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旉“”
赵旉久久沉默。
因为赵旉不知道。
赵旉甚至都来不及去想靖北王会有的选择,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问自己。
如果他是取代归翼的那个人质,他希望靖北王射箭吗
赵旉眼神虚焦,十年前的那一景慢慢实化,从遥远的过去拉到眼前。
耳边响起战鼓的幻音,完颜宗弼的高声威胁。
他身躯变小,被绑在绞刑架上。
身前的城墙下,旌旗飘扬,大军压境。为首的,便是他的叔祖父靖北王。
小小的赵旉仿佛看到,靖北王支起了弓。
不。
不要杀我。
不要杀我
我要活下来。
我是南宋太子
恐惧弥漫,赵旉心中狂呐。
那个想象中的靖北王,真的听到他的心音,放下了弓。
甚至开始传令,打算退兵。
随着对方手臂的垂落,赵旉心中骤然酸楚。
不。
不要
赵旉心中再次狂呐。
不要这样做,靖北王
你不要对不起归翼我也不要对不起归翼
你能牺牲亲子,就也该能牺牲我
就算我是南宋太子,在你这里,也不该比亲子更重要
否则你让死在你箭下归翼如何自处
我、我不要对不起归翼
“赵公子”衣公子喊了他一声。
赵旉惊醒,茫然了一会儿,顾左右而言他道“若当年我代替归翼成了人质,若当年靖北王杀掉身为人质的储君,等战事了结,靖北王班师回朝的第一件事,就该是谋朝篡位”
衣公子明知故问道“为何”
赵旉道“因为一个杀了储君的靖北王,朝廷、或者说南宋帝,他问罪靖北王的理由,已经不能再足够”
“等等,”赵旉忽然想到,“若当年,靖北王选择放弃城池、保住归翼,从而退兵,那朝廷也照样有了足够的问罪靖北王的理由”
亲子,造反,百姓。
有些事情仿佛一目了然、确凿无疑。
就如天下人包括他和他父皇在内,都相信靖北王、他的叔祖父,明明有能力造反甚至半朝文武都在等着他造反,他却迟迟不造反,那必然是他忧国奉公、忠贯日月无疑。
甚至身为权势熏天的皇亲国戚、军功封王的一国王侯,以及一位父亲当他的亲子被敌人拿作人质来要挟他退兵时,靖北王完全可以退兵。
除了他父皇赵构,没人会指责靖北王的因私废公,毕竟父子天性、情有可原。
也没人敢指责靖北王的因私废公。因为他是靖北王,军权在握、声名赫奕,即使曾以行动向天下人宣示了他无造反篡位之心,也依旧被南宋帝日夜忌惮的靖北王
但“箭神”靖北王再次以毫不犹豫的穿心一箭,向城内困于敌军刀枪剑戟之下、亟待他拯救的十万百姓,向天下人,宣示了他忠君为民的原则
但有些事,它也只是,仿佛确凿无疑。
如果一件事让人深信不疑,那一定不是它足够可信,而是可以让人动摇的局面还没到来
如果当年的那个人质,不是归翼,而是他这个南宋储君,靖北王的那一箭还会射下去吗
赵旉在心中自问。
赵旉不知道。
忠君为民,忠君为民,此时也有了两个选择。
靖北王到底是忠君,还
是为民
他是退兵保储君,还是为民杀储君
靖北王、靖北王,君王和百姓,你忠的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赵旉才发现,自己从来没真正了解过,靖北王、他的叔祖父,当年天时地利人和,却不选择造反篡位的原因
真的是因为,他靖北王愚忠至此么
赵旉自己都不敢相信
赵旉曾从靖北王学习政法兵要,听他以冷淡语气评点有史以来的天下君主,不卑不亢,不吝褒贬,不论活着的还是死去的。
赵旉曾旁观靖北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一对狭长丹凤眼沉静深邃、水波不兴,不见跋扈,但也不见对皇权的谦卑。
他的父皇,一个皇帝,在越覆潮这个靖北王面前,总显得心虚气短,强自支撑。
靖北王却从不挂碍。
静水流深,谁能摹暗流之真貌
但如果靖北王当真一心为民。
衣公子先前旧事重提的谣言,天下人个个不解的疑问,在如今公认靖北王一等一忠君为民的当下,又一次响在赵旉的耳边。
靖北王为什么不造反
他为什么不造反
皇帝忌惮之中,属下站队之下,他本就已是进退维谷,不得不做选择。
但靖北王,却选择了什么也不做。
如果靖北王当真一心为民,他若造反当皇帝,不是能更好地为民谋福祉
