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嗣掀帘进来。
男人穿了一身绣麒麟补子的赤罗圆领宽袖大袍, 腰束玉带,足蹬皂皮靴,大红的颜色将他衬得神态威严而俊美。
他突然出现, 阿萦瞪大杏眼从圈椅上站起来,直愣愣地看着他。
桂枝与紫苏从屋内出来,对裴元嗣施礼之后两人便悄悄地退下去了, 临走之前还把门给掩好。
这下暖阁里的人都走了,阿萦好像仍旧很局促生疏, 她抱着手里的缠枝海棠暖炉转了两下,低头走到裴元嗣面前, 咬了咬唇道“我,我就是来给您送一套棉衣,天冷了,大爷要注意保暖。”
她娇娇小小地站在他的面前, 娇俏的鼻尖冻得发红,长长的睫毛垂下去, 樱唇微微嘟着, 好似有些委屈。
裴元嗣抿了抿唇, 不冷不热地道“嗯, 你回去罢,天冷, 以后别冒风来这里了。”
“可是我想想见您呀。”
阿萦含泪望着他道“我知道我不该来找您, 可我忍不住大爷,您能不能告诉我, 是不是我又做错事惹您生气了,为什么我感觉您总是对我忽冷忽热您还要责罚长姐,大爷, 我真的是清白的,那天我和陈裕什么都没发生”
她拉住裴元嗣的一片衣袖,哀哀求道“您不要再罚长姐了好不好,是陈裕潜入庆国公府要害我,这一切都和长姐无关,你要罚要怪全都是我的错,求求您”
她竟以为沈明淑是因受她牵连才会被他处罚的吗
裴元嗣攥紧十指。
那日他曾说过,要给她一个交代。
但他食言了。
“我没有生你的气,你回去罢,我还有事。”
裴元嗣避开她的目光,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阿萦不太懂他的意思,她试探着圈住他的腰身,他并未推开她,只是不再如往常一样回抱住她。
她便讨好似的在他怀里轻蹭了蹭,再微微仰头,湿润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地吹拂到他的下巴上,极为委屈地道“那为什么我的伤明明快好了,您还是不肯碰我呀”
裴元嗣一僵,旋即立刻伸手去推她,正色斥责道“别闹阿萦,待会儿我还要去见祖母。”
阿萦便赌气从他怀中钻出来,踮起脚尖勾着他就去亲吻他的脖子。
那柔软湿润的唇落到肌肤上的那一刻,裴元嗣呼吸都被烫得急促粗重了起来。
“阿萦,下去。”
此时他的语气已颇有了几分严厉。
阿萦才不怕他,她不仅不下去,反而“变本加厉”手脚并缠地攀住他、轻轻咬他,学着他平时的样子吮吸住他脖颈上那一层薄薄的肌肤。
裴元嗣倒抽一口凉气,他闭了闭眼,突然握着她的腰肢扭身将她狠狠地压到墙上,还不忘抬起她受伤的那只手腕,咬牙道“你胆子怎么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听话了”
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阿萦红唇轻咬,微微开合,犹如一颗饱满水润诱人香甜的樱桃在无声无息地引诱着他。
裴元嗣垂下眼,有几次两人的唇都要碰上,他表情似乎又有些痛苦地克制住。
阿萦捧住他的脸,主动献上香唇。
裴元嗣愣了一瞬,男人的天赋使他无师自通,扣住阿萦的后脑便长驱直入也许还是有些粗鲁地亲吻住她。
直过了好一会儿,阿萦身上的披风掉落到了脚边,衣襟微乱,唇瓣濡湿,腿脚发软地趴在裴元嗣的肩上喘气。
裴元嗣将阿萦打横抱到正房的床上。
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带着薄茧的指腹充满怜惜地按揉在她手腕的疤痕处,问她“还疼不疼”
“疼”
阿萦扑到他的胸口上撒娇,望向他的眸子如秋水荡漾,满是饴糖一般的情意。
屋里冷不丁响起女子一声似啼似哭的叫喊,走到屋门前的沈明淑脸色铁青,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能猜到此刻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好事
哭声夹杂着女孩儿酥软的娇嗔,伴随着架子床“嘎吱嘎吱”的摇声,每一声都刺痛着沈明淑的耳膜。
屋外的沈明淑脸一阵红一阵白,仿佛被人当场扇了一巴掌,马上就是祖母的寿宴,他们两个人怎么能
