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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67.
    今天能坐在试镜现场的剧组成员,还是当初独白剧组的阵容配置,这些人跟盛檀合作了多年,都是她核心的左膀右臂,对陆尽燃也再熟悉不过。

    大家亲身经历了独白的拍摄,对两个人的感情本来就上头,尤其在得知陆尽燃身份,听他亲口承认“谈今”的含义后,私底下全默默成了c粉,但鉴于盛导平常绯闻太多,还有个真假不知的秦教授杵在那,一群人也不敢明说,只能暗地里揪心,不知道谁能当上盛导心甘情愿官宣的正牌男友。

    万万没想到答案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刺激。

    江奕看得脑袋发热,率先站起来激动得握了握拳,剧组其他人这才从惊叫里缓过来,齐刷刷起立,眼睛喷火盯着他们导演和男主角亲昵交叠的身影。

    这一幕多少眼睛在看着,多少流言可能会传出去,但在坦荡见光的感情面前,好像都不值一提。

    陆尽燃环着盛檀,在人前没有做过分亲密的动作,他回头扫视大厅里表情精彩的试镜演员们,静静说:“在导演面前,每个演员的机会平等,如果对试镜结果有任何异议,现在可以找我一对一重来,片段任选。”

    一帮二十出头的年轻演员着急地连连摆手,不止是怵于陆尽燃的身份,对亲眼所见的表演能力更无话可说。

    陆尽燃目光落到那位影帝身上,没有波澜地问:“你呢。”

    影帝后脊一直僵着,强烈觉得自己背后做过的事被他一眼看透了,忙哽着嗓子说了句“没有异议,是我演的不好,盛导批评得都对,我以后一定改正。”

    他面子丢尽,更唯恐陆尽燃再追究更多,抓紧收拾东西叫助理赶快走,离开前又挫败地朝盛檀深深鞠了一躬,才拽着帽子挡住脸,仓皇离开。

    其他人也不敢多留,排着队挨个朝盛檀认真鞠躬,感谢试镜过程中她的指点。

    不出五分钟,演员都乖乖走光,现场只剩下剧组相熟的人,盛檀不着痕迹捏了捏陆尽燃手指,手随即被他扣紧,她扬眉,轻声笑着问:“我们小陆董所向披靡,一出场就打了胜仗,公司不是忙吗,怎么还跑过来了”

    陆尽燃微挑起眼尾:“我再不来,角色都快被抢走了,再忙也要做盛老师的演员。”

    他还嫌不够,挨得更近,眼睛一直注视她,放低声说:“要让盛老师的镜头离不开我,只想拍我,看不上别的人。”

    盛檀嘴角的弧度压不住,他这幅样子太鲜活,又骄傲又生动,盯紧猎物,势在必得的小兽似的,以前那个被逼进绝境的困兽已经是过去,他彻底新生,长出了真正的血肉。

    “那恭喜你,”她轻轻耳语,毫不吝啬地承认,“我现在眼光确实高得离谱,看了再多人,还是只有一个男主角,你成功了。”

    江奕年纪不大,这会儿却油然生出一股老父亲的欣慰感,瞧着两个人的样子眼眶有点泛酸,憋不住往前凑,才走了一步,他余光就看到大门口的阴影里站着道硬邦邦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秦深。

    江奕抿嘴没出声,盛檀敏感地注意到异样,侧头扫过去,她目光顿了顿,没等说什么,陆尽燃抬手扶住她后颈,直接低头吻下来。

    盛檀唇上一烫,心甘情愿闭起眼,这个吻又轻又郑重,陆尽燃极近距离地望着她,双手把人环在怀里,然后抬了抬头,黑漆漆的眼睛挑开,笔直对上脸色苍白的秦深。

    秦深迎上他,不由自主退了一下,颓然别开脸,转身想逃离现场,又强迫自己停住,哑声说:“抱歉,打扰你们了,我是听说你今天在这儿试镜,过来想当面跟你道歉。”

    他欲言又止:“檀檀,关于我们的那些传言”

    “传言”陆尽燃干脆地打断他,“秦教授是指你有意让狗仔拍到的借位照片,还是你三番五次故意在人前说些暧昧的话,或者,是指那天在病房门口,你自称是我女朋友的男朋友”

