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市,东郊区。
层层叠叠的峰峦铺满秋叶,斜阳的余晖把车道反照成鲜亮的橘色,道路与山林的分界处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成群的乌鸦栖息在将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的电线上,倏忽被呼啸而过的车辆惊飞。
并不惹人注目的黑色商务车上,伏特加熟练地把车开到了目的地。而副驾驶座上,琴酒刚好合上手中浏览完毕的重要文件。
这里是著名跨国制药企业、绿雉制药开办的位于米花市西郊区的一家制药工厂,也是组织麾下的新药研发基地之一。
与绿雉制药的前身白鸠制药不同,这里的药物研究所更多的摆在明面上,研究人员和都是走正规渠道签订劳动合同聘请的,其中最多的,就是从全球各地的名校来此工作的医药理学优秀毕业生。
除此之外,这群高学历人士里的少部分人还有一个共同身份组织秘密培养的下一代研究组的备选成员。
黑色商务车即将驶入科研楼的地下停车场。负责车辆登记工作的外围成员在哨岗值班,一身黑色制服,腰间别着无线对讲机。这个基地的外来人员并不多,时间长了基本都认识,看到是眼熟的车牌号直接就放行了。
科研区的保密程度很高,到处布满了隐藏的监控设备,监控室的安保人员发现不对随时可以按响警报,出动时刻待命的私人武装。
琴酒推门下车,走到了电梯间前。
幽蓝的光扫描过他神色冷峻的面容和墨绿色的虹膜,认证通过,金属门向两边打开。
组织成员的身份信息都录入了基地内部的服务器,就算是拥有行动代号的成员也只能进出权限范围内的楼层,伏特加权限不够只能在负1层的停车场等待。其他外来人员无有效身份信息或组织高层临时开放的权限连电梯都不能使用。
基地内部的服务器使用的是局域网,没有权限进入局域网的,也会惊动组织信息安全部门的成员。
琴酒走进电梯,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按下了侧边门内按键屏的负6层。
这栋科研楼总楼层数16层,地上10层,负1层是停车场,地下5层都是各种新型药物的研究室。
“叮”
电梯在负6层停下,金属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嵌入天花板的照明灯散发着毫无温度的冷光,洒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宽敞的过道里充斥着医用酒精和消毒水的气味,两侧一间间实验室的大门紧闭,只偶尔有穿防护服的研究员脚步匆匆地出入。
一身黑色风衣的琴酒在13号实验室的门前驻足,敲了敲门。
“门没关,请进。”
一个清冷的、慢了半拍的嗓音徐徐响起,在这片静谧的空间里萦绕着奇妙的回声。
只是听声音,脑海中便已经简单勾勒出少女熟悉的身影。
琴酒打开门走进去,本能地环顾了一下室内药品实验室的布局和结构是研究组统一的标准,宽敞的实验台上整齐规范地林列着许多精密的实验器材和电子设备,药品冷藏柜里有条不紊地摆放着不知名的瓶瓶罐罐。
塞弗拉站在一台笨重的第四代大规模集成电路计算机前,背对着他,正在录入实验数据。
正值秋季,傍晚温度较低,塞弗拉穿着一件涤棉质的白大褂。半敞开的外衣里内搭白色衬衫和撞色滚边的英式学院风针织开衫,白大褂悬垂的衣摆遮住了红色的格纹短裙,只展现出象牙般光洁细腻的膝弯和弧线流畅漂亮的小腿。
她身形纤瘦,削肩薄背,身高有将近55英尺1米68,乌黑的长发随性地披散着,两耳后佩戴着并不惹人注目的耳背式助听器,此时微低着头,柔软的发梢轻垂在挺拔的背脊上,呈现出一种精致的脆弱感。
背后传来一阵跫音,塞弗拉以为来的人是实验室的科研助理,没有太过在意。
直到被人突然从身后抱住。
“琴酒”
塞弗拉迟疑地开口,思绪一瞬间从“组织要破产了”放飞到“boss寿终正寝”,纤细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上,但身体却没有僵硬“发生什么事了”
她太了解对方了,如果不是发生了会影响到研究组的大事,这位逐渐朝工作狂的方向发展的组织新晋劳动模范绝对不会突然在工作时间亲自过来找她,能用寻呼机发条消息说明一下情况都是算对她比较信任的。
琴酒垂眸凝视着塞弗拉的侧脸,端详她眼神里那些让他感到非常熟悉后来却不属于他了的东西。
塞弗拉的美丽无疑是极具辨识度的,面部轮廓立体,却又不那么立体,下颌线清晰分明,既有亚洲的柔美,也有东欧的深邃。
她的外貌清艳而绮丽,冷白的皮肤好似在发光。凌乱的刘海下,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朦胧中带着明净透亮的蓝,眼尾微红,唇色淡淡的,没有血色。是不可多得的混血美人。
迟迟没有得到回答,塞弗拉眼角一挑,斜睨了一眼今天似乎有点不对劲的琴酒。
琴酒垂着眸,更显得眼廓深邃,鼻梁高挺,相貌硬朗,冷冽的眸子仿佛雪地里浸着的一抹松绿,似乎被某种情绪染得更深了,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好似久别重逢,很久没有这样看着她了一样。
塞弗拉揣摩不透他这般神态背后的含义,表情流露出些许困惑。
琴酒搂着少女的细腰,将她圈在自己怀里,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凤。”
冷不防听到这声较为陌生的称呼,塞弗拉滞了一瞬。
小时候,琴酒倒是经常这么叫她,但是在两人分别继承行动代号以后就没再这么叫过了突然被他这么一唤,恍惚间仿佛被拉回了小时候半夜偷溜出去一起坐在墙头看月亮的时光。
「小阵快看兔子在捣年糕呢」
「月球上没有水,没有空气,根本不会有兔子。」
「可是小阵又没有到月亮上看过」