如果靖北王不是真的一心为民,他又为何能为了城中十万百姓,连亲子归翼,都果断决然地一箭穿心
“我不懂。”赵旉突然叹道。
“你不懂什么”衣公子道。
赵旉不懂靖北王越覆潮,他人可以骂他的不为人父,但就算是他的敌人,谁能不叹一声靖北王是个再称职不过的好王爷、好元帅
但是。
靖北王、靖北王,君王和百姓,你忠的到底是谁
又或者,君王和百姓,真的有哪一个得到过你的效忠
赵旉终于发现这个巨大的、和靖北王本人完全不符的矛盾之处。
莫名的悚然爬上赵旉的脊背。
靖北王,越覆潮,叔祖父。
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
赵旉越想越糊涂。
赵旉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我不懂,”赵旉道,“衣公子问这个问题,是想得到什么回答”
赵旉看着衣公子。
衣公子那一对与靖北王越覆潮神似已极的狭长丹凤眼,那眼中如出一辙的乌煞深邃、不可探究。
靖北王平时这样看着我时,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靖北王一箭射杀归翼的时候,心中又在想什么
靖北王这些年来,又有没有过对归翼的想念有没有过对射出当年一箭的后悔
靖北王这些年来,他真的没恨过谁吗
若这些年来,靖北王从来心中无悔、心中无恨,那越覆潮这个人,岂不是更可怖
纷纷繁繁的问题从心底冒出来。
赵旉这才顿觉,自己对靖北王的观感,就在衣公子的这个问题之后,成了层出不穷的揣测、怀疑
衣公子、真是好一个衣公子
单单这一个问题,就让他赵旉自认,他和靖北王之间那不可能被挑拨的亲近关系,生生产生一道裂缝
一道不是被挑拨的虚假裂缝,而是被他自己划开的、发现的,深渊般的裂缝
赵旉看向衣公子,再次重复道“我不知道靖北王会怎么做,那衣公子想得到什么回答”
“我想得到什么回答”却见衣公子左手支颐,活泼地冲他眨了一下右眼,道,“我不在意得到什么回答,我是想日行一善,替赵公子找到自己的回答而我相信,赵公子也必然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回答”
赵旉“”
我真的谢谢你。
就如昨晚宴会上的雷损和苏梦枕,赵旉此时,同样对衣公子杀心顿起
衣公子笑得越活泼,赵旉心中的杀意就越缭乱
“啊呀,”衣公子捏起左额前垂到胸口的鱼骨辫发尾,害怕地遮在双眼前,可怜兮兮地偷偷瞧他,“赵公子,为何这么可怕地看着我”
赵旉微笑吟吟,心想衣公子就算真是归翼,他也忍不了了。
他拿出幼时偷偷从归翼那里学来的十二成功力,温柔地还嘴道“衣公子,闺中少女才像你这般,被男人看一眼,就羞得眼尾润红,我见犹怜。”
衣公子一垂眼。
生来便长长的、飞红的眼尾,如水潭波心般漾开。
衣公子又掀睫。
看他。
看他。
宽容地叹了口气,好像赵旉是什么爱抓人辫子的小男孩“罢了,赵公子不愿说,我便不与你斗嘴。”
赵旉“”
赵旉好憋屈。
衣公子对包间内其他人道“几位想了这么久,便没什么可说的吗”
诸葛正我道“十一年前,若退,弃城中百姓不顾,是靖北王有负百姓;若不退,杀储君换得胜,则是对君不忠。但越覆潮向来忠君为民,两相为难之下,这”
洪七公附和道“难啊。”
衣公子左手支颐,拨了拨额前鱼骨辫辫尾上那枚颜色艳丽的孔雀翎“诸葛先生,七公,我却有一事不明。诸位的目光,都放在靖北王忠君和为民、人质储君的生死、以及当年那城中十万百姓的安危上。
“看诸位眼中,在城中十万百姓和储君之间选择很难,但在十万百姓和那位靖北王世子之间选,便容易了”
诸葛正我道“储君的命,怎么能和世子的命等同”
“诸葛先生”却听赵旉道,“储君的命,也不能和亲子的命等同吗”
衣公子猝然讶怔地望赵旉一眼,又飞快收回。
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十多年不见,我变了太多,赵旉却一如从前。
盛年心中低叹。
诸葛正我哑然。
若是别人与他说这话,诸葛正我定然当场斥责回去,但说这话的,偏偏是这个“要和亲子的命等同的储君”本人。