    秦深被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最后那点血色也没了。

    陆尽燃句句都是事实,他否认不了。

    秦深惨淡地笑了一声:“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以为这么做就有机会能得到,结果自己都不知道底线在哪了,搞得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檀檀,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可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他眯起眼,深深看向盛檀,还抱有幻想地等待她回答。

    盛檀直截了当说:“你当然伤害不到我,你伤的是我爱的人,你造的谣我会说清楚,至于你本人,我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不过我还是要谢你,要不是你出现,我都忘了,我还欠我男朋友一次正式的公开澄清。”

    说完她拿起手机,把备忘录里很早就编辑好的澄清微博复制出来,在后面加了一句话,利索地点击发布,随即她朝秦深疏离地翘起唇:“秦教授,我劝你快点走,不然你家门口要被等着质问你的记者堵满了。”

    盛檀发完微博果断关机,秦深最近跟媒体联系紧密,手机迅速开始被打爆。

    他眼神彻底灰败,慌乱按了静音,脚步不稳地又退了几步,终于低下头转身离开。

    盛檀等他背影消失,拉住陆尽燃手腕:“咱们也走,试镜地址不是秘密,估计要不了多久,媒体也会找到这儿来。”

    春风野火的拍摄还没正式开始,市区内的取景地正在紧锣密鼓布景中,暂时没有需要导演和男主角到场的工作,目前最重要的是打磨剧本,盛檀交代好剧组成员的分工,就跟陆尽燃一起出门准备回家,车已经在外面等了。

    盛檀上车的时候,发现陆尽燃在旁边一边护着她头,一边垂眸翻手机,唇角微微抿着。

    等车启动,他目光还时不时凝在屏幕上,唇边收敛的弧度却是越来越压不住。

    盛檀贴过去,出其不意按住他手腕,清楚看到了他手机屏上定格的画面,是她刚发出去的那条微博。

    除了澄清之外,真正引爆话题的是最后加的那句话。

    “别传谣了,我正在恋爱中,男朋友爱吃醋,很难哄的

    。”

    盛檀一抬眼,撞上陆尽燃涌动的眸光,她想跟他解释,这次之所以没有直接官宣男朋友是他,是因为她想

    “姐姐,你承认你有男朋友了。”

    盛檀一怔,话停在嘴边。

    陆尽燃忽然靠向她,头一垂埋进她微凉的颈窝里,声音发哑:“你愿意公开说你身边有人了。”

    盛檀被他撞得往后仰了一下,马上伸手把他抱住,懂了他的意思后,她嗓子哽住,眼眶忍不住发涩。

    她以为阿燃会介意她这条微博的“有所保留”。

    哪想到他会这么容易满足。

    没有什么难哄,他其实好哄得不得了,给一点甜头和认可,就像得到奢侈的宝物。

    盛檀心里酸软,双手绕过他的腰:“我当然愿意承认,你不止得到这些,会有更多”

    更多你值得的。

    他顶着单恋的议论这么久,她不想只是轻飘飘一条微博,三言两语带过就算官宣了,她要在更重要的场合,更多人面前,亲口去说。

    车开回盛檀的小房子时,天已经黑了,盛檀下车前有些顾虑会不会被人撞见乱拍,陆尽燃脱下外衣把她一裹,遮住身影和大半张脸,明目张胆地上了楼。

    有段时间没回来了,家里冰箱都是空的,盛檀打算订个外卖,手机刚按亮,门就响了,有人低眉敛目送来几袋子新鲜的食材,陆尽燃接了,挽起袖口进厨房。

    盛檀意外地挑了挑眉,从身后把他揽住:“小陆董亲自下厨刚回来公司没事吗”

    陆尽燃回头,唇准确贴到她额头上,微微拖长调子:“什么也没有让我们盛导吃饱重要,我伺候好了,说不定哪天盛导心软,就能允许我公开抱你上楼,占上你男朋友的位置了。”

    盛檀失笑,捏他一下,忍着没多说,想到时候给他一点惊喜。

    陆尽燃手法利落,两菜一汤很快做好,期间盛檀就听见他手机震动了几次,催他去接,他都懒懒地不在意,黏人地来亲她,让她也顾不上管。

    等吃完饭,手机再次震动,盛檀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了,她认真说:“阿燃,有公事你就去做,等过些天开机,你更没有时间回公司,我留在家里跟编剧开个视频会,你不用担心。”

