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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心知
    裴元庆他二哥是个十分标准的书生,对围猎全不感兴趣,但和李家二郎倒是聊得投机。两人便策马慢悠悠走着,一边聊朝中废除六官制的得失。

    反倒是哪吒和李瑛走在前面。

    猎苑中飞禽走兽众多。还没走出三里地,李瑛便打到一只野雉,哪吒也应景地射了只兔子挂在马上。

    后面两人聊得热烈,倒衬得他们格外安静。哪吒倒没觉得不自在,毕竟在天庭他便格外擅长让聊天冷场。除了杨戬全不在乎,无论如何都能自顾自说下去,旁人很难在他面前撑过五句往来对答。

    想起杨戬,便琢磨着要不要抽空去一趟灌江口,请他从殷夫人那里把雪明接走。毕竟把猫安置在李靖眼皮底下,很难让他放心。

    李瑛突然勒马止步。原来前面便是圣驾所在,皇帝正指挥左右将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围住。方圆百步内尘土飞扬,场面不亚于一次小型戎演。

    他们只好在一旁林中等待。

    “元庆,听裴兄说你长于武艺,能用百斤双锤,”李二郎亲热地拍拍哪吒的肩臂,“不如来左御卫为陛下效力。”

    他不着痕迹抖开李二的手,故作谦逊敷衍了几句。毕竟日后乱世他们将分属两派,现下混得称兄道弟可不行。

    “轰隆”

    骤然一声巨响,林木和大地似乎抖了抖,原本攻守有序的卫队也短暂混乱起来。他们几人稳住身形定睛望去,一只棕褐色的熊罴陡然从南侧林间蹿出,跳跃间将一棵巨木扑到了,它也因此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那棕熊冷不防看到这么多人马,也有些许无措,在原地徘徊两周,竟向包围圈的边缘扑去。抬爪一掀那兵卒立时坠地,险些被马蹄踏中。

    几个起落间众人看的更清楚,那熊头尾间约莫有九尺长,一爪之力少说也有百斤。

    御驾左右亲卫很快反应过来,张弓引箭向那庞然大物射去。只是他们原本的职责只是驱赶猎物,箭镞并不锋利,扎在皮肉上那熊仿若未觉,抬手便将其扫落在地。

    皇帝忙策马向来路奔去,跑出几步马的两只前蹄却蓦地一软,冷不防跪倒在地,那位贵人也狼狈摔进尘土里。

    李二郎沉声道“裴兄在此地勿要走动,阿瑛随我去救驾,就用我们击鞠那式”

    话音刚落,这对兄妹已纵马从林间跃出。裴二难掩忧色,但他身手平平,自知出去也是添乱,只好在原地张望。

    哪吒适时道“阿兄,我也去看看,兴许能帮上忙。”

    裴二略一犹豫,又很快颔首,“多加小心”

    哪吒扬鞭去追那二人。李瑛已奔至皇帝近前,李二郎则径直迎向熊罴,一边在马背上连连放箭,似乎想用自己牵制野兽注意。

    奇怪的是,棕熊并未被李二这连招激怒,反而对他毫无兴趣,一心只向皇帝奔去。

    此时皇帝刚刚被亲卫救上马,略显慌张地指挥兵卒向北而去。那头熊对旁的人浑不在意,哪怕主动送上门的也只拨开摔在一边。

    李瑛跟在圣驾之侧,电光火石间似乎想通了什么,大喊道“圣人速速卸下箭袋”

    虽境况危急,皇帝的头脑尚还清醒,闻言反手便将箭袋甩落。

    那棕熊果然缓了脚步,在原地踌躇片刻,犹豫着又追了几步。李瑛勾着鞍轻巧悬在马侧,倾身将箭袋捞起负在背上,策马向西侧林中疾驰而去,远离了圣驾亲卫。

    那棕熊似仰头嗅了嗅,调转方向也进了西边密林。

    前后诸事不过几息之间。众人都有些恍神,皇帝许已想通始末,急急吩咐“快遣人去追那是谁家女郎”