三七咳嗽了一声,低声提醒道“夫人,我看您还是先回去吧,大爷正忙着。”
沈明淑狠狠瞪了三七一眼,扭头就走。
然而还没等三七松气,走到半路的沈明淑忽又折返回来,冲着屋内一遍遍咬牙喊道“大爷,我们谈一谈,明淑有话对你说”
屋内,裴元嗣险些没有把持住,两人都是深深一喘。
阿萦比他要慌许多,不停地挣扎哭泣道“大爷快放开我,是姐姐,姐姐就在门外,不要,不要”
裴元嗣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他深吸一口气,到底起身放开了阿萦。
两人默不作声地穿着衣服。
身后传来抽泣声,察觉到她的视线,裴元嗣看过去。
阿萦的脸上有羞愧,有委屈,也有失落,她垂眸掩去眼角的泪水,轻声道“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喜欢您,大爷不要怪姐姐”
耳边持续传来沈明淑那“咚咚咚”烦人的敲门声,眼前是阿萦柔弱颤抖的削肩,裴元嗣手中紧攥的官服几欲被他撕碎,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不是君子,他的确不是君子。
从来不是。
他发狠似的一把攥过阿萦的细腰,将她重新摁倒
屋内平复不久的哭声再度断断续续响起,犹如魔咒一般在沈明淑耳边徘徊不绝。
他这是在羞辱她,羞辱她啊
沈明淑崩溃大哭,捂着脸转身跑开。
今日兖国大长公主大寿,主持寿宴的是赵氏与陆氏,卫国公夫人却称病不出,宴席上,来贺喜的客人们好奇,纷纷问赵氏沈明淑是得了什么病,病得严不严重。
庆国公夫人今日也因病缺席宴会。
流翠苑事发后的第一天裴元嗣就将所有的证据包括书信、陈裕都送了庆国公面前,陈裕与小方儿供认不讳,人证物证俱在,说明只有女儿在撒谎。
夫妇一人自觉失了颜面,还亲自赔礼道歉求情,裴元嗣以朝廷事务繁多为由拒见一人,庆国公夫人脸皮薄,又不想受赵氏的窝囊气,今天索性就没来。
赵氏忍了好几忍才没笑出来,故作淡定道“你们也知她素来体弱多病,多养几日就好了。”
众人心想,哎呦,那估计病得是不轻,想当年沈明淑吃错了偏方病得最重的时候都能强打起精神来主持各种宴会,出入各个世家大门,是以众人都十分关心地向赵氏慰问沈明淑,好心些的夫人还偷偷告诉了赵氏几个新得的方子,据说能一举得男。
赵氏攥着方子,双眼放光,明天,不,今晚就让人拿去给阿萦用。
宴席上的一段小小插曲很快过去,无人真正在意沈明淑是否有恙才未能出席宴会,众人都忙着奉承高寿的兖国大长公主,隐在人群之中的沈一夫人却微微蹙眉,借口小解起身走了出去。
“夫人,您说大姑奶奶真是生病了,怎么她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咱们国公爷的升迁宴之后就莫名其妙地病了”
走在小路上,王嬷嬷与沈一夫人窃窃私语道。
“我看生病是假,被夺了权是真,”沈一夫人冷笑道“那天流翠苑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知道,一爷死活不肯说,庆国公府的下人嘴巴都跟锯嘴的葫芦似的撬都撬不开,若是真无事发生,他们至于防的这么严”
王嬷嬷点头道“夫人说的有理,不过卫国公这几年与大姑奶奶感情一直不错,能惹得卫国公震怒,看来大姑奶奶这次是真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那是谁”
沈一夫人看着不远处坐在树下秋千架赏花的女子,皱眉问道。
为了给兖国大长公主贺寿,府里的夹道两侧摆满了冬天见不到的琪花瑶草,那身处于遍地姹紫嫣红中女子巧笑倩兮容颜绝色,不过短短半年没见,阿萦出落得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一颦一笑都变得愈发妖媚勾人,再没了从前的胆怯小家子气,沈一夫人险些都认不出来她了。
待沈一夫人与王嬷嬷迟疑地走近后,阿萦也发现了她们一人。
从归仁院出来阿萦两条腿儿还酸软得直打颤,她便停在一侧的秋千架上暂且歇了歇。
阿萦走得很慢,从秋千架上由丫鬟们扶着慵懒娇弱地走了下来,敷衍地向沈一夫人施礼,“母亲,许久不见,女儿给您请安了。”