    她站起身,陆尽燃握着她手腕,顺势把她拉到腿上,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狭长眼尾可怜巴巴地一垂,音调放软:“没办法不担心,我还没有多少真实感,总怕一离开你身边,你就变心了。”

    盛檀被他气笑,掐着他颊边晃了晃:“别撒娇心都给你了,变不变的你没数吗快去忙,晚上等你回来。”

    她推着陆尽燃出家门,又没忍住跑到阳台窗户边去看他,外面夜色渐深,她在玻璃的反光里看见自己表情,简直像个刚初恋的中学生。

    陆尽燃在楼下仰头跟她招手,一直等到她离开窗边,他才坐进车里,等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后,他脸上的清澈温柔随即消失,面无表情接起响了数遍的电话。

    “陆董,您终于接了,跟您想的一样,果然是在梧园那边安排了晚餐,陆先生在等您过去。”

    知道了,”陆尽燃沉声,“让陆明铂多等等,你让人把这边的楼下守好,不准闲杂人上去,必须确保她安全。”

    “您放心,盛小姐这边我们一定会盯紧,陆董还有”电话里顿了顿,“刚得到确切消息,在洛杉矶追车撞上山崖的那辆车,就是陈良开的,他车祸后在医院始终没醒,基本等于植物人了,陆煊没了陈良这把刀,恐怕会狗急跳墙。”

    陆尽燃看着窗外,夜色和街灯像打碎的琉璃倒进他眼睛里。

    他之前就有预感,除了陈良,不会有人那样豁出一切疯狗似的要逼他和檀檀死。

    难怪当时追上来救援的几辆车里没有陈良和陆煊,陈良自己就是驾驶者,而陆煊,根本不可能去管一个已经失败的工具。

    陈良不能用了,陆煊也失去了境外环境的先机,如今身在国内,他唯一还能靠的,也就只有从小溺爱他到大的陆明铂。

    爸爸

    陆尽燃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

    父爱是什么,亲情是什么,家是什么,他从来没有体会过。

    跟陆明铂的这次见面是他提的,他要做的,就是堵死陆煊最后一条路。

    车穿过繁乱商业区,逼近位于城东寸土万金的梧园,能在这座纸醉金迷城市里闹中取静,坐拥一座有历史沉淀底蕴,无法以金钱价值衡量的偌大私宅,一直是陆明铂的得意之处。

    车开进梧园大门,在亮灯的门廊前停下后,陆尽燃给盛檀发了一条微信,指腹慢慢摩挲了几遍屏幕上她的脸,他闭了闭眼,拿起一个事先准备的盒子放进上衣口袋,随后推门下车。

    盛檀坐在电脑前,手里翻着仔细批注过的剧本,视频框里,编剧正在一条一条核对着修改要求。

    手边一震,陆尽燃的微信跳出来,盛檀马上去解锁,手指刚碰到指纹处,江奕的电话突然打进来。

    她先划向接听,江奕拔高的声音混着各种杂乱噪音一股脑涌出来:“盛导片场出事了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我让方果开车过去接你了”

    盛檀神经一凛。

    江奕急促解释,片场本来正在赶时间搭男主角江曳领奖台的布景,一个工作人员爬到高处时踩空摔落,连带着大片搭起的钢架倒塌,所幸强势不重,也没有再伤到更多人。

    目前伤者送医,但布景团队所在的公司不依不饶,一大群人正在现场争吵,非要说是剧组的全责,要求剧组天价赔偿。

    这要求明显不合情理,更违背合同,江奕担心报警会把事情闹大,引起太多负面舆论,对剧组不利,只能让盛檀亲自出面。

    盛檀说了一句“我这就过去”,她切断视频会,电脑一扣穿上大衣就出门,下楼时匆匆看了一眼微信。

    阿燃说“我到公司了,要忙一阵,在家别动,等着我回去”,她本来回了一句“剧组有状况”,犹豫了一下

    又删掉,不想他工作时分心,要是这么发,说不定他又要为了她放下正事跑过来。

    盛檀只打了个好,转而给方果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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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果接得很快,音调绷紧,夹着些莫名的喘:“檀檀姐,我马上到了,抄近路从小区南门进的,你不用走单元门,直接绕到楼后出来吧,我在这儿等你。”

