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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旧书包带子已经被汗浸得濡湿,在手心粗糙地打着滑。她在发白的牛仔裤边使劲蹭了两下,重又抓紧了,畏惧地抬眼看着白金瀚气派辉煌的灯饰。

    “发什么愣呢”经理不耐烦地催促,“后头跟着,别瞎看。”

    厚重的包间门一被推开,喧嚣的音乐和烟雾猛然扑出来,像海潮上涌。她忍不住后退了小半步。

    身边一群衣着清凉的姑娘反而快步进去,规规矩矩站好一排。经理迎上前,谄媚笑着搓手,“虎哥您看看,这批姑娘是新来的,个顶个的水灵。”

    “我今天就是来喝喝酒,”震耳欲聋的乐声中,她听见坐在当中的男人哑着嗓子笑,“你们挑吧。”

    包厢里的其他人也陪着笑,客气几句,便纷纷点了小姐过去作陪,不老实的手在腰间一揽,毫不避讳开始上下动作,引来娇声阵阵。

    这样的情景是以后必然要经历的。她心里清楚,但毕竟没有经验,仍然忍不住生畏,瑟缩着低下头去。

    有人发现了灰头土脸的她,一指,“这也是新来的”

    于是她就被一把薅到了前面。经理看她呆呆的样子,暗骂一句不出息,讪笑着解释“她刚到,学生妹面皮薄,还没来得及培训呢。”

    她窘迫地站在包厢中间,被所有人审视着。炫目的灯光像刀子,一寸一寸把她剥得不着寸缕。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如同挂在熟食铺子前的烧腊,掏空了剔净了,任着人挑选。

    她是早就下定决心了父母早死,没有钱接着念大学,贫穷和无用的美貌使她受尽比旁人更多的苦难。与其一步步被拖垮、被欺辱,还不如主动迈出来。自甘堕落,比逼良为娼要好,至少那是自己选的路。

    但心里再怎么豁出去,真到了这一步,又是两种感觉。

    心绪纷乱间,已经有人伸手把她拽了过来,猥亵的笑声和着烟酒气喷洒到颈侧,使她猛然起了一层战栗。

    “来,学生妹,先学学规矩”

    她像个没有知觉的娃娃,被几双手推来搡去,间或短暂地被按坐在谁的大腿上,手底下用力地揩一把油。她恐惧得有些作呕,却不敢反抗,只死死攥着自己的旧书包。

    有人开始撕扯她的衬衫时,一道声音慈悲地叫停了这一切。

    坐在中间的男人叼着烟,有些含糊不清地说“干嘛呢,把人姑娘都吓坏了,没看见”

    “嘿嘿,闹着玩儿呗。”那些人识相地撒开手,觑他的神色,“这学生妹长得是真带劲,虎哥您先”

    唐小虎吞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微不可查地一抬下巴,“过来吧。”

    这话一出,那些桎梏在身上作乱的力道一下子都撤开了。她还含着眼泪,愣愣地抬头,隔着缭绕的白烟去看那个解救她的人。灯光晃得她眼前发昏,只能勉强看清那人松垮垮穿着花色的衬衫,一双长腿架在身前的茶几上。

    唐小虎也在看她。

    大约是因为她这副吓丢魂的样子太傻了,唐小虎笑了出来。他一笑,那些掩藏的憨气就浮上来,冲淡了他刀锋般锐利的棱角,竟显得有些令人心安。

    他瞥一眼她书包上挂着的蝴蝶饰物,像是窥破了女孩尚存稚气的内心,于是笑也添了几分揶揄。

    “叫你呢,小蝴蝶。过来吧。”

