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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电梯里的空间狭小封闭,周围所剩无几的氧气被尽数抽离,静得只剩下舌尖勾缠的声音。

    贺晟吻得用力,带着几分发泄的意味,温热的掌心扣在她颈侧,腕表冰凉的触感紧贴着皮肤,冰得她不禁浑身一颤,偏偏唇上的温度又是滚烫的,冷热交叠,快要让人发疯。

    他应该刚刚还在应酬,身上沾了淡淡的烟酒气,并不难闻,反而更让她晕眩。

    想到电梯里还有监控,虞清晚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整个人几乎是靠在他怀里才能勉强站立着,指尖紧紧攥住他的衬衫领口。

    “叮”

    直到电梯门打开的前一刻,贺晟才终于松开她。

    虞清晚还在急促喘息着,唇瓣嫣红异常,怔怔地看着他深邃立体的轮廓,心口剧烈的心跳还没平复过来。

    地下停车场里,岑锐正等在电梯外,电梯门打开,就见贺晟冷着脸,牵着虞清晚从电梯里走出来。

    岑锐立刻打开后座车门,只听见男人沉声说“送太太回家。”

    贺晟的声线有些冷,虞清晚微微一愣,怔然地抬眸望向他。

    只见男人面容冷淡,丝毫看不出刚刚还在电梯里和她激吻的模样。

    几分钟前的温存好像只是错觉。

    虞清晚无措地抬眸望向他,试图从贺晟的脸上分辨出他此刻的情绪,但却失败了。

    漆黑的眸底没有怒意,晦暗难辨。

    她抿紧唇,轻声问“你不回去吗”

    贺晟淡声说“我回公司。”

    虞清晚张了张唇,刚想要开口,他却已经先一步转身离开了。

    她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男人冰冷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蜷起,心里升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慌乱来,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脑袋里只剩一个念头。

    他生气了。

    夜色渐浓。

    临城郊区,山路蜿蜒。

    一辆纯黑的法拉利拉法疾驰在盘山公路上,锃亮的车灯划破漆黑的夜幕与薄雾,速度惊人,几乎已经看不清车尾灯的程度。

    等谈砚开车赶到山顶时,贺晟已经开了五圈。

    夜里下了雾,漆黑的夜色里,晚风萧瑟,男人倚靠在车门上,高大身形几乎已经快融入进夜幕里,孤冷寂寥,透着几分落寞。

    指间的猩红忽明忽灭,微弱的火光笼罩着他晦暗不清的神情,脚边的烟头落了一地。

    见状,谈砚熄了车火,开门下车。

    “你说你,不是都结婚了么大半夜还跑到这里飙车发泄把医生半夜从床上拎出来”

    作为这些年的朋友和心理医生,谈砚知道贺晟喜欢通过各种极限运动发泄情绪,后来做了两年的心理治疗,他这种极不健康的发泄习惯才总算纠正过来一点。

    除了长年累月的失眠症状,归根结底,是他心底的执念太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寄托,但对贺晟而言,那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才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

    前几天还在跟他嘚瑟自己结婚了,今天就又成了失意男人。

    大概猜到了和什么有关,谈砚挑了挑眉,抽了一根他手里的烟点燃。

    “下周的复诊提前,说说,发生什么了。把新婚妻子丢在家里,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飙车。”

    周围的空气安静下来,耳边只剩呼啸的风声。

    大概是刚才抽了太多烟,贺晟的嗓音哑得厉害。

    “我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谈砚抬了下眉,确认道“只是在一起没有别的”

    “没有。”

    他自嘲地勾起唇角,把手里最后一截烟掐灭。

    贺晟自己心里清楚,他的占有欲,近乎病态。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

    所以她怕他,躲他,他都能接受。

    他也想要试图控制自己,可每次看见她和钟庭白在一起时,理智就会开始丧失,会嫉妒得发疯。哪怕他们什么都没做。

    不管如何,当初分开时的背叛和歇斯底里,都像一根坚硬的刺,扎在他心里。

    他不知道,虞清晚的心里是不是在计划着第二次离开。

    仅仅只是在脑海里设想这种可能,他就已经几乎快要发疯。

    这张结婚证,只能锁住她的人。

    可贺晟还是觉得不够。

    对她,究竟爱还是恨,他早就分不清了。

    他本来可以一直生活在那个肮脏不堪的世界里。

    直至在那个无人问津,总是被泼满红油漆的旧房子里,悄无声息地腐烂成泥。

    是她不同意。

    是她把他从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拉出来,明明是她先来招惹他。

    他怎么能允许她就这么逃了。

    贺晟始终记得他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晚上。

    那时候要债的人天天上门,他那个到处借钱欠债的养父早就已经不敢回家。而他平时又在台球厅打工到半夜,凌晨才能回家。

    谁知道那夜,他那个养父偷跑回家,想趁着他不在的时候,翻翻家里还有没有他的存款,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

