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行从附近晨跑回来。
他去了一趟宋吟的家,什么人都没看到。
这是他第五次无功而返。
今天是周日,最后一次见到宋吟是在酒店,他面不改色保证以后不会再擅闯宋吟家,宋吟信了他的鬼话。
那天宋吟的行为举止都很正常,也没有接触奇怪的人。
但那不久,宋吟就消失无踪了。
许知行脖子上还有运动的汗,他眼底滑过烦躁,无视这些汗,转身上了楼。
原先租的地方还有警察蹲守,许知行重新找了一个,新的房子还没有被收拾过,屋内依旧狭窄逼仄,他迈过地上的瓶瓶罐罐,拿出手机拨通号码,走到墙角低垂着头的黎郑恩前面,半蹲下来用口型道“说。”
黎郑恩这几天一直是饱一顿饥一顿,好半晌才气息微弱地抬起头,他冷冷地看了许知行一眼,然后开口,重复这几天都在做的无用功,“小吟,是我,看到留言回个电话好吗我很担心你。”
许知行抽回电话,刚利用完人,立刻又弃之敝履,他冷漠地从男人身边走过,下了楼开车往一家医院驶去。
今天运气有点差,他一路碰的都是红灯,在等了几十秒后许知行猛踩油门,路过了一处施工工地。
市里最近有个地方要开发,内行人都知道,那是个稳赚不赔的项目,有头有脸的大老板都在抢,最后是林家拿下包揽了。
这几天到处找人的许知行一定想不到,他要找的人就在这处工地又小又破的临时宿舍里。
工地里到处是不拘小节的汉子,每间宿舍都乱七八糟的,膨胀着极为浓郁的男性气味,宋吟住的这间宿舍虽然是单间,但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抿着唇,小声地开口,“我想喝水”
前面正在穿衣服的高大男人听到他的话,立刻转过身,拿起桌上的杯子递给他,“有些烫,慢点喝。”
男人语气亲昵,好像宋吟是他什么重要的人一样。
可是满打满算,宋吟才认识他第四天。
连他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宋吟捧着杯子,正僵硬地喝着水,外面有个工人急匆匆跑过来,“陆工,干活了”
那工人跑到门口,本来想走进去方便说话的,但在看到铁架床下铺坐着的宋吟后,他立刻停下来了,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有没有脏污,生怕宋吟会觉得他脏似的。
不过他很快停止了这样没意义的行为,这么讲究干什么。
对方都是有老公的人了。
工人看了眼宋吟,又看了眼穿衣服的陆工,目光里浮出一点忿忿和不甘。
是的,这个坐在下铺的青年已经有老公了就是他们陆工。
工厂里的人近来都发现,住在单间宿舍的陆工,这些天一值完夜班,马不停蹄就赶回去,别人喊他出去也不应,任怎么劝都要急着回,好像里面藏了个什么宝贝金疙瘩。
一个工厂的,天大的事也瞒不住,隔了大概两三天,就有人发现了,陆工这些天神神秘秘的,是因为在宿舍里藏了个肤白体娇的人。
据陆工单方面说,那是他新娶的老婆,人很胆小,不爱说话,因为他来工地舍不得他,特地接来宿舍住几天,等过两天工程结束,就把人带走。
被招来的工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穿着耐脏的工装,个个腿长能干。他们每天一早必经过陆工的宿舍,这些天也将陆工口中的老婆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确实不怎么爱讲话,但是人长得又好看又水灵,皮肤白得跟这儿的哪个人都不一样,尤其是抿唇抬眼看人的样子,叫他们在这种大冷天也能感受到三伏天的炙热。
陆工把人藏得特别宝贝,人来了好几天,谁都没跟他搭过话。
而且也很少能见到他。
早上出门的时候陆工会把门关上,晚上下了班陆工也是第一个回到宿舍的,一回去就紧紧关上门,不让他们多看一眼。
“嗯,我知道了,这就去,你叫他们先开始吧。”陆工把最后一颗扣子扣好,斜眸用眼神示意工人出去,工人尽管想多留一会,也不得不转身离开。
等工人走后,陆工帮宋吟重新倒了杯水,还不忘记嘱咐道“你就待在这里别出去,外面都是灰尘,而且到处是器材,你磕到碰到就不好了。”