塞弗拉摇了摇头,从记忆里回过神来,赫然听见琴酒在她耳畔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轻道“我们交往吧。”
他的声音低沉且充满磁性,分不清是在征求意见,还是在简单的陈述一个想法。
塞弗拉的大脑一下子就宕机了。
被告白了。他喜欢我吗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我喜欢他吗好像不讨厌。应该答应吗如果拒绝了,还可以做朋友吗以后见面会尴尬吧,都是相处十四年的友人了,因为这件事从此分道扬镳会很可惜。组织最近又出了叛徒,他是不是怀疑我是内鬼在套路我为了达成某种目的才对我这样说
塞弗拉心情复杂而微妙,沉默了几秒,拍了拍琴酒放在自己腰际的手,示意他先放开。
琴酒配合地松手,却没有收回,而是顺势撑在了台式计算机的桌沿,用手臂将人困在了身体与桌子之间。
塞弗拉拿他没办法,在局促的空间里转过身去,身体后仰,抬头望着儿时的玩伴,目光上下打量片刻,突然伸手去摸他的脸,柔软的手指仔细顺着银发青年冷硬的侧脸摸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颔线。
琴酒由着她确认,保持着微微弯腰的动作配合她的举动,半敛下眼帘,原本很有震慑力的墨绿色眸子此时显得有些慵懒,耐心蛰伏中的公狼一般无害。
没有发现易容的痕迹,塞弗拉又抬手用掌心去触碰对方额头“你生病了吗”可是感觉温度挺正常的。
琴酒微一蹙眉,轻轻抓住她的手“就这么让你不敢置信”
“太突然了”塞弗拉试图抽回手,未果,别过了头,雪白的脸颊慢慢浮现出一抹动人的红晕“给我点时间想想。”
大多数时候琴酒都是冷淡矜持的,在她面前不会那么咄咄逼人。但此刻,他却不为所动,冷静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即使没有看他,也知道自己在被注视着。
琴酒的语气听不出情绪“现在就想。”
他已经深刻认识到了在感情这种不受理智控制的事情上,犹豫就会败北。
塞弗拉组织了一下语言,对琴酒传达给她的这种不同寻常的紧迫感表示疑惑“你是不是有什么必须要跟我在一起的理由”
琴酒微微眯起双眼。
他松开她的手,伸臂一揽,单手将她带进怀里,另一只手轻托住她的后颈,隔着一层薄薄的手套,略带凉意的触感令人颤栗。
塞弗拉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抵住琴酒的胸膛,只能看见他冷峻的面容在她眼前蓦然放大。
距离拉近,温热的呼吸不知不觉交织在一起。
而后,唇上一热,单纯地相贴了一会儿濡湿的触感随之而来。
一晃神,唇齿就被温柔地撬开,柔软的舌尖暧昧地勾舔几下,轻柔地探入。
他的手慢慢往上,修长的手指没入她的发间,逐渐施加了力道,加深了这个炽热的吻。
塞弗拉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呆呆地看着他,青涩的被动回应,任他带着一起探索这份唇舌纠缠的乐趣。
那双纯透欲滴的蓝色眼眸犹如沉在湖水里的宝石,莹润光泽,毫无杂质,在水色的浸染下泛着粼粼的波光,令人不舍她眼里的光芒熄灭。
感受到塞弗拉的呼吸变得急促了,琴酒撤离唇舌,结束了这个充满克制的吻,将人抱在怀里,安抚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塞弗拉喘着气,努力平复着心跳,眼尾的睫毛湿漉漉地垂下来,清纯中带着丝丝妩媚。
过了良久,塞弗拉轻轻推了推银发青年的胸膛,语声透着几分羞赧“放开啦。”
琴酒当然不会听她的,顺势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塞弗拉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无奈选择放弃,头靠在他的胸口。
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好感,但正因为对彼此太过熟悉,习惯了那种相处方式,不愿意打破平衡,才一直怠惰保持着恋人未满的状态,其实他们之间作为异性的界限感已经很模糊了。
不过现在感觉还不错,在一起试试吧。
至于未来,管他呢。
塞弗拉念头通达,也不忸怩,只是有一点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突然对我这棵窝边草下手”
本来以为他顾虑重重不愿意踏出这一步,结果突然就主动表白了。
琴酒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很自然地回避了这个问题“等你开窍,得等到什么时候。”
一直等待合适的时机,结果等着等着,她被外面的花花草草捷足先登了。
塞弗拉眨了眨眼,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倏忽,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在她脑内。
检测到命运节点,人生模拟器正在启动
塞弗拉微微一愣,环顾四周,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却没有任何发现,不自觉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琴酒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突如其来的不安“怎么了”
塞弗拉有些不确定“我好像听到了一个电子合成音。”
幻听了吗
闻言,琴酒垂下眼帘,掩盖住了晦暗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