    这两年方果来接送盛檀的次数很多,对小区环境非常熟悉,盛檀住的这栋楼之前因为外面绿化带翻修,单元门封过几天,物业在楼后单开了一道小门,方便进出,离小区南门很近。

    绿化带修好以后,因为这道小门隐蔽还便利,就应业主要求没有锁,继续使用着,但除了事先知道的人,日常从正常单元门出入根本就看不到,陆尽燃来了这么多次,从没发觉过。

    盛檀没多想,只求速度快,她下到一楼,随意朝单元门方向瞥了一眼,隐隐看见外面站着几个人影,像守着这扇门似的。

    她停顿的一瞬,方果的电话又打过来,说已经到了,她不再犹豫,转身往楼后不为人知的那扇小门走,推门出去,夜风忽的灌上来,吹开她大衣。

    方果下车接她,小姑娘表情里透着某种慌张。

    盛檀自然认为她是被片场的情形吓到了,也没耽误时间,拉开副驾驶坐进去,问她:“你出来的时候现场怎么样”

    方果扣安全带扣了两次才弄好,有些手忙脚乱地把车启动,小心观察了盛檀两眼,踩下油门,略带颤声回答:“很很乱,江哥他们快应付不了了,那些人特别嚣张。”

    盛檀已经收到了江奕发过来的现场视频,知道方果说的是真话,她之前跟那些人打过交道,当时还都通情达理,但从描述和视频里看来,一帮人竟然都换了一副面孔,倒有点像是故意的。

    盛檀蹙眉给江奕发信息,注意力集中,等再抬头时,车早已开出小区,周边街景昏暗,路灯稀少,一时也没有来往经过的车辆行人。

    车速很快,黑压压的树影飞掠过去,盛檀盯着外面夜色,莫名觉得不安,这条路她认得,虽然也能通片场,可绝不是必经的,相反,因为太冷清太老旧,也没监控,平常很少有人会走,尤其是晚上。

    这个时间,前后左右只有她们这一辆车。

    她侧头看向方果,这个平时活泼靠谱的小姑娘现在一脸强忍的惊惶,咬着牙关,眼里隐约一层水雾。

    盛檀升起某种预感,心口骤然一紧,冷声说:“停车,方果,别往前开了”

    方果却像没听见,眼睛直勾勾望着前方,油门踩得更重,捏方向盘的手指煞白泛红,她自顾自说:“檀檀姐,江哥说有份资料要你看一下,看完签个字,东西和笔,笔我给你放在储物箱里了,你一定记得拿出来”

    她话音还没落,盛檀余光一闪,在刚刚经过的一个十字路口里蓦地窜出两辆车,速度极快紧随其后,车灯晃在后视镜上,让人视野一片花白。

    盛檀只来得及肃声叫了一句方果,方果开的这辆车就被追上来的车

    夹击逼停,轮胎过度摩擦路面,在静夜里极其刺耳。

    车上下来四五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眨眼就冲到跟前,同时拉开正副驾驶的门,方果被粗鲁地扯出去,这些人从两边一起摁向盛檀。

    方果崩溃的哭声夹在中间:“对不起檀檀姐,我”

    随即她就被人捂住嘴重重推搡到一边。

    盛檀额角神经猛跳,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可能,她最快速度扫过这些逼上来的面孔,确定都没见过,她极力挣扎,试图从空隙里闯出去,但下一秒就被人钳住脖颈拽回来,强行按在座椅上,另一个人拿着一块湿漉漉的毛巾就要往她脸上捂。

    “谁让你们做的”盛檀嗓子哑掉,厉声质问,“陈良陆煊还是陆明铂你们拿什么要挟我助理了拿她家人她不是走投无路不可能这么对我”

    混乱的躁响中,被堵着嘴的方果发出崩溃含糊的呜咽声,她拼命呜呜喊着,话语急切不清。

    拿毛巾的人动作短暂地停了一秒,盛檀耳边充斥着方果的声音,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变故发生前,方果让她一定要把储物箱里的什么东西拿出来。

    那时候方果的表情已经不正常,她知道马上就会出事,恐怕车里有监听,她不能自由说话。

    连片场的事故和冲突,大概都是设好的套,就为了促成此时此刻

    阿燃

    阿燃微信里说在家别动,等他回去,其实是他现在身不由己,他有危险是吗那些找他的电话根本不是工作,是跟陆家有关所以眼下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拿她做筹码,去要挟他吗