宋吟抿唇,可能是过硬的铁床板让他坐得有些不舒坦,他皱了下眉才小声说话,“嗯,我不会乱跑的”
他也跑不了。
男人明显是这里的头,外面都是他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会从那些人的嘴里传到男人那边。
他一旦有一点想逃跑的苗头,被男人发现,接下来都不会好过。
有时候假装听话一点才是正确的。
陆工被他这句话取悦,挑着唇角轻笑了一声,“听话,等老公回来给你带饭吃。”
宋吟“”
他深呼吸了一小口,全当这句话是空气,但男人显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侧目看向下铺沉默的宋吟,“听到了吗”
“嗯,听到了。”
“听到什么”
“你回来给我带饭吃。”
没听到自己想听的称呼,陆工有些失望,但有问有答的宋吟太乖巧了,他极难才控制住表情,继续问道“有没有想吃的我顺路买回来。”
“没有。”
“那我就继续带工地的饭盒了。”
陆工也不在意宋吟敷衍的态度,他懒散地戴上帽子,状似突然想到什么,轻描淡写地出声说“昨天给工地门口的人看了你的照片,都说你很好看,等过几天,带你去见见他们,一起吃个饭。”
宋吟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男人是在夸赞他,他能听出来这句话的言外之意,男人在提醒他,门口也全是他的人,他跑不了。
他当然不会跑。
男人好像是在黑市工作的,这些工人也不是些正经人,全部都力大无穷,身上的硬件剽悍结实,就算宋吟最近健身过,身体的耐力显著提高,对上那些工人,任何反抗也都是九牛一毛,没什么用。
宋吟小声道“嗯好,听你的。”
最后陆工慢悠悠地走出了宿舍。
宿舍的大门一关,宋吟搁下杯子,胸口微微起伏,白皙的脸上隐隐有一些烦闷。
如果不是真实发生,宋吟至死也不会想到当今社会还会发生这种离谱的事。
先是白言想假冒,现在是有人直接把他掳走变态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宋吟闭了闭眼,暂时压下烦闷。
他已经被掳走了好几天,黎郑恩应该到处在找他了,不知道有没有报警,如果报警了,会不会对他的任务有影响
宋吟越是想,越是烦。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必须要跑。
不过逃跑的机会并不是那么好找的,陆工虽然嘴上没有说限制他,但行为却是最好的证明。
先是没收了他的手机,再是让所有工人不允许靠近这里,他和外面失去了一切联系。
中午和晚上的时候,陆工会把盒饭带过来让宋吟吃,吃完他就在铁架床上铺睡觉。
这天晚上依旧是这样,宋吟慢吞吞吃完了饭,咬唇看了眼正在脱衣服的陆工,走向床那边去,脱剩一件工装背心的男人瞥见宋吟睡在床上的背影,顺手熄了灯。
可能是心里想着事,宋吟没能快速睡着。
他睁着眼盯着黑漆漆的宿舍,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压抑又愤怒的对话声。
其中一人语气激昂道,你做了错事,必须要去自首,到时候警方还能看在你积极配合的份上酌情减刑
而另一人稍微怯懦一点,但语气也很坚定,不行的,我做了那种事,得吃一辈子牢饭,我可不想在里面待那么久,你放心,我会没事的,张医生会帮我的,我已经签了合同了
两人虽然情绪激动,但都压抑着声音,他们似乎是路过宿舍,宋吟很快就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了。
合同
是和他在后备箱找到的合同一样的吗
宋吟微微垂下眸,心里莫名肯定这一定和副本主线有关。
他前脚才找到合同,后脚又这么巧地听到合同这个词,很难不怀疑是副本给他的提示。
张医生,合同,这两者和他看到的那份合同有没有关联,出去以后去黑市里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被掳走虽然让宋吟很烦躁,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而他也想到应该怎么逃出这间宿舍了。