沈一夫人这才确定眼前的女子就是阿萦。
沈一夫人喜欢礼佛不常出席宴会,上个月大伯子沈文铖的升迁宴她就没去,这么算来她和阿萦的确很久都没见了。当初沈一夫人之所以这么痛快地答应阿萦嫁来卫国公府,就是笃定阿萦在沈明淑手下不会好过。
可升迁宴之后她却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有丫鬟说曾亲眼看见卫国公抱着阿萦进了棠华院,再加上沈明淑称病这个节骨眼,沈一夫人不得不多想,她不放心,所以必须要来卫国公府亲自看一看。
沈一夫人这么做当然不是因为心疼自己的大侄女,而是不能让阿萦飞上枝头变凤凰,否则阿萦上位之后第一个对付的是嫡姐沈明淑,第一个人肯定就是她这个嫡母
阿萦施礼时手腕间露出的是通红的玛瑙镯子,发簪上戴的是珠子红艳艳的金步摇,耳朵上垂的是玉珠坠子,遍身绫罗锦缎,再看她那张红润得透着妩媚春色的脸蛋儿,那是只有在男人滋润之后才有的好颜色,一看便是在卫国公府过得锦衣玉食,受尽宠爱,和沈一夫人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沈一夫人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讥诮道“是许久不见,如今你倒是攀附上好人家了,怎么,我看你姐姐被责罚关在院子里闭门不出,你这日子过得却是如鱼得水。”
阿萦柔声道“长姐是染了风寒生病才不能主持宴会,母亲何出此言,若是被旁人听见岂不是要误会长姐与大爷有隙,这里是卫国公府,不是沈家,还请母亲慎言。”
沈一夫人登时大怒,指着阿萦的鼻子骂道“你,你现在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沈萦,别以为现在你做个妾就能颐指气使地和我说话,你也不掂量掂量几斤几两,就凭着张脸一时迷惑住了男人罢了,你现在是个妾,你永远就是个妾,和你那个下贱早死的娘一样”
阿萦的指甲抠进掌心的肉里,她一语不发,一双冰冷的杏眼却直勾勾地盯着沈一夫人,透着无尽的寒意,看得沈一夫人头皮一麻,竟有些汗毛直竖之感。
跟在她身旁的紫苏正欲愤愤不平地上前向她分辨,就听身后有人沉声说道“倒是我来得不巧了。”
两人一怔,同时向后看去,只见徐湛一身青衣玄冠,袖带朱履,容貌年轻俊美,自两人身后缓步走来。
徐湛冷声道“一夫人,裴府之事,我们沈家还是少管为妙,朝中言官素喜风闻奏事,莫要口舌之争惹来祸事,您说是也不是”
徐湛平时为人亲和,对下人亦是斯文尔雅,他是沈家所有男丁中最有出息的一位,如今乃是天子近臣。
本朝官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徐湛中举后便直接入了翰林院,日后极有可能回入阁拜相,位极人臣,前途不可小觑。
且他适才的话虽有责备,更多的却是规劝提醒之意,沈一夫人脸色微变,冷冷地剜了阿萦一眼后便匆匆转身离去。
等沈一夫人走得没影儿了,徐湛才欲言又止地看向阿萦。
这里是卫国公府,他不想给她惹事。
但,他想知道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情,她现在过得如何,以及,裴元嗣对她好不好。
不过看她的打扮,面色,她过得应是不错的。
他还想和她解释,其实在得知沈一夫人强迫她嫁给曹诞之后,他曾想过要娶她为妻,可他没有赶回来,并非是他不想救她,只是来迟了一步
“徐大人。”
阿萦朝他微微点头致意,背后,她却悄悄拉了拉紫苏的衣袖。
上次是迫于无奈才牺牲美色,若是让徐湛误以为她是不能忘情相与她继续保持什么关系,她可不想冒着被裴元嗣发现的风险与他私会。
紫苏愣了一下,阿萦又捅了捅她,紫苏终于反应了过来,忙对阿萦道“姨娘,太夫人说晚上大爷会过来,咱们还是赶紧回去罢。”
阿萦便对徐湛福了福身,道一句失礼,而后起身离开。
徐湛苦涩地望着阿萦走远。
回了锦香院,紫苏关上门,愁眉苦脸地跟在阿萦后头。
“怎么了”
阿萦身子酸乏,因在归仁院沐浴过,便只换了衣服上床趴着。
紫苏走进来,凑进帐子里,“姨娘,你和湛表少爷,你和他,你们”
其实她从上次就一直想问阿萦了。
