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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两个愈罗刹
    赵旉看了眼衣公子寡淡的、微微匿笑的表情。

    赵旉看了又看。

    看了又看。

    总觉得衣公子把“不与你计较”写在了脸上。

    赵旉“”

    藏在衣袖里的手掌,不由得缓缓捏紧。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赢了斗嘴,他心里却这么憋屈

    赵旉又看。

    衣公子见赵旉看他,斜靠在白熊皮的轮椅上,左手支颐,右眼灵动地冲他一眨。

    仿佛之前的争辩、矛盾、斗嘴,都只有赵旉一个人记在心上过不去。

    赵旉啧。

    赵旉更加浑身难受。

    上位者,当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南宋的贤德太子更是其中翘楚。

    但怎么偏偏面对衣公子,他的浑身功力就尽数散去,成了个斤斤计较、全身情绪都被他牵动的骄纵闺秀

    衣公子肯定有问题

    衣公子肯定偷偷对我做了什么

    赵旉恼羞成怒,气到迁怒。

    对闲雅斯文的衣公子回以不屑的怒视

    “咳咳,”方应看见势不妙,连忙继续道,“如今的嵩山少林,武功最得出名的,也不过方证、冲虚两位一流高手,嵩山少林,香火虽盛、名号虽响,但实际早已没落了。

    “至于净念禅宗的另一支遗存,则为福建莆田的南少林。方丈天峰大师德高望重,多年前便入了登峰境,曾三掌打退东瀛来的登峰境天枫十一郎,堪为中原少林隐形的领袖人物。多年过去,天峰大师在佛法中精修日久,也不知如今的武学修为,到了什么地步,又入没入至臻”

    “天峰大师确实为佛门一代典范。”衣公子道。

    众人都看向他。

    衣公子伸手,展示他缠在左掌的淡黄蜜蜡珠链“我幼时曾得天峰大师收留,与天峰大师辩佛三天三夜,后得了天峰大师的欣赏,莆田少林的一应武功典籍、佛法经典,全向我敞开,任我随意阅览。天峰大师将我领入佛门,可惜我武功根骨不好,身体也弱,虽修得佛法,却难修少林武学,枉费了天峰大师的一番真情厚意。”

    当年被一个七岁孩童辩得哑口无言,不得不按照约定,将寺中典籍任他阅览的天峰大师“。”

    天峰大师的厚意是真的真、还是被迫真,盛年自认一点儿也不知道;反正天峰大师的厚意带来的好处,盛年是实实在在受着了。

    并时时刻刻,感恩天峰大师

    方应看道“衣公子,恐怕佛门不认你这个俗家弟子吧”还特地上前,俯下身,装模作样摸了摸衣公子左掌上的淡黄蜜蜡珠链,

    衣公子道“何以见得”

    方应看翻个白眼,嗔他道“何以见得哪里都见得衣公子,你全身上下都在宣告,你就是个拿佛学理义当工具使用、心中半点不尊佛祖的佛前狂徒”

    衣公子“”

    怎么八师巴这么说,方应看也这么说

    衣公子感到受了莫大的委屈。

    衣公子为自己辩白“方小侯爷,莫要空口污人清白,我胸中皈依佛祖的心,可是再诚实没有了。”

    这下,不止方应看,包间内的赵旉、洪七公、诸葛正我和米苍穹,都露出了“你真会开玩笑”的表情。

    衣公子“”

    衣公子道“谈完了白道残支的去处,我们来谈谈魔门罢。”

    几人都包容地略过了衣公子。

    方应看道“长生道主扫灭武林一役后,现在明面上的魔门余支,共有三支。这三支,具体传承魔门的哪派哪道,外人却难以辨明。

    “第一支,为河北平定黑木崖上的日月神教,位于我小北宋和金国的交界地带,如今的教主是篡位数年的东方不败,至臻境。”

    方应看喝了口水,继续道“第二支,为关外大漠的西方罗刹教。

    “西方罗刹教称雄关外,总部在蒙古,势力范围横跨西夏、蒙古两国,近年来更是向关内渗透,金国、小北宋、甚至南宋都能看到西方罗刹教的触角。

    “罗刹教教主玉罗刹神秘莫测,男女不知,堪称江湖中最神秘、最可怕的人。玉罗刹初登教主之位时便是根基扎实的至臻境,曾力战两大至臻而不败,迄今为止,在位已近三十年。”

    方应看顿了顿,看向衣公子,笑容诚挚道“说到这里,西方罗刹教又名西方魔教,而地理位置偏东、与之王不见王的日月神教,则被江湖人并称为东方魔教。

    “关外有句话叫西方一玉,北方一玉,遇见双玉,大势已去。不过,那飞天玉虎固然有些厉害,但敢跟西方玉罗刹并称,这名声到底夸大,迟早要被反噬。江湖黑白两道都认同的,还要数那句西方罗刹,东方不败,遇见双魔,回天无力”

    衣公子道“方小侯爷,为何看我”

    方应看道“衣公子原在关外,近年来才入的关,如今飞衣商行的足迹,则是北至俄罗斯、西至欧罗巴、南至天竺、东至琉球,遍布四海八荒。

    “据闻约摸十年前,衣公子在极西之地做生意,飞衣商行的雏形也是在那时初建,东回关外后,则携带了一笔巨大无比的财富。

    “但真正令衣公子的飞衣商行就此崛起、在关外扎根的,则要数飞衣商行十年前做的那一笔生意与关外的西方罗刹教、银钩赌坊,西夏的神水宫,及我小北宋的无争山庄做的那笔生意”

    衣公子道“是。方小侯爷了解得很多。”

    方应看诚挚微笑,笑容可爱“不是我了解得多,而是衣公子当年的事迹太出名合纵连横,首尾夹攻,腾挪转移,移星换斗,颠倒乾坤衣公子的行商手段,当真是穷工极巧、神乎其技”

    方应看一连用了七个成语,当然不是为了炫耀他的学识口才,而是“当年衣公子新生的飞衣商行作连缀,仅仅用一头高山绵羊开局,就撬动四个大势力的庞大资源,将它们玩转于股掌之间。

    “最让我惊叹的是,事情结束后,每个势力都获得了丰厚的回报,衣公子的飞衣商行尤其得利,由此雏鸡变凤凰,一跃成为关外不可小觑的大商行。啊,对,除了西方罗刹教。只有西方罗刹教,竹篮打水一场空,损失惨重,被生生撕下一口肉来”

    衣公子掩了掩唇,道“西方罗刹教的损失,我也很心痛。不过做生意嘛,有得有失是常态。”

    方应看道“衣公子谦虚了,那可不是普通的小失,而是叫那闭关的罗刹教教主破关而出,当即从蒙古追杀你到西夏的大恨”

    衣公子叹道“幸得阴姬娘娘念得两方经商情谊,出手庇佑,为我将那玉教主挡在了神水宫外。”

    方应看道“是啊,水母阴姬。说来,十年前年纪尚幼的衣公子,如今的天峰大师高徒七绝妙僧无花大师,也算江湖中唯二得进神水宫的男人了。”

    衣公子笑道“我也是从前,如今再去拜访,阴姬娘娘也不肯让我进了。”

    方应看道“玉罗刹被水母阴姬挡回后据我所知,自那以后,罗刹教就发布了对衣公子的通杀令,是也不是”

    衣公子道“是。这玉教主也太小肚鸡肠,不过是做生意输了嘛,这人生谁还没有个输

    “且也不是他本人跟我做生意输给了我,是他的下属做生意动作不利索玉教主不去惩罚他的下属办事不力,反而来追杀我

    “还有通杀令唉,真是好幼稚,他罗刹教发布对我的通杀令,我不出面,还不是照样要跟我飞衣商行的林大掌柜做生意”

    方应看道“事后,玉罗刹确实将那被衣公子玩得团团转的一帮下属,处理了。”

    衣公子道“这样说来,我这一遭,还算是替玉教主揪出了一帮教中蛀虫,玉教主合该给我颁奖才对。”

    方应看诚挚赞道“我倒不觉得是蛀虫,衣公子刻意想要坑害的人,能在衣公子手下支撑一段时间才交代,已是他们的成就。玉教主是错杀了人才哪”

    “啊呀,”衣公子伸手,拿手背贴了贴脸颊,彷佛那里正在害羞得发烫,他感谢道,“方小侯爷,谬赞,谬赞你的眼光果然不差,我本就是这般超凡脱俗、乐于助人的好心人”

    方应看“”

    方应看艰难适应,干笑道“哈哈哈,衣公子的境界,果非常人难及也。同勉、同勉。”

    方应看一个敢夸,衣公子一个敢应。

    叫包间内余人看得啧啧称叹,暗道真是长见识

    方应看清了清嗓子“这世上能叫那玉罗刹吃了亏,还安安稳稳活在世上的,也只有两个人。”

    衣公子道“两个哪两个一个是我,还有一个是谁”

    方应看道“这两个人,被江湖人称为两个愈罗刹。愈发的愈,愈加奈何不得的愈传为罗刹愈见了罗刹,罗刹愈奈何不得罗刹”

    衣公子奇道“还有这种说法两个愈罗刹这般了不起的人才,我定要认识认识”

    方应看道“这两个人,一个是衣公子你,还有一个,便是曾经的蒙古若相、如今的大汇帝王盛年”

    “好玩。”衣公子慢慢地、莫名地笑开,慢慢道,“我倒第一次听。”

    赵旉道“如今的汇帝,当年为蒙古若相时,曾出手大力节制蒙古境内的江湖势力,手段之迅猛酷烈,几度逼得罗刹教收缩势力范围,最严重的一次,秘闻罗刹教内部甚至有了将总部迁移到西夏境内的打算。”

    河对岸,三合楼下,战况愈急,情势愈险。

    五人疾退,伤势不一,神色凝重。

    关七。

    关七关七。

    他当真是无敌的战神

    河这边,悦来客栈楼上,赵旉继续道“而现今的大汇,汇帝盛年身为开国帝王,军政大权独揽一身,对大汇境内各方面的掌控,若掌上观纹,仿佛一张网眼小如眼缝的渔网笼罩下来,不遵令者、不顺从者,无一逃过

    “西方罗刹教本有一部分势力蔓延到大理境内,但自从大理被大汇吞并后,罗刹教的大理分部,一部分教众永远碎在了汇帝的射日军铁蹄之下,一部分则成了全新的大汇与罗刹教联合分部。一个罗刹教只要在大汇境内,就不得不与大汇合作、听从大汇指令的产物”

    说到这里,赵旉感叹道“汇帝实乃一代人杰,当今天下六国,唯有大汇境内,江湖势力顺服若鹌鹑,乖巧似孝女”

    衣公子道“原来如此。”

    盛年为衣公子时,薅罗刹教的羊毛是薅得狠了点。可当初既然已经决定要薅羊毛,薅谁的不是薅,当然要指准了玉罗刹的下手,能给他添多少堵就添多少堵,玉罗刹越不顺意,盛年就越开心

    不过为蒙古若相或汇帝时,盛年倒也没有因幼时私恨,特意去针对西方罗刹教。时间就是生命,盛年还没那么空。一切都是秉公处理,要怪就怪西方罗刹教的底色真的太黑。

    啊呀,罗刹教啊罗刹教,你怎么不反省反省,怎么每次都恰好是他要处理的对象之一啊哈哈哈哈哈

    方应看道“衣公子定然知晓汇帝与玉罗刹这些年的博

    弈纠葛,至于没听过两个愈罗刹这类说法哈,江湖上的人也只敢小声传传,不好叫罗刹教人听见。

    “久闻衣公子自十年前那次被玉罗刹追杀后,又因得了罗刹教的通杀令,后来因故废了腿,便开始退居幕后,常年隐身不出,只主导飞衣商行大方向的决策,其余一应事务,全交给了林大掌柜。直到一两年前,才开始在外露面。

    “看来这些年,衣公子不甚关心这些边角消息,独居的所在想必也很隐僻吧”

    不。

    生活的地方不隐僻。

    但生活的方式很隐僻。

    整天批公文批奏折发命令打发下属的那种没空听取边角消息的隐僻。

    这叫什么

    这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破公文”

    衣公子语气沉重地可惜道“看来这些年,我真的错过了太多好玩的事。”

    下一句,语气就变得期待起来“我已经等不及想回去了,回去就翻翻飞衣楼架上的那些边角消息,看看还有没有关于玉教主的有趣故事”

    玉罗刹啊玉罗刹,让我瞧瞧你还有什么笑话可以用来取悦我。

    放心,等我看到了,就用汇帝的身份写信分享给你

    吃水不忘挖井人,你明白的,我盛年、哦不,我愈罗刹,向来是知恩图报的好心人啊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