第二天中午。
陆工照常回来,就见宋吟慢慢走到他身边,“盒饭有点吃腻了,可以吃点别的吗”
陆工是绝不会让他出工地的,果不其然,陆工若有所思地盯了宋吟一会儿,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想吃什么和他们说,让他送到申东工地02宿舍。”
宋吟点头。
电话那头是一家广式餐馆,宋吟随便点了几个,开口说地址“请送到申东工地02宿舍”
陆工有些忙,一边听宋吟说地址一边看向外面,宋吟趁他扭头,立刻对着电话低声改口道“抱歉,是01宿舍。”
他说得快速且含混,陆工并没有听到,他接过宋吟手中的电话,让宋吟慢慢等,自己便迈步出去,又陷入了繁忙之中。
宋吟坐在床上等。
等了大概半个多钟头,铁门外被敲了敲。
宋吟立刻站起身看了过去,铁门被小心翼翼打开了一条缝,一名身强体壮的工人从缝里露出了脸膛,人长得很高,肩宽腰又韧,身上的深灰工装有股刺鼻的异味。
他似乎是顾忌着里面的人,探头进来的动作畏首畏尾,左右粗略环视后,放声道“陆工,你的外卖送到我这里了”
工人的声线其实有点紧绷,因为陆工吩咐过,平时绝对不可以进他的宿舍,他牢记于心,可今天这个特殊情况应该可以破例的,工人脸色非常的担忧,正想快点找到陆工把烫手山芋送回去,他忽然就看到了床铺上的宋吟。
宋吟穿着很单薄的衣服,身上细腻的皮肤被遮挡着,小脸异常的动人,他愣愣地失声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明知故道,“啊,你不是陆工”
宋吟坐在床上望向他,小声说“他出去了,不在。”
工人其实知道他是谁的。
因为陆工这么明令禁止他们不许靠近这间宿舍,就是因为他老婆在这里。
而和他住在一起的人,明明可以走近路,可每晚都要绕一大圈专门跑来这里路过看一眼。
他想不知道都难。
他现在明白那些人为何那么狂热了,工人小鸡啄米似的连续点头,匆匆把塑料袋放到桌子上,“我把外卖放到你这里,马上就走了。”
听着那急忙的声音,宋吟轻轻嗯了一声,垂眸掩住眼里的失望。
和他预料的不一样。
他本来以为来的人会是比陆工还要有话语权的人。
因为陆工住的宿舍号是02,那么如果按照身份排序的话,在01号宿舍里住的人应该比陆工地位更高,工人更听他的话。
这样以来他就可以求助对方。
可眼前这个明显不是。
工人并不是按照身份来入住宿舍的。
宋吟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压住了那股黯然和焦急,正要喝口水冷静下,门口的工人不知道是走得太急还是怎样,身体被绊得前倾,口袋里的东西哗啦啦掉了满地。
是钱。
那个数目,任谁都会愣一下。
因为普通人是不会放这么多现金在身上的。
宋吟见工人慌慌张张地低头捡钱,没有坐视不理,也走上前帮忙捡了一些,他见工人忠厚朴实,垂下眼开口提醒,“带这么多很容易丢的。”
帮忙捡钱的那只手又白又细,工人捡着捡着注意力就发生了偏移,讷讷道“这些钱是要还的”
宋吟捡起一张钱,“还”
本来是难以启齿的,可望着那张让人呼吸微窒的脸,工人管不住自己的嘴,低声地说“嗯,我欠了钱,今天讨债的就上门了”
宋吟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这是别人的私事,他没必要知道太多。
他把那些崭新的钱全部整理好交给工人,就打算转身了,然而在转身时,宋吟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重新看向工人道“方便问问讨债的人长什么样吗”
工人怔了怔,虽然不知道宋吟为什么要问,但还是把回忆出来的男人模样诚实地描述了一遍“讨债的并不是一个人,有时是一群,有时是他们头子来,他们老大特别高,平时都穿西装的,有纹身,人长得很帅,有很多小姑娘喜欢。”
听着熟悉的描述,宋吟阂了阖眼睫。
如果是那个人
他一定比陆工更说得上话。
