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眼皮一抖,似乎能看到自己即将惨死的未来。
是他舅舅终于要对他痛下杀手了吗
不然为什么羊头男逃跑也不忘拽上他
是打算把他拽到大本营,再一刀划了他的脖子
舅舅,你不要太恨了。
宋吟只是坐着,小腿就有点软,他平时不怎么运动,连脚脖子都只有细细一截,他本来想收收脚的,见羊头男靠近又不太敢了。
羊头男体型大得夸张,这么低头朝他走过来,居然有种遮天蔽日的感觉,宋吟想后退都退不到哪里,心中越来越慌。
直到一条胳膊被人拎起来,他终于忍不住颤声问“你们要干嘛”
和宋吟一起着急的,还有他兜里手机的直播间观众,十几万人跟着宋吟这么一天下来,都跟坐了滑翔伞一样心跳不止。
我好着急,真的很着急,什么都看不到,我两眼一抓瞎,只能听到主播哭唧唧的。
这真不是新的炒作方式哪有人的手机会一直有电啊,我猜背地里一直带着充电宝,只有你们这些没脑子的才会被骗。
发生了什么,这声音听得有点发硬。
老婆坎坷的一天
眼皮老是跳,总感觉今天老婆屁股和嘴总有一个要没。
陆长隋谈完事已经临近天黑。
外人整理好文件,和他示意了一下,饿虚脱地往外跑。
陆长隋在椅子上坐了一小会,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慢慢脱下正装放在一边,在淅沥的小雨中微垂眼皮,换上一种闲适的状态。
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轻了些,看上去并不是那么不容易接近。
他走出房间,正好遇见拎着一袋子烧烤的疤脸男,目光稍在那袋子上停了下,陆长隋就明白是他那最近叫苦连天的小侄子让买的。
疤脸男平时很少被使唤,所以也很少进这间木屋,他看到陆长隋,冻住一样在原地站了会,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动。
在他心目中,陆长隋是在扒皮吞肉的老门财阀里闯出来的大人物,不止是他,这里的所有人都对他又敬又怕。
他摸了下鼻子上的疤,表情严肃地把袋子递过去“陆爷,吃的给你,我鞋底都是泥,就不进去了。”
陆长隋用指腹勾住袋子,目光无波,淡淡地看了眼外面“等雨停了再走。”
“都买了什么”
他接过来才发现不仅有一个装着烧烤的袋子,还有另外两个沉甸甸的塑料袋,袋子不是透明的,看不出里面装了哪些东西。
疤脸男张了张嘴,想把那一串菜名都报出来,想了想太浪费时间,干脆把整张纸都交给了陆长隋。
陆长隋看着上面的一行行字,轻抿唇,心中生出了一些对当代人嗜好的茫然。
有那么好吃吗
他有些不能理解加了佐料的肉,既不健康又缺乏营养,到底为什
么那么多人喜欢。
陆长隋的困惑稍纵即逝,他眼皮垂着,在看到纸上最后写着骨头汤的时候,右边胳膊拎了几十公斤重的水泥似的,肉眼可见地顿了顿。
他看了眼关着门的房间,把几个袋子放到桌面,然后慢慢打开另外两个袋子。
目光触及到里面的盒子时,陆长隋轻轻问“这些是他让你买的吗。”
这个他疤脸男心领神会,毕竟这屋子也没有第二个外人,他一本正经回道“是,陆爷,上面的东西都是宋小公子让买的。”
“烧烤店人多,我排队用了些时间,所以回来有点晚。”
陆长隋手指曲着碰了碰骨头汤,温度很烫,应该是刚出炉不久,即便天气很冷,疤脸男一路跑着回来,用了将近一小时也还留有余温。
不算烫人的温度像是一根很小的软刺,刺了一下陆长隋的心脏。
陆长隋弯了弯唇角。
疤脸男进来时只打算放下东西就走,大门没有关,寒进来,吹起他零落的头发,露出微有笑意的黑眸,一晃眼,似乎还是那个一切还没有发生、仍然懵懂好哄的少年。
一碗不值十块的汤就可以收买。
寂静在蔓延,陆长隋收回了放在骨头汤边的手,但嘴角还留着一点弧度。
看得疤脸男讶然。
怪不得那小侄子让他买骨头汤,原来陆爷这么喜欢喝
陆长隋这点弧度一直留到开门前。
他走到门边,推开半掩着的门,正要叫宋吟出来吃东西,就见房间里空荡无人,连床边都没有坐过的痕迹,陆长隋侧过头问“他出去了”
疤脸男也顺着他的推门看到了房间里面,连忙摇头表示不知情“这个,我不知道,我在路上没碰到宋小公子。”
“可能只是出去玩了,晚点就会回来,陆爷不用担心。”
宋吟贪玩闲不住是众所周知的一件事,陆长隋是最清楚的,他为宋吟收拾过不止一次烂摊子。