衣公子再道“那假若被要挟的人质,不是一国储君、不是主帅亲子,而是一个无父无母的乞儿”
包间内的众人皆是一愣。
他们全不明白,衣公子为什么要提出这样一个可能。
诸葛正我道“完颜宗弼怎会如此不智,拿一个毫无价值的乞儿来威胁他的对手靖北王”
方应看道“衣公子,这可是战争历朝历代的战场上,类似的事情不能更多。
“军队占领城池,命城中老弱妇孺站在城墙头,当敌人前来收复城池时,就必须先踏过这些老弱妇孺的尸体。这一招毒计,一则可动摇敌军气势,二则可省下己方兵力。
“战场之上,人命只是一串数字,也只有主帅亲子、一国储君这样的人,才能有点分量”
米苍穹则笑道“别说完颜宗弼拿一个乞儿来威胁靖北王,就是当初那靖北王世子,假若被城中义士用自家儿子偷偷掉了包,靖北王出箭杀人质时,箭都会轻快上几分”
诸葛正我最后补充道“
何况,靖北王牺牲的,不是别人的儿子,而是他自己的儿子。此等大义凛然,我等只有佩服的份,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衣公子摇头,无声大笑。
赵旉道“衣公子,你笑什么”
衣公子道“方小侯爷,牺牲一千个无价值的人可以,牺牲一个有价值的人就难”
方应看道“历来如此。”
衣公子道“米公公,牺牲平民的儿子可以,牺牲主帅的儿子就难
米苍穹道“大义如此。”
衣公子道“诸葛先生,牺牲自己的儿子可以,牺牲别人的儿子就难”
诸葛先生道“情理如此。”
衣公子忍不住低笑。
他低低地讽笑“历来如此大义如此情理如此”
衣公子双掌重重地相击一下“有趣、有趣”
衣公子道“可是
“凭什么一万个人的性命,就比一个人的性命重
“凭什么一个人的性命,也能比一万个人的性命重”
衣公子问“这天下人的命,谁的命能抵谁的命谁的命又该抵谁的命
“一个人的命能抵两个人的命么可以抵么应该抵么
“储君的命能抵一城人的命么可以抵么应该抵么
“父亲可以让亲子为一城人牺牲么可以牺牲么应该牺牲么”
衣公子说“靖北王世子,先是人,后才是他越覆潮的儿子。
“就如一个人,先属于自己,后才属于他的父母。
“这天下人,不论贫贱富贵,不论善恶优劣,都先属于他自己,没人有权利越过他,替他做决定”
衣公子又说“这人间的人,傲慢太久了。把妻子当自己的所有物,把儿女当自己的所有物,把地位低于自己的人当自己的所有物。不问意愿,肆意地摆弄、安排,一切都要为他们的选择付出、让路,还理所当然,称这是他们的荣幸
“乡间无知无识的挑粪夫是如此,高中探花的小李飞刀李寻欢是如此,皇座上朝堂上权柄在握自诩贵重的高官皇帝如此,贵为一国王爷、全真派逍遥派两大门派传人的越覆潮,亦是如此”
衣公子的话说不尽“这种世道,旁人见了,却交口称赞,赞他义薄云天,赞他为国为民颠倒黑白,指罪为义,人啊,人赵公子,活在这种人间,你为何不觉得荒诞洪七公、诸葛先生、方小侯爷、米公公,你们为何不觉得荒诞”
耸人听闻。
惊魂夺魄。
万籁俱寂。
河流对岸,三合楼下,激战正酣。
河流这边,悦来客栈楼上,无人回应。
衣公子道“诸位似乎不赞同”
赵旉怔怔看着他。
方应看张了张嘴,道“衣公子你可真是,好叛逆。”
洪七公不以为意地玩笑道“你这是要著书立说,开宗立派”
诸葛正我则道“衣公子,我亦觉得你的话荒诞。”
衣公子道“哪里荒诞”
诸葛正我道“管子五辅有言上下有义,贵贱有分,长幼有等,贫富有度,凡此八者,礼之经也。
“至圣文宣王孔子也有言,治国之道,在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若人与人皆等同,人人都想要做自己的主,这天下的秩序就要大乱”
衣公子不耐地打断“前人前人前人,诸葛正我,你能说点自己的东西吗为何你的脑子里装满了前人的思想你究竟是诸葛正我,还是装载前人的容器前人事前人毕,今人事今人做”
盛年忽然发觉,自己今天说了太多。
盛年为金国元帅、为蒙古若相、为大汇帝王时,都是再称职不过的掌权者,支配人。
盛年知道该怎么做一个上位者。
罔顾他人的意愿,摆布他人的人生,是盛年的本职。
懂,也会做,且娴熟。
易如反掌,并乐于其中。
在其位谋其事,盛年是什么身份时,就做什么事。
这是应该的,合理的,理所应当的。
盛年也向来知道,他从不出错。