    做梦

    盛檀紧紧咬住牙,在那块毛巾盖在脸上的前一刻,她猛然剧烈挣扎,目标明确地扑向前方储物箱,手指极其迅速地勾开,一叠白色文件纸闯入眼帘,上面放着一支深蓝色钢笔。

    她本能地一把抓起那支钢笔,直接摘掉笔帽,里面冷光一闪,赫然露出一截锋利的刀刃,她心脏高高提起,懂了方果的暗示,握紧笔杆,毫不犹豫扎向离她最近的男人。

    刀尖深深刺进肩膀,对方痛叫一声,毛巾脱手,旁边的另一个人来夺她的刀,掐住她咽喉,盛檀被迫仰头,仍旧死死攥紧不松,眼尾被激出密密麻麻的血丝。

    她绝对不能成为陆家欺辱阿燃的条件

    盛檀感觉到自己脖颈上溢出湿润,她嘴唇咬破,一双眼睛却亮得灼人,狠狠收紧指节,再次挥出刀捅向掐着她的人。

    溅出的血珠粘到她苍白秀丽的下巴上,她面无表情用上全力,男人有一下被她震住,扼着她喉咙的手重重往里压,她眼底泛出红,强硬地抿紧唇,耳边嗡嗡作响。

    夜晚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几束车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极速逼近,打头一辆车直接“砰”一声撞上这群男人停着的空车。

    巨大响声贯穿耳膜,盛檀脖子上钳制的手不由得一松,紧接着有杂乱的人声脚步声赶过来,空气重新涌进肺腑,她俯下身用力咳嗽,手摸到颈边,指

    缝里一片粘稠的红,是被人给划破了。

    “盛小姐盛小姐你怎么样”

    盛檀模糊听见有人叫她,吃力地咽了几下稳住呼吸,一抬眼就看到一群人脸色发青地聚集在车门边,看她的目光透着担忧惊恐。

    而之前那些人已经被制住,绑着手摁在一边。

    盛檀明白过来他们的身份立场,立刻嘶哑问:阿燃在哪”

    为首的人连忙说:“陆董回陆家了,让我们在楼下守好,保证您安全,我们一直在门外,没看到人进出,直到我抬头看楼上,发现您窗口灯黑了,觉得不对,上楼去敲门已经没人,才知道您从后面另一道门走了,马上追过来,可还是来晚了,对不起盛小姐,您”

    他们一路上心提在嗓子眼,半条命都离了体,根本不敢想,如果盛檀有个万一,陆尽燃会是什么反应。

    庆幸盛小姐聪明果断,拼命反抗,才等到他们赶过来。

    “晚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没昏迷没被带走利用,是我疏忽了,想得太少才会被算计,”盛檀斩钉截铁打断,“跟他们问清楚,到底是谁让来的,要带我去哪,做什么”

    为首的拧眉回答:“刚刚问出来了,是陆明铂,让他们把您迷晕,悄悄带到陆家的老宅梧园,今晚陆董就是去那,但他只要进了梧园,手机就没办法带在身边,暂时联系不上,您别担心,我们在,绝对不会再让您有危险。”

    听他说完,盛檀摇摇头,垂眼静了两秒,突然放下准备擦拭脖颈上伤口的手。

    她打开遮阳板上的镜子,把自己唇上的口红抹掉一层,长发拨得凌乱些,抬眸说:“拍照,让他们照常发给陆明铂,顺利完成任务,然后,就当我昏迷了,按他们的原计划,把我带到梧园去。”

    梧园的中式餐厅里灯光通明,坐十几个人的长桌上各式碟盏错落摆满,陆尽燃跟陆明铂分坐在长桌两头,一张桌子的距离,仿佛永远不可能跨过的天堑。

    陆尽燃懒散靠在椅背上,他的手机在进门前就按惯例被拿走,他没有表现出异议,随手一扔,就在离陆明铂最远的这个位置坐下来。

    陆明铂看了许久不见的陆尽燃一眼,掩去复杂神色,汤匙搅了搅,毫无起伏地冷声说:“美国发生的事我知道了,你哥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想做点过激的事发泄都情有可原,倒是你,别以为我不清楚你是抱着什么心思去的,为了她,你想豁出去要你哥的命”

    他拧着眉审视陆尽燃:“一个女人有多大魔力,能让你这么多年放不下,她抛弃你一次两次,你还嫌不够你确实不像我陆明铂的儿子,我的儿子,不可能这么天真下贱,拿所谓的爱情当一切。”