    她再坐下的时候,终于能毫无阻碍地看清男人的样貌。

    他看着也不算年轻了,皮肤亦是饱经风霜的粗糙。最扎眼的是嘴边上一道疤痕,斜斜向下,配合着轻撇的嘴角,像封缄言语的禁令。

    她在怯怯打量唐小虎的时候,对方也在盯着她。因为是微低着头,目光向上挑起来,会露出一点下三白,瞧着凶极了。

    那些人叫他什么来着虎哥。看来是人如其名。

    目光撞上,她有种被逮住做了坏事的错觉,慌慌张张转开脸,想做些什么来掩饰心慌。

    端起面前的子弹杯,她声如蝇讷“虎哥我、我敬您一杯。”

    太吵了,她这样讲话的声音被淹没下去,根本听不清。唐小虎从她的表情上看明白了意思,咧着嘴笑,露出一口森然白牙。他伸手接过一个小姐递来的火柴,“哧”地划着,在杯口上晃了一下,橙红的火苗升腾跃动。

    扶了一把她吓得发抖的小臂,唐小虎笑着说“这酒是这么喝的。”

    他低头,就着她的手,一口喝干。

    吸管被余温烧得渐渐弯曲,杯壁滚烫。她在哄堂大笑中无地自容,几欲钻到地底下去,但心脏砰砰地撞击着胸腔,又不全然是因为羞耻。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突然将空杯顿在桌上,从他手里抓过火柴,指尖有些发颤地划上,点火,学着他的样子也干了一杯火焰龙舌兰。

    酒精一下子把喉管灼得滚烫,还没褪下潮红的脸颊更热了。她努力压住想咳嗽的冲动,目光灼灼望着他。

    “这酒是这么喝的。”她重复了一遍,有些不服气的倔强,“谢谢虎哥,我记住了。”

    音乐里沉重的鼓点合上了她的心跳,咚、咚、咚,一下一下有力而清晰。她在烈酒急速上头的晕眩里瞧见,对面的人又泛起笑容,和刚才一样不是嘲弄,而是起了兴趣。

    她的心因这种肯定而狂跳不已。

    接下来的时间里唐小虎没再和她有什么交流。前者继续和旁人聊天应酬,而她被一口四十三度的酒喝到脑子发懵,只能含了一片柠檬在旁边呆呆坐着。

    所幸她已经坐在唐小虎身边了,没人再敢碰她。

    直到要散场的时候,唐小虎站起身,活动着有些发酸的颈椎,搭上西装往外走,到门口时回头看她一眼“还没呆够”

    她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怔愣地抬头“没下班呢。”

    这话给唐小虎也听得一愣,过一会儿才斜着嘴角笑出声来,骂了一声“操”,摇摇头走出门去。

    门一关,其他人立时看过来,神色各异。她脑袋晕沉沉,已经丧失看眼色的能力了,只是觉得脊背发毛。

    “哎呀,你傻呀。”还是身旁的小姐掐她手臂,低声催促,“虎哥点你呢,跟着啊”

    “哦,哦。”

    她忙不迭起身,还不忘拽着自己的包。

    刚才那些动手动脚的人此刻如摩西分海般让开一条道路,由着她慢慢走过去,甚至还有人殷切地给她开门。

    唐小虎正靠在门口点着一支烟,瞥见她出来,长臂一揽,将人拽进自己怀里。

    烟酒气,脂粉香,还混着一点几乎被消磨干净的须后水味儿,被男人偏高的体温蒸腾着,当头罩下来,使她的眩晕愈演愈烈。

    她干脆一脑袋蹭进去,像喝昏了头,又像撒娇。

    唐小虎没想到她这么上道,又想起来,她应该只是单纯的酒量不行,抬了抬眉头,“还能找着家吗”

    “没有家。”她费劲地想了一会儿,“嗯但是有员工宿舍。”

    唐小虎一听乐了,凶气的眼眯起来,“那还是走吧。你那员工宿舍,肯定没我的床好睡。”

    她被男人搂着肩膀,乖乖地跟着走。对方胸膛的温度透过薄薄一层衬衫,熨帖她一侧脸颊,心脏鼓动的声响一下下撞击耳膜。

    她知道自己将要经历什么,失去什么,可在这样的一个怀抱里,竟也觉得安心。

    也许自己是真的有些醉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