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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66.
    66

    那个时候,他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教室角落坐着的黑发少年散漫的撑着下颌,盯着面前摊开的课本,握着笔写写画画。一团又一团鸦黑的墨色在空白的纸张上点缀,杂乱无章的线条在书写者回过神的时候才拥有了名字。

    无数个堆叠在一起的,八本木雀见的名字。

    线条只是线条,但在俯视它们的时候,九重鹰感觉自己好像在黑色笔迹里看到了雀见的眼睛。虚幻的,毫无聚焦的眼睛,正直勾勾的望着另一个世界的他。

    他和那想象中的眼睛对视了数秒,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唤醒了他“九重同学,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四周投来若有若无的各种目光,九重鹰慢吞吞的站起来,椅子刺耳的在地面摩擦出“吱呀”的声响,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他只扫了黑板上的题目一眼就得出了答案为什么自己能这么快的做出题目,却无法找到那句话的答案

    “d选项。”他心不在焉地答,看见老师露出个满意的微笑点着头让他坐下。而在他坐下之后,再次垂眼看向课本上自己刚刚胡乱写的字迹,却发现隐藏在杂乱线条里那双眼睛已经消失了。

    而想象中的眼睛的真正主人显然也没有为他解惑的想法,准确来说,从那个傍晚开始,九重鹰就再也没见到过八本木雀见。

    八本木雀见的父母是一对平凡的夫妇,在他再次去看望好友的时候抱歉的拦住他,告诉九重鹰自己的儿子拒绝任何人的探望。病房门严丝合缝的紧闭着,寂静的矗立在他面前,仿佛一座与世隔绝的小岛。

    是我说错话了吗

    他想要问问他,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在和好友的父母告别后,九重鹰沿着医院的楼梯一路向下,走出医院。转过身,抬头在一层层,一列列复制粘贴般的窗户间寻找属于八本木雀见的那扇。

    所有窗户都反射着太阳的光线,隔绝了里外的人,隔绝了光和影子。悄无声息,没有他期待的人出现在某一扇窗后面。

    他找不到。

    为什么,连一个见面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他和往常一样继续着篮球部的训练,打球,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似乎又什么都变了。虹村修造是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发生了什么”在某天,他气势汹汹的在九重鹰前往社团活动室的路上堵住了他。被他堵住的人叹了口气,“我只是有点累。”

    “你和雀见说了一样的话。”虹村修造坚定的不让他走,“还是说你觉得你能骗过我”

    九重鹰在虹村修造的脸上看到了担忧,他的眼睛明亮,似乎从未被阴霾困住。但九重知道不是这样的,他看着曾经和他一同夜奔在公路上的朋友,他是一位忠实的朋友,是他们两人共同的朋友。

    他那么困惑,那么想要得到个答案,表情中有种他不回答就不让他走的执拗,可九重鹰同样想要知道那个答案。

    “我只是有点不安。”他垂下眼眸,落在额前的碎发挡住了里面泄露的情绪,“一直以来,雀见都在我们身旁,从第一次比赛开始。”

    虹村修造不由也随着他的话想起那些回忆,他柔和了眉眼,挡在九重鹰面前的手臂也没有那么坚硬,“嗯。”

    “即使雀见有时候并不出场,但只要一想他就在身后,我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九重鹰低声说,“但是,他现在没办法和我们一起继续比赛。”喉头滚动,一部分事实被吞进肚子里,被他牢牢掩藏。

    “我只是,因为这个有点不安。”

    “但雀见他即使在接下来的比赛不能上场,他也会继续在我们身边。”虹村修造揉了揉九重鹰的头发。对方在升入三年级

    后又窜高了一截,虹村修造比他略低,摸着他的头发还有些变扭,在察觉到这一点后,九重鹰微微弓下腰背,“将我们拿到的冠军送给他。然后在他康复后再一起打球”

    虹村修造出神的弯了弯眼睛。

    “小九是个很怕寂寞的人啊。”

    在这之后,赤司征十郎成为了九重鹰的固定搭档。他们的水平都很高,彼此也能跟上对方的节奏,但只有有些事当事人清楚他们的配合中少了某种东西。

    赤司征十郎在午后沿着楼梯一路向上,打开楼梯尽头的门,就来到一片空旷的天台。风声呜呜咽咽的经过水泥地,如泣如诉,除此之外一片无人的寂静。

    他只是略微打量了下周围,就迈开步子朝某个方向走去。

    嗒嗒的脚步声在来到九重鹰面前后停止。后者靠在天台角落的墙壁上,曲着腿,一手放松的垂在身侧,合着眼,似乎睡着。赤司征十郎静静的端详着他有些苍白的脸,直到被凝视的人无奈的睁开眼睛“为什么不说话”

    九重鹰眼里一片清明,他没有动弹,只是仰着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后辈。

    赤司征十郎回答“我以为前辈在休息。”

    “如果我一直靠在这儿,难道你还要一直等下去”九重鹰失笑,将曲起来的长腿伸直。他放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找我什么事”他没有问赤司征十郎为什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前辈最近有些心神不定。”他含蓄指出,“是不太适应我的打法吗”