    陆尽燃一眨不眨地漠然盯着他,似乎他说的任何话都无法入耳。

    再难听的,再鄙薄羞辱的,他从小到大都听遍了。

    为了哄陆煊开心,他的爸妈,可以把他当做没有生命的破烂玩具随便揉捏损毁。

    这么大的陆家,没有人把他

    摆在过“儿子”的位置上,没有人真正把他看成一个人。

    陆煊的利益和喜怒永远是第一位的,他得到多少无条件的偏宠,他就得到多少漠视和苛待。

    在美国他和檀檀生死一线,到了陆明铂的嘴里,只有他活该,他意图谋害体弱的哥哥,罪大恶极。

    有什么关系,他早就不在意了,伤口层层叠叠铺上去,会结痂会变硬,直到失去知觉,刀枪不入。

    陆明铂像是面对着一尊雪雕,得不到半点回应,他冷笑一声,细纹密布的眼睛盯着陆尽燃:“我们之间其实没有什么好浪费时间的,我知道你要跟我见面是为什么,你也知道,你哥身体不好,我再不甘心,中昱到底还是要落到你的手上。”

    “但是这个家业你想继承,还没那么容易,”他放慢语速,凝视着陆尽燃每个细微表情,“我可以不阻挠你和盛檀的关系,管好煊煊,不让他再接近你们,可你”

    “你,作为中昱的继承人,不能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混在娱乐圈里的妻子,你想要陆家,婚事上就必须听我的安排,我挑中谁,你就得跟谁光明正大结婚,”陆明铂往后靠,露出一抹好整以暇,“反正你的盛檀姐姐不想结婚,跟你谈谈恋爱而已,又不会嫁给你,你该结婚结婚,该玩玩,把她当个情人养着,不是挺好”

    陆尽燃手里把玩着酒杯,陆明铂这些话刚说完,玻璃杯骤然坠地,摔出“啪”的巨响。

    他抬起下颌,跟陆明铂对视。

    “陆先生,你是老年健忘,还是从一开始就搞错什么事,不是我要继承这个陆家,是你走投无路,求着我来继承的。”

    陆明铂薄薄的嘴唇逐渐合紧。

    陆尽燃无所谓地哂笑:“你该不会以为陆家是什么好东西,我表面不在乎,其实做梦都想要那就请你听清楚,你们毕生追求的,当成金山银山的,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我之所以肯要,是因为只要陆家横在这儿,檀檀就永远不能彻底安全,我把它拿到手,陆家不过就是她脚下随便踩踏的一块破砖烂瓦。”

    少年的五官在灯下尤为深刻,随着唇角牵动的弧度,拉出让人心悸的阴影:“陆明铂,你还装什么,溺爱的儿子是扶不起的阿斗,你前些年另娶,想再生一个补救,结果身体已经不行了,生不出来,现在连自己都撑不住了,集团有今天没明天,随时可能改姓,你这才不得不找我,不是吗”

    陆明铂的气势像被拦腰斩断。

    “既然是求人,就摆好求人的姿态,”陆尽燃黑漆漆的眼珠凝在陆明铂已见老态的脸上,“你没资格跟我提要求,今天我来见你,是告诉你,尽快解决好你的宝贝儿子陆煊,如果你解决不了,那以后他还有没有活路,就不是你能管的事了。”

    “至于结婚”

    陆尽燃唇一扬,笑得天真无邪。

    “盛檀不愿意有什么关系,我拿十年,几十年去等她,她就算永远不相信婚姻,我也心甘情愿和她谈一辈子的恋爱。”

    他讽刺

    地看着陆明铂:“陆家的家业,在你眼里竟然需要联姻去维系爸,你果然和我想得一样废物。”

    陆明铂额头上青筋突起,他猛的站起身,面前碗碟被碰到,一阵乱响。

    放在旁边的手机这时候发出短促的几次震动,陆明铂双手攥住,压抑着心绪低头去看,在扫过收到的文字和照片后,他蹙了蹙眉,神色收敛。

    陆明铂拿起手机,居高临下地盯住陆尽燃:“谈一辈子恋爱当然可以,那你问过盛檀愿不愿意吗她明明可以平安当个小导演,跟你在一起,就得担惊受怕,面对风险,你应该问问她,这种日子,她后不后悔,是不是多一天都不想和你过”