宋吟仰起了头,工人刚把钱放进口袋,视野里冷不丁挤进一张淡粉色的唇,“如果你今天见到那个讨债的,可不可以让他过来见我一下”
宋吟拜托人也是轻轻软软的,虽然是陆工的老婆,但一点架子都没有,工人不由自主就道“可以,好的,我会带他来见你”
宋吟“谢谢。”
他一开始没想到工人会一口答应,因为陆工肯定对这些人吩咐了什么,比如不让他们接近他,或者不让他们答应他的请求一类的话。
还好这个工人老实木讷,没什么心眼,是个能帮忙就帮忙的热心肠。
宋吟真心实意地弯了弯唇,眸子里可以看出明亮又信任的情绪,“那就拜托你了。”
被那样的眼神看着,工人浑身轻飘飘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然而刚进到宿舍,他就僵住了。
普通工人的宿舍都是八人间,几张铁架床紧紧凑凑拼在一起,而就在他的床位上,有个长相俊美的男人霸占了那里,他的双腿和手臂都极为修长,胸口和脊背的肌肉紧致地耸起,被衣服勾勒出流畅有力的弧度,很符合时下流行的西装暴徒。
此时,他正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工人床上的小摆件。
工人嗫嚅着,“白大哥”
白言听到了他的话,但没有抬起头,强大的压迫感侵蚀着整间屋子,工人冷汗都流下来不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对方开口。
“钱呢”
“这个月的都准备好了,”工人颤颤巍巍说道,听到此话的白言低低地嗯了声,似乎在满意他的省心和懂事,然而在他伸手的下一秒,工人又开口了,“不,不过,在给你之前,你能不能先跟我去个地方”
白言顿住了,半分钟后,终于抬起了头,“想死”
工人颤悠悠地擦了一把额头预料之中的被骂。
白言眼如锋刀,一刀一刀刮着工人,“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还是说你其实没有钱,想耍什么花招”
工人简直要被那样的气场吓死,嘴唇嗫嚅起来,双腿也跟声音一样软了,“不是,我怎么敢,现在不还,以后利滚利的,杀了我也还不起”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也不会碰借贷这种东西,可碰了就是碰了,没有回头路,只能谨小慎微地走每一步,少错一点。
工厂宿舍到处是霉味和汗味,让人打心底的排斥,白言见工人已然是魂飞魄散的状态,懒得再待下去,他想工人也应该明白,现在让他拿钱走人是最优选。
门口战战兢兢的工人确实是想拿钱了,手也伸到了自己口袋里,但刚碰到那一摞钱,他突然像想到了什么重大的事,或者让他痴迷的人一样,眼神变得勇敢起来,“你还是先跟我走吧”
白言“”
白言脸色阴沉,他不是第一次被拖延时间了,但却是第一次被眼前这个老实人纠缠,“你要是真的不太想活了,就直接说,让你死快点。”
工人虽是害怕,但也不放弃,执着地劝道“白大哥,你跟我走吧”
“只要你跟我走了,我马上就拿钱给你,你仔细想想,我这种没权没势的人,也没能力害你啊。”
白言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门口的工人双腿紧并,嘴唇微厚,是特别本分的人,此刻被他吓得六神无主,可却不怕死地一直恳求他跟他走。
过了几秒,白言交叉的双手松开来,终于起身迈动步伐,跟在差点喜极而泣连连鞠躬道谢的工人后面走了。
倒不是怜悯心发作。
只是很好奇,也想看看,这个以往见到他就瑟瑟缩缩的男人,今天这样强势和坚定,究竟要耍什么滑头。
两间宿舍也就一个水泥地的距离,工人噤若寒蝉地带着路,同时感受着后面男人粗暴的气息,好几次脚底打滑。
他敢肯定白言脑子里在想,如果他敢不老实地耍心眼,会叫人先打断他的腿,再砍掉他的手指。
白言确实有这样的意图,并且刚跟着走出几步路,他就感觉自己太闲,这样无聊的要求也答应。
停住脚步,他打算反悔,不跟着去了,反正在别人眼里他都是要债的恶徒,他也不介意显出恶徒本色,说反悔就反悔。
然而在要转身时,他朝旁边瞥了一眼,突然就怔在了原地。