只是今天不知怎么,陆长隋有点在意。
疤脸男关上了大门,肆虐的寒潮被避之门外,屋内开始回暖,但陆长隋脸上还是淡淡的,他坐在椅子旁,慢慢打开骨头汤的盖子。
他喝了一口汤,尝试放松下来,不要想太多。
外人刚才走的时候忍不住和陆长隋多说了两句,告诉他现在的年轻人不喜欢被管太多,越管越逆反,最好放任他们的天性。
不要逼着他们做不喜欢的事,给他们留一点空间和隐私。
陆长隋喝着咸淡的汤,微微抿了抿唇,和外人这句话反复出现在他脑子里的,还有下午宋吟进屋前烦不胜烦的眼神。
宋吟确实不喜欢别人管。
眼皮越垂越低,喝的速度越来越慢,好像是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喝完这一碗,宋吟就能回来一样。
但当碗里的汤见了底,门外还是毫无动静,陆长隋心跳忽然没有来由地快了些。
现在不算特别晚
,但是宋吟嘱咐了人去买东西,却直到现在都没回,怎么想都有一种不符合常理的微妙。
陆长隋望了一眼窗外黑沉的天气,垂了一下眼,又抬起来,毫无预兆地问了句“如果我出去找他的话,他会生气吗”
疤脸男“”
也许是疤脸男脸上的错愕太明显。
陆长隋换了一种说法“会不会觉得,我太管着他,让他喘不过气。”
疤脸男用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陆长隋在问什么,表情略微有些复杂,但还是结合实际道“可能会有一点,陆爷,现在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社交。”
仔细想想如果和朋友玩得好好的,自己舅舅突然来抓自己回家,那多丢面子,就算不记恨以后也心有芥蒂。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陆长隋低低地嗯了一声,没再问。
陆长隋就算不工作身上也没有懒散劲,还是坐得挺直,他问完就拿出最近需要处理的文件看,脸上好似已经没有了波澜。
宋吟前几天说过要和他一起住木屋,就算出去玩,玩得再晚,也会有回来的时候。
只是。
文件翻阅了三四次,时间一直走到十一点,疤脸男都打了三个哈欠,外面远远看过去,还是没有宋吟那道纤弱的身影。
陆长隋轻轻滚动了下喉结,放下文件“外面雨停了,你先回去吧。”
疤脸男忍着困倦“好,陆爷早点休息。”
疤脸男走后,木屋里只剩下陆长隋一个人。
陆长隋把文件放回原位,又忍不住看了看窗外,没来由地,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
如果宋吟不回来了呢
当初父母走后,陆长隋被远房亲戚收留,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寄人篱下的生活。
在别人那里吃住,注定是要受点委屈的,他没有被偏爱过,偶尔的山珍海味和每晚的牛奶都只能进表弟的肚子里,他要每天干十二小时的工,才能偿还食宿费。
钱上交了,自己就没有剩留,陆长隋有时候觉得他不是他们收养的孩子,而是一个好用的奴隶,只用给碗大米饭就有钱收。
他必须要看人眼色活下去,不能惹人讨厌,不能让人觉得自己没用。
长到二十岁那年,陆长隋彻底变成一个对感情充满不自信和敏感的人。
他能看出来宋吟不太喜欢他管着自己。
也许,并不想回来。
而以前他们就是可以不打招呼就随时走的关系。
时间很晚了,以往这个时间陆长隋都已经上床休息。
陆长隋推门走进房间,坐到床边,脸上没什么表情,说难过不像难过,但更说不上是开心和快乐,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状态。
他好像习以为常,只看了一眼旁边空空如也的床褥,就掀开被子躺上去。
宋吟和陆长隋睡的这两天,每天都会被盯着好好去洗完漱才能上床睡觉,今天这项没什么商量的事,本人却好像忘记执行了一般。
陆长隋把被子往上拉,身体慢慢蜷缩起来。
好像不用任何的预兆,胃部传开一阵阵的痛,外面的风越刮越大,陆长隋死死地抓着胃前的衣服,脸色越来越白,他忍不住绷起了肩膀。
可能是,疼痛来得太汹涌,呼吸都仿佛有着啜泣的频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