    说完,陆明铂直接把手机推过去,桌面平滑,手机在靠近陆尽燃的位置停下,屏幕刚好朝着他的方向。

    上面是一张照片。

    盛檀在车里昏迷不醒,长发凌乱,脖颈伤口溢出鲜红的血。

    陆尽燃定定望着,浑身血液一滴一滴结成冰,他缓慢站起身,拾起手机,照片在他碰触下消失,回到信息的界面,一条文字赫然入目。

    “陆先生,按您吩咐,盛檀已经在我们手里了。”

    陆明铂胸有成竹地笑了一声:“你真当我是叫你来吃晚饭的没把人看住,就敢回来,怪不得爸爸。”

    陆尽燃手指重重收紧,手机攥得滚烫,照片不止一张,盛檀的脸色,那些伤口像一支支锋利的箭,他垂着头,手一松,手机掉进汤碗里,激起热烫液体。

    陆尽燃收回手,放在自己身上外套的衣襟上,他今天是去给檀檀做演员试镜的,穿成大学生的样子,里面套着黑色的卫衣。

    他打开外套,露出卫衣胸前的口袋,里面竟然不是平整的,明显隆出一个长方形的轮廓,有微弱的红灯,正在一下一下有节奏的闪动。

    “你以为,我是来跟你吃晚饭的”

    陆明铂愣住,脸色猛的一变。

    陆尽燃指节微动,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车钥匙模样的遥控器,他抬起脸,歪了歪头,朝着陆明铂灿然微笑,眉目深浓俊丽:“收到这种信息,证明他们还没把檀檀带过来,那这间房子里,现在只有你和我,说不定还有一个藏起来,连露面都不敢的陆煊,对吗。”

    陆明铂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陆尽燃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遥控器,胸前那一抹红灯越闪越快,他仍然笑着,黑幽幽的眼里没有一丝光,“你敢拿她做要挟,那就用我自己来交换,陆明铂,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别碰她,你既然不听,我就陪你亲眼看看,会有什么后果。”

    “不用怕,我身上这点炸。药,还不至于把整个梧园都移平,”他脸上的神色甚至清澈温柔,“但在檀檀到之前,我们父子三个一起死,绝了陆家这种恶心的血脉,还是够用的。”

    陆尽燃放轻声音,勾翘的眼睛注视陆明铂:“你说的或许对,檀檀跟我在一起会后悔,那我就为她做最后一件事,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她就彻底安全了。”

    陆明铂根本没想过他会做到这么绝,连自己都毫不在意,他目眦欲裂地狠狠盯着那一抹红光,喉咙一时间几乎发不出声。

    这个疯子

    他早该知道陆尽燃从小就是个无药可救的恶童疯癫不要命

    陆尽燃离开餐桌,若无其事捏着决定生死的遥控器,带着闪烁的红光,一步一步走向陆明铂:“我当然害怕保护不了她,所以才准备了这个,原来真的用得上,说吧,你都对她做什么了,她人在哪。”

    陆明铂急促呼吸,皱纹不住抖动,心脏在胸腔里发出痉挛。

    陆尽燃比他更高,垂眸俯视他灰白的脸:“说”

    陆明铂咬牙切齿:“你疯了”

    “我不是今天才疯的,”陆尽燃字字清晰,“拿她威胁我,你还想要什么好下场不止这间房子,你的几个港口,所有小心翼翼的货,今晚她但凡有一点危险,都会跟这个遥控器,跟你一起灰飞烟灭,别幻想叫人进来,你叫了,只会死更快。”

    陆尽燃抬起手,遥控器牢牢握在掌中,他指腹渐渐下压,陆明铂眼角大睁,迸出血色,恨声试图阻止,喊出来的话随着陆尽燃不断加重的动作走音破裂。

    陆尽燃几乎就要按下时,餐厅外霍然一乱,门被急切推开,熟悉的脚步声狂奔进来,一双染着寒意的手臂发着颤从后面张开,死死揽住他的腰。

    “松开松开”盛檀一脸素白,用尽全力握住他手臂,绕到他跟前,红光刺进她眼底,映出来的红分不清是泪还是惧,她声音不由自主地抖,“我没事我好好的阿燃,把这个关掉马上关”

    陆尽燃身体定格住,他怔怔望着她,轻声叫,一开口嗓子就是哑的:“檀檀。”