    话音未落,哪吒已纵马追去。

    这片林间多是松柏,树木高耸相距甚密,甫一入林速度便不得不慢下来。所幸那熊罴体型庞大,所过之处草木摧折十分明显。

    他循着痕迹一路行去。越走越深,天光也逐渐被树冠遮蔽,不过午后时分却阴暗如太阳将将落山。

    晦暗光景并不影响他视物,但他有些担心李瑛。

    马蹄印消失了。林中昏暝,难以在疾驰时避开树木,李瑛或许将马弃了。但如果没有坐骑,人的体力很难避开野兽追击。

    草叶上有滴落的血迹。他翻身下马,蘸取一点用指腹捻开,催动术法循着相似的气息找去。

    林中不见天日难以辨别方向,但他直觉自己在兜圈。耐着性子走了一刻钟,血迹终于不见了。

    眼前有三四棵树倒在地上,每株都有两人合抱粗细。那熊罴的硕大尸身就倒在后面。

    四下安静并无人声。他凝神听了一会儿,向右前方六丈外那方大石走去。

    “谁”

    哪吒在五步外站定,平静道“是我。”

    半晌,那大石边缘露出一张脸,正是李瑛。

    他松了口气,迟迟觉察到自己手心冷汗的凉意。只要人找到了,他总有办法能救她。

    她的目光有些微茫然,盯着他出神片刻,突然恍惚道“你真的是裴三郎吗还是假扮成他的孤魂野鬼”

    “我是裴元庆,如假包换。”他说。

    她这才缓慢从大石后挪出来,神色恹恹。右手捂住左臂,半只袖子已濡湿了。

    他上前两步,轻声说“我看看你的伤。”

    拔出腰上匕首割开残破的衣袖,小臂上皮肉翻卷被鲜血浸透,看不清筋骨是否断了。哪吒撕下干净的里衣边角,用力将她的伤处缠紧止血。

    “并无大碍。”

    她的额角紧绷,尽管竭力忍着,唇间还是泄出一声闷哼。

    又别开眼故作轻松道“御马被喂了地黄,那箭袋里也放了能使野兽发狂的香药,有人想行刺圣驾。”

    他不咸不淡应了声,只垂眼包扎伤口。

    李瑛不由得挑眉,疑惑道“你不惊讶”

    哪吒手上用力打结,疼得她嘴角一抽。

    “你并不在朝为官,如此鞍前马后累及自身,有何必要”

    若是旁人听来,多半以为他在讥刺自己汲汲营营。李瑛倒没有生气,思量一会儿道“事急从权,我那时也未及细想。”

    又看他一眼,低声说“无论如何,多谢你来找我。”

    流血勉强止住,哪吒又拣了两根不长的树枝帮她固定小臂,“上来吧,我背你走。”

    李瑛似乎是要拒绝的。但话未出口身形一晃,靠在大石上喘了会儿才渐渐平复。毕竟失血不少,她也不再逞强,攀上他肩背。

    “和我说说话吧,裴三哥,我有些晕。”

    她的吐息拂在他耳廓上,十分痒。

    他想了想问道“那头熊,你是怎么杀的”

    她的语声难掩得意,“我带着它兜了个圈子,把短刀固定在它推倒的树之间,再追过来时它便开膛破肚了。

    只是没料到它还能挣扎,最后被抓了一巴掌。”

    “好计谋。”他诚实地夸赞。

    似乎怕一睡不醒,她又自顾自道“我以前常和二哥他们打马球。若我们在一队,便由他大开大阖吸引注意,我在人后突袭截球,屡试不爽。”

    又啧了一声,不满道“只可惜今日倒霉,倒把我自己陷进去了。”

    走了一刻钟,四下还是那么昏暗。李瑛突然在他背上打个哆嗦,有些惶然地问

    “我会不会日后都不能拿刀了。”

    “不会的,只是小伤,”他沉静地答,又难得好奇问道“你竟是用双刀吗”

    她似在神游天外,半晌才说“是是啊,我能用双刀。”

    又咕哝着“我总想着,日后得做些不凡事业可不能死在这儿”

    “不会的。”他又说。

    背上良久无声无息,只有他靴下草木被碾碎的细微声响。倘若她真昏过去了,不如直接施个治疗的术法,左右她醒来也不会记得。

    喷在他颈侧的气息滚烫,李瑛突然如回光返照般弹动一下,勾着他肩膀的右臂抱得更紧。她恍惚道

    “裴三哥,你到底是人还是妖怪”

    “你真漂亮,他们为何都不惊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