是看错了吗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现在发展到大白天也活生生冒出个人来了
还是最近忙昏了头,脑子出了问题
如果都不是,他是撞鬼了吗,怎么会在这种乌烟瘴气的鬼地方看到宋吟。
宿舍门口极为纤弱的青年望过来。
他犹豫着小声开口,“是白言吗”
“是。”脱口的速度极快,让旁边的工人都为之诧异,“是我。”
白言直勾勾盯着宋吟,甚至怕对方听不清,工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走到了宿舍门口,低头俯视着宋吟的脸。
宋吟没想到真的会是他。
这就好比,多日阴沉的天气,突然放晴了一天。
宋吟伸手摸住白言结实但并不粗犷的手臂,但想到这样不好,又改去轻轻抓住白言的衣袖,他小声地说“能不能救救我”
从没被这样主动示好过的白言耳畔有几秒的嗡鸣,“什么”
“这里有个工人绑了我,他不让我出去,还让我叫他”似乎有些丢人,宋吟脸颊有些红,艰难地诉说着难堪的经历,“你能带我走吗”
虽然有些地方被含糊了过去,但白言还是听懂了。
他非常的能理解,相当的能共情,因为前几天的他也想这么做,并且这几天也一直没放弃,只不过是被债务缠身拖了一阵。
宋吟用小动物一样的眼神看他,“只要带我出工地就好了。”
白言口都干了。
他用了几秒平复心情,开口说“可以,这对我很简单。”
可他在宋吟抬头看过来时,又说“但是我为什么要无偿帮你干要债这一行,都是有来有回的,我帮了你,你什么都不做,我改去做慈善好了。”
宋吟明白世上很少能有不求回报的帮忙,嘴唇轻抿,“那你想要什么”
白言不说话了,低头看着宋吟,似乎在想他身上有什么是自己需要的。
眼前的青年脸蛋冶艳得惊人,但身子又太娇了,单手抱起来都能肆意妄为,白言看着看着,声音沙哑地开口“带你出去之后,你跟我回家当我老婆。”
“在外面也要叫我老公。”
宋吟睁大了眼,表情中可以看出不可置信和震惊。
他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出声“我跟你说过,我有丈夫”
白言直白道“你那没用的丈夫不如死了。”
宋吟“”
宋吟做出丈夫被侮辱后的恼怒表情,但白言不在乎,伸手把他的发丝撩到耳后,“怎么样只要你说好,我就能带你走。”
他完全没有朋友妻不可欺的概念,甚至还咒人死,宋吟看出他是个讲不通话的,干脆不说话了,说再多也是徒劳无功,他低头思考起来怎么办。
左边是陆工,右边是白言。
两个都不是好人。
但如果选陆工,那就是相当于舍弃了自由,而如果是选白言,虽然后续不知道会怎么样,但至少,会有暂时的活动空间。
宋吟漂亮的眸子里露出挣扎和纠结,过了会儿,他吸了口气,自暴自弃地开口“我跟你走”
白言若有若无笑了一声,他让开路,让宋吟跟上自己。一旁听呆了的工人终于明白即将要发生不可控的事,怯怯懦懦地伸手想拦住他们,被他一个锐利的眼神挡了回去。
白言果然很能说得上话,当他带着宋吟要走出工地时,被陆工打点过的门卫想上来阻止,但又通通因为害怕白言而放弃了。
他们畅通无阻地出了工地。
白言的车就停在外面,他打开副驾让宋吟先上去。
宋吟坐稳后,他声音低沉地提醒,“系上安全带。”
宋吟拉过安全带听话地给自己系上了。
白言关上门走到主驾驶位,当握上方向盘这种实物后,他才有了实感,宋吟要跟他一起回家了,他的家,这个事实让他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快感。
前几天他还满脑子想着怎么把人骗过来。
当得来全然不费功夫时,他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假的了。
白言一路无言地开着车,有几秒还想转过头去问宋吟,你是真的还是我幻想的。
但最终是克制住了,没有犯蠢。
车子开了几里路,西装革履的男人一直在控制自己的仪态,他不说话,宋吟也很安静。
但在白言拐了个弯后,旁边的宋吟突然别过脸,开口说。
“可以在前面停一停吗”
白言看向他,“怎么了我家就在前面,马上就到。”