    盛檀手心里攥着的肌肉绷得像钢板,她说不清,他一出声,她眼泪一下子淌出来。

    她哽咽说:“是我,我没被他们怎么样,你的人很快就找到我了,我是故意让他得意放松,故意来这儿的,就怕他对你做更多不利的事,阿燃,我来找你回家。”

    盛檀手腕哆嗦,去拿他卫衣口袋里的东西,陆尽燃一把按住,不让她碰,把她抱进臂弯,他眼里凝固的冰终于崩开裂纹,碎成湿润的雾。

    陆明铂脚步一错,不稳地坐回椅子里,发际被冷汗湿透,颠簸着长出一口气。

    他看着陆尽燃和盛檀,眼前浮现当年第一次跟盛檀见面,逼迫她离开的情景,那天跑回来却找不到人的陆尽燃,是怎样痛苦不堪,被摁在地上,他还历历在目。

    陆明铂合起眼,颓唐往后靠,眨眼间像老了几岁,他低声说:“我今天的本意”

    他叹息,表情里的冷酷强硬渐渐弱下去,露出罕见的苍老疲倦:“我的本意,并没有想对盛檀怎样,她受了伤,不是我吩咐的,我只想借她几个小时用她做筹码,威胁你答应。”

    “不是答应联姻,我知道你一定会拒绝,我就能顺理成章让步,要求你放过你哥,再加上盛檀的安全做条件,你就算想赶尽杀绝

    ,也不得不答应,”陆明铂苦笑,“我没想到,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威胁,你就能做出这种疯癫的事。”

    他难以理解地摇头:“你今天居然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来的,你就是个疯子,可我没办法了,我从用你做煊煊的透明人,不知不觉依靠你的那天起,我就彻底输了,中昱已经受你控制,早晚都是你的。”

    陆明铂惨淡地仰头:“我知道陆家对不起你,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只希望你放过煊煊,我带他走,让他出国,永不入境,不管什么时候,你别再追究他,他身体不行了,让他好好过完最后这几年。”

    陆尽燃把盛檀护到身后,俯视陆明铂:“在你给我看照片之前,我确实打算只要你能控制陆煊,我就放过他,但你偏偏不信,非要威胁我,现在不可能了,你让我确定,这世界没有侥幸,想真正安心,就必须斩草除根。”

    他不再说话,扣住盛檀的手,带她一起转身,直接往外走,外面远处隐隐警铃作响,正在靠近。

    陆明铂让他给陆煊做透明人,替陆煊工作,那几年里因为陆煊的急于求成和愚蠢,犯过的错做过的孽都在他手里,再连同陈良的事,陆煊最后这几年,只能在监狱里过。

    陆尽燃背对餐厅,背对陆明铂,把盛檀拢在身前护住。

    即将踏出餐厅门口时,陆明铂在后面突然爆出一声阻止的呼呵,但无济于事,几乎同时,一个高瘦人影从侧面屏风处突然窜出来,不顾一切似的,速度极快,抓着刀就捅向盛檀。

    盛檀在陆尽燃前面半步,并没有准备,也不知道刀尖对准的到底是谁,本能驱使着她保护陆尽燃,她下意识回身去拽他,想把他推到自己后面。

    她以为自己够快,可陆尽燃根本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刀转瞬之间逼近时,她被有力的手臂一把揽过。

    盛檀身体摇晃,错乱间眼睁睁看到阿燃毫不迟疑,抬手就握住了那把刀,连带着挥刀的人,一起被他推向墙边。

    “阿燃”

    陆尽燃抓着刀刃,鲜红色逐渐在他指间汇聚,滴滴答答挤压着落下。

    陆煊撞到墙上,满脸惨白,急促喘着粗气,他痛恨又不可置信地恶狠狠瞪着陆尽燃,眼里通红。

    陆尽燃仿佛没有痛觉,黏稠的手更逼进一步,扣住了刀柄。

    他不由分说夺下刀,陆煊连开口说话的余地都没有,被他手起刀落,直直捅进肩胛里。

    陆煊惨叫一声,陆明铂从椅子上跌撞起来,跑向这边。

    陆尽燃微微笑着,沾满血的手慢条斯理转动刀柄,深深搅着陆煊的骨和肉,看他在面前痛苦折磨,他眉眼间却一片干净纯真,轻声说:“哥,你再动她一下试试。”</p>