他早已满手血腥,满身罪愆。
血与罪,比越覆潮更重。
或者说,这世上没几个人比他重。
那些直接间接死于他手的,被他丢去牺牲的、被他故意冤死的、被他扭曲了原本人生性格的,数不胜数。
盛年不觉得如何。
杀人者人恒杀之,当他欠下第一笔债时,就做好了有朝一日被人讨债的准备。
当那日来临,他坦然受之。
这就是江湖朝堂,这就是烟火人间。
但前面这三个身份,也不过是他的身份而已。
不是他盛年。
当深夜里,众人睡去,人间寂静,只余盛年一个人清醒时,他便不住地感到不适
他看不起这周遭。
这是他心中最极端的想法。
从他七岁吃下长生种的那一刻起,他就不住地思考
为什么人生来就有父有母,生来被做决定,不得自由
为什么人杀人可以这么轻易,道德扭曲,还无人号呼
就如越归翼被亲父越覆潮为一城人牺牲。
盛年没有多少恨。他的恨很淡。
因为,换了当年被威胁的是他,敌人手中的人质是他亲父、是储君赵旉,越归翼也会选择这么做。
盛年理解。
但他不接受。
他只是想啊
人间多少不平事,人间却扫门前雪。
你若不成强人,便为强人操纵
为什么无人问
为什么无人管
为什么无人裁决
盛年再次想到,他今天确实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说了太多。
说是他想说。想说便说。
听者赞同与否,又与他何干
盛年不需要人理解,他只需要征服,掌控,然后去做。
惜朝,你道我为何又要自立为帝
因为很多原因。但削去那些零碎的、不重要的,只剩下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因为新鲜。因为我还没当过皇帝。
而其中一个零碎原因,便是
衣公子道“赵公子,我想告诉你一个很浅显的、无牙小儿都该明白的道理”
赵旉道“什么道理”
衣公子道“杀人需偿命。”
赵旉道“除却战场,一切皆是”
衣公子道“除却战场,一切皆是不论杀无辜人,还是杀有罪人;不论杀家中仆役,还是杀路边乞丐,杀人都偿命
“杀人需偿命,杀子亦偿命”
“啪”
衣公子两指一错,靛蓝眼的孔雀长翎,骤然断裂
断裂的孔雀长翎悠悠飘落。
蓝与绿交错。
诸葛正我眨了眨眼。
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窗明几净的巨大房间。洁白光滑的无名材料作墙,头顶挂着无火自亮的长条形发光物。墙角贴有一张绿色牌子,上边画着个奔跑状的绿莹莹小人,小人脚边一个绿色箭头,旁边是缺胳膊断腿的
“紧急出口”四字,字底下还有欧罗巴的“exit”字样。
转头望去,漂亮整齐的桌椅一排一排,小半个屋子都是低头看书、穿着露胳膊露腿的人。
另一边,密密麻麻的书架站立在地上,整整齐齐排列开去,占满了大半个房间。
好多的书。
小北宋国库里书的数目,也不过如此罢
书桌前的诸葛正我低头,身前两本书,一支笔,其中一本书上满是笔记。
诸葛正我一眼就认出,那是他自己的,同样字写得缺胳膊断腿的笔记。
大汇建立第二年年末,吞并小北宋,随后任命小北宋人士顾惜朝为左相、狄飞惊为秉烛卫掌卫使,命秉烛卫以杀人偿命为准绳,整顿汴梁武林,罪大恶极者砍头,情有可缘者酌情按罪服役
以杀人偿命为准绳
诸葛正我往前一翻,翻到扉页,名字一栏,正正写着“诸葛正我”四个字。
“诸葛,去食堂吃饭了,回来再看。”有人悄声走过来,拍了拍书桌前的诸葛正我的肩膀。
那人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哟,还这么喜欢研究大汇初期的历史啊。哈哈,就因为你跟那位小北宋末年的诸葛正我同名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啧啧,诸葛啊诸葛,那个诸葛正我可是个开历史倒车、注定被时代抛下的老顽固啊。小北宋被大汇吞并后,他带着小北宋遗臣投奔南宋宋哀宗赵旉;南宋被大汇吞并后,又带着两宋遗臣一路流亡。那个诸葛正我晚年一心想要复国,结果被亲信出卖给大汇朝廷”
很奇怪,诸葛正我虽然第一回听,但书桌前的这个诸葛正我对这些信息毫不惊讶,内心情绪疲倦、不甘、怅惘又几分好笑,仿佛已经听别人这么调侃过他很多回。
