了吗他现在怎么样
对方听到他的问话,哈哈一笑,也不多回答,直接掏出了一件皱皱巴巴的衣服,往他们面前一扔。
那件熟悉的,整肃的黑色西装上,此刻浸满了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