阿萦在沈家时是地位卑微的庶女,徐湛则是样貌出众,博学多才的表少爷,她竟不知道,平日在沈家毫无交集的两个人,还会有这样一段过往,这两人瞒得可是真够深的
阿萦望着头顶的承尘,沉默了良久,说道“他曾经的确想纳我为妾,在我十五岁的时候。”
那时他刚中了探花郎,春风得意马蹄疾,她做梦以为自己可以做诰命夫人。
即使她拒绝了他,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位君子,他不曾逼迫过她,甚至在此之前处处维护她,帮助她和弟弟沈玦渡过了许多难关,得知父亲要将她许配给陈裕之后,还曾帮她打听过陈裕为人,劝她谨慎一些,不要太快就定下亲事。
“姨娘后悔吗”紫苏看着她问。
如果当初阿萦答应了徐湛,或许现在是表少爷的妾,不会如现在一般经历那么多的磨难,而且表少爷看起来很喜欢阿萦,他会对她好。
阿萦就翻了个身,叹口气笑道“人生哪里会有后悔药,何况就算我那时同意嫁给他,就能确保他会一直护我、爱我,让我一辈子不受人欺凌,衣食无忧吗”
听阿萦这么说,紫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阿萦并没有要与徐湛旧情复燃的想法,幸好幸好。
“你去把酸梅子干拿来。”阿萦忽又翻了个身道。
阿萦最近很爱吃酸梅子干,紫苏应声,刚转身就听身后的阿萦捂嘴“呕”了一声。
胃里像是涌上一股酸水,阿萦忍不住揭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赤着雪白的莲足奔去了净房。
“姨娘这是怎么了”紫苏追过来,担心地拍着她的后背。
呕了好一会儿胃里才好受了些,阿萦又了洗把脸,由紫苏扶着爬到了床上。
她有些虚弱,小声在紫苏耳旁说了一句。
紫苏闻言又惊又喜,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姨娘怎么会知道”
阿萦的小日子,到现在已经推迟了有十天。
她身边的丫鬟都没有有孕的经验,因此没放在心上。
前世阿萦第一次怀女儿,似乎也是这种感觉,疲惫,有呕意,还总觉得口里腻腻的,想吃酸的来压一压。
十有八九,她是有了身孕。
算算日子,这个孩子应是她与裴元嗣回京城后第一次,在山洞里那日怀上的。
阿萦本没想勾裴元嗣碰她,哪想到裴元嗣多日没碰她,再加上想要报复沈明淑,贪得她差点招架不住。
考虑到腹中的孩子,阿萦用了些法子逼他早早结束。
阿萦心情有些复杂,垂眸轻抚着自己的小腹,脸上露出似喜似忧的表情。
紫苏没有注意,有了孩子就有了依仗,尤其是对于已近而立之年膝下犹自空空的大爷来说,惊喜之余,紫苏忙去拿来了酸梅子伺候着阿萦吃了几颗,而后紧张地问她要不要把怀孕的事告诉裴元嗣。
阿萦吃了酸梅子,胃口终于好受了些,却摇头笑道“还不是时候。”
这样好的机会,她可得找个黄道吉日,给她的好姐姐一个惊喜才是。
热闹了一整天的卫国公府,待宴席散尽,已是傍晚时分。
从前院回来,考虑到祖母年纪大可能已经歇下了,裴元嗣脚步一转,就换了个方向,不准备再去怡禧堂打扰她老人家了。
“大爷今晚去哪儿歇着”三七问。
裴元嗣没有说话,但三七敏锐地察觉到大爷似乎刚才看了一眼锦香院的方向,眼珠子转了转,他善解人意地道“大爷许久没去看萦姨娘了,姨娘日日盼着大爷过去,大爷今晚不如再去看看萦姨娘”
今晚不是逢五也不是逢十的日子,但如今大爷都和夫人当面撕破脸了,宠萦姨娘宠到明面上又怎么样那也是大爷的自由
裴元嗣脑中浮现出下午时她委屈和疲倦的娇艳面庞,想也没想点了点头。
三七一笑,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往锦香院走去。
谁知走到半路,两人就被兖国大长公主身旁的丫鬟给截了下来。
丫鬟说道“公主请大爷去一趟,说有话与大爷商量。”
这么晚了,祖母会有什么事情找他
裴元嗣心神一凛,快步去了怡禧堂。
怡禧堂中,兖国大长公主还未歇下,她卸了钗环端坐在松软的榻上,正由丫鬟们服侍着翻看今天客人们的礼物清单,见到大孙子进来,就指了指下首的一个位置让他坐下。
裴元嗣坐下之后,接过丫鬟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口,不经意地发现祖母身旁的小几上摆了几件花花绿绿的小首饰。