    被贺晟撞见,又是一场彻夜难眠的打斗。

    他的亲生母亲早在他小的时候就走了,留了笔钱,把他扔给了现在的养父抚养。

    贺晟勉强靠着这笔钱上了学,又不得不捡时间在外面兼职打工,跟着社会上的人抢生意,走门道。

    在贺铭找回他之前,他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知道是谁,野种一个。

    时间一长,留下的那点钱都被养父赌光了,高利贷追着不放,有时候他忍受不了地打回去,满身伤回家的路上,周围的邻居像是躲瘟神似的躲着他走。

    这种烂进泥里的日子,他早就过够了。

    没劲。

    要么他死,要么他们一起死。

    可偏偏,只有她那天晚上报了警。

    敲了那扇门,想尽办法救了他这条烂命。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活的。

    后来,是贺晟某天夜里回家时,看见女孩晕倒在通向自己家的楼梯上。

    其实他最讨厌管闲事,也毫无同理心可言。

    他连自己的命都懒得顾,更别提别人的命。

    可不知怎的,他又想起那天晚上,她站在楼梯下,跟他说的那句话。

    就算活不久了,也不能不活吧。

    一开始,贺晟只觉得她很有趣。

    既然已经活得那么艰难,何必还要在这个肮脏不堪的世界上苟延残喘。

    如果是他,恐怕早就给自己一个了断。

    他本就活得孑然一身,说死也就死了。

    恐怕说不准哪天他死了,连个给他立坟的人都没有,当然也没什么可顾及的。

    她明明跟他一样,也孤身一人,何必这么坚持。

    最起初,贺晟发誓,他只是想看看这只可怜的兔子还能怎么活下去。

    所以他又鬼使神差地来了医院。

    那天刚好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楼下的花坛附近,女孩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病号服,一个人正坐在那里晒太阳,看着花坛里盛放着的海棠花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影孤单又寂寥,和周围两两聚在一块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贺晟这才仔细看了看她。

    她的身形纤瘦得过分,硕大的病号服套在身上,显出几分空荡荡。

    那天晕倒在他家门口,他把人抱起来时,几乎没摸到她身上一点肉,一张脸甚至还没他的手掌大。

    因为生了病,她的肤色也比旁人白上许多,白瓷似的手腕,好像一折就会断掉。

    和煦的阳光笼罩在她周围,将她清丽的面容映照得更加柔和,肤色近乎透明,唇角还噙着清浅的弧度,眼里像是燃着一簇火苗。

    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贺晟不明白,有什么可开心的。

    别人的病床边都有家人陪着,只有她,什么都没有。

    看见他来了,女孩的眼睛亮了亮,唇角也弯起一点弧度。

    “你”

    贺晟注意到她眼里燃起的一点光亮。

    大概实在没什么人来看她,所以哪怕他这么晦气的邻居,她都能高兴。

    他敛了敛眸,语气阴沉地打断她“是你给那群人钱了”

    她有些紧张地垂下眼,小声应“嗯。昨天我回家,碰巧遇到的”

    她给了那群追债的人一笔钱,让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找他的麻烦了。

    贺晟紧绷着脸,唇角勾起冰冷讥诮的弧度“谁让你多管闲事了怎么,你很有钱吗他们从你这里拿到一次,就会来找你要第二次。”他觉得她是觉得他可怜,在施舍他,但他从来不需要别人泛滥的同情心。

    而且贺晟也实在想象不出来,那群人高马大的高利贷堵在家门口,普通人见了都要吓得绕道走,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家,怎么有胆子过去给钱的。

    大概是他阴沉着脸的模样实在骇人,她紧张得指节蜷起,紧紧抠着病号服的衣摆,纤长眼睫不安地轻颤着。

    终于,她轻声开口“那天你送我来医院,那碗粥,就当是还给你的吧。”

    可能是觉得给他添了麻烦,女孩目光闪躲,甚至不敢抬头直视他,一向轻柔的嗓音也有些发涩。

    “对不起,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以后不会了。”