    九重鹰凝望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连教练看过他们的配合也没有指出什么缺点,比赛的胜率也没有下降。

    “没有提出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赤司征十郎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空地,“因为前辈和我的配合就像是教科书那样完美换句话说,也就是充满套路的死板。”

    好似只是机械的运行着的程序,感受不到纯粹的相信。

    是这样啊。

    九重鹰不再和后辈对视,低头捏了捏自己的手掌“抱歉。”他吐出一口气,“是我的问题。”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九重鹰没有发现赤司征十郎有些过于冷静了,“队伍需要九重前辈的力量。”他的后辈轻声解释。

    “”他闭上眼睛,“赤司。”他困惑的低语,更像是在问自己,“如果一个人突然说不想和你一起会是什么原因”

    他拙劣的伪装被不识趣的后辈一把戳破“是八本木前辈这么告诉你的吗”

    “你怎么”九重鹰骤然抬头,撞进赤色的深邃瞳孔中。

    赤司征十郎微微抬了抬下巴“很容易能看出来。”

    “是吗。”九重鹰回避了他的目光,“说的也是。”

    毕竟是赤司啊。他自嘲般的想。

    “如果是八本木前辈这么说的话。”赤司征十郎揭晓了答案,“我想是因为你们的不平等。”

    不平等的天赋最终造就了不平等的并肩战斗,麻雀和苍鹰无法共同飞翔,注定要有一个人先一步离场。

    九重鹰愣住了。

    像是突然被剧透了一本的结局,一瞬间豁然开朗。

    他的脑海里正激烈碰撞,一会是大笑着和他击掌碰拳的八本木雀见,一会是靠在病床上苍白的八本木雀见。他痛苦的眼神、他难过的目光、他抓紧的手掌。说到底,他为什么会那样看着自己就像、就像

    是自己先把他抛下一样。

    赤司征十郎的声音风一样吹过。

    “九重前辈。”

    他的目光似乎在沉默的询问。

    你要怎么做

    九重鹰讨厌医院。

    必须要躺在床上休息、活动范围只有可怜的一层楼、病号餐格外难吃、以及死寂的夜晚,扭曲的回忆不断滋生。消毒水的气味像是某种不祥的征兆,让人忍不住泛起生理性的厌恶。

    他没有见到八本木夫妇。他只是轻轻的敲了敲门,在里面熟悉的声音应声后。“雀见,是我。”

    病房里面立刻安静下来,像是没有人在。

    可他知道八本木雀见在听。

    “雀见。”九重鹰又叫了一次好友的名字,“对不起,我没发现。”

    “没发现你的疲惫、没发现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拼命努力”他去问了这段时间和八本木雀见最长接触的黄濑和黑子,从他们嘴里听说了八本木雀见每天都最后一个离开;虹村修造说他经常会走神;从教练那看到他逐渐降低的出场次数。

    灰崎告诉他在和常北打比赛的时候八本木雀见有些难看的脸色;绿间从闲聊的老师那听到他们抱怨八本木雀见一直在为上课睡觉写检讨;紫原说在食堂看到过八本木雀见,他吃的很少。

    那么多,那么多的事,填补了他不了解的空白。

    “我从他们那里知道了很多。”他低声说,缓缓地把头抵在病房冰冷的表面,“我有那么多次机会。可最后,我竟然还要从别人嘴里了解关于你的事。”

    “我只顾着自己。”他忍不住捏紧了手掌,指甲刺破了皮肤,掐出月牙形的伤口,“只顾着自己打球开心,只顾着自己向前”

    是他先抛弃了他。

    “对不起。”

    他想起最开始八本木雀见对他的迁就。他最早向他伸出了手,将他拉进人群,让他体会到乐趣。

    八本木雀见不在乎他的无知,耐心的从一个个小技巧开始教起。九重鹰现在使用的很多技巧上都带了他的影子,雀见总是回应着他,哪怕那只是一次不确定的想法,或者故意恶搞的恶作剧。

    “雀见。”九重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靠着门,他的声音里有一种难过的低沉,“还记得我们约定过的事吗”

    哪怕是一句话也好,请你回答我,好吗

    但没有人回答。

    九重鹰伸出了手,按在门把手上。他想要推开这扇门,认真的看着八本木雀见的眼睛,告诉他自己的所有想法但在接触到寒冷的金属的一瞬间,他闪电般的缩回了手。

    “雀见,好好休息。”

    病房里好似根本没有人般漂浮着死寂。

    在满室昏暗里,一束从窗外透过来的光照在门上。那团模糊的黑影动了动,跌跌撞撞的扶着墙壁站了起来那是一个人。

    八本木雀见沉默的、费劲的重新回到了冰冷的床铺上。

    他有无数次机会打开挡在他们中间的那扇门,让自己出去。

    可说了那种话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接受小九的道歉,有什么资格重新回到他身边

    很久之后,一声含糊不清的呜咽才跨越了漫长的时间和距离,滚落在地板上。

    “该说对不起的人”

    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