有老人家戴的抹额,有香囊、荷包,还有一条毛茸茸的白狐狸毛织锦暖袖。
在这堆精致得令人眼花缭乱的衣物饰品中,有一双厚实的白棉袜子显得格外朴实无华。
裴元嗣禁不住多看了几眼,并且在兖国大长公主看过来时及时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不知祖母这么晚找孙儿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
兖国大长公主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孙儿脖颈间几道像是女子的挠痕,顿了顿,淡声道“肃之,那日在庆国公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愿说,祖母便不去多问,当年你要娶沈氏,是因着老庆国公的旧恩,但这夫妻搭伙过日子,各种滋味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提到沈明淑,裴元嗣不自觉地皱起眉来,沉默不语。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可你要知你不是寻常人,你是陛下亲侄,武官之首,正因身居高位,才更应如履薄冰,这家务事断不了也不能让它悬着。家和万事兴,肃之,我知你胸有沟壑,断不会为后宅儿女私情所牵绊,今日之后,该怎么做我想你心中是有数。”
裴元嗣沉默了许久。
兖国大长公主说完,也不去催裴元嗣给她答复,她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润喉,等她将一整杯茶都喝光的时候,裴元嗣神情肃穆地站了起来道“祖母放心,三日之后,孙儿便将沈氏的中馈之权”
“那一半就给你弟媳妇罢。”兖国大长公主说道。
裴元嗣皆应下。
从怡禧堂出来之后,三七并不知道适才怡禧堂中发生了什么,搓了搓手追上去急急道“大爷,您走错了,那不是去锦香院的方向”
“不去了。”
裴元嗣头也不回地道。
三日之后,管家往汀兰馆送了一半的对牌,沈明淑就什么都明白了。
“另一半对牌在太夫人手里”
胡大媳妇回道“在三夫人手里。”
沈明淑一愣,旋即又恢复平静。
设计阿萦的事情,只有周妈妈,她,和徐瀚知情,小方儿不过是个看门的奴才。
徐瀚不可能背叛她,至于周妈妈,沈明淑相信她也没有理由背叛她,可周妈妈上了年纪,说不定有些事情就是从周妈妈的口中不小心传出去被阿萦知道的。
周妈妈走了,犹如砍掉了沈明淑的左膀右臂,说不难过那是假的,周妈妈是沈明淑的乳母,从小跟她一起长大,这样的一个人裴元嗣将她发配去了乡下的庄子做苦力,只怕用不了多久周妈妈就会病倒。
但现在的沈明淑压根就顾不上周妈妈,但愿等她重新掌权的时候,周妈妈还有命活着,这段时间的磋磨,就当是她为自己口风不严付出的代价吧。
沈明淑在汀兰馆足不出户了快一个月,从一开始的愤懑怨恨,到后来伤心欲绝再到最后的哀莫大于心死,大长公主公主寿宴那日,她本想去归仁院找他赔罪认错,却意外撞见两人又在一起行苟且之事。
她一直以为裴元嗣会相信她,直到在她和认识了仅仅半年的阿萦之间,他选择相信那个卑贱的庶女,甚至当着下人的面几次三番打她的脸。
是她太过轻敌,以为懦弱胆小的阿萦除了哭只会以美貌来博得裴元嗣的怜惜与同情,这一步踏错令她险些失去了裴元嗣的所有信任。
不过沈明淑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她是原配,出身高贵,为裴家打理了四年中馈,她和裴元嗣的亲事亦是祖父亲自从中牵线,裴元嗣亲口对她的祖父承诺会一生一世对她好。
而阿萦不过是以色侍人的贱人,就算有些心计,再好颜色的花儿也总有落败的时候。
束手待毙四个字,沈明淑从来不会写,终有一日,她要让阿萦血债血偿,让她生不如死,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沈明淑冷笑一声,拿起对牌,从容地分发了下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