“我想买点东西吃,很快的。”
宋吟穿了件深色的衣服,衬得那张脸有种血色不足的冷白,他垂下头,发丝扫过眼角,纤弱的身体流露出无力和脆弱,白言看得怔住了,喉咙动了动,心想现在恐怕只用一句话,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让他被灌了汤似的无私付出,他听到宋吟怯怯地开口道“这几天我在工厂,吃的东西都很少,每天都很饿,他还不让我出门,我买不到东西吃,只能吃工地的盒饭,真的很饿,想去买点东西”
其实也没那么饿,甚至还有点饱。
因为陆工每次从外面回来给他带饭的时候,都会顺便给他买点解馋的零食和水果。
可以说并没有亏待他。
如果忽视他是被绑来的这个身份,陆工其实对他还不错。
但他如果不这么添油加醋,可能换不到独自出去的机会。
白言听着旁边人有意无意的小声诉苦,脸色逐渐阴沉,脊背的肌肉一起发力,将衣服撑了起来。如果不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忍耐,他怕是会直接调头回去把那不知死活的人教训一顿,可是不行。
那样应该会把人吓到吧。
白言低头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我去买。”
旁边的白皙双手马上按了过来,宋吟眼睫轻颤,“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不想再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吧。”
白言望着那只手,目光都出现了失神,“好,我等你”
宋吟冲他说了声谢谢,转身下了车。
白言盯着他的背影,从后视镜中看到自己放松的嘴角。
他心情很不错。
甚至这会儿小弟打电话过来汇报今天收债情况,小弟都能从他优越的嗓音中,听出呼之欲出的愉悦。
电话那头的小弟嗑着瓜子,“老大,什么事那么开心”
白言并不多谈,“今天我出门前,你说的那句话再说一遍。”
“出门前那句话老大,你等等,我说的话太多了,我得想想出门前出门前,我好像说了对,我说今天日历上是黄道吉日,出门说不定能碰到人间富贵花。”
“嗯。”白言低低出声,是这句。
是人间富贵花,也是清纯小白花,人美脾气好,朝他脸用力打他几巴掌他都愿意哄着还要抓起手看有没有受伤的那种。
白言唇角勾起,“你说对了,回去给你加工资。”
小弟“”
白言破天荒地和小弟聊了几分钟,见宋吟从远处走过来,他立马打断兴致勃勃的小弟,“不说了,要忙。”
宋吟开门上来时白言已经掐断了电话,他问宋吟都买了什么,宋吟将袋子里的东西拿给他看,他又笑了,真可爱,吃的东西都这么素。
白言用力地控制住唇角,重新发动了车。
其实这里已经离他家就几步路了,但他想还是不要让宋吟累着,再往里面开开。
只是白言还没开起来,捧着酸奶的宋吟忽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应该是插吸管插到肉了。
疼痛的刺激让宋吟眼前一下模糊起来,纤细的身体都颤了颤,那股从身上散发出的无力和破碎感,让人恨不得放下手头的一切事抱住他从白天哄到晚上。
白言自认是俗人,否则也不会一看到宋吟湿润的眼睛,就立刻停了下来。
他连火都没熄就探身捉过宋吟的手查看,从手背到手心,仔细地找伤口在哪,就好像疼的是他自己一样。
宋吟眼眶红红的,很乖地让白言看着手,但只要白言警惕一点,就能发现他的眸子其实很平静。
可惜自以为恋爱中的男人一向是昏头的,他克制地问“扎到哪里了”
宋吟小声地说“手背这里,已经不疼了”
怎么可能不疼白言一点不信,全心全意捉着那只手看,非要看出什么来。
他看得入迷,于是也就完全没有察觉到,青年说这话时慢慢地把右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拿着一根注射器,快速地扎到了他的脖子上。
白言瞳孔缩了一下,先是感觉到脖子有细小的一道刺痛,而后就控制不住地向后仰,抵住了弹性十足的靠背。