    贺晟忽然觉得喉间一紧,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烦躁得厉害。

    说完这句,她有些慌乱地起身想要离开,大概是因为站起来得太急,控制不住地晕眩了下,朝他的方向倾倒过去。

    柔软的身体靠在他身前,淡淡的馨香混合着医院的药味钻进鼻腔,贺晟的脊背不受控制僵了僵。

    他明明一向讨厌药的气味,但不知怎的,现在却觉得有点让人发晕。

    借着他的力道,女孩连忙站稳,飞快和他拉开距离,耳根有点红。

    “谢谢谢。”

    说完,她便忙不迭地走了。

    直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贺晟仍站在原地。

    刚刚发梢划过手背的触感残余着余温,修长的指节不自觉蜷了蜷。

    又痒又烫。

    后来贺晟要走时,被医院里的护士给拦住了。

    护士语气责备,看着他质问“你怎么回事,好好的姑娘,你一来就把人家弄哭了。”

    哭了

    在医院里打针不哭,吃药不哭,他就下午说了那么几句话,就把人惹哭了

    哪有那么娇气。

    贺晟忍不住皱紧眉头,心里竟然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微妙的烦躁感。

    像是愧疚,他不确定,他从没有过类似的情绪。

    因为没人对他好过。

    这时,护士又忍不住心疼开口“小姑娘多可怜啊,自从住院到现在,连个来看她的人都没有,平时吃饭都要自己下楼去医院的食堂里吃。你既然和她是朋友,就应该多来看看她。”

    第二天,他又去了那间病房。

    贺晟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把她那天给追债的人的钱原封不动地要了回来,面色依旧冷漠。

    “钱。还你。”

    女孩愣怔片刻,也并不意外他会把钱还给她,只细若蚊鸣地嗯了声。

    病房里陷入沉默,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上,还是那副乖巧温和的样子对他。

    好像从没听过他昨天在医院楼下说的那些混帐话似的。

    注意到他的手背上又添了新伤,虞清晚忍不住蹙了下眉。

    纠结片刻,她还是轻声开口“柜子上有碘伏,是我昨天问护士要的。”

    话落,他的喉结轻滚了下。

    心口的某一处好像隐隐有了崩裂之势,无法遏制。

    没回应她的关心,贺晟把来之前特意去买的盒饭扔到床头柜上,面无表情道“来的时候顺手买的,没人要。”

    她咽了咽喉咙,盯着那盒热腾腾的饭,小心翼翼开口“那能不能给我吃”

    她一上午都没吃饭了。

    很快,饭菜的香味飘满病房。

    病床上,女孩低着头,乌黑的发尾柔顺地垂落在肩头,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吃相很秀气,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贺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在她抬起头前不着痕迹地移开。

    没一会儿,女孩就吃饱了,放下筷子,然后自己默默把餐盒整理好。

    贺晟扫了眼桌上剩下的饭,忍不住蹙了蹙眉。

    胃口真比兔子还小,难怪身上连半点肉都找不出来。

    她抬眸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出声“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面无表情地丢出两个字“贺晟。”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认真看向他介绍自己“我叫虞清晚。”

    “虞美人的虞,清晚窗前杜宇啼的清晚。”

    她的嗓音又轻又软,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格外认真地望着他,眼里清澈见底。

    贺晟忍不住在心底轻嗤了声。

    还虞美人,病美人还差不多。

    那天晚上,贺晟回到家里的床上躺着,却辗转反侧,怎么也没睡着。

    他有点烦躁地拉上被子蒙住头。

    小病秧子下午念的那句诗是什么来着

    操,想不起来了。

    明天得再去问问她。

    后来,连贺晟自己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就不想死了,跟人打架的时候也有所收敛。

    因为他一受伤了,她总要哭哭啼啼。

    明明打针吃药时也不见她哭。

    每次她红着眼睛,雾蒙蒙的眸子盯着他看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真的对她束手无策。

    “贺晟,你以后别再打架了好不好”

    他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之后能不能做到。

    但他会尽力活着,不让自己受太重的伤。

    因为家里那只兔子没人养。

    他死了,谁来管她。

    每天眼巴巴地躺在医院里等他去送饭,哪天他不去了,她饿死了怎么办。

    其实贺晟心里无比清楚,虞清晚那样的性子,无论怎么样也会拼尽全力地活下去。

    其实从不是她依赖他。

    是他依靠她而活。

    是因为虞清晚的存在,他才有力气活到现在。

    贺晟觉得自己可能病了,也只有这一样解药能救他。

    他看似健康,实际才是那个真正干涸腐烂的人。

    而她,灌养了他。

    一开始,贺晟只是想看看,这个比他还弱小百倍的兔子,到底要怎么在这个肮脏冰冷的世界里活下去。

    后来,他只想陪在她身边。

    不是累赘,是他的命。

    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放手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