“诸葛啊诸葛,虽然你整天老气横秋的,但可不兴跟这种历史人物学习哈。今儿晚上有个局,约了隔壁系的学姐学妹们,去看看呗,诸葛不要害羞,勇敢冲,美好的生活就在前方,你的脱单就在今夜”
诸葛正我抬头,目光从这人的脸侧穿过,落在他身后墙面的标语上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
“诸葛先生诸葛先生”方应看的喊声灌入耳中。
诸葛正我从方才那莫名其妙的场景中醒神“什么”
包间内,正红衣袍的赵旉正单方面与轮椅上的衣公子对峙。
“我不同意”赵旉反复来回一圈,道,“杀人偿命,这是要杀得江湖武林人头滚滚,杀空大半个江湖为止这是要引得江湖暴动”
衣公子左手支颐,寡淡道“赵公子言重了,我一介商人,也就在这小包间里发发牢骚而已,真要做起来,做不到,也轮不到我来做。”
赵旉咧牙道“是轮不到你,但轮得到汇帝,对吧早闻衣公子与汇帝生意做得热闹,你写份谏言上去,汇帝看一眼的功夫总有。”
“啊呀,”衣公子仿佛刚反应过来,双手相击一下,道,“赵公子,谢谢你的提醒我回去便去给汇帝写信”
赵旉“”
赵旉“”
赵旉绷着张脸,难受道“衣公子,你方才故意提一嘴杀子偿命,莫非是为我将你认成了归翼而不快”
显然,他心中对衣公子是归翼的怀疑,又一次上涨。
衣公子缓缓泡茶,加茶饼。一块,两块,三块。
赵旉对他道“衣公子,还请知晓。自十一年前的那一战后,靖北王因被迫亲手射杀亲子,郁结于心,境界多年卡在登峰境不得寸进。更有甚者,我曾亲眼见他数次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徘徊”
衣公子道“赵公子,这话你一
说,我一听,信就免了。兵不厌诈,谁都知道靖北王乃当世兵法大家,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迷惑外人的这一套,玩起来再顺手不过。”
“你衣公子,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赵旉骤然怒道,“你可以坐着说话不腰疼地立足道德高地,指责靖北王杀子不仁;却没那个资格以一个外人的身份,评判靖北王这么多年来思念亲子的心”
衣公子被骂得一愣,刚要张嘴,就被赵旉截口“留点口德吧,衣公子莫要让我瞧不起你”
这一回,赵旉的怒意如此真实。
“咳、咳咳,”听到这里,诸葛正我终于坐不住,连忙生硬地转移话题道,“说到靖北王所在的逍遥派,就不得不提一提逍遥派的创派掌门人逍遥子。逍遥子此人,仿若天外之人,无人能探明其身世来历,甫一出现便为神气完备、深浅难测的至臻境,身负纯正道家内力,自创逍遥派众多顶级武学,收下几个门徒后不久,便又一次神踪杳然。”
方应看接道“对、对,如逍遥子这般一人创数门顶级武学的人才,实在世所罕见”
包间内的气氛,这才顺势,微微缓和了些许。
洪七公也忙跟着转移话题,补充道“说回之前,七八十年前,与虚竹同时的,还有一位契丹人萧峰,一位大理皇子段誉。
“这三人曾义结金兰,可惜萧峰早年身世极为坎坷,此人侠肝义胆、义薄云天,后来更为阻止辽皇侵宋,在雁门关下自毁其身,以救国救民。萧峰死时,人在登峰,战力却可单杀至臻、甚至双杀至臻若萧峰还活着,当今至臻境的前三人中,必有他萧峰的名姓
“而大理段誉,乃是五绝之一南帝一灯大师段智兴的祖父,据说晚年也踏入至臻境,如今却也已入土了。
“当年的兄弟三人,只余虚竹一人在世生死无常,岁月蹉跎,真是叫人感叹”
洪七公叹的是岁月人情,赵旉却想到了另一方面。
赵旉道“哪怕入了至臻境,也不过可葆百年青春,时间一到,衰老和死亡照样找上来。秦皇晚年寻求长生不老药,其情真切,倒也可以共鸣一二”
衣公子拨了拨盘内的核桃,寡淡道“有趣。赵公子自己的人生还没活明白呢,就想着要延一段新的、不属于自己的生命了”
赵旉气还没消完,道“有趣。衣公子自己的人生还没活明白了,就想着要管我的人生了”
衣公子“”
幼稚。他心道。
但他到底没再当着赵旉的面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