普通人或许一下想不出这是因为什么,但作为常年收债的白言,几乎一秒钟就从软下去的身体中猜到。
他被注射了麻醉剂
但是这很天方夜谭。
宋吟怎么会有麻醉剂
白言身体迅速流失力气,宋吟见他无力地倒回座位,着急地开口问“你怎么了白言,还好吗”
他紧接着又说,“你是不是不舒服,我下去给你买点水喝吧。”
白言没说话,普通人被注射了这个剂量的麻醉剂早就昏得不省人事,他却还能维持着清醒,眼神冰冷地看着仿佛真的很为他担忧的青年。
他的大脑也在这时清醒过来,宋吟刚刚去的地方,往里走走就是黑市,药店里找不到的东西,那里全部可以买到。
白言恨得想咬宋吟,他刚刚还当宋吟是真的在跟他撒娇想买东西吃,原来是在算计他。
或许更早就在算计他了。
工人找他过去的那时起,很有可能就是受了宋吟的蛊惑才找他的。
而宋吟也是因为知道是他才拜托工人的吧。
是在利用他罢了。
而他蠢得乐在其中,没有发现任何不对,被宋吟耍得团团转。
白言后仰靠着椅背,浑身耸起的肌肉都无力松弛下来,甚至动不了一根指头,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宋吟,头一次栽在美人香的耻辱让他做不出好的表情,也提不起一丝嘴角。
他只能眼看着宋吟松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在门关上的前一刻,脸色阴沉的男人忽然笑了起来,“宋吟,你最好跑得远远的,千万别让我抓到。”
“因为下一次。”
他对着车外的宋吟似恐吓似认真地开口说,“你的小屁股就要遭罪了。”
白言似乎真的被气昏了头脑,嘴里乱七八糟地发着疯,说宋吟要是再被他抓到,屁股别想好过,嘴巴也别想要。
后面还说了很多,但宋吟不敢再听,他紧紧抿着下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关上了车门,腿软手软地跑回家中。
虽然被没收了手机,但钥匙这种东西宋吟还握在手里,没有糟糕到有家不能回,不知道该不该算不幸中的万幸。
宋吟开了客厅里的灯,换上拖鞋后整个人陷进了沙发里,他累得沾上柔软的东西就想睡过去,但眼皮稍微垂下去一点后,又马上睁了开来,精致的脸上流露出了不可置信。
宋吟记忆力相对比较好,他记得前几天他出门时晾了衣服,还收拾了一下鞋柜。
而此时此刻,那些衣服还挂在衣架上,客厅里所有的物件都在原处,沙发枕头后面的文件也没有被动过。
很显然的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几天黎郑恩都没有回过家。
他想象中的,黎郑恩到处找他这样理所当然的事很可能并没有上演,甚至男人可能都不知道他这几天遭遇了被人绑架的祸事。
宋吟呼吸颤着,消化完这个信息,眸子里渐渐有了薄怒。
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再加上这几天宋吟一直被闷在破小的地方,心情已经是很不佳了,他抿住唇,白皙如玉的手拿起了桌上的座机话筒。
天色不早了,这个点上班族应该都已经回到了家,吃饱喝足后准备结束这一天的疲惫。
可还有某栋大楼灯火通明,男人坐在一个看起来很昏暗的房间,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没人上前打扰这一处的静谧。
可惜安静了没多久,吵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让男人从纸上移开了目光。
男人将那几张纸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面色如常地拿起手机来看。
手机的备注显示,这是家中的座机电话。
男人顿了一下,丝毫没有犹豫地按了接通。
能出现在家里的除了妻子没有别人,而电话那头响起的声音也确实就是他妻子的声音,一样的柔软,一样的让人心跳加速。
不过说出的话却是